拉斯观测组联翻 川原砾 Sword Art Online 26 Unital Ring V

==========================================

Sword Art Online 26 Unital Ring V

電撃文庫

==========================================

作者：川原 礫

插画：abec

==========================================

翻译：朔泽 盒饭君 青帘卷 春雨桜 义乐 日暮樱花 桐坂亚麻 rkl

校对：rkl SAWAHIRO

嵌字/修图：SAWAHIRO

图源/技术支持：Andromeda（LKID:爱丽丝·莉泽）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止一切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

请尊重翻译者的辛勤劳动，转载前请联系拉斯观测组

转载时，请注明以上信息，严禁转载至轻之国度

本文首发于拉斯工作间（rath.work）

Translated by the RATH Observation Group

==========================================

川原砾（LV71）

呀，这一卷的工作也累死人了！虽然到了这个岁数也算搞明白了「人只靠自己是活不下去的……」这件事，但我会努力继续提升SOLO等级的！

插画：abec

啊呸嘘？

==========================================

「桐人大人……亚丝娜大人……爱丽丝大人……欢迎回来。」

中央大教堂第八十层《云上庭园》。在那里等待着桐人一行的，是与思念之人的再会。

为了让她们苏醒，也为了探明逼近《Under World》的恶意的真面目，桐人飞向了被阴谋笼罩的行星阿德米娜。

与此同时，在《Unital Ring》世界中，诗浓和西莉卡等人，挑起了对区域BOSS的攻略战。在缺少了身为主要战力的桐人、亚丝娜和爱丽丝的情况下，勇猛善战的众人与BOSS的战斗越发白热化——

==========================================

「……那只老鼠，游得好快……」

亚丝娜§桐人的恋人。获得了《创世神丝提西亚》的力量，在后世的传说中被称为《星后》。

爱丽丝§来自《Under World》的整合骑士，也是世界上第一个通用人工智能。

「要是全力游泳的话可是比鱼都要快哦。」

艾尔莉§原为中央大教堂《升降士》的少女。Under World大战后在机龙工厂工作。

罗兰内伊§萝涅·阿拉贝尔的后代，整合机士团的一员。在被Abyssal Horror袭击的时候得到了桐人一行的救助。

斯提嘉§缇卓·施特莉涅恩的后代。十二岁时在星界统一武术大会上与罗兰内伊并列冠军。

「咕噜噜噜，啾噜——！」

「抛下枪剑，立刻投降。你的所作所为，乃是对星界统一会议再明显不过的反叛。」

艾欧莱茵§《Under World》全军的领导者，《整合机士团》的团长。和桐人一起飞向行星阿德米娜。

桐人§攻略了《SAO》，又为《Under World》带来和平的少年。在两百年后的世界中被称为《星王》。

「Enhance Armament.」

伊斯塔尔§与看似冷酷的美貌相对，散发出暗黑烈焰般气息的，被称为《阁下》的神秘人物。

==========================================

Sword Art Online角色列表

桐人§曾经终结了《Under World》大战的，被称为《星王》的少年。在《Unital Ring》中，与伙伴一起建立了拉斯纳里奥镇，以攻略游戏为目标。

亚丝娜§在《Under World》中作为《星后》与星王桐人并称的少女。在《Unital Ring》中和《SAO》时代一样以细剑使的身份在前线作战。

爱丽丝§与桐人一同为《Under World》带来和平的骑士，如今仍以《金木樨骑士》之名被传颂着。在《Unital Ring》中使用一手半剑。

---

Unita Ring

桐人的伙伴们

结衣§桐人和亚丝娜的女儿。在《Unital Ring》中以玩家身份使用小剑和火属性魔法。

莉珐§桐人的妹妹。依靠《刚力》属性和一手半剑，以前卫的身份在团队中活跃。

诗浓§《Unital Ring》中是使用燧发枪的枪手。副武器为《Bellatrix SL2》。

西莉卡§短剑使。擅长驯化怪物，与小龙毕娜和棘刺洞穴熊米沙共同作战。

莉兹贝特§锻造师和锤使。继承了《ALO》中的锻造技能，负责制造同伴的武器和防护具。

阿尔戈§过去在《SAO》中以情报商的身份活跃的玩家。依靠《俊敏》属性作为侦查员活跃着。

艾基尔§《ALO》中的斧使和商人。取得了《顽强》属性，作为防御者支撑前线。

克莱因§《ALO》中是日本刀使，但继承的技能为《追踪》。在将武器更换为弯刀后，负责前卫工作。

虚拟研究会

穆塔希娜§《虚拟研究会》的头领。以《不祥者的绞轮》控制了上百名玩家，意图攻击桐人。

薇欧拉§身着黑衣的单手剑士。《虚拟研究会》的一员，与桐人敌对。

黛雅§《虚拟研究会》的一员，外观和薇欧拉别无二致。能与桐人和亚丝娜一战的强敌。

玛吉斯§身披漆黑长袍，身材颀长的暗魔法使。被视为煽动了莫克里的谜之《老师》。

其他玩家

弗里斯科尔§本是穆塔希娜军的斥候，但被桐人等捕获。

海密§《Insecsite》玩家，现实世界中是艾基尔的妻子。

莫克里§ALO玩家。意图诱杀桐人，但最终失败。

NPC

伊杰尔玛§在拉斯纳里奥镇建立了居住区的巴欣族头领，也是使用厚重弯刀的女战士。

---

Under World

艾欧莱茵·赫伦茨§年仅二十岁便担任整合机士团团长的青年。与桐人的亡友在外表和声音上极为相似。

罗兰内伊·阿拉贝尔§萝涅的后代。身为整合机士，是青蔷薇中队的王牌。十二岁时获得了星界统一武术大会的冠军。

斯提嘉·施特莉涅恩§缇卓的后代，和罗兰内伊同样是青蔷薇中队的王牌。两人既是好友，也是对手。

拉吉·昆特§整合机士团二级操士，卡特兰中队的成员。奉艾欧莱茵的命令，将桐人带到宇宙军基地。

欧瓦斯·赫伦茨§初代整合骑士团长贝尔库利的后代，星界统一会议的现任议长。艾欧莱茵的养父。

博哈尔森§北圣托利亚卫士厅长官。意图审讯因使用心意武器嫌疑被拘留的桐人。

菲尔希·阿拉贝尔§罗兰内伊的弟弟，就读于北圣托利亚幼年学校初等部。因无法发动秘奥义的问题而陷入苦恼。

赛尔卡·青贝尔克§爱丽丝的妹妹。因深度冻结术式，而长眠在中央大教堂第八十层。

---

归还者学校

桐之谷和人[桐人]§高中二年级，和亚丝娜是恋人。准备升学到东都工业大学，并在之后进入《拉斯》工作。

结城明日奈[亚丝娜]§高中三年级，桐人的恋人。出生于父亲为RECT前任CEO，母亲为大学教授的精英家庭。

绫野珪子[西莉卡]§就读归还者学校的少女。在VRMMO中与和人等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篠崎里香[莉兹贝特]§和明日奈一样是高中三年级，在伙伴中充当气氛活跃组。

神邑樒§转入归还者学校的少女。本人是RECT的竞争对手公司《Kamura》的创始人的女儿，意图接近明日奈。

帆坂朋[阿尔戈]§和樒同期转入归还者学校的少女，同时也是《MMO Today》的供稿人和调研员。

---

拉斯

菊冈诚二郎[克里斯海特]§原总务省虚拟科，原二等陆佐。曾在《拉斯》担任《Alicization计划》的指挥官。

神代凛子§《拉斯》的现任负责人，开发了《Medicuboid》的科研工作者。和茅场是恋人关系。

比嘉健§《拉斯》的总工程师，负责爱丽丝机器身体的改良工作。是茅场和凛子在大学时代的学弟。

---

其他

爱丽丝§基于《Alicization计划》以与结衣完全相反的方向得到的，Bottom-Up型AI。

桐之谷直叶[莉珐]§和人的妹妹，时至高中二年级仍然坚持着哥哥早已放弃的剑道。目前在剑道部担任副部长。

朝田诗乃[诗浓]§就读在与和人一行不同的学校的高中二年级学生。过去曾被桐人救下性命。

壶井辽太郎[克莱因]§在小规模进口公司工作的职员。和桐人一行是跨越年龄的游戏伙伴。

安德鲁·基尔伯特·米尔兹[艾基尔]§和人一行经常集合的地点，位于御徒町的咖啡厅《Dicey Cafe》的店主。

茅场晶彦[希斯克利夫]§一切的开端，《Sword Art Online》的开发者。已故。

==========================================

「这虽然是游戏，但可不是闹着玩的。」

——《Sword Art Online》设计者　茅场晶彦

==========================================

---

1

「……赛尔卡！！」

以充满感情的声音呼唤着那个名字的整合骑士爱丽丝·Synthesis·Thirty如一阵风般开始了奔跑。

她戴着的蓝色帽子在风压下飞了起来，长长的麻花辫在空中翻动。仓促之下，我抓住那顶飞起的帽子，赶快追在爱丽丝的后面。

同行的亚丝娜、整合机士团团长艾欧莱茵・赫伦茨、以及他的部下机士罗兰内伊・阿拉贝尔与斯提嘉·施特莉涅恩也紧跟在后。爱丽丝沿着绿色的斜坡——建在圣托利亚中央大教堂八十层《云上庭园》中央的人造山丘向上奔驰了数秒后，停在了距离山顶少许的地方。

在平坦的山顶上，一棵有年头的阔叶树展开了枝叶。虽然还没有开花，但是直觉上可以看得出来这是棵金木樨树。

很久很久以前——主观时间上是两年前，换成Under World的时间则是二百年前，我和优吉欧一起踏进这第八十层的时候，山丘上也有一株金木樨树。但是那并不是真正的树，而是整合骑士爱丽丝的神器《金木樨之剑》变形以吸收神圣力的结果。

那把剑现在插进了用于打开《云上庭园》的大门的解锁装置之中。所以，眼前长着金木樨树应该是在异界战争后重新种下的真正的树吧……但是，相比这一点——

再次发出微弱的声音呼唤「赛尔卡」的爱丽丝，迈着笨拙的步伐走到了树荫下。

在她面前，一个少女正坐着，似乎在被金木樨树保护着一般。

她头上蒙着白色面纱，穿着同色的法衣。闭上眼的脸，放在膝盖上的手，都宛如雪花石膏【Alabaster】一般白皙。虽然其质感冰凉到让人不禁觉得毫无生机，但相比一般的石像却又过于精致了。究其原因，这是真正的人类被石化后——也就是说实施了深度冻结【Deep Freeze】术式后的样子。

我很清楚少女的面容和名字。虽然比起记忆中的样子成熟了一些，但她毫无疑问正是爱丽丝的亲妹妹——赛尔卡·青贝尔克。

虽然并不清楚本应是在人界最北面的露莉德村中的见习修女的赛尔卡，却在圣托利亚中央大教堂的这个小山坡顶上石化至今的经纬，但大约两个月前，我在漫长的昏睡后于《拉斯》的六本木分部中醒来时，好像是这样告诉当时在场的爱丽丝的：

——你的妹妹赛尔卡，选择以深度冻结的状态等待你的回归。她现在沉睡在大教堂第80层的那个山丘上。

我并没有赛尔卡被冻结于此处的记忆，也没有将这一点告知爱丽丝时的记忆，而只是靠着这句话，与爱丽丝和亚丝娜回到了Under World，并在艾欧莱茵等人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到达这里。

穿着机士团蓝色制服的爱丽丝，在沉睡的赛尔卡面前弯下膝盖，用自己的手轻轻触碰妹妹的双手。但是，却并没有以此为契机解除石化冻结状态的迹象。

「赛尔卡……」

亚丝娜也跪在了发出微弱声音的爱丽丝身旁，把手放在她颤抖的背上加以安抚。虽然我也想尽快让赛尔卡恢复原状，但是解除深度冻结状态应该需要专用的术式。当然，我并不知道这个术式，不如说知道的应该只有公理教会的元老长丘德尔金，以及最高司祭Administrator吧。

我为寻找线索而环视周围，随后看到了两位像在保护赛尔卡一般，站在左右相隔约一米位置的女性。

从质感来看，她们似乎也处于石化冻结的状态。二人都穿着长到足底的长袍，两手放在插入地面的长剑的柄端。虽然身上没有穿铠甲，但是长袍前绣着令人怀念的十字圆形纹章，看来她们一定是骑士，年龄约在二十五六岁……当我这样端详她们的时候，嘴里突然发出了「诶」的惊呼。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右边女性的脸，然后转头凝视左边女性的脸，然后再次看向右边的女性。

年龄虽和我记忆中完全不同，但她们的面容和气质，难道是——

我迅速回过了头，看向大概是有所顾虑而站在稍远地方的机士团长和两位机士，向他们招了招手。

「那，那个……斯提嘉和罗兰内伊，能过来一下吗？」

两人同时眨了眨眼，却马上齐声回答了一声「是！」。

首先走上斜坡的斯提嘉，站在了左边的女骑士的旁边。然后罗兰内伊站在了右边的女骑士的旁边，仔细比较了一下，确实相似。如果斯提嘉她们再年长十几岁的话，这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吧。

而且斯提嘉和罗兰内伊和七代前的祖先长得一模一样的话。

也就是说——等于说，这两位女骑士是。

「难道是……萝涅和缇卓吗……？」

听到我不敢相信的话语，最先震惊的是看到觉得两个少女机士。

「欸？」

「不是吧？」

她们用惊诧的声音叫道，各自向左右转去，仰视着两位比自己稍高一些的骑士。

紧接着，跪在赛尔卡面前的爱丽丝和亚丝娜也猛地回头一看。看到我的表情后也站了起来，爱丽丝凝视着左边，而亚丝娜则凝视右边的骑士。

慢慢地，亚丝娜双手轻捂住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啊，真的是萝涅。这边是缇卓小姐……但是，为什么……」

我也和她一样有着难以置信的心情。我们都深信萝涅和缇卓，在异界战争结束后结婚生子，培养出优秀的骑士，度过了几十年幸福的人生之后，回到了Light-Cube Cluster。至少，那两个传承了她们血脉的子孙斯提嘉和罗兰内伊现在就站在我们眼前，所以肯定是有生过孩子吧。

但是，在那之后的事情我却是丝毫都不知道的。感觉上是分娩后不久，趁年轻之时就被石化冻结了。但是，我完全无法想象那么温柔的她们选择了与刚出生的婴儿们永别，并将这样的命运强加于孩子们身上。

那么，难道选择在这里石化，并非萝涅和缇卓的意愿吗？若是如此，二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在两个人的Fluct Light尚未消失喜悦，和与此等同程度的疑惑中一言不发地呆站着。这时爱丽丝突然走近我，紧紧抓住了我的左肩。

「桐人，赛尔卡、萝涅和缇卓的石化，真的无法用你的心意去解除吗？」

「欸……欸欸！？」

瞬间哑口无言的我开始认真思考这么做的可行性。但是——

「……虽然不是绝对不可能做到……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用正确的术式解除。把雨缘和滝刳变回卵的时候，我只是单纯地想象着倒转时间，但若要将被实施深度冻结术式的人类恢复原状，我还想不出应该怎样进行想象。如果使用心意的效果不佳，只实现了半吊子的解除……」

说到这里的时候，爱丽丝的手松开了我的肩膀，并敏捷地堵住了我的嘴。

「我明白了，之后的内容不用再讲。……但是，我也不清楚解除深度冻结的术式……」

悄然说出后面一句的爱丽丝将手从我的嘴上移开，看向在后方休息的青年——机士团长。

「艾欧莱茵，你知道吗？」

他的回答正如我的预料：

「非常抱歉。我仅在文献中读到过深度冻结术式……今天还是初次看到真正的被冻结者。」

「……这样吗……」。

这时，亚丝娜以右手轻轻放在低下眉头的爱丽丝的背上 。

「没问题的，爱丽丝，桐人君不是说过赛尔卡在这里等着爱丽丝吗？如果没有解开石化的方法，就不会说那句话了。」

虽然我很想点头赞同，但当时的记忆却丝毫不剩。假如星王对爱丽丝说了那些内容，不是应该在这里准备解除石化用的卷轴或者药什么的吗。

真是的，星王那家伙……我一边在心中重复着不知第几次的抱怨，一边向爱丽丝走近：

「爱丽丝，先继续前进吧。上面的楼层可能有解开石化的术式或是道具。」

「……也…也对呢。」

点了点头的爱丽丝，弯着腰再次轻轻抚摸了一下赛尔卡的头，然后把视线看向了金木樨树的后方。

从小山坡对面下去的前方，耸立着一扇与我们身后一模一样的大门。前面应该有通往第81层的阶梯，但不知为何对此的记忆却非常稀少。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后，得出了结论。

我和优吉欧，在攻向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居住的圣托利亚中央大教堂顶层的时候，曾在这个云上庭园中和整合骑士爱丽丝战斗过。爱丽丝那流丽又豪迈的剑术瞬间便将我们打的走投无路，而我为了起死回生在墙边发动的武装完全支配术的威力却发生了失控，在大教堂外墙开了一个大洞后，我和爱丽丝被吸到了外面。

我好不容易说服了任性地喊着让我放手把她丢下去的骑士大人，沿着外墙向上攀登，最终回到了塔中。然而回想一下，若严格来看，第80层的离别或许便是我和优吉欧漫长旅途的终点了。

如果我没有掉到塔外……又或者是三个人一起掉出去的话，说不准……

我将这一闪而逝的想法抛到一边，对大家说道：

「我去回收插在开锁装置上的剑，各位稍微等我一下。」

「桐人大人，这样的杂物就交给我们好了……」

斯提嘉回答着，用右手挡住了我。

「在Real World里让女孩子拿那么重的混球玩意可是违反禁忌目录级别的重罪啊。」

我这拙劣的玩笑话让斯提嘉和罗兰内伊目瞪口呆。不仅如此，亚丝娜还严肃地追了一句：

「对女孩子说混……这样的词也是重罪哦，桐人君。」

「打、打扰了。」

我缩起脖子，准备从小山丘上跑回去的时候——

铛！

沉重的金属声在密闭的庭园中回想。

这种开锁的声音我曾在进入第80层时听到过。然而，在我向下看去的视线前方的大门仍然敞开着。也就是说——

当我立刻回头的时候，爱丽丝低声叫道：

「桐人，里面那扇门！」

我慌忙冲到金木樨树下，从树荫里俯视庭园的南侧。平稳的斜面正下方，位于架在小溪上的桥梁另一端的大门，正在被缓缓推开。

从我们这一边看，被推开的只有左侧的那扇门。虽然里面不像有什么大规模的人群，但我、亚丝娜和爱丽丝如今都没有拿着剑。虽然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可以用心意力将剑从开锁装置上拉回手边，但也有着被北圣托利亚卫士厅的心意计检测到的风险。

如果是看上去难搞的对手的话，立刻逃走。

自言自语着的我，看向正被徐徐打开的大门之间的缝隙。

随后，大门静止了下来——并没有被完全推开，两扇门之间的缝隙宽度不到50厘米。穿过缝隙进入庭园的，是一个和斯提嘉她们身高和年龄非常接近的——女孩子。

整齐剪到肩膀高度的短发上，戴着一个鸟羽形状的发夹。她穿着怡人的蓝色连衣裙，外面套叠着纯白色的围裙，双手提着一个像是藤篮的东西——并没有带着剑。

随着微微低着头的少女向前走了数步，一个茶色的块状物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虽然耳朵的长度看上去像兔子，但体型却更接近老鼠，全长大约有30厘米。

一人一兽从门中出来，沿路走过小桥后，没有走上左右两侧的分岔路，而是笔直走上了山坡。几秒钟后，先行发现我们的兔鼠发出了「啾噜！」的尖锐声音。

听到兔鼠叫声的少女抬起头，稍微向前歪了一下，随后睁大了双眼。

紧接着，她开始沿着坡面直线向上跑来。在她奔跑的途中，有好几次被草绊到而失去平衡，让我想要向她喊道「没必要跑过来的！」——但看上去也不是这样做的场合了。幸而少女没有摔倒，就这样到达了坡顶，调整了一下呼吸后，这才在金木樨树下看向我、亚丝娜和爱丽丝。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曾见过这位少女。

她是曾在Administrator统治人界的时代，独自操控我们刚刚使用的升降井的那位《升降士》。然而，这样的事情有可能吗？我和优吉欧与她相会之时，她曾说自己在长达一百七十年里都执行着同一工作，而如今又过了二百年。加起来超过了三百年——这是达到约一百五十年这一推定的《灵魂寿命》两倍的漫长时间。

「那个……请问您是……」

正当我想要询问她是否是那位升降士本人的时候，少女睁大了深蓝色的双眼，以和记忆中一样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

「桐人大人……亚丝娜大人……爱丽丝大人。」

双眼的边上，有着小小的水滴——微微颤动，随后零落而下，浸入了围裙之中。

然而少女并没有流露出更多的感情，只是将篮子放在脚边，双手叠在身前，深深低下了头：

「欢迎归来。」

沉静而包含着深厚感情的声音，与兔鼠的「啾噜噜！！」声音同时响起。

---

2

茶色小动物的正式种名为《长耳湿地鼠》，名字似乎叫做《纳茨》。

纳茨现在正坐在罗兰内伊的膝盖上，津津有味地咬着像是核桃的果实。纳茨在围坐于升降士小姐准备的野餐布上的我们中间转了一圈后选择了罗兰内伊这一点，是不是偶然为之……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啜饮着刚沏好的咖啡尔茶。

不可思议的是，升降士小姐的篮子里，除了有能让十个人都坐得很舒服大小的野餐布外，还放了八个杯子——简直就像事先知道我们今天会出现在这里一样，但为什么她见到我、亚丝娜和爱丽丝时，却流出了眼泪呢？

虽然想问的事情堆积如山，但升降士小姐为我的杯子注入了咖啡尔茶后，就站起身向赛尔卡、萝涅和缇卓那边走去，用有着不可思议颜色的大型毛刷，将石化的三个人身上的灰尘轻轻拂去。

仔细想想，树下的她们若是二百年间无人照顾，身上必然会落满灰尘。赛尔卡她们之所以没有被爬山虎和苔藓覆盖，大概是因为升降士小姐定期清扫的缘故……但即使如此，也已经过了二百年了。

「我……」

双手拿着茶杯的亚丝娜，看着站在稍远处工作的升降士小姐喃喃细语：

「虽然我只记得曾和那孩子打过几次招呼，但总有种相当怀念的感觉呢。」

随即她视线一转，把手伸向在旁边大喇喇地坐在罗兰内伊膝上的纳茨，摸了摸它的脖子。

「而且，这孩子也是……」

其实我也和亚丝娜有着完全一样的感觉。不仅如此，我甚至隐隐记得升降士小姐有另一个名字。

「……爱丽丝应该也知道那孩子吧？」

听到我的问题后，骑士点了点头。

「记得，在大教堂生活的时候，每几天就拜托她让我乘坐升降台，为了答谢她还时不时地给她带点心。只是……和我记忆中的升降士小姐相比，气质稍微有些不同。」

「嗯……那艾欧莱茵你呢？」

被我一问，面前端坐的机士团长突然抬起了低下去的脸。

遮挡面容上半部分的白色皮革面具的深处，碧绿的眼瞳眨了几次眼后——

「抱歉……我刚才没有听到。」

「不，该抱歉的是突然问你的我才对。艾欧莱茵你认识那个孩子吗？」

「不，怎么会呢。」

他摇了摇头后，拿下戴着的骑士团的帽子，放在膝盖上。亚麻色的卷发，在从墙壁上方排列的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甚至不知道在中央大教堂被封印的楼层里还有活着的人。话说回来……她是怎么弄到水和食物的呢？」

「……你这么一说……」

即便有足够的储备，但经过了二百年后，水和食材的天命也会枯竭吧。然而，这件事在我脑海中堆积的众多疑问中，并不是优先度非常高的那一个。

我靠着喝茶压抑住焦躁的心情，就这样等了十分钟，完成了工作的升降士小姐返回并正坐在野餐布的一端向我们说道：

「各位，再来一杯咖啡尔茶如何？」

在我回答「已经够了」之前，斯提嘉举起了左手。

「那，那就拜托您了！这个咖啡尔茶真的很好喝！」

「喂，真够厚颜无耻的啊，斯提。」

被罗兰内伊教训的斯提嘉坏笑起来。

「这么说来，萝拉也是喝了一口就说了『好喝！』吧！」

「喂……我没说过那种话吧！」

听到这孩子气的拌嘴，我感觉到升降士小姐的嘴边一瞬间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然而她的笑容却稍纵即逝，随后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种咖啡尔茶是星王后反复改良的，名为《夕月夜》的品种。据我所知，整个Under World也只有这个地方才有种植。」

「这个地方，是指云上庭园吗？」

听到斯提嘉环视四周后提出的问题，升降士小姐轻轻摇了摇头：

「不，在第95层。」

「……《晓星望楼》……」

爱丽丝轻声说道。我也记得那一层。那是作为百层建筑的中央大教堂里，唯一能从外墙进入的楼层。如果没有那个地方，从这一层掉下去的爱丽丝和我，都无法回到塔楼中吧。

只是，比起第95层的事情，我比较更在意的是升降机小姐的那句「星王后反复进行了品种改良」。瞥了一眼亚丝娜，但当事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疑问的样子，反而再喝一口咖啡尔茶后朝升降机小姐微微一笑：

「真好喝啊。《夕月夜》这个名字也非常优美。」

「……这是星王后殿下，从Real World里一首远古短歌中摘取出来的名字。」

在我听到她如此淡然说出了「短歌」这个词而感到不可思议的瞬间，亚丝娜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呐，桐人君。」

「嗯，怎么？」

「看来我们只能承认了。」

「承，承认什么？」

「我是星王后，而桐人君是星王这件事。」

「……」

回过神来，不仅是艾欧莱茵和斯提嘉、罗兰内伊，就连爱丽丝和升降士小姐也认真地看着我。没什么兴趣的看来只有睡在罗兰内伊的膝盖上翻滚的纳茨。

「……顺便问一下，为什么听了刚才的对话后会这么想……？」

听到我这宛如不肯接受现实的问题，亚丝娜微微挺直腰板后吟唱道：

「傍晚升起的月亮，沉入黎明前的黑暗之中。如同朝阳下树影的我，已无法压抑对你的思念之情。」

【rkl：古日语的翻译是个累活，这里我选择在现代日语的基础上翻译成白话文，理由会在译者后记中专开一段进行论述。】

大家轰然鼓掌后，亚丝娜略带羞涩地继续说道：

「虽然这首短歌收录在《万叶集》的第十一卷，但由于作者不明，并不是什么有名的歌。但是我非常喜欢，所以从以前起就一直记得。」

「……也就是说，除了亚丝娜以外，谁都不知晓这首短歌的第一句与咖啡尔茶的品种名有关……」

看着深深点头的亚丝娜，我又依次看了看静静倾听的其他人后继续说道：

「我明白了，那我就承认吧——治理Under World直到三十年前的星王，应该就是我。」

说话途中，斯提嘉和罗兰内伊哇的惊呼起来，而艾欧莱茵一脸「哎呀哎呀终于承认了」的样子耸肩。但是——

「……我事先声明啊，就算承认了，我和亚丝娜的记忆也不会再回来。然后呢，那个……」

我把目光转向前方的升降士小姐：

「……抱歉，你，除了升降士以外还有别的名字的吧……？」

少女听了之后，好像预料到了我会问出这个问题一样，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是的，我的名字叫艾尔莉。」

这时，我感觉艾欧莱茵似乎惊讶地动了动肩膀，但却并没有说什么，因而我的视线又回到了少女的脸上，嘟囔着刚听到的名字。

「艾尔莉……」

明明是在记忆里没有的名字，但却与她非常相称。我又重复念了一遍名字后再次问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没有像赛尔卡她们一样被冻结……？」

「因为这是我个人的意愿。」

立刻做出回答的艾尔莉喝了一口咖啡尔茶，平静地开始讲述。

---

——人界统一会议直属神圣术师团的第二代团长赛尔卡·青贝尔克大人和整合骑士缇卓·施特莉涅恩·Thirty-two大人、还有同为整合骑士的萝涅·阿拉贝尔·Thirty-three大人在这里沉睡，是在人界历四百四十一年……也就是统一会议召开的约六十年后。

那一年，拥有传统的整合骑士团解散，并新设立了与其只有一字之差的整合机士团。骑士们可以选择转编到新的机士团，也可以辞去职务自由地生活，或者按照自己的意志被实施深度冻结术式。

但是，最先希望石化冻结的人不是骑士而是术师团长赛尔卡。本来，花了几十年时间才解明了一度失传的深度冻结术式并使之重现于世的便是初代术师团长阿尤哈·弗里亚，以及继承她位置的赛尔卡，所以最后星王和王后都只能答应。然后，就是萝涅大人和缇卓大人，她们的孩子们都已长大成人了，觉得只有赛尔卡大人一个人沉睡会很寂寞，于是决定三人一起冻结。

骑士们中，有移籍到机士团的人，也有选择了新生活的人，但多数还是希望能够进入冻结。过了一段时日后，在人界历四百七十五年，陪伴在两位陛下身边时间最为长久的法娜提欧大人也沉睡了……三年后，星王和王后也将全部权力移交给人界统一会议，就此退位。

之后的事情，那边的机士大人们应该也都知道。人界历四百八十年，人界统一会议改名为星界统一会议，人界历也改为星界历。同一年，中央大教堂第80层以上的部分被彻底封印，除了两位陛下和我，以及纳茨以外谁都无法进入。

星王殿下，王后殿下在那以后也过着安稳的日子，最终两位也陷入了沉睡……并在星界历五百五十年，在我的眼前被光包裹着消失了。我按照二位陛下的指示，在星界统一会议上公告他们已经离开Under World，宣读了他们留下的旨意。在那之后的三十年间，我就一直在此处留守，为了终会降临的，主人们归来的那一天。

---

「……爱丽丝大人、亚丝娜大人、桐人大人。请容我再次说一声……欢迎回来。」

用这句话总结了漫长的说明后，艾尔莉双手重叠在正座的膝盖上，深深地低下了头。

突然，亚丝娜站了起来。绕开在铺好的野餐布中心放置的咖啡尔茶的茶壶和加热用的三角火架，跪在了艾尔莉面前，她一下子伸出双手，用力抱住了少女纤细的身体：

「对不起……对不起，艾尔莉小姐。你很寂寞吧……三十多年来，孤身一人……」

我拼命压抑着想和亚丝娜做同样事情的冲动，一边在心中想要痛骂授予艾尔莉残酷任务的星王——也就是过去的自己。但是，在这之前——

「不，亚丝娜大人。刚才我也说过了……这全都是我自己的意愿。」

将双手轻轻放在亚丝娜的背上的艾尔莉以温和的声音回答道：

「两位陛下也吩咐过我可以在大教堂中心仪的地方沉睡，但是这样的话我就无法应对突发事态，最重要的是桐人大人和亚丝娜大人，还有爱丽丝大人回来的时候，就没有人来迎接了。」

「迎接什么的……！」

艾尔莉温柔地推回了还想要说什么的亚丝娜的肩膀。

「亚丝娜大人。我为能够侍奉亚丝娜大人和桐人大人而感到非常幸福。两位实现了我的梦想……所以看家也是理所当然的，我并没有为此感到寂寞。萝涅大人寄存的纳茨也一直陪伴着我。」

听到艾尔莉说出的名字，在罗兰内伊的膝盖上睡的迷迷糊糊的纳茨抬起头，发出了仿佛在说「没错」的啾噜噜叫声，斯提嘉她们扑哧地笑了出来。

亚丝娜似乎也恢复了平静，微微点了点头，放开了抱在艾尔莉背后的双手。但她没有坐回到我的旁边，而是靠在艾尔莉的左侧坐下。

当气氛稍微缓和下来的时候——

之前一言不发的艾欧莱茵，用略显紧张的声音问道：

「恕我冒昧，请问一下。难道您是……整合机士团第一机龙工厂的初代厂长艾尔莉·特鲁姆大人吗……？」

我花了一段时间才搞清楚《gongchang》这个词指的是《工厂》。

所谓机龙工厂，大概是指制造罗兰内伊等人乘坐的战斗机的工厂吧。艾尔莉是那里的第一代厂长吗？特鲁姆是她的姓氏吗？

这样想来，艾尔莉在二百年前就曾和优吉欧有过对话。虽说戴着面具，但见了在面容、发色和声音上无限接近优吉欧的艾欧莱茵，艾尔莉却与面对爱丽丝时不同，对他毫无反应——这实在是相当不可思议。

在我屏住气息等待的时间里，艾尔莉露出略带羞涩的表情点头回答：

「我的确曾担任过这个职务……但也只是把从师傅那里学到的东西教给工厂的各位，还是请叫我艾尔莉吧。」

「哪里的话……祖父曾提到过，如果没有特鲁姆大人在的话，量产型机龙的列装至少会推迟三十年。」

听到艾欧莱茵的话，艾尔莉宛如眼中映出了旧事一般轻轻眨了眨眼睛：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但也只有这样一句话。

---

我很想知道艾尔莉对和艾欧莱茵谈话是怎样的感觉，也很在意艾欧莱茵的祖父，也就是星界统一会议现任议长欧瓦斯·赫伦茨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什么都问的话天就黑了。现在的Under World里没有时间加速，所以即使在这个时候，现实世界中时钟的指针也在以同样的速度前进着。

那边是十月三日的星期六，学校放假，但是拉斯的神代凛子博士严格要求到下午五点一定要注销。刚才上午十一点半的时候钟响了，所以还剩五个半小时。到底在那之前，能解决艾欧莱茵请求协助的任务——移动到行星阿德米娜，搜出谋杀斯提嘉和罗兰内伊未遂的人——这一难题吗？

总之我明白了赛尔卡、萝涅、缇卓被冻结在此处的理由和艾尔莉照顾三人的理由，为了能让话题继续顺利进行下去，我开口说道：

---

「呃……那个，艾尔莉，容我再说一次，非常感谢你完成了这么辛苦的工作。虽然我因为没有作为星王的记忆而显得有点着急，也很对不住你，但是能够这样与你再会，我觉得非常高兴。」

「我也是，桐人大人。」

我对着微笑着的艾尔莉，稍微靠近几厘米，向她提出回归此处的目的：

「然后，我想你大概已经知道了……我们回到Under World，是为了让爱丽丝的妹妹赛尔卡醒来。当然，缇卓和萝涅也是。你知道让她们苏醒的方法吗？」

「我知道。」

看到艾尔莉点点头，爱丽丝松了一口气。但她马上收起表情问道：

「那么艾尔莉阁下，那个方法是什么？是某种术式吗……？」

「是的。只是……非常不好意思，阿尤哈大人和赛尔卡大人将复原的深度冻结术式进行了全面而严格的封印，并没有在此处保管。」

「不是这里，那是在中央大教堂之外……在圣托利亚的什么地方吗？」

「不。既不是人界，也不是暗黑界，也不是在更外面的外大陆。《封印之箱》被藏在行星阿德米娜上。」

---

3

帮艾尔莉收拾过碗碟和餐垫后，我们暂时告别了赛尔卡三人，向大教堂上层走去。

插入解锁装置的四柄剑当然也收回了。不过剑刚一被拔出，大门就开始震动，待我们慌忙冲入庭院之后就在我们身后重新合上了。我轻轻试着推了推，结果发现纹丝不动，只得相信回来时艾尔莉会告诉我们从内侧开门的方法了。

南侧的大门并没有上锁，打开后前方是令人怀念的红绒毯大楼梯。这应该就是过去优吉欧独自爬上的阶梯。我们在艾尔莉的引导下一路攀登，在到达第90层后停下了脚步。

「艾尔莉阁下…原来在这一层的浴场哪去了？」

听到这个问题，我也想了起来。确实，中央大教堂的第90层本来是占据了整整一层的巨大浴场。然而现在站在楼梯平台只能看到一扇紧闭的大门，里面的样子完全看不到。

「还在的哟，爱丽丝大人。」

艾尔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答道，然后继续解释：

「最高祭司大人给大浴场施加了术式，所以里面的热水哪怕经过几百年也是清澈洁净。但是星王大人对内部进行了改修，现在分成了女性用和男性用两部分。另外，原本为了能从升降井直接进入浴场而在北侧设置了出入口，现在那边也封锁了。」

「诶，浴室！？」

「在这么高的地方还有浴室吗！？」

斯提嘉和罗兰内伊惊叫道。亚丝娜则略显骄傲地答道：

「好厉害的哟。浴池宽敞到可以在里面游泳，墙壁也都换成了窗户，不仅能看到圣托利亚的街景，晴天的话连终结山脉也能看到哦。」

「啊咧，亚丝娜，你还记得浴场啊？」

我无意间问道。过去的星王后露出略微出神的表情，点了点头。

「当然记得啊。异界战争结束后，与萝涅小姐她们返回大教堂，每天都会来两次呢。桐人君也总是说『过会儿见』。」

「啊……」

这么一说，我也记得似乎有这事。不过当时正和法娜提欧与迪索鲁巴特一起为暗黑界的和平谈判忙得晕头转向，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悠闲地泡澡。

不只萝涅和缇卓，我曾以为在异界战争中一同奋战至最后（虽然一直到最终决战之前我都一直处于心神丧失状态）的整合骑士们都已经不在了。但如果像艾尔莉所说，多数骑士都选择了冻结的话，只要拿到解冻术式，或许就可以与法娜提欧等人再会了。

但问题果然还是过去贤者Cardinal所说的《灵魂寿命》。如果这就是骑士们选择沉眠的理由之一，那就不能随意将他们唤醒。艾尔莉已经远远超过了那个寿命界限却仍活得很好（在我看来），其中的缘由仍然是个谜。但就这么直接问她我也有些犹豫。

就在我呆呆地望着大浴场的大门陷入思考时——

「桐人，我很理解你想使用大浴场的心情，但现在不是时候吧。」

右侧的爱丽丝说道。

「就是啊桐人君，还得尽快去阿德米娜，将封印之箱回收呢。想洗澡在那之后不也行吗？」

左侧的亚丝娜也说道。

「呃…嗯。继续前进吧。」

我嘴上答道，心里却不禁吐槽：「想进浴场的明明是你们吧……」

---

顺着大楼梯又上了五层，前方射来白色的光。

罗兰内伊抱着的纳茨「啾！」地一声从她的手臂中跳出，顺着高度赶上它身子一半的台阶灵活地跑了上去。我们也小跑着追上。

映入眼帘的不是先前那种平台，而是三面围有栅栏的开口部。我跟着纳茨和两位机士跳了上去，然后惊讶地睁大了在光亮下一瞬眯起的双眼。

中央大教堂第九十五层——《晓星望楼》。

这就是二百年前我和爱丽丝相互协助沿着外壁向上爬，然后在累到近乎断气前抵达的场所。然而，当时一片通透的外围现在已经种满了形形色色的树木，没有一丝空隙，起到了掩人耳目的作用。

被树木隐藏在其中的，就是端坐在楼层中央的一架纯白色的飞机。

机龙。

「呜…哇……」

斯提嘉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随之而来的罗兰内伊等人也震惊无言。

能够令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机龙的机士们震惊，首先就是因为其巨大的体型吧。机龙全长达到了楼层的一半，也就是二十五米左右。我记得斯提嘉她们的机龙大概只有十五米，比眼前这架小了两号。

其次机体的材质也与机士团机龙使用的朴素钢铁不同，而是由略带透明感的纯白素材建造而成。同色的舱盖十分狭长，两翼与巨大的机体相比则相当短小。热元素喷射口共有三个，位于机翼和尾部的接合处。

虽然体型巨大，但机龙却没有笨重感，大概是因为设计上极其流畅美丽。这恐怕是完全舍弃战斗力，专为长距离快速飞行特化的机体。

【rkl：白色的流丽机体……我想到的其实是银英系列中皇帝陛下的座机布伦希尔德。】

我后退几步，站到艾欧莱茵身旁小声问道：

「这就是……你说的星王的机龙吗？」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但我敢肯定是。请看那里。」

机士团长所指的，是我们视角中机龙的右侧面，舱盖下方少许之处。我凝目望去，只见那里镶嵌着一行银白色的字母…不，是神圣文字《X’rphan XIII》。奇特的文字，不过我很快明白了应该读成《泽凡》。因为跟艾恩葛朗特第五十五层的野外BOSS白龙的固有名完全相同。

「那是泽凡十三型吗……」

我喃喃说道。站在我身前的艾尔莉回身点了点头：

「是的。这是星王大人制造的最后的机龙。首飞已经是整整一百年前的事了，但一直保存完好。」

「那架机龙……也是一直由艾尔莉维护的吗？」

「是的。虽说如此，也不过是偶尔用水元素冲洗表面、让密封舱内的永久热元素和永久风元素启动之类的操作。」

「不过……真的是事无巨细全要麻烦你啊……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明知对于艾尔莉的贡献无论如何都无法仅以语言回报，我还是搜肠刮肚寻找合适的话语。

「请看那个。」

少女说道，用手指向机龙一旁地板角落里放着的一个不可思议的物品。

那是一个直径1.5米左右的金属圆盘。本体厚度不足十厘米，但下部连接了两个燃料箱一样的圆筒，外侧并排着数个斜向下方的喷嘴。上部则装有围栏和扶手，看起来人是可以站上去的。但完全想象不到这道具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突然，耳中回荡起逝去的挚友遥远的声音。

——如果教会不在了，你从这个天职中解放出来的话，之后要做什么…？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艾尔莉——升降士的声音。

——如果你是问想做的事情的话…

——我想…坐着这个升降盘，在那个天空中……自由地飞翔……

「那就是……能在空中自由飞翔的升降台……？」

听到我的声音，艾尔莉深深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叫它飞翔盘。由于没有机翼，想要安稳飞行必须进行无数次的实验和修改，但桐人大人不肯放弃。您说这是自己和优吉欧大人与我定下的约定……」

「………是吗。」

我很少用这样冷淡的语气回答，但除此之外已经想不到别的话了。正想着就这样吧，却感觉眼泪缓缓渗了出来。

虽然仍然很难将星王视为自己，但我还是在心中对他说道：「干的挺不错的嘛」。

就在这时，我终于意识到艾尔莉的话中包含了我迄今为止都无法在艾欧莱茵·赫伦茨面前提起的挚友的名字。

我屏住呼吸，视线偷偷地向右侧转去。

仅迟了一下，艾欧莱茵也向这边看来。嵌在面具上的玻璃之后，他的眼瞳眨了两三下。

「……怎么了，桐人君。」

问话的声音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茫然，但也像是完全没变。表情看上去也像是一如既往的气定神闲，但似乎又有点心不在焉。

如果我一直盯着他的脸看，或许可以觉察到艾欧莱茵在听到优吉欧的名字时是否有什么特殊反应，但现在已经太迟了。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勇气在毫无缘由的情况下再提一次名字给他听。

「……不，没事。」

我微微摇了摇头，再次看向艾尔莉：

「刚才在第80层时你说我帮你实现了梦想，就是指的那个飞翔盘吧？」

「是的，但还不止如此。」

艾尔莉右手指尖轻抚围裙的胸口，接着说道：

「曾经我认为操作升降台就是我生命的全部理由，但桐人大人和亚丝娜大人……不仅是二位，还有整合骑士和人界统一会议的诸位，以及萨德雷老师，都教给了我如此多的欢笑、喜悦、悲伤、寂寞。虽然大部分的记忆和感情已经压缩，回忆起来需要时间……但即便如此也时刻温暖着我的内心。所以我在此留守，真的一点都不觉得难受。」

艾尔莉如此微笑着说道。我缓缓地点了点头：

「是吗……嗯，是这样啊……」

不知何时我的右手也抬了起来，用力地按在了心脏的正上方。

——思念，就在这里。

——永远，都在这里。

将这些话郑重地刻在心上，我再次环视第95层。

用来遮蔽视线的树木将这一层四周包围地没有一丝空隙。拜此所赐，外面的视线完全被挡住了（话虽如此，但本就没有与大教堂同等高度的建筑），然而机龙发射的出口也没有了。

「呃……艾尔莉，难道说机龙发射时必须先把树砍掉吗？」

面对我的问题，过去的升降士呆了一瞬，说道：

「不需要那样做。种树的花盆是可以活动的。」

「啊，是吗，原来如此。」

这样的话剩下的疑点还有两个。

「那架机龙能够飞到阿德米娜行星吗？」

「当然可以。」

「能坐几个人？」

「这是双座的。」

「……原来如此。」

再次如此答道，我挨个看了看站在周围的人。

整合机士团长艾欧莱茵·赫伦茨的要求是一起前往阿德米娜行星调查那里发生了什么事。那么乘上机龙的两人中有一人必是艾欧莱茵，另一人大概就是我了。调查任务不知需要多少小时，只能让亚丝娜和爱丽丝在这里等了。

我想到这里正要开口，此时——

「艾欧莱茵阁下，请让我们驾驶机龙同行！」

罗兰内伊发言道。斯提嘉也毫不服输地叫道：

「对阿德米娜进行非公开调查是十分危险的任务，绝不能不带护卫就这样前去！」

「诶……诶？」

机士团长终于露出的慌张的语气，举起双手说道：

「不是，原本不就是因为不能乘机士团的飞龙我们才大费周章跑到这里来的么……」

「理由的话，战斗训练或是新装备测试，要多少有多少！」

罗兰内伊紧咬不放。虽然容貌跟先祖大人十分相像，但性格跟萝涅比起来稍稍……不，是相当血气方刚啊。

根据刚才艾尔莉的说明，萝涅和缇卓早年生子，将子女完全抚养长大后，年近八十岁时才接受石化冻结。然而在云上庭园中沉眠的两人无论怎么看最多也就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也就是说两人就是在这个年龄时被施加了天命冻结术式。然而这一术式应该同深度冻结术式一样，是除了最高祭司之外无人知晓的秘术。‘

我一边考虑着这些事情，一边悠闲地听着攻方的斯提嘉二人和守方的艾欧莱茵持续拉锯。

「斯提嘉大人，罗兰内伊大人。」

艾尔莉插言。可能是错觉吧，她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了微微觉得有趣的表情。

「遗憾的是，现在机士团配备的齐尼斯七型在大气圈外只有泽凡十三型一半的速度。随行的话会使得桐人大人和艾欧莱茵大人的移动时间大幅增加。」

「一半！？」

斯提嘉二人用完全重合的声音叫道。

同样吃惊的还有我。我一直以为试作机和专有机比起量产机拥有更高的性能这种事只有在动画和游戏里才会出现。星王还真是孩子气，连这个常识都要颠覆。在绝对的性能差距面前，两位机士也不得不接受现实，没有再紧咬不放。我松了一口气，靠近亚丝娜和爱丽丝，小声说道：

「……所以说，基于上述理由，就由我和艾欧莱茵去阿德米娜……」

说到一半，我看到两人紧紧盯着我看，不由得退了半步。

「桐人君，『乌贼的寿司』哦。」

「……什、什么，你说的是？」

我对亚丝娜的用词皱起了眉头。爱丽丝则一五一十地列举道：

「就是不要跟不认识的人走。不要上可疑的车。大声喊叫。立即逃跑。向人求助」

【译注：「いかのおすし」是日本警视厅推行儿童安全教育设计的标语，是「いかない、のらない、おおきなこえをだす、すぐにげる、しらせる」五句的首字缩写，意思就是爱丽丝解释的那样。连起来念跟「乌贼的寿司」同音】

——我是小孩子吗！

我强忍住大叫的冲动，答道：

「知、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你们也是。虽然我觉得这里很安全，但万一……」

「无需担心。」

爱丽丝爽快地截住了我的话，然后上前一步握住了我的右手。

「桐人，我郑重拜托你。我们无论如何都需要收藏着深度冻结术式的《封印之箱》。」

「我明白。一定会拿回来的。」

我轻轻拍了拍爱丽丝的手，然后朝亚丝娜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艾欧莱茵和两位机士看起来也结束了交谈。我仰望着横卧在楼层中央的巨大机龙，心中念道：

——拜托你了，泽凡。为了让爱丽丝和赛尔卡能够再会，为了让萝涅和缇卓能够复活，请借给我力量吧。

---

机体的状态十分完美，所以准备出发只花了十分钟。

换上了机士服的艾欧莱茵坐在前座，我坐在后座。待我们合上舱盖，扣好安全带，做出一个OK手势后，艾尔莉按下了隐藏在楼梯旁的按钮。

接着，机龙正面的树木连同巨大的大理石花盆一起向左右滑开。十秒后就出现了一个足够巨大的开口，对面是无垠的蓝色天空。

「那么，我们出发了，桐人君。」

「随时可以。」

我话音刚落，机体后部就发出一阵高亢的震动声。此时我终于冒出了没有跑道我们如何起飞这个基础的疑问，不过看起来泽凡十三型具有垂直起降的能力。巨大的机体摇摇晃晃地浮起了约五十厘米，然后就这样缓缓地向前方滑行。

「隐形装置，启动。」

艾欧莱茵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仪表盘上的拨动式开关，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透过舱盖所见的白色机体慢慢变成了透明，让我不禁疑惑其中的原理。不过这样一来，就算圣托利亚的居民抬头望天也发现不了泽凡。

我最后再次回首望去，依次扫过站在楼梯前的艾尔莉、纳茨、斯提嘉、罗兰内伊、爱丽丝、亚丝娜。两位机士正在敬礼，爱丽丝则是令人怀念的骑士礼，最后艾尔莉和亚丝娜挥动着右手。

我朝大家竖起了左手拇指，然后向前座小声说道：

「喂，艾欧莱茵，那句话能让我说吗？」

「哈！？你说哪句话啊？」

「就是这个」

我轻轻咳嗽了下——

「泽凡十三型，发射！！」

随着我耍帅式的一声叫，震动声缓缓增大。不过我想象中的画面，也就是机龙嘭哧一下就飞出去的发射场景并未如期待中一样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机龙像高级轿车般优雅平稳地滑向蓝天。

离塔五十米后，机龙维持水平姿势开始上升。下方的圣托利亚街道渐渐远去，城市周围广阔的农田和牧场映入视野。

待上升速度到达一定程度后，艾欧莱茵用一副抱歉的语气说道：

「对不起，虽然你激动地向我喊‘发射’，但直到高度三千Mel为止只能是这种感觉了。因为主发动机全力运转的话会发出很大的声音。」

「是、是吗。上升到三千Mel需要几分钟？」

「嘛，大概十分钟吧」

「喔……顺便一问，到阿德米娜行星要多久？」

听到我的问题，机士团长向右歪了歪蓝色的头盔。

「唔……如果艾尔莉大人所言属实，这架泽凡十三型速度是齐尼斯七型的两倍的话，那全速飞行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

「一个半小时……」

我重复了下，在头盔中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在基地旁边的宅邸时，艾欧莱茵说过连接卡尔蒂娜和阿德米娜的大型客机飞行时间是单程六小时。那么作为制式战斗机的齐尼斯七型只需要三小时，专有机泽凡十三型在此基础上再减半也不是那么不可思议了。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六个小时也太快了吧。我记得现实世界里各国竞相发射的火星探测器即使用巨大的火箭推进，单程也需要八个月。当然，我不认为Under World里的宇宙被设计成了与现实同等的尺度，不过六个小时就能到的话，那比起现实世界里地球到月球感觉还要近。这么近的距离下存在一个同等大小的行星的话，难道看起来不会大到像要撑满整个人界的夜空吗？

「那个……艾欧莱茵先生。」

「什么事？」

「虽然现在才问可能有点迟了…卡尔蒂娜和阿德米娜究竟相距多少千米……呃，多少Kilol？」

「大致五十万Kilol吧。」

「五十万……」

虽然比起现实世界的月亮要远，但即使跟最接近地球时的火星相比也要近了百倍以上。

「那、那样的话在卡尔蒂娜上看阿德米娜不应该看得一清二楚么？」

「哈？看得到不是必然的吗？」

艾欧莱茵用迄今为止最大级别的惊讶声说道，然后抬头仰望。

「说起来，这个时间的话……」

视线越过舱盖在空中巡视了一圈后，他将右手伸向正前方。

「看，就在那。」

我伸长脖子顺着艾欧莱茵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接近地平线的地方一颗泛着白光的星星正在升起。我眨了眨眼，重新坐回座位。

「不对，那是月亮…是露娜莉亚吧。」

「那是过去的叫法呢。」

「诶……」

我一瞬间失语，然后抓住前座的靠背想要探出身子，却被安全带拉了回来。即便如此我仍将脸尽可能凑前，叫道：

「等等，露娜莉亚就是阿德米娜！？也就是我们到了就能发现那不是个小小的卫星，而是个大大的行星！？」

「嘛，小的确是小。阿德米娜的直径大约只有卡尔蒂娜的一半。所以卡尔蒂娜是《主星》，阿德米娜是《伴星》啊。」

「真、真的吗……」

「顺带一提，史上第一个驾驶机龙到达露娜莉亚的人就是星王陛下啊。」

「真的吗……」

再次发出一声叹息，我重新抬头望向浮在空中的月亮……不对，是行星。确实，比起地球上看到的月亮观测直径要大了一倍，但真没想到竟然不是卫星啊……想到这里，我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但大教堂一层那个星界统一会议的纹章……那上面中央的大圆是索尔斯，右上的一点是卡尔蒂娜，左下的一点是阿德米娜，对吧？如果两个行星是将索尔斯夹在中间在同一轨道上相对旋转的话，那从卡尔蒂娜上能看到阿德米娜不是很奇怪吗……？」

我手舞足蹈地说明着我的疑问。艾欧莱茵则直截了当地回道：

「那只是为了设计上的美感罢了。其实阿德米娜和卡尔蒂娜在公转轨道上并排靠得很近。因为卡尔蒂娜在前，阿德米娜在后，所以中午时分从东方的天空升起，日落时分位置最高，午夜时分于西方的天空落下。」

【rkl：我为川原在天体物理学领域的知识匮乏而感到愤怒。假设这两个行星密度一致，那么伴星的质量达到了主星的八分之一，考虑到自转和公转，二者必然处于互相潮汐锁定的状态。换而言之，虽然在主星上可以看到伴星在一天之内有着圆缺变化，但伴星只可能固定在天空中的一个点——反过来从伴星看也是一样。】

「那个……」

我将自己的右拳和左拳视作卡尔蒂娜和阿德米娜，试着模拟了一下两个行星和太阳的关系。

「啊，啊啊……原来如此，这就是人界看到的月亮一夜之间就有圆缺变化的原因吧……」

「Real World与此不一样吗？」

「嗯。那边的话，月亮是绕着地球……也就是这边说的卡尔蒂娜转的，所以大约一个月时间才会进行一次圆缺循环。」

「诶……真想什么时候去看看啊。」

艾欧莱茵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道。我则没能立即回答。

将Under World的森罗万象收纳其中的Main Visualizer和保存全体居民的灵魂的Light-cube Cluster都在位于八丈岛近海被全面封锁的Ocean Turtle之中。虽然现在核反应堆还在为其提供电力，但一旦政府决定停止运转，这个世界的时间就会停止。万一做出初始化或者废弃的决定的话，包含居民在内所有的一切都会毫无痕迹地消失掉。

这种事情是无论如何都必须绝对阻止的。话虽如此，不过一介高中生的我在这件事情上无力到可悲的地步。能做的只有祈祷菊冈诚二郎二佐和神代凛子博士的Under World维持活动能够奏效了。

不，不对。我这次受菊冈委托潜行进入Under World，就是为了探明一周前通过The SEED连结体侵入这个世界的人的身份和目的。如果那家伙正谋划着什么妨害活动和破坏活动的话，绝对要阻止他。

我重新下定决心，说道：

「会让你看到的，一定。」

「我可是很期待哦。」

对于我的回答，艾欧莱茵如此回应，完全感觉不到任何迟疑。然后只听他调整语气接着说道：

「到达高度三千Mel。后座，确认固定装置」

我快速检查了下安全带是否系好，答道：

「确、确认」

「主发动机喷射开始。倒数五秒。四、三……」

艾欧莱茵的倒数声中，我望向舱盖之外。不知不觉间机体已经到达了云层的高度，不仅终结山脉，连另一侧的Dark Territory也隐约可见。

「…二、一，喷射。」

迄今为止一直收敛着的驱动声变成了高亢的吼叫，就像超级竞速摩托全开一般。我的后背紧压在座椅上，机体也开始震动。感觉这根本不是空气阻力，而是引擎内永久热元素的咆哮直接传递到了身体上。之前搭乘斯提嘉她们的机龙时还觉得速度不得了，但这架泽凡包含的力量感完全不是一个水平。

「喂、喂，这样没问题吗！？」

我不禁叫道。

「这、这样或许不能说没问题！」

艾欧莱茵答道，声音中透出无法掩饰的兴奋。

「所以啊，稍微控制点…」

「但离全开还早着呢！」

随着他的话，引擎的出力再次提升一层。前方浮现的云朵瞬间就飞到了后方。

因为在Alfheim Online中可以肉身在空中飞翔，我一直不觉得在被坚固的装甲保护的机龙中会感到恐怖，但这加速已经脱离常规了。我拼命忍住用心意力加一道刹车的冲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很快，我就意识到天空的颜色已变得相当浓厚。看起来不知何时已经从水平飞行切换成了上升轨道。人界外侧广阔的暗黑界被远比终结山脉要高的《终焉之壁》包围着。过去曾听说包含飞龙在内，所有的生物都无法翻越这座墙壁。但机龙无视了这一系统限制，不停地朝高空跃升。

终于，前方出现了群星闪烁的场景。随着天空的颜色从群青色向深蓝色转变，星星的数量也渐渐增多。泽凡仍旧以超越常规的速度飞行着，但机体的震动慢慢停了下来。

「……气层，脱离完毕。」

随着艾欧莱茵的话语，驱动声也平稳了下来。我抬了抬右手，发现行星的重力已经基本感觉不到了。也就是说这里已经是——

「……宇宙吗。」

我喃喃说道。眼前的头盔微微点了点。

「是的。不过，不愧是传说中的机体……刚才的加速其实也只用了主发动机动力的一半多点而已。」

「全开还是算了吧。」

我这样回道，然后向头顶看去。漆黑的空间另一侧，太阳正煌煌生辉。

虽然已经对自己说过数次，但Under World里的宇宙并非真空。话虽如此，但虚拟世界里本就不存在一粒氧分子或氮分子。拂过肌肤的微风和出入肺部的空气不过是系统赋予的感觉而已。所以就算在这里打开舱盖，也只会使气温急剧下降，而不会窒息而死。

不过虽然脑中明白，但果然还是能够感到一股原始的恐惧。或许这是因为在Unital Ring世界中在魔女穆塔希娜的窒息魔法下吃尽苦头的关系。

将喉咙深处苏醒的闭塞感强行吞下，我向艾欧莱茵问道：

「现在我们已经在向阿德米娜飞了吗？」

「嗯。当然，虽然不是最短路线。」

「为何？」

「如果使用标准航路的话，有可能会被定期飞船或其他宇宙军的飞机发现。毕竟我们前往阿德米娜，是不仅没有通知行政府，连星界统一会议都不知情的机密任务。」

「啊啊，说的也是……」

艾欧莱茵的目的是查明针对整合机士团的破坏行动是由何人指使。我的目的是探明侵入Under World的现实世界人的身份，以及回收藏有深度冻结术式的《封印之箱》。无论哪个都不是简单的工作。到达当地后，必须集中精神完成任务，摒弃这样那样的多余想法。

我将这些话说给自己听时，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紧张，艾欧莱茵说道：

「发生这么多事有些疲劳了吧。到达阿德米娜还有一个多小时，将座位放下睡一会儿吧。」

这种体贴又温柔的声音与亡友简直如出一辙，我不禁握起了双手，做了个深呼吸，勉强将身体放松下来，然后用手摸索着将座椅的调节杆拉下，同时答道：

「……谢谢。那么抱歉，就让我先休息一会儿了。」

「嗯，有什么事我会叫你。晚安，桐人君。」

——晚安。

内心深处小声说道，我合上了眼睛。

---

4

透过窗户所见的天空彼端，银色的光芒无声远去。

如果不是知道就在那里，就绝不会注意到那一点小小的光辉。目送着光芒消失在云层之中，亚丝娜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身旁同样望着天空的爱丽丝小声说道：

「……走掉了啊。」

「走掉了呢。」

听到亚丝娜的回应，爱丽丝如同祈祷一般将眼睛闭起，然后赤身裸体沉入了透明的热水中。

十分钟前，在《晓星望楼》目送白银机龙起飞之后，亚丝娜等人就在艾尔莉的建议下快速来到了五层之下的大浴场。虽然理由是望楼外围并排的树木会阻挡视线使人看不到机龙，但总觉得是艾尔莉看穿了亚丝娜和爱丽丝想要入浴的欲望。

不过实际上从大浴场延伸到天花板的窗户看去，澄澈的青空的确一览无余。虽然垂直上升的机龙由于不明原理几乎透明化了，稍稍有些不太好找，但即便是星王专用机也不能连白色的喷射光都隐藏掉。拜此所赐看到了机龙顺利飞向了宇宙，但如此一来圣托利亚的市民中或许也有两三人注意到了……亚丝娜如此想着，也让热水浸润到了肩头。

接着，口中露出「啊……」的一声娇叹。

宛如将大脑核心麻痹的舒爽感爬满了全身，亚丝娜感觉很久以前就有过这种体验。

不对——这不是错觉。那是正在攻略艾恩葛朗特第七层时发生的事，已经过了接近四年了。在作为连续任务的舞台的巨大赌场中开设的酒店里，自己与桐人分头行动，跑到了浴场泡澡。那个浴场虽然比不上这个，但也相当豪华了。那时是与情报商阿尔戈、作为赌场老板的NPC少女、以及同为NPC的黑暗精灵骑士一起的。像大姐姐一样的骑士还为亚丝娜搓背，但她一点都不像NPC，还恶作剧地将亚丝娜的背部……

突然，悲伤从背上传递到胸口，令亚丝娜难以呼吸。为了压下泛起的记忆，亚丝娜强迫自己将意识集中在热水包裹身体的感触上。

终于，痛苦缓缓溶解了。那些日子已经再也回不去了，黑暗精灵骑士和其他NPC也永远无法再见到了。但她们努力生活过的艾恩葛朗特已经化作了The SEED连结体这棵大树的摇篮，其中最高的枝梢开出的花朵，正是这个Under World。

一切都在连结起来，向前流去。大树的枝叶以Unital Ring之名再度聚集，凝为一束。正如卡巴拉思想中提到的生命之树一样。

突然，艾恩葛朗特的拼写从脑海中浮现。

Aincrad。据桐人所说，茅场晶彦曾在事件发生前说过这是从《具现化的世界》【An INCarnating RADius】这一短语简化而来的名字。

但是，生命之树不是从希伯来语的《无》—Ain中演化而来的吗。如果从这里切断的话，剩下的是crad。虽然不知道希伯来语中是否有这个单词，但在英语中联想到的就是cradle……摇篮的意思。

虚无的摇篮。

不过，记得卡巴拉思想里是从虚无中诞生无限，而从无限中……

【rkl：卡巴拉思想中，三层能量环的第一层为无（Ain，0），下一层为无限（Ain Soph，00），最后一层为无限光（Ain Soph Aur，000）。需要注意的是，这三层能量环描述的宇宙起源通常不会描述在生命之树的图示中。】

中断了模糊的记忆，亚丝娜轻轻吐了口气。即便猜到了茅场晶彦的想法也毫无意义。为了创造真正的异世界这一宿愿就将一万人卷入，即使其中死亡四千人，也能淡然地扮演血盟骑士团团长希斯克利夫。这种男人的内心，常人根本无法理解。

但是，他开发的完全潜行技术，以及由其发展的Soul Translation技术，不得不令人从心底感到赞叹。

迄今为止，现实世界中有无数的VRMMO游戏都可以洗浴，但Under World里的浴室甚至可以超越现实。不仅液体的波动和皮肤的感触毫无违和感，压倒性的鲜活感和舒畅感更是宛如灵魂本身正被热水包裹一般。

不，拉斯开发的Soul Translator本来就是连接人类灵魂的机械，所以有此感觉或许并不奇怪。但是即便跟以前——现实世界两个月前，星界历二百年前——使用这个大浴场时相比，感觉的分辨率也似乎又上了一个台阶。

——如果习惯了这个浴室，恐怕家里的浴室就再也不能满足我了。

【rkl：其实这就是所谓的成瘾性。SAO第一卷钓鱼的那段，有一段文库本中删除的内容，就是亚丝娜在桐人的「诱惑”下说了」SAO只是单纯再现了感觉信号，所以一旦习惯了在这个世界的（性的意义上的）感觉，回到现实中就会产生幻灭感”这样的内容——当然，最后以亚丝娜羞愤之下将桐人从床上踢下去告终。】

脑中想着这些事情，亚丝娜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等等，你做什么呀斯提！」

叫声与随之而来的盛大水声重叠了。

放眼望去，巨大的浴池另一侧，赤发的少女正以标准的自由泳姿势游着泳。浴池长四十米，宽二十米，想要在这里游泳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就在亚丝娜这样想时，水声再度响起。

刚刚训斥过斯提嘉的罗兰内伊从通道的半途直接跳入了浴池。这位也用无可挑剔的姿势渐渐追上了搭挡，并略微反超。接着，斯提嘉再次提速，两位机士就这样你追我赶地朝左侧远去了。

「……我以前也在这个大浴场里练习过游泳。当然，是在没有别人在的时候……」

身旁的爱丽丝小声说道。亚丝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答道：

「我小时候也是，在水疗馆……也就是Real World的超大公共浴场洗浴时也曾在里面游泳。结果被妈妈狠狠骂了一顿」

此时亚丝娜才终于记起，爱丽丝居住在露莉德村的双亲此刻应该已经过世了。但谢罪的话尚未出口，爱丽丝就抢先回道：

「不必介意。我本来也没有儿时的记忆……只要能与赛尔卡再会，我就别无所求了。」

亚丝娜抬起左手，在水中摸索到爱丽丝的右手后紧紧握住。

「桐人君一定会寻到解除石化的术式带回来的。」

「嗯，我相信。只是……」

顿了一会儿后，爱丽丝才用半自问的语气续道：

「桐人……不，星王为何要将术式封印在阿德米娜行星？如果仅是为求安全的话，明明没有比中央大教堂上层更安全的场所了啊。」

「……说起来，确实如此……」

亚丝娜点了点头，看向水面的视线前方——

啪嚓啪嚓啪嚓——伴随着小小的划水声，一个茶色的毛团慢慢地从视野右侧向左侧游去。是艾尔莉的宠物纳茨。爱丽丝也一副哑然的样子喃喃道：

「……那只老鼠游得好快……」

「长耳湿地鼠原本生活在央都北侧广阔的湿地区。」

回答的是跟随纳茨走过来的艾尔莉。只见她微微害羞地用双臂遮住身前，追加说明道：

「它手脚都长着蹼，要是全力游泳的话可是比鱼都要快哦。」

「这、这样啊……」

似乎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纳茨扑通一声沉入了水中。好不容易找到它的身影，却发现它正以迅猛的速度远去。

在它的前方，从浴池左端折返的斯提嘉和罗兰内伊仍以并排的姿势追赶着。纳茨在两人后方拐了个弯，然后在水中利落地反超，继续朝右端游去。最后，纳茨在终点前跃出水面，落在大理石的通道上，转身炫耀道：

「咕噜噜噜，啾——！」

虽然不懂鼠语，亚丝娜还是立刻理解了它是在说「我赢了！」

不知何时已经停下的斯提嘉和罗兰内伊全都一副震惊的表情抬头望向正在炫耀的纳茨，然后一齐开始鼓掌。纳茨愈发得意，向后仰起身子，结果啪叽一下倒在了地上。

「……呵、哈哈哈……」

爱丽丝忍不住笑了起来，亚丝娜也跟着笑了起来。接着艾尔莉也漏出了笑声。

亚丝娜一边笑得水波摇曳，一边在心中坚定了想法。

绝对要守护这个世界。一个月前的记者会上，神代博士曾预言Real World人和Under World人能够同以人类的身份进行交流的时代终会到来。在那之前，绝不能让任何人破坏。

这是被赋予了《创世神丝提西亚》之力的我的责任。

---

5

十月三日周六，上午十点。

位于拉斯纳里奥镇西区的巴欣族居住地里，最初的婴儿诞生了。

那时，西莉卡正在北区的厩舍里，给宠物们喂食。从Unital Ring事件发生以来已经过了六天，但注意到的时候，宠物已有棘刺洞穴熊米沙，背琉璃暗豹小黑，长喙大鬣蜥阿加，钝色尾长鹫小铅，和西莉卡的搭档毕娜一起发展成了一个大家庭。

值得庆幸的是，毕娜以外的四只都是杂食或是肉食，库内还有堆积成山的Life Harvester的肉（略称Have肉）——它们都吃得很欢，饲料不足的问题暂且不必担心。西莉卡将从仓库中取出来的肉以米沙、阿加、小黑的顺序依次分配，让新面孔的小铅也吃个够，顺便摸摸它脖子下那柔软的羽毛之时，莉兹贝特冲进厩舍里。

「西莉卡，生、生了！生了！」

「什，什么？」

「小宝宝！小宝宝！」

「莉、莉兹同学的吗？！」

「怎么可能是我的啦！真是的，总之快来！」

经过这番对话后，被强行拉进巴欣族的大型帐篷里，西莉卡在那见到了女族长伊杰尔玛抱着的婴儿。

被毛毯裹得紧紧的小婴儿，可以说没有比他更适合「如同玉石一样光滑圆润」这种标准形容的孩子了，西莉卡在看到的瞬间便发出了「哇……！」的惊呼。

在与艾基尔结实相当的伊杰尔玛怀中安心睡着的小婴儿，西莉卡注视了他一会儿，随后抬起视线询问道。

「这个孩子，是伊杰尔玛小姐的宝宝吗？」

接着族长边苦笑着边答道。

「我之前看上去像是marou了吗？这是斯博尔的妻子，卡雅特蕾的孩子哦。卡雅特蕾正在那儿休息。」

「Ma、marou？是什么意思呀？」

「意思就是肚子里有了小宝宝。」

「啊，原来如此。marou……marou……」

将刚刚学到的单词重复好几次后，不久伊杰尔玛满意似的点点头，西莉卡的眼前浮现出了〖巴欣语技能熟练度上升至16〗的消息窗口。

在Unital Ring的世界里，巴欣族、帕特尔族和奥尔尼特族这些原住民族们都有着自己独自的语言，若对应的对话技能熟练度是0的话，只会听见仅能用符号来表达的怪异声音。

但若抱有耐心地仔细倾听，时不时可以听到能用片假名标明的单词。将那个单词在NPC的眼前重复多次，被认可为发音不错时，就有概率提升对话技能的熟练度。熟练度达到10之后，此时语言中的细微之处听上去都变得和日语一样——实在是很复杂的构造。

不过，据超级AI结衣所言，熟练度为0的时候听到的神秘声音，实际上只是对日语进行了某种滤波处理，让人无法听懂罢了。结衣凭借自己的能力，将那种滤波模式分析解码，在第一次和NPC相遇时就几乎能完美地运用巴欣语了。虽然确实稍稍借助了结衣的强大力量，但如果没有结衣的能力，西莉卡、莉兹贝特以及结衣就无法和桐人等人汇合，在第一个晚上就从这个世界退场的可能性很大。

这么想来，能够这样在城镇上迎接巴欣族们，甚至连小宝宝也都有了，这得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沉浸于这样的感慨中时，伊杰尔玛用平稳的声音说道：

「西莉卡，要抱抱看吗？」

「诶……可，可以吗？」

「当然了。在巴欣族里，有着被众多勇者抱过的孩子能够茁壮成长的传说。你也是一位出色的勇者啊。」

「啊不——，也没有那么……」

正当西莉卡缩起脖子的时候，一旁的莉兹贝特「啪——」地拍了拍西莉卡的后背。

「在那儿谦——虚什么呢！我刚才也已经抱过了，那感觉真是……真是……」

莉兹贝特像已经丧失了表达能力一样，持续拍击西莉卡的后背，西莉卡推开她，诚惶诚恐地伸出双手。在那儿的伊杰尔玛连同襁褓一起把小婴儿交付给她。

好重。

不，单论质量的话，建设城市时搬运的到令人生厌的木材和石材要重得多。但是婴儿香甜的气息和柔软度，连同那份温暖的总重，使得令人屏息的存在感从西莉卡的怀里传来。

或许是抱的方式不太舒服，沉眠中的小婴儿稍稍皱眉，发出「呼呀呼呀」的声音。大概要哭了吧……这么想的时候，西莉卡的右肩上搭载着的毕娜伸长了脖子，蹭上小婴儿的脸颊。仿佛是很享受那样的触感，小婴儿停止了哭闹，再次进入梦乡。

「……这个孩子，名字决定好了吗？」

西莉卡小声地询问道，伊杰尔玛随即点点头。

「啊，是叫亚艾尔。」

「亚艾尔……是好孩子呢，小亚艾……」

温柔地摇晃小婴儿的同时，西莉卡思考着。

总有一天，像这样抱着自己的小宝宝的时刻也会来临吧。

如果有那个时候就好了，西莉卡想。但她无法将那个时候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直接联系起来。大概，她总会在某处，不得不选择离开这个让人舒适的地方，和某个人恋爱、结婚、构筑家庭……否则那样的未来便不会到来吧。

——珪子，你有些不对劲吧。

——被卷进那样的案件，足足睡了两年，居然还在玩VR游戏，真的哪里不对劲吧。

上上周，和小学时代的朋友偶然再会时，对方说的话再次于耳边回响。

虚拟世界和在其中培养的羁绊，对西莉卡而言极为重要。伙伴们也一定有着同样的感受吧。不过，那说不定也只是历经长久痛苦旅途的野兽们，想在安全的地方互相依偎、休息的结果。这是众人为了治愈在名为Sword Art Online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受的伤痛所需的精神庇护所。

若真是这样，大家总有一天会走出这里，开始踏上独属于自己的道路吧。事实上，身为归还者学校三年级生的亚丝娜和莉兹贝特四个月后就要准备考试了。虽然还没问两人选择了什么样的升学方向，但就上线频率已经下降不少的情况来看，升学以后还能否像现在这样一起玩这件事便尚无定论。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Untial Ring事件很可能会成为伙伴们全员共同战斗的最终机会。到达《极光所指之地》，解开所有谜团回到ALO之后……那时，不管是否愿意，这种日子恐怕都要告一段落了。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时光流转，西莉卡他们也一天天长大成人。无论多么快乐的时光，都将迎来结束。

即便如此——不，正因如此。

西莉卡轻轻抱紧怀中沉睡的小婴儿。如果Unital Ring事件的解决等同于这个世界的消亡，那么在这里生活的所有的人们——巴欣族也好，帕特尔族也罢，连刚刚出生的亚艾尔也会消失。对于缔结了如此信赖关系的现在来说，那样的未来让人难以接受。

六天前，在点缀于夜空的巨大极光下，西莉卡确实听到了。

——第一个抵达极光所指之处的人，将被给予所有。

《被给予所有》这句话的意思尚且不明，但从异变的规模来看，应该不仅仅是道具或者地位吧。假设得到的是管理员权限那类的东西，即便全世界范围有些难度，但NPC们就有获救的可能。

最后再一次，深深吸一口小婴儿牛奶般的香甜气息，西莉卡抬起头。

「伊杰尔玛小姐，谢谢你让我抱抱这个孩子。」

「要道谢的是我才对。」

如此答道后，族长轻轻地用单手接过西莉卡递出的小婴儿。

---

出了帐篷后，西莉卡和莉兹贝特凑在一起一同发出「呼——」的叹息声。

「小宝宝，真是可爱啊……」

「真可爱呢……」

「发出了软乎乎的声音呢……」

「软乎乎的声音呢……」

朝着光在重复西莉卡的话的莉兹贝特看一眼，已经完全是一副要融化的表情。这种心情不难理解，但还不能光顾着高兴。继帕特尔族之后巴欣族里也诞生了新生命，意味着需要进一步加强拉斯纳里奥的对外防御。

平心而论，前天深夜击退了最大敌对势力的穆塔希娜军后，至少在原ALO组里应该没有了能破坏或是占领这个城镇的团队。事实上，昨天傍晚开始，前来拉斯纳里奥这一攻略中继点的玩家开始增加，如今在南面的商业地区，客流量时常能达到四五十人的规模。

令人震惊的是，巴欣族和帕特尔族也做起了玩家的生意。帕特尔族卖的是用居住区田里采来的蔬菜、豆类加工成的朴素料理或是干货；巴欣族卖的则是用动物皮毛制作的防具，还有用牙、石头等等加工而成的饰品，一起摆在摊子上售卖，这看上去颇有异国风情的样子，得到了一致好评。

虽然身为拉斯纳里奥运营负责者的桐人——要说为什么的话，是因为以前这儿还被叫做过《桐人镇》—表明了不会向NPC收取场地租金的态度，但接下了南区旅馆和商店经营工作的原Insecsite组及原穆塔希娜军的玩家们由于系统设定会被自动扣除百分之五的营业额。巴欣族的商业若是如此扩大下去，似乎就会出现对其不满的声音。

关于这一规则，虽然感觉在小镇正式开始发展前还是深究一下为妙，但统筹全局的桐人和担任副指挥的亚丝娜、爱丽丝似乎要到今天傍晚才回来。三个人都不在时别出什么岔子就好……西莉卡保持着天然呆的表情，向一旁走着的莉兹贝特询问道。

「莉兹同学打算什么时候开始锻造铺的工作呀？」

「嗯？duanzaopu？……啊、啊啊，锻造铺是吧。」

脑子总算恢复正常运转的莉兹贝特望了一眼南区的街道。

「经过昨天的努力，商品的库存说充足是充足了。只不过，材料的供给方面稍——稍有点不安啊……」

「材料……啊，是说铁矿石吧。」

「对对。拉斯纳里奥附近的铁矿石储备点，就只有北边的《熊洞》对吧？虽说西莉卡捕获了米沙以后，棘刺洞穴熊的出现就停止刷新了，但说到底挖一次铁矿石的量，完全跟不上整个拉斯纳里奥的铁消费量啊。」

「确实，铁在家具上也好建筑上也罢，都用得很多呢……」

「嘛，虽然初级阶段的铁量不足也算是MMO中约定俗成的一环了呢。在艾恩葛朗特的时候也费了番功夫哦～」

莉兹贝特说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望向天空，西莉卡也跟随她的视线抬起头。

Unital Ring世界的时间和现实世界同步，因而拉斯纳里奥的上空是一望无垠的晴朗蓝天。即便注视浮云的彼端，理所当然也找不到巨大钢铁城的影子。事件发生后，环绕在阿尔普海姆上空的新生艾恩葛朗特也被立刻转移到了这个世界，但由于丧失了飞行能力，在距离这里二十千米的南面《巴特兰卡高原》上坠落并发生了大爆炸，当时在里面的玩家几乎都瞬间死亡。

艾恩葛朗特的外壁绝大部分应该都是由铁构造而成的，如果能去往坠落地点，大概就能获得大量的，甚至还不是铁矿石，是精炼完毕的铁了。但据原穆塔希娜军的玩家们所说，坠落地点的周围有强到吓人的怪物在徘徊，实在是靠近不了。

就在走投无路的时候——

「看来，不得不开拓个新的采掘点了呢……」

西莉卡如此低语道，莉兹贝特也点点头。

「就是这样呢。桐人说过，马尔巴河很下面的地方，有个《瀑布背后的洞窟》，那里头铁矿石多到冒出来，但有点太远了，而且要是让那个小魔女知道了的话就麻烦了。反正左右都是要找，我想去镇子北边看看啊。」

莉兹贝特所说的《小魔女》当然是指穆塔希娜。在前天晚上的决战里，她用恐怖的窒息魔法《不祥者的绞轮》控制了上百名玩家——被认为是那个魔法的源头的长杖已经连同魔法一起被破坏了。然而穆塔希娜和她同行的魔法使玛吉斯，双胞胎剑士薇欧拉和黛雅，还有那个姓名不详的替身都在烟雾中趁乱逃跑了。

西莉卡和他们进行了直接的战斗，虽然没能直接对话，但《绞轮》过于真实的窒息感还残留在喉咙深处。能够使用如此强大的暗魔法的穆塔希娜，无法想象她仅在一次败北后就放弃卷土重来。《绞轮》应该已经无法使用，但恐怕现在这时候，她也在某处思考新的阴谋，伺机报复吧。

「在斯提斯遗迹那儿，估计还有几千名原ALO的玩家吧。把铁装备当作报酬的话，想再组织一个百人规模的军队也不是难事呢……」

「要是以那样的人数攻过来，凭现在的我们恐怕守不住吧……」

西莉卡和莉兹贝特互相对视后，同时看向后方的帐篷。

在那里面，亚艾尔还在呼呼睡着。还有，东区的帕特尔族居住地里，几天前刚刚出生的孩子们正精神满满地来回跑着。让两族人民移居到这里的是西莉卡一行人，因此她们也必须承担防御外敌的责任。

「……莉兹同学，要不要去北边探索看看？」

「我也刚想这么说。」

视线再次交汇后，两人一起默默地笑起来。

在一旦死去就游戏结束的Unital Ring里，虽说切忌莽撞的行动，但把自己关在小镇里也并非上策。虽然16级的西莉卡和莉兹贝特在同伴里排在前面，不过同BOSS级怪物一战后的桐人早已突破了20级。在他不在的时候，至少想要缩短1到 2级的差距。

差不多到了其他的同伴登录游戏的时候。若能四人组队加上毕娜和米沙，对于探索森林来说已是足够的战力。

不知何时，西莉卡和莉兹贝特已经向小木屋的方向快步走去。

果然VRMMO就是如此让人开心。和同伴一起探索未知区域的昂扬情感，乃是任何其他体验都无法代替的存在。

纵使这样的日子总有一天会结束——正因如此，才应该全力享受现在。

停在西莉卡头上的毕娜大概感受到了她的决心，展开双翼，发出了「啾——！」的鸣叫声。

---

6

朝田诗乃/诗浓把冰箱里剩下的蔬菜一块块地切碎，稍微炒了一下，然后和罐头装的西红柿一起煮成简朴的意式浓菜汤，再加上吃剩下的法式面包——这样迟来的早餐就做完了之后，思考着「接下来要做什么」。

因为今天桐人、亚丝娜和爱丽丝一大早就去UW调查，直到傍晚才能回来，所以Unital Ring内的正式攻略预定在19点开始。星期五要交的作业昨天晚上基本就已经完成了，只剩下古典B（日本教科书）的习题。如果是在ALO的话还有把作业带到游戏里，大家一边相互监督一边帮助这样愉块完成作业的选项。但是Unital Ring并不具备读取外部文件的功能。

由于诗浓的信条是在平常优先考虑学业的那类，一旦脑子里还想着没有完成的作业，也就不能百分百享受游戏的乐趣了。因此，应该先在上午集中完成习题，把潜行放到下午……就在她这样打算时，想要了解拉斯纳里奥街道的念头在脑海中油然而生。

因为担心课题而导致游戏体验下降，和因为在意游戏而无法集中精力学习相比，可以说后者更忽视了学业。先绕着拉斯纳里奥逛一圈，确认大家一起建造的城镇运转正常之后，就可以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着手解决作业了。

【义乐：这理论也算是学会了。】

——感觉就和桐人的思考方式差不多啊……

诗乃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带上AmuSphere，躺到床上。

「Link Start.」

她像是要掩盖罪恶感般念出语音指令。一边安慰自己只绕城镇转一圈，一边通过光芒的隧道。变成了枪手的诗浓出现在小木屋的起居室——就在这一瞬间。

「后卫来咯！」

听到了这样的叫声之后，她的衣领被人从后面揪住，不由得发出了「呜哇」的悲鸣。

「怎，怎么回事？」

环视一圈，眼前的是站在一起的西莉卡和克莱因。从后面抓到诗浓的，是发出刚才声音的莉兹贝特。

「……到底，怎么了？」

对于眨了眨眼睛询问的诗浓，西莉卡回以微笑。

「早上好，诗浓小姐！我们准备去北边的森林探索，要一起吗？」

「我其实只是想稍微在镇子里转一圈……」

这样回答后，马上意识到要是不说yes就太不近人情了。

「……啊——嘛，也行吧，只要不太久的话。」

「不会的不会的，只是稍微标识一下未知区域。」

克莱因笑着附和道。

「对对，然后顺便找一下铁矿点！」

后面的莉兹贝特也叫了起来。

这也太假了……虽然这样想着，诗浓还是作出了「好吧好吧」的回答。

---

检查完装备并补充好消耗品的四人，将马厩里的棘刺洞穴熊米沙也加入队伍后，从东北边的二时门走出了城镇。

结衣不在的理由是因为配合桐人他们的Under World调查时要将大部分资源都集中在网络的监视上。虽然这样一来拉斯纳里奥没有任何桐人小队的成员留守，但南区还有几位Insecsite的成员。而且接下来一旦开始就是正式的攻略了，也没有余力让谁留在城镇里面。只能祈祷不会有暴徒来对开始发挥中转站功能的拉斯纳里奥进行物理上的破坏了。

从门出发往北走三十米后，为运输木材开辟的小路也消失了，她们被杂乱无章的森林挡住了去路。虽然是与《杰尔埃特里奥大森林》之名相称的庄重的景象，但是和现实世界的森林不同的是，并不是要挤进杂草和灌木从中就才能前进。地面被柔软的短草覆盖，数道金色的阳光从树木间倾泻而下，就像是伊万·希什金的绘画一样。

【译注：19世纪末俄罗斯风景画家】

「嗯，森林真好啊~~」

作为前卫的克莱因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感叹着，走在前面的米沙也好像赞同般地发出「咕噜噜」的低吼。

确实是让人神清气爽，但是可不是过来野餐的。

「等下克莱因，你可要认真地索敌啊。」

「还有铁矿石也要好好找哦。」

对于诗浓和莉兹贝特接二连三的提醒，弯刀使竖起右手笔直的大拇指。

「交给我把，我的雷达感知不到的也只有幽灵和变色龙之类的怪物。」

「也不能保证幽灵就不会出现在白天的森林里把。」

对于诗浓的反击，克莱因虽然回应着「欸——应该不会出现吧……」但还是谨慎地环顾四周。

至少Unital Ring世界里确实有幽灵——亡灵系怪物出现，这一点桐人和爱丽丝已经确认过了。四天前，去斯提斯遗迹迎接阿尔戈的时候，无意中满足了任务BOSS《Vengeful Wraith》的出现条件，听说差点就死了。

据说出现条件是《将银制道具实体化并持有》，而诗浓寄放在爱丽丝那里的一枚银币恰好符合了这个条件。寄存的理由是如果斯提斯遗迹的NPC商店有卖鸟铳的子弹和炸药的话就买回来，但是遗憾的是并没有找到。

因为弹丸是用铁制作的所以暂时还不用担心子弹用尽，问题主要在炸药上。根据把鸟铳给诗浓的奥尔尼特族兄妹的说法，炸药是通过碳粉和一种叫《爆金龟子》的昆虫的分泌物混合而成的。

虽然那个爆金龟子能够在基约尔平原的西侧生长的仙人掌根部找到，但是那个地方距离拉斯纳里奥不光有三十公里远，中途还矗立有万里长城般的巨大墙壁，绝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翻过去的。

手里的炸药还有六十个左右，如果那些也用完了，就只能使用被强制转移过来的原GGO玩家的遗物，激光枪《Belatrix SL2》了。由于无法补充能量，一旦打光了就会黔驴技穷。果然，还是要把重心放在制造火药上面……

一边这样考虑着一边在美丽的森林里前进，前方突然传来微小的震动声。

背后的米沙发出「嗷」的警告，走在前面的克莱因和莉兹贝特也立刻停了下来。

呜嗡嗡——……这不免让人回想起GGO中机械系敌人的马达的声音，总觉得高低起伏非常微妙。即使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也无法从古树枝上像窗帘一下垂下的藤蔓植物之间看到什么。

克莱因将食指竖在嘴前，然后指了指绿色帷幕变薄的地方。诗浓等人也点了点头，放轻脚步声继续前进。

轻轻拨开藤蔓植物，前方的灌木形成一道拱形的隧道。振动的声音似乎是从隧道的前端传出来的。虽然有着米沙勉强能穿过的宽度，但是熊应该无法倒退着冲刺，如果怪物从前面冲过来的话会变得非常麻烦。

再次打了个手势决定去侦察后，诗浓和克莱因两人进入了隧道。一边走一边调查着左右密集生长的灌木，坚硬的树枝上长满了尖刺。恐怕是轻轻碰一下就会遭到伤害但是又无法轻易破坏的障碍吧。这片长灌木将东西连接起来，无疑分割了整片森林。

幸运的是，隧道本身只有大约十米长的程度。出口本身也被藤蔓植物覆盖，从那里穿来之前震动般的响声。

诗浓和克莱因并排站着，指尖慎重地拨开帘子。突然——

「哇塞」

弯刀使发出了声音。保持安静啊！诗浓虽然很想这么吐槽，但是马上就理解了原因。

隧道的深处，是一个直径约有50米的圆顶状空间。正中间耸立着到目前为止在UR中见过的最大的古树。地面上也有着大王花一样巨大而花瓣颜色像是有毒的花。但让克莱因发出惊呼的还并非这些。

古树分节的树干和蜿蜒的树枝都被黑褐色的块状物围绕着。表面铺满鳞状的条纹的椭圆体就像是马蜂的巢穴。不光如此，直径大约五米的椭圆形物体就这样五，六个扎堆在一起，简直就是大型蜂巢组成的公寓。

而这个公寓的住民，毫无疑问就是巨大的蜂虫。

在巢穴各处的洞中，体长大约五十厘米的细长蜂虫来回穿梭。身体是带有金属光泽的深绿色，翅膀是浅棕色，尾部则伸出稍有弯曲的长针。

从巢穴飞出来的蜂虫，翅膀发出嗡嗡的重音，在圆顶内飞行。不久之后就落到地面的大王花上，将头伸了进去。又过了一会就飞起来返回巢穴。完全无法想象一共有多少只。

「这可……要是一不小心靠近的话可就糟糕了……」

对于克莱因的小声细语，诗浓虽然认为大部分怪兽都是这样的不过还是重重点点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然想要马上撤退，但是从圆顶内的地形来看，眼前的蜂巢恐怕——

「喂喂，我说你们啊。」

突然听到这样的声音，诗浓下意识地架起滑膛枪，左右环视之后，发现右边不远处的墙边，岩石和灌木锁围城的好像天然躲藏区的地方，蹲藏着一个男性。

——这个距离我都看漏了，看来有着出色的隐藏能力。

一遍带着些许不甘，诗浓一遍注视着男人。在Unital Ring里，只是视线对上的话是不会显示光标的，但是那副面孔有印象。是按照穆塔希娜命令来拉斯纳里奥侦察，被Insecsite组抓住的原ALO玩家。名字记得是——

「啊嘞，这不是弗里斯科尔吗。」

克莱因小声说道，男子也点了点头，向诗浓她们挥了挥手。

如果弗里斯科尔一直在侦察蜂巢圆顶的话一定要听听他怎么说，但是莉兹贝特等人还在隧道的入口等着。现在大概已经等着不耐烦了，如果在这之上再放任不管的话一定会和米沙一起过来，所以诗浓一边招收回应一边小声说道：

「你过来一下。」

弗里斯科尔虽然一脸不情愿但还是点点头，一边观察蜂虫一边匍匐离开洞穴，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一点点沿着墙壁移动到隧道处。

这时才站起来的弗里斯科尔，打扮的有些奇怪，虽然穿着覆盖全身的连帽斗篷，但是褪色的绿色面料上覆盖着麻绳，就好像狙击手为了隐藏身影而穿上吉利服【Guillie Suit】……或者说就是一样的功能。

「嗯？这个吗？」

注意到诗浓的视线，弗里斯科尔看着自己的身体嘻嘻笑道：

「挺好吧。虽然是拉斯纳里奥的耗……啊不是，帕特尔族在卖，不过据说做一套要花四天时间。」

「嘿……」

下次进货的时候就去买吧，不过想到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

跟随弗里斯科尔一起走出隧道，诗浓向等的不耐烦的西莉卡和莉兹贝特道了歉，并说明了圆顶内的情况。途中，两人也都皱起眉头。

「蜂群啊……」

「虽然是老对手了……」

正如西莉卡说的那样，蜂系怪物是不论在ALO中还是GGO中都有，毫无疑问在SAO中也会出现的常见怪物。但它们绝不是轻松的对手。因为同时具备《飞行》、《毒》以及《群聚》这三大危险要素，基本上会被设定成游戏初始到中期的强敌。

似乎也考虑到同样的事情，克莱因一边抚摸着胡子一边说道：

「那个怎么看都不妙，蜂巢和一栋小楼那么大，绕过去更好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哦，大叔。」

不知道为什么带着得意口吻的弗里斯科尔，无视了克莱因「你明明也很像大叔啊！」的吐槽，向诗浓她们问道：

「你们已经知道了Unital Ring世界的构造了吧？」

「额……半径七百公里的圆形，将从各个VRMMO来的玩家配置在外围，以正中心为目标，这样对吧？」

诗浓将从阿尔戈那里听到的内容讲出来后，弗里斯科尔的嘴角再次上扬。

「虽然基本没有错，不过情报有些旧了。」

弗里斯科尔捡起脚边的一个枯树枝，在土皮松软的地方嘎啦嘎啦划出一个大圆。又在内侧补上一个圆，然后又是一个圆。

「从不同The SEED玩家得知的内容汇总来看，这个世界好像不是单纯的平面，而是以终点为核心分层构造的。」

「分层…………吗？像婚礼蛋糕一样？」

对着歪着头的西莉卡，弗里斯科尔开始加快语速进行说明：

「对对，同心圆知道吧？半径有七百公里，从最外围的海岸线开始一百公里左右开始高出一层，在那之后好像又高出一层。虽然斯提斯遗迹北边也有悬崖，但每一层的高差有那个悬崖的六七倍……应该有两百多米，嘛，虽然相对于整个地图的比例，俯瞰上去也就是一张纸那么厚，不过徒手攀登的话无异于自杀。」

「那么，怎么才能跨过那个高差？」

对于莉兹贝特的提问，弗里斯科尔又嘻嘻笑起来：

「接下来就是付费内容……虽然我想这么说，不过因为受恩于解除了穆塔穆塔的混蛋魔法，这次就免费吧。」

【译注：指穆塔希娜，也是金泽方言「乱七八糟」的意思。】

穆塔穆塔是指穆塔希娜吧。这种叫法被发现的话不会被杀掉吗？不过想到即便如此也是自作自受，诗浓便催促道「然后呢？」

「听好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超稀有情报，你们可不要对外面随便说啊。对于这些梯段——游戏里准备了专门攀登的地点。虽然里面大部分通向悬崖内部的迷宫，不过好像也有在悬崖中挖的楼梯，以及看起来随时会断掉的梯子。」

弗里斯科尔用极为隐秘的表情和语气轻声细语，但老实说，也只能认为「是这样的吧」

。如果不能攀登悬崖也没有攀登的道路的话，游戏就到此结束了。

大概是从诗浓的脸上读到这样的想法，弗里斯科尔慌忙补充：

「所以那些能够攀登的路线，一定都被设置了糟糕的障碍，像是掉下去就会死的触发式陷阱，或者能够消灭30人联队强度的野外BOSS。」

「……也就是说，刚才的蜂巢就是所谓的野外BOSS吗？」

对于诗浓的提问，弗里斯科尔郑重地点点头：

「啊啊，一定是这样，我在这个隧道的东西尽头都检查过了，用刀和火焰都无效的带刺灌木就这样一直衍生无法迂回，大概那个蜂巢就是对斯提斯遗迹攻略组准备的第一道屏障。」

「原来如此啊……」

这个情报和诗浓推测的一致，也就是说如果不想办法突破那个蜂巢的话就无法到达《极光指示的地方》——

不，还有一种不能称作是正常攻略的放法。

「我说，如果你的话是真的，如果从这里往东或西方向移动的话，也有给从其他游戏过来的玩家准备的屏障和登崖用的路线吧。如果那边突破了的话直接用同一条路线攀登不行吗？」

「嘛。虽然是那样说呢……」

弗里斯科尔抖了抖长袍，手臂交叉抱在胸前。

「额，实际上，也有家伙突破了第一层的屏障。」

「真的假的？」

克莱因这样叫着，向前走了一步。

「都是从哪个游戏过来的？」

「真是的，这么下去我所知的消息就要倒空了。虽然这些消息在Kiihana没有得到核实，在今早的这个时间点，突破第一层屏障的势力有两个，第一个是《Apocalyptic Date》，一个全是兽人的游戏。」

【rkl译注：原文为キイハナ，可能是某类匿名社区？希望各位读者能够提供校正信息。】

「啊，Apd，我听说过！」

立刻做出反应的西莉卡，头上的三角耳朵啪嗒啪嗒竖了起来。

「玩家都毛茸茸的很可爱，虽然好像也有爬行类和两栖类……之前我还有过转换过去的想法呢。」

「我说大小姐，那帮人虽然看起来很可爱可是听说都是武斗派。之所以能这么快攻略，据说是因为他们自己的皮毛和爪子性能够强，因此武器防具的生产做到最低限度就行。」

面对泼了一盆冷水的弗里斯科尔，西莉卡的脸颊涨了起来：

「只要外表可爱的话，之后怎么样都好啦！相比之下，另一个游戏是什么？」

「啊——那个很有名你们应该都知道。」

这样作为开场白，弗里斯科尔故作深沉地说道：

「是《Asuka Empire》。」

「……」

大家不由得面面相觑。

那是对GGO和ALO以外的VRMMO都不是很了解的诗浓也知道的，非常有名的游戏。以和风世界观为基础，用美丽的地图，武士忍者法师巫女以及丰富多彩的任务抓住玩家的心，听说在线活跃人数直逼ALO。

「……但是，Asuka和Apd不一样，必须要生产装备吧？为什么能攻略的那么快？」

「简单来说，就是没有内讧。」

对于克莱因的提问，弗里斯科尔把双臂摆在胸前交叉，毫无压力地耸了耸肩：

「就像我们ALO组被穆塔穆塔来个一个盛大的内讧一样，几乎所有其它的势力在开始之后都是乱作一团，左边的GGO组相互夺取枪弹不亦乐乎，右边的Insecsite也是昆虫族和八脚族相互厮杀。在不论是哪个游戏的玩家在得到内部主导权之前都不能正式开始攻略的情况下，不知道为什么Asuka的人从开始就做出了密切合作的姿态，在出生点周围建立了超大规模的产业据点。」

「……」

诗浓一行人再次沉默。

原ALO玩家在这六天里，如弗里斯科尔所说的发生了内讧这一点乃是明摆的事实。但那是因为魔女穆塔希娜一派从第一天开始就使用了大量的阴谋诡计，用《不祥者的绞轮》这一大型魔法束缚并支配了上百名攻略组玩家。

虽然穆塔希娜的阴谋被粉碎，但其影响仍然无法被抹去。因为害怕再次被《绞轮》捕获而放弃攻略的玩家也不在少数。

慢了一步的后果堪称致命……就在诗浓咬紧嘴唇的时候。

「噢噢，也不用畏缩哦诗诺诗诺。」

把令人灰心的情报讲得天花乱坠的弗里斯科尔，拍了拍诗浓的右肩：

「确实Asuka和Apd领先了一步，但是我们也有优势不是吗？」

「……什么啊，那个优势？」

「还用说吗？当然是我们的拉斯纳里奥了！从出生点开始推进了三十公里的地方，应该还没有势力能做到那样规模的据点。只要今天能把那个蜂蜂巢穴突破，之后依靠后勤的差距，我认为足够追上Asuka和Apd了吧？」

「……啊，那个，说不定是那样。」

诗浓慢慢点点头，ALO中有各种各样的便利魔法，即使是大长篇连续任务也意外很有效，但是在GGO中弹药、能量以及治疗之类的补给非常重要，在远离城镇挑战大规模任务时也会在荒野设置营地。

Unital Ring中虽然也有魔法技能，但是目前还不能生成水和食物。想以世界中心为目标，就必须要多次往返于产业据点和前线。就这点来说，作为巨型前进基地的拉斯纳里奥足以让人安心。

正是因为有桐人，亚丝娜和爱丽丝死守和艾恩葛朗特一起坠落的木屋，城镇才会发展成现在的规模。就算是为了直到今晚才能登录的三人，也要将脚步所及的地区向前推进少许。

「……好，那么就突破那个蜂巢圆顶吧。」

诗浓这样宣告后，克莱因，莉兹贝特，西莉卡，以及弗里斯科尔都露出微笑。瞪了一眼完全是伙伴表情的新参与者，诗浓又追加了一句：

「还有，要是下次还敢叫我诗诺诗诺，我就把你那套看上去易燃的吉利服点了。」

---

7

——醒醒，起床了桐人。

仿佛有某人的声音钻入耳畔，我缓缓抬起眼帘。

紧接着，一片星海跃入视野。我这是在外边睡着了吗……这般迷糊的想法被身下传来的平稳振动打消了。

不是室内也并非室外。这里是机龙《泽凡十三号》的驾驶舱。

抬起脑袋，便能看见坐在操作席的艾欧莱茵团长的头盔。那看起来一动不动的身影当然不是在打瞌睡，想必是正在聚精会神地操纵。贸然打扰人家也不好，于是我将头埋回垫枕。

再次闭上眼试图回忆起醒来前做的梦，记忆却如同淡雪般消融而去。为此而轻轻吐出叹息的同时，像是察觉到气息一般——

「你醒了吗？桐人君。」

柔和的声音响起，我慌忙坐直上身。

「啊、嗯。真亏你能发现啊。」

「这点事都没法察觉的话可就不配成为机士团长了。」

做出难以判断是玩笑还是认真的发言，艾欧莱茵抬手指向驾驶舱左前方。

「看，马上就要到了。」

我把放平的座椅扳回正常角度，越过座舱罩看向外面——

「呜喔……」

然后听见这般声音从自己嘴里漏出。

一个巨大的球体正悬浮于机体的斜下方。尽管身处宇宙空间难以把握距离与大小，但那肯定是目的地阿德米娜星没错。

受到阳光照耀的一面披上淡黄色泽，反面则是漆黑一片，令人实感到其确实与我二百年前在人界仰望的月亮是同样的星球。脑海中隐约还残留着从前与某人讨论过「月亮上是否也存在住着人的城镇」的记忆，我却无法想起那人是谁。

「……大概有多少人住在那个星球啊……？」

听见我小声询问，艾欧莱茵也发出啜嚅般的声音答道。

「五个种族加起来有五千人左右吧。」

「欸……就这么点吗？整个行星才住五千人……？」

「毕竟人界和暗黑界的土地尚有富余，《终焉之壁》外面也有大片未开拓的《外大陆》嘛。如今暗黑界绿化推进顺利，自然也没什么人会想要费劲移居到阿德米娜了。」

「可移居过去的人再繁衍生息不就……」

我的发言遭到了艾欧莱茵带着讶异的反问。

「就算生了孩子人口总数也不会改变呀？」

「欸……？」

「诞生人数与离世人数相等……现实世界不是这样的吗？」

我由于无法立刻理解这句话的意味不断眨着眼，半晌后终于察觉到一个事实。

Under World存在人口上限。

生活在这个世界人们的灵魂、即Fluct Light，皆被保存在设立于Ocean Turtle中枢部的Light-cube Cluster内。记得构成Cluster的Cube总数是二十万个左右，因此确实无法生成超过这个数字的Fluct Light。

两百年前人界的总人口数约为八万，即使算上同样数量的暗黑界人，那时未使用的Light-cube也仅剩四万个。只要纷争从世界消失，想必一瞬就会被使用殆尽的数字——不，事实便是如此。现在Under World的人口已经达到其物理上限的二十万，除非有人死去而使Cube被格式化，否则无法再载入新的灵魂。艾欧莱茵所说的 「诞生人数与离世人数相等」即为这个意思。

「……不，现实世界里不存在这样的限制。」

听见我的回答，机士团长惊讶地皱起眉头。

「欸……那样的话，人口不就会无止境地增长了吗？」

「会的。」

我颔首肯定，带着对于能否令对方相信的担忧继续道：

「现实世界目前的人口已经超过八十亿了。」

「八……」

即便人如艾欧莱茵，也陷入了足足三秒的沉默。坐在稍矮操纵席上的他将上半身向左扭转到极限，目瞪口呆地看向这边。

「你、你说八十亿？十万的八万倍？」

「欸、呃…」

我在脑内迅速换算一通，然后点头。

「嗯，十万的八万倍。」

「…………这还真是……」

机士团长轻微摇头，将身子转回前方。

「异界战争有记录到数万人规模的现实世界军队源源不断地转移而来的场景，倒是有预想那边人口会是相当庞大的数目……没想到居然是以亿为单位来计算。也就是说，如果……」

话语戛然而止，他紧接着小声补充了一句「不，没什么」。

迟钝如我也明白了艾欧莱茵想要说什么。「如果新的异界战争爆发」。他是在想，若规模远超二百年前级别的纷争爆发，那便是二十万对八十亿的战斗。

正是为了避免这种事态，菊冈二佐、神代博士、爱丽丝、我、亚丝娜和同伴们才在努力行动，但也无法轻率断言绝对能够防止战争发生。因此我只能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切换心情问道：

「阿德米娜的一天跟卡尔蒂娜是同样长度吗？」

「没错。不过阿德米娜的首都欧利与圣托利亚处于对称的位置，现在还是大半夜。」

「欧利……」

我思索着这个名字的由来，却毫无头绪。这种时候若是结衣在场，早就流畅地列举出一大串来自各种语言的候选了。但她现在正担任着配合我、亚丝娜和爱丽丝潜行时监控网络的任务，而且说到底她本人也无法登入Under World。

边放任思考在脑袋里打转、边凝视着阿德米娜的夜晚区域，我勉强看见了像是人工发光的物体。但机龙似乎并非笔直朝着那边飞行，反而选择了相当向东偏离的地点作为目的地。

「那个……我们不是要直接降落到城镇上的机场吧？」

听见我的问句，艾欧莱茵理所当然般点了点头。

「当然了，就算有再多迷彩装置也没法在夜空中完全隐藏起喷射器的光芒呀。」

「就算我们降落在偏远的地方，那该怎么去到城里啊？」

「桐人君的那双长腿是白长的吗？」

——真的假的。再说我的腿又不长。

像是读取了我如上的思考般噗哧一笑，艾欧莱茵推动了操作杆。

白银色的机龙沿着平滑轨迹朝昼与夜的交界线下落而去。

---

阿德米娜星看起来是黄色的理由与预想大相径庭。

我还以为那是天空颜色导致，从地表仰望的天空却呈现与卡尔蒂娜别无而致的澄澈蓝色。不同的只是地面的大半都沾染着薄黄。确切来讲，是被淹没在大片黄色花卉之中。

坐在维持千米高度滑翔的机龙中眺望着延伸至地平线的花田，我怔然地喃喃说道：

「这些花……都是人工种植的吗？」

「不，听说星王第一次踏足这里时就存在了。」

艾欧莱茵像是知道我要问什么一般张口就开始解说：

「从现在的高度不太容易看清，实际上那里分别绽放着不同品种黄色的花。它们会根据换季逐渐交替，因此阿德米娜才会一年到头看起来都是黄色的。」

「呼唔……」

要是设计了这行星阿德米娜地形的是拉斯的哪位员工，我也许会大骂「太放水了吧！」，但事实恐怕并非如此。想必是某位Under World人——据传闻所说即是星王，在接近那彼时尚被称呼为露娜莉亚的星球时，由Cardinal system自动生成了详细地形。若推论正确，会知道为何采取这种设计的便只有《图书馆的贤者》Cardinal，但早已逝去的她与其分身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一样，如今只在两个行星的名字中残留些许痕迹。

我从漫无边际的花田中移开视线，投向前方的天空。由茜色转沉为靛青的渐变并非夕照，而是朝霞的颜色。我们正背对朝日，追逐着黑夜飞行。街灯尚未在去路上点起。

「……我说，要悄悄接近首都的话不从白天区域进入，绕到黑夜区域不会更好吗？」

艾欧莱茵用手指在空中划出轨迹，回答了我突兀的提问。

「确实是这样没错，不过那需要绕一大圈到行星背面去，飞行距离也会变成两倍。姑且是沿被行星边缘遮挡、首都欧利看不见的路线进入的，我想被发现的可能性应该相当低才对……」

所言极是，机龙突破大气层——Under World内似乎被称作《气层》——的位置的确完全无法看到首都的灯光。再说这个世界不存在雷达和人造卫星，远距离观测手段便只剩大型望远镜，要在广阔天空中发现一架机龙想必困难至极。

泽凡十三号鸣响着难以想象其刚从长达几十年的沉睡中被唤醒的流畅发动音，翱翔在金黄花田之上。树木点缀在四处，叶片也全是黄色系。尽管很想让亚丝娜和爱丽丝也一睹这种风景，奈何机龙最大承载人数只有两人。待达成在阿德米娜的任务，成功唤醒赛尔卡、萝涅和缇卓，将来总会有机会大家一起再次到访这个行星的。

随着机龙前行，茜色天空逐渐被抛在后边，染上属于夜晚的靛蓝。这代表我们正以超越行星阿德米娜自转的速度飞行。尽管如此却几乎感受不到空气阻力，让我好奇这究竟是因为这里是虚拟世界、还是机龙上做了什么手脚。

记得从前异界战争时我尝试用心意力全速飞行，是需要展开屏障以抵御风压的。这说明即便这个世界不存在气体分子，也仍然会模拟出空气的抵抗力。因此这架机龙必然有做类似于风元素屏障的处理。回想起来，从宇宙突入气层时，机体也完全没像电影动画里那样发红发热或是剧烈摇晃。

「那个，艾欧莱茵……」

正当我想探求抵消空气压强的奥秘而开口欲唤机士团长阁下的同时。

驾驶舱内猛然响起哔哔作响的尖锐警告音，整个仪表盘上都亮起血红色的光芒。

「怎、怎么了！？」

我手足无措，紧绷却不失稳重的声音钻入耳畔。

「是心意反应。桐人君你有做什么吗？」

「我、我什么都没干啊！」

「那就是遭受攻击了。我会看好上方，麻烦你监视下边。」

「了解！」

是谁在用什么，怎么攻击，问题堆积如山，却已经没有那样的闲工夫去问。我睁大双眼，交替巡视着机体左下方与右下方。然后——。

目击到了左前方、从夜晚与晚霞的境界线处直奔这边而来的数点红色光源。

「十点方向有发光体！」

我叫出口才开始担心时钟方向的说法是否通用，幸好艾欧莱茵立即给出了反应。

「这边也目击到了！那是……心意诱导弹、会有点晃！」

他的声音与尖锐驱动音重叠，泽凡像是生物般抖动起庞大机体，朝右上方弹射般拉开了高度。

我被压在座椅上，身体仿佛都在嘎吱作响。本以为脱离卡尔蒂娜时的加速便是上限，但看来星王专用机的潜力似乎远不止如此。在连呼吸都无法顺畅进行的急加速之中，我拼命将头转回，越过座舱罩瞪视着后方。

赤红色的光点群依然能被看得一清二楚。不仅如此，甚至还在逐步逼近距离。

「甩不掉啊，艾欧莱茵！」

「我想也是！接近到五百Mel左右就跟我说！」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办不到啊。

这样的想法掠过脑海，但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能够在毫无标志物的空中以体感准确测算与光点间的距离。还有七百Mel……六百Mel……。

「——五百！」

叫出口的瞬间，驱动机关再次爆发出雄浑的吼叫，做出像是一脚踹开了虚空般的急转弯空翻。我不禁陷入乍一看纤细的泽凡是否会就此解体的恐惧，但被嵌在座位里的身体却能切实感受到其压倒性的刚强程度。

我边咬紧牙关忍耐着重压，边凝望向头顶的一片漆黑，在视野角落捕捉到了闪烁着的赤红光芒。所谓心意诱导弹的总数足足有十二三枚。其中三成左右失去了目标向四面八方飞去，七成却还如同生物般绕回正轨紧追不放。

「是……是有谁在操纵那些东西吗！？」

就算在这种情况下，艾欧莱茵依然老实地回应了我的大叫。

「不，那是会自动跟踪目标的心意兵器！虽然发射出它们的机车或是机龙的确躲在某处就是……了！」

随着话音落下，他操纵机体右翻，再次做出锐角急转。尽管又有几枚诱导弹因无法成功追尾而脱离，但仍有五、六发紧追不舍。距离已被逼近至不足三百。只要定睛凝望，就能观测到诱导弹本体乃是由灰色金属所制的筒状物体——一眼就能明白那正是导弹。散发出红光的似乎是嵌入其先端的疑似镜头部件。

诱导弹长约一米，虽然与现实世界的空对空导弹相比感觉要小上一大圈，但那种规格的物体要是在近距离被引爆，就算是泽凡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我瞪视着后方，对艾欧莱茵发出预告。

「喂，要是感觉逃不掉我就要用心意了！」

「这也没办法，但麻烦你以最低限度使用！」

反正我们的存在已经暴露给对方了——虽然我这样想着，但攻击者是将我们作为整合机士团长与原星王，还是身份不明的入侵者来认知尚且不明。如果是后者，全力使用心意确实相当于是在宣传自己的身份。

泽凡毅然做出第三次空翻，将追随的诱导弹减至三枚。然而，距离也随之缩减到了两百米。再继续做空翻导致失速的话，想必在完全甩掉之前就会中弹了。

以心意击退那些家伙的方法有二。隔着座舱盖生成大量热元素攻击、或者是单纯地展开防护罩。直接击坠当然干脆利落，但如果产生大爆炸，余波也有可能波及这边。

这次就老老实实选择屏障好了。我这样想道，跟艾欧莱茵示意过「要防御啰！」之后，以防住宇宙兽Abyssal Horror攻击时约一成的强度展开了包覆机体的心意防壁。

半秒后，三枚诱导弹接踵而至，与防护罩产生接触。

爆炸。接着还是爆炸。

金黄闪光照亮了黄昏时分的天空。爆炎沿心意防壁呈球状蔓延，我的意识也遭受到一定程度的冲击反馈，威力却只是五、六个热元素同时爆散的程度，远不及宇宙兽的攻击。

接触到防壁的诱导弹有三枚，爆发却只有两次，剩余的一枚也许是在起爆前就被破坏或是掀飞到远处了吧。我做出这般推测，以防万一仍维持着防壁，准备向艾欧莱茵报告结果。

「诱导弹已经全部消……」

就在此时。

凉意、或者说是滑腻的异样感攀附上我的意识。

有什么东西打算潜入心意防壁。并非要对我以想象所创造的坚硬墙壁施以破坏，而是侵蚀出细小孔洞，借此从突破口挤压而入的感觉。正如同浑身缠满粘液的寄生生物一般。

我迅速回头，凝视向机体的右后方。在爆炎基本消散的夜空一角，奇异的物体正在蠢动。长一米、宽五厘米左右的，漆黑而细长的管状物体。那绝非金属所打造的兵器。而是似蛇又像蚯蚓的、活着的什么东西。

从没有眼睛与口部的前端得以窥见其红光是由内部发出。其他诱导弹确实都是由灰色金属所制，因此似乎是在十几发之中掺入了仅一只那像是生物兵器的玩意。

黑蚯蚓钻入心意防壁的身体已经过半。我探出左手试图合拢防壁被钻开的洞穴，但无论施加多大压力，心意本身似乎都会被那覆盖蚯蚓体表的粘液所融化。我从未考虑过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但所谓心意力，追根究底即为经由想象所达成的《事象操作》。艾欧莱茵曾提起「能够隐藏心意的心意」，那么假设同理也存在「侵蚀心意的心意」的话，就算我全力强化防壁也无法阻拦那只生物兵器。

坐在操纵席的艾欧莱茵似乎也察觉到了那在虚空蠢动的黑色蚯蚓的存在，驾驶舱里响起难以掩盖厌恶感的声音。

「那、那是什么啊？」

「别问我啊。不如说……马上就要钻进来了！」

「知道了。你再撑一会。」

交谈中，艾欧莱茵抬起左手按上座舱盖。

散发蓝光的十个冷元素被生成在厚实玻璃的外部。这是不仅术式被省略、更是无视了《一根手指能操纵的元素只有一个》这项神圣术原则的超高等技术。

艾欧莱茵挥动左手，冷元素们便拖拽着蓝色轨迹飞向黑色蚯蚓。与其接触的瞬间，大量冰块被接连生成。

只过数秒，黑色蚯蚓入侵防壁的前半部分便被禁锢在巨大冰块之内。尽管操作冷元素的是艾欧莱茵的心意，但冰块本身却是实体，《侵蚀心意的粘液》理应无法将其溶解。实际上，黑色蚯蚓的后半部分尚且在挣扎，前半部分已经完全停止了动弹。警告音仍在回荡，但想必只要蚯蚓还活着，它也是不会停下的。

「好……我让泽凡着陆，拜托你继续维持防壁。」

艾欧莱茵作出指示，我连连点头。

「明、明白。」

尽管维持被黑蚯蚓侵蚀的状态令人恶心，目前也唯有暂且忍耐。像是看准了我为保险而打算加厚蚯蚓四周防壁、凝聚想象的瞬间一般——

身体的正下方再次传来滑腻的感觉。

我心道不妙时，细长的软体生物已经贯穿了心意防壁。

「艾欧莱茵！下面有……」

巨大的爆炸将我拼命喊出的语句末尾吞噬殆尽。

---

8

「叮」——亚丝娜被后颈仿佛有什么崩裂开的感觉袭击，而停下了脚步。

回头看向后方，却只有铺着赤红绒毯的大楼梯延绵不绝，并无任何异常。她压下心中泛起的些许不安转身向前，与同样停下步伐，浮现出奇怪表情的爱丽丝四目相望。

「……亚丝娜，刚刚有什么……」

「爱丽丝也是吗……？」

两人轻声交谈后，再次环视周围。然而，建成中央大教堂的大理石将内外完全隔开，填满昏暗阶梯的，唯有承载了数百年历史的寂静。

「亚丝娜小姐、爱丽丝小姐，发生什么了吗——？」

听到声音，两人向大楼梯的上方看去，在下一个楼梯平台处站定的斯提嘉和罗兰内伊，略带疑惑地歪着脑袋。在两人后面站着的艾尔莉和她手上抱着的纳茨似乎都没有感觉到异常。

「抱歉，什么都没发生！」

如此答道后，亚丝娜和爱丽丝并行快步走上楼梯。

在九十层的大浴场目送桐人和艾欧莱茵搭乘的机龙远去后，浑身是汗的亚丝娜她们在一旁的脱衣室兼休息室里披上轻薄的浴衣，一边享用着冰凉的饮料和色彩丰富的水果，一边尽兴地交谈。

以下午一点三十分的钟声为节点，换回原来衣服的她们走出了浴场。下一个目的地是位于九十四层的厨房。基于用丰盛的款待来迎接归来的桐人他们的计划，斯提嘉等人已经开始讨论做点什么。

由于桐人一行恐怕要超过四点才能回来，所以制作料理的时间还绰绰有余。根据艾尔莉的说法，当年身为星王后的亚丝娜似乎就是在那个厨房中不断开发新的菜品。虽说没有了那时的记忆令人遗憾，幸而还有着似乎对其加以详尽记录的菜谱，想要还原这些菜品大概并非难事。

不如说问题在于，品尝菜品的人回来之后是否还有足够的时间。亚丝娜等人到了下午五时就不得不强制注销，若是桐人在四时五十五分的时候回来的话，难得的大餐就只能在五分钟之内灌进肚子了。

——至少要提前三十分钟回来啊。

亚丝娜在心中对着差不多该抵达行星阿德米娜的原星王倾诉着这样的想法，一鼓作气踏上了最后的几阶楼梯。

---

9

西莉卡和伙伴们，首先做的是在与蜂巢穹顶连接的隧道处建造临时据点。

清理灌木，砍伐乔木，开拓出面积约十平方米的方形平地。诗浓和克莱因在那里用石工技能打下地基，莉兹贝特用木工技能造了一个简易小屋。虽然大概连大型怪物的一击都防不住就会被粉碎，但是用来攻打蜂巢的话足够了。

之所以制作据点来收集大量道具和木材，是因为面对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几百只巨蜂，想要全部引诱到一处打倒的惯用手法大概率行不通。被大量巨蜂包围的话想要从隧道处逃脱也很难，因此才会选择在区域内建造简易的防御设施——它被提案人的诗浓称为掩体【Bunker】——这样的作战策略。

虽然在ALO中不允许玩家在野外设置建造物，但是在Unital Ring中不论是地下城还是河里都可以使用建造技能，单单只是安置墙壁的话只要几秒的操作。如果习惯操作的话，一边制造掩体一边战斗应该也不难。

问题在于，木制的掩体能抵挡住巨蜂的攻击到什么程度，只有实验过后才能知道了。反正，距离最低限度的攻略人员到齐还有一个小时。

对拉斯纳里奥的传令工作，是由擅长秘密行动的弗里斯科尔主动提出的。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该信任到什么程度，但是因为他的目的是最先到达终点，在这个阶段背叛也不会有好处。

西莉卡一边考虑着这些，一边给毕娜和米沙喂食。将肉末和清理灌木时采摘到的蓝莓果实吃干净的米沙，在小屋的一旁缩成一团，开始午睡。将熊巨大的身体当做床的毕娜也睡着了。

在西莉卡旁边，看着熟睡的宠物们露出微笑的莉兹贝特，突然收起笑容小声说道：

「……攻略了Unital Ring之后，这个世界还会变回ALO和GGO吧？」

「诶……说起来，难道不是那样吗？」

下意识回答之后，马上就明白了莉兹贝特面露难色的理由。如有有谁到达了世界的中心，Unital Ring世界破灭的话，米沙和其他的宠物，以及巴欣族也好帕特尔族也好，都会消失吧。就连今天刚刚才出生的亚艾尔也不例外。

虚拟世界的虚幻，任何一个VRMMO玩家都心知肚明。利用The SEED研发的游戏，因为初始成本很低，运营商也会更早止损。在一年半的时间里停服的游戏就不下数十个，那些世界中的NPC当然也全部消失了。 　 但Unital Ring世界的NPC们，在AI水平上比其他游戏高出好几个层次，印象里几乎所有NPC的思考能力，都达到了ALO中仅限神族或者巨人族才有的水平。作为宠物的米沙和小黑，并不会遵循固定的模式行动，也能够理解复杂的指令，果然它们还是被赋予了独立的AI吧。

在半径达到700公里的Unital Ring世界中生活着的数千居民一瞬间被一个不留的消灭掉……虽然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还是很残酷。而且——

「……就算我们不去通关，也会有别人去通关的吧……」

对于西莉卡省略了思考过程所说的话，莉兹贝特点了点头。

「现在也只能向着目标努力了。」

「嗯，先努力攻略蜂巢吧。」

和莉兹贝特碰拳的时候，广场的另一端传来呼叫两人的声音。西莉卡挥了挥手，向着诗浓和克莱因所在的地方跑了过去。

---

在等待增援的这段时间里，四人就这样一个劲地收集素材。

虽然要建结实的木质建造物，就需要铁钉和加工过的木板。不过因为只需在战斗期间维持掩体即可，所以她们就只是制造了圆木和绳子，并储存在小屋里。

大约用了四十分钟将小屋的保管容量全部填满，从西南方传来了复数的脚步声。提高警惕的她们看了过去，发现树林里出现了规模超过预想的集团。

打头的是穿着像蓑虫一样长袍的弗里斯科尔，之后是艾基尔、阿尔戈、莉珐。再之后是原穆塔希娜军的霍尔加、迪克斯和几个伙伴，原Insecsite组的扎利昂、比明格等人，还有巴欣族和帕特尔族各有三、四人加入的队伍。总数接近二十人。

解除警惕后的西莉卡跑过去，省略了寒暄对莉珐说道：

「真亏能聚集这么多人啊！就算是周六，现在也还是白天……」

「这个嘛……」

接着上一句话，莉珐看了一眼和艾基尔还有克莱因说了些什么的弗里斯科尔，继续说道：

「那个人在拉斯纳里奥来回游走，一转眼就把人聚集起来了。不知什么时候连巴欣语和帕特尔语都掌握了……」

「真是的，咱也太受欢迎了。」

阿尔戈先是皱了皱眉，然后又马上笑着加入谈话。

「不过能要去关照扎利昂他们也只能靠咱了。」

「伙伴里面英语流利的，也就只有艾基尔先生，阿尔戈小姐，还有亚丝娜小姐了。」

莉珐的这话也是事实，虽然桐人因为考虑去美国留学也能够讲英语，但是和当地人还是完全不能比。西莉卡在Under World的异界战争的时候，因为完全无法和海外人士交流，所以也有反思并且努力练习，但是也只是能慢慢地表达内容的程度，还无法抓住重点。

好不容易和原Insecsite组成为伙伴，西莉卡下定决心就算对着昆虫也不能害怕，好好地交流，走向了稍远一点正在和帕特尔族说些什么的扎利昂一行人。

但是在西莉卡开口前，转过身来的象兜虫扎利昂就用西莉卡勉强能听懂的语速说道：

「Hi girl, these fluffs say they know the giant hornets we’ll fight.」

【嘿，小姑娘，这些毛茸茸们说他们知道我们要打的那些巨蜂。】

「Are you sure?」

【真的吗？】

这样回复道，西莉卡面向帕特尔族的三个人。

站在最前面的是女性领导人切特。头上缠着黄绿色的头带，穿着做工精致的皮革铠甲，背着黑亮的草叉。身高大约一米左右，明明是个面对《The Life-Harvester》都不会畏惧的勇者，但现在却微微耷拉着耳朵和鼻子。

「西莉卡，要和绿色的巨蜂战斗是真的吗？」

因为努力提升了帕特尔语，所以能够很好理解切特的话。

「嗯，要向森林进发的话，就必须通过蜂巢所在的地方。」

在西莉卡说话的中途，站在切特背后的两位帕特尔战士——右边应该是叫齐诺基，左边是齐鲁夫吧——鼻尖的胡子同时抖动了一下。毫无疑问是听到巨蜂群吓到了，但是为什么还没有看到就怕成这样，就在西莉卡这样想的时候——

「小女小时候听奶奶说过，很久很久以前，将帕特尔族赶出平原的，就是那绿色的恐怖巨蜂。」

以此为开端，切特讲起了帕特尔一族的历史。

---

很久很久以前，帕特尔族人在基约尔平原北部的岩山上建了一座气派的街市，种着玉米，养着蜜蜂，过着和平的生活。

但是有一天，大地剧烈摇晃，岩山的侧面崩塌了。接着出现了从未见过的巨大的绿色蜂群，袭击了帕特尔族人。无论是对抗的人还是逃跑躲起来的人都被杀了，都城一眨眼就被巨蜂占领。幸存者们逃到了南方的平原，但他们又被凶猛的恐龙一路追赶到东边，最后只有几十个人逃到了《盖尤高墙》。

从那以后，帕特尔族在高墙中受到青蛙和蜥蜴的威胁，朝不保夕。梦想着总有一天会搬到位于东方尽头的约定之地——

---

大家围成一圈侧耳倾听着切特把话讲完，从她的圆眼睛里留下了眼泪。

很理解那想哭的心情。明明追寻着一族的夙愿好不容易到达了杰尔埃特里奥大森林，却发现曾经毁灭都城的巨蜂在附近筑巢，绝望也是理所当然的。帕特尔族剩下的人大概已经全都从拉斯纳里奥离开了……西莉卡也担心起来。

「但是，这说不定是绝佳的机会，切特。」

在西莉卡旁边听到讲话的诗浓，用冷静的声音说道。切特眨了眨眼睛，然后歪起头。

「机会，是指什么？」

「这是一个击败你祖先之敌的机会。嗯……可能和毁灭城市的巨蜂是不同的群体，但肯定是同一个物种。如果你在这里掌握击败它们的方法，或许能够有一天能夺回都城——如果那里也还有一个蜂巢的话。」

「夺回，都城…」

喃喃自语的切特垂下的耳朵逐渐抬起。黑眸的瞳中寄宿着光明，萎掉的胡须也伸展开来。

与站在左右的齐诺基和齐鲁夫依次对视的切特，说出了出人意料的话：

「小女的先祖大人，虽然被绿蜂所灭，但是勇敢地战斗过了。他们在战斗中发现了巨蜂的弱点，告诉了长老的孩子，又传给下一代孩子。小女作为现任长老齐格努克的孩子，其实也知道巨蜂的弱点。」

有帕特尔族技能的人对不懂帕特尔语的人翻译了刚出的话，马上就接连响起「哦哦！」的声音。

恐怕原本要学习攻略巨蜂的方法，需要在原ALO组的起点斯提斯遗迹向NPC打听，顺着断断续续的情报，到达盖尤高墙在那里通过某个任务获取帕特尔族的信任……必须要经历这样一系列过程。但是，为了迎接诗浓，桐人他们把帕特尔族族人带到了拉斯纳里奥，整个过程都被省略了。这可能是ALO组追上先行一步的Apocalyptic Days组和Asuka Empire组的机会——西莉卡这么想着，上前一步询问切特。

「嗯，那个弱点又是什么？」

「是罗贝利亚花。」

这便是勇敢的鼠战士的回答。

---

10

「这种花有名字吗？」

我拾起根茎对半折断的花朵发问，艾欧莱茵则以毫无张力的声音作答：

「……也许有吧，但我不清楚。」

「大概是卡尔蒂娜没有的品种呢。」

我喃喃着开始打量那如薄绢般纤细的黄色花瓣，然而话音刚落花朵的天命就已经见底，化作光粒消失在我手中。

无数粒子从脚边升腾而起，虚幻地溶解在微凉的夜风中。这些都是由于泽凡迫降而被压扁的花草灌木们的天命。薄黄色花田被刻上黑黢黢的滑行痕迹，足足长达五十米——这还是用心意力抑制到最低限度的结果——或许还触犯了某些法律，但说真的，希望这份责任能够算在朝泽凡打出导弹的家伙身上。

问题在于那人到底是谁……我们又为什么会被盯上，也许对这事有头绪的机士团长阁下却正抱膝蹲坐在滑行痕迹边缘，怔怔地盯着泽凡的机体。搞坏传说中星王专用机的事情对他造成的冲击似乎颇为严重。

实际上，泽凡十三号的确损伤甚大。下腹部装甲被正下方飞来的谜之生物导弹撕裂，内部的驱动机关和管道也断的断、裂的裂。令人讶异的是既没有烧焦的痕迹、封入永久热元素和永久风元素的密封罐也安然无恙，但怎么说也不是紧急修理能够对付得过来的损伤。

我沉默着将视线抬高。由于我们降落在阿德米娜行星的白昼区域，并朝着夜晚区域前进而来，因此尽管东边天空已然逐渐染上朝霞，正上方也仍然残留着夜色。大得吓人的蓝色行星——卡尔蒂娜星正镇坐于其中心。

据艾欧莱茵所说，两个行星相隔约五十万千米。泽凡只用了仅仅一小时半便能到达这里，说明最高速度在时速三十万千米以上……即为约等于300马赫的惊人数值。即便算上卡尔蒂娜星自转所产生的惯性，也属于现实世界飞机所不可能达到的加速力。记得就算是火箭离开地球的速度也只是时速四万千米左右才对。

【rkl：还行，五十万公里飞一个半钟头，也就92.6km/s的速度，离光速还差得远，并不需要考虑相对论的问题。】

从前只能依靠飞龙触及天空的Under World人只用两百年就达成这般技术发展实属惊艳，可反过来讲，泽凡损坏的如今，我和艾欧莱茵也失去了回到卡尔蒂娜的手段。严格来说使用心意飞行也可行，但怎么说也无法飞出时速三十万千米的速度。

据离开泽凡前瞟到仪表盘上的时钟显示，卡尔蒂娜当前时间为午后两点过少许，距离与神代博士约好的下午五点已经只剩三个小时。我和艾欧莱茵此行目的能否达成都不好说，要回到亚丝娜和爱丽丝所在的中央大教堂更是难上加难。只是事已至此，干坐着也无济于事。

「我说，艾欧莱茵。」

我开口唤他，脱下头盔的机士团长便微微将白革面具转向这边。于是我绕到他正前方，弯腰扶膝，对上那视线。

「你还相信我就是星王本人吗？」

听见询问，艾欧莱茵面具深处的双眼眨动数次，随即点头。

「嗯……我相信啊。」

「那么，我以星王桐人之名原谅你让泽凡受损的事情。说到底，没能察觉下方飞来的黑蚯蚓本来也是我的失误啦。所以差不多也别再沮丧了，咱们来谈谈今后的事情吧。」

「…………」

艾欧莱茵哑口无言，最终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苦笑。

「我倒也没在沮丧啦。」

「骗谁呢，跟当初被关进大教堂地牢时简直一模一样……」

我止住话头，狠狠摇了摇脑袋。

「不、当我没说。总之先站起来吧。」

我咽下闪过胸腔的痛楚朝他伸出右手，艾欧莱茵尽管讶异地眯起双眼，却也仍然伸手握了上来。拉起他并将沾在机士服背部的叶子拂去，我再次看向泽凡。

「看样子只能将它丢在这里了。话说回来……击坠我们的家伙为什么没有打过来啊？」

迫降后，我首先警戒的便是来自发射心意诱导弹的人的追击。但过了五分多钟后的如今，无论空中还是地面都一派平静。

艾欧莱茵似乎也考虑过这个问题，立刻回答：

「要么发射诱导弹的是无人自动警戒设备，要么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把我们拖在阿德米娜……吧。」

「自动警戒设备……？居然连那种东西都有吗？」

「我记得地面军曾讨论过其实现的可能性。但是要如何令索敌装置区分敌方与自己人的问题无法解决，最终还是束之高阁了……」

「原来如此……」

现实世界的敌我识别装置当然是要利用电波信号，Under World内却没有电波这一概念。就算是阿拉贝尔家和皇帝家别墅里的《传声器》，想必也是以和手机完全不同的方式运作的。

「也就是说，对探知到的机龙不由分说地用诱导弹招待的装置是可以制作的啰？」

「……理论上是这样。」

艾欧莱茵轻轻颔首，又面带难色地立即补充道。

「但问题是，混在诱导弹里的那个……用桐人君的话来说就是黑蚯蚓。自动发射装置真的能搭载那种东西吗……」

「啊—，那倒也是……」

我点头首肯，与艾欧莱茵同时看向泽凡的后方。

巨大的冰块正躺在那里。表面由于沾上土与尘埃变得肮脏，但由于原本透明度就高，仍然能看清被关在内部的东西。

我们默默地迈开步伐，接近冰块。

从近距离看到的黑蚯蚓——生物导弹，拥有比预想中更为骇人的姿态。长一米、粗五厘米，有着黑色管状物的形状已经在战斗中知晓，其体表布满六角形鳞片，半透明的头部中有着让人联想起钻入蜗牛眼里寄生虫的环形结构与黑色斑点。追踪泽凡时的红光虽然已经消失，却也没有它已经死亡的确证。

「……那个，艾欧莱茵。」

「……什么事？」

「你家里人是怎么叫你的？」

「哈啊？」

机士团长以怪异的口型张开，无奈地继续道。

「那是现在该问的事吗？」

「在讨论晦涩话题的时候会想要把称呼缩略吧？你也可以直接喊我桐人啦。」

「…………」

这人真的就是星王吗、像是要把充斥脑海的这般心情发泄出来般漏出一声叹息，艾欧莱茵回答道。

「妈……母亲会叫我艾欧或是艾欧尔。」

【rkl：后一个简称是一个重要信号，我会在译者后记中以专文进行分析。】

「这样啊。那我也叫你艾欧可以吗？」

「请便。」

眼看机士团长以戏剧般动作轻飘飘挥动右手，我清清嗓子再次唤道。

「咳嗯……我说艾欧啊，你之前有见过跟这玩意一样的东西吗？」

「没有。不过…………」

艾欧莱茵略带犹豫地伸出右手，指尖碰上自己做出的冰块，又仿佛感受到疼痛般迅速抽回——。

「……在从前的文献内，有能让人联想到这黑蚯蚓的记述。」

「文献……？」

「是只有星界统一会议的评议员才能阅览的，异界战争的详细记录啦。——《东之大门》战役的终盘，Dark Territory军的术师部队曾使出将己方士兵的天命直接转化为空间力的禁术，制作出了拥有自动追尾能力的生物兵器。术式的名字……记得是叫《死诅虫》吧……」

「……死诅虫……」

重复念出拥有异样发音的言语的同时，一阵微弱的颤栗窜过双臂肌肤。

在《大门之战》发生时我尚处于心神丧失状态，被萝涅与缇卓保护，但在战场上所发生的事情却隐约能够感知到。

让人联想到饥饿虫群的暗元素属性术式袭向突入峡谷的人界军别动队，而仅仅一人的整合骑士将它们全数引向自己，以性命做代价守护了同伴。

我在战争结束后才得知，那位骑士正是在中央大教堂的蔷薇迷宫内曾与我交手的艾尔德利耶·Synthesis·Thirty-one。艾尔德利耶的神器《霜鳞鞭》则交由他曾经的师长爱丽丝珍重保管。

难道说两百年前被使用于战争的骇人杀戮术式，仍然在阿德米娜星上被使用至今吗……？

像是读取了我的疑问般，艾欧莱茵也点头道：

「我也觉得这不可能。在异界战争曾被使用的大规模攻击术，理应在战争结束后被全部销毁了才对。只是……实际执行了咏唱的术师，也肯定背下了术式本身……。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残留着术式备份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确实如此呢。」

以《System Call》起头的术式乃是类似原始编程语言的东西，只要理解句式含义，背下或是眷抄、乃至改写都并不困难。改写《死诅虫》的术式以创造黑蚯蚓这种事，就算会耗费不少时间，想必高级术师也是能够做到的。

只是当下已经没有余力去详细调查这个了。

「总而言之……该怎么处置这条蚯蚓啊？」

面对我的提问，艾欧莱茵沉吟片刻道。

「毕竟冰融化之后说不定还会再次动弹起来啊。话是这样讲，随便弄伤它产生爆炸也让人伤脑筋。桐人君，不能靠你的心意想想办法吗？」

「都说叫桐人就行了。不如说……我用心意没问题吗？」

「防御诱导弹和让泽凡迫降时都用过，事到如今再在意也没用啦。嘛，若是你能多少收敛点用倒是帮大忙了。」

「就算你跟我说收敛点也……」

以心意所进行的事象操作，越是悖离这个世界的常识与一般认知，越需要庞大的想象力的支撑。例如就算是点燃什么东西这般单纯的心意，比起纸张、木头这种对象，对象为石头或钢铁时消耗也更大。

只要全力念想，要让黑蚯蚓连同其周围的冰块一齐消失也并非不可能。然而若需要完成艾欧莱茵「收敛点」的要求，便需要做出遵循黑蚯蚓属性的操作。

「我想想……」

我低吟着让右手按上冰块。

让细若游丝的心意以类似三次元扫描仪般的形式放射而出，我尝试去触碰黑蚯蚓。虽然做出了会被那《侵蚀心意的粘液》阻拦的预想，但那东西似乎已经随着红光一并消失不见。

最先感受到的便是名为「寒冷」的感觉。并非是我自己，而是还活着的黑蚯蚓本身在渴求热量。恐怕创造了这疑似生命体的人是通过将寒冷这一原始的危机感根植于其身，致使它去寻求距离最近的热源——比如机龙的永久热元素——以此设计来让黑蚯蚓进行持续追踪的。

扫描继续进行。黑蚯蚓腹中似乎被封入了足足四个暗元素。是一旦接近热元素、这些暗元素便会被放出的机关吗。也就是说撕裂泽凡装甲的并非单纯的爆炸，而是没有热量的微型黑洞干的好事。

不首先解决掉这些暗元素的话，便无法对岌岌可危的黑蚯蚓本体出手。

我稍作考虑，维持着右手的心意扫描，朝一旁递出左手。

「艾欧，给我点光元素。」

「……什么给你，自己做不就好了吗。」

尽管嘴里念念叨叨，艾欧莱茵还是抬起右手食指靠近我的掌心，以无咏唱生成出一个闪耀的灰白光元素。我将其接过，整个掌心轻轻按上冰块。

光元素会被镜面反射，却拥有穿透透明物体的性质。由于艾欧莱茵用冷元素生成的冰块内几乎不含杂质，光粒便毫无抵抗地沉浸而下。我用心意在黑蚯蚓身上钻出小洞，诱导光元素滑入其中。

紫色光芒一闪，接着消逝而去。属性相反的暗元素与光元素完成了相互抵消。

将相同操作重复三遍完全消除黑蚯蚓中的暗元素后，我缓缓呼出一口气。这样一来便避免了其化作微型黑洞的危险，但蚯蚓本体尚且活着，追求热量的冲动也未经处理。若是将其从冰块中解放，让它钻入已经损伤的泽凡机关部里面，就算不引起爆炸也有可能导致管道堵塞。

「唔—嗯……」

我烦恼片刻，再次对黑蚯蚓全身进行扫描。

于是除了半透明的头部外，被除去暗元素的身体部分也传来了微弱的意识反馈。看到头部那条纹模样时我曾感叹像是寄生虫，但看样子确实是有别的生物寄生于头部，而在寻求热源的便是那东西。恐怕产生融化心意防壁粘液的源头也同样是这里吧。

双手手指都抵住冰块，我用心意手术刀剖开黑蚯蚓的头部，接着慎重地将现出真身的寄生体拉出。

「呜哇，你在干什么啊桐人！」

艾欧莱茵说着，像是感到恶心般后退一步。虽然他终于肯从我名字后面摘掉后缀，现在的我却没有余力去做出反应。

从椭圆形寄生体的尾部生长出的细长管状物深深陷入在黑蚯蚓体内。为了不将其拽断，只能以极其缓慢的动作进行拉扯。

最终全部的管状体被拔出，正当我认为已经完全分离开来……的下一刻，寄生体便在冰块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萎靡。看来似乎是无法单独存活的生物。仅仅数秒后它便失去形体，化作了黄色粘液。

「……我想，它现在应该失去威胁了。」

我放松紧绷的肩膀做出宣言，机士团长却不肯靠近。

「可是那东西还活着吧？」

「算是吧……现在连同冰块一并碾碎的话估计就真的死了。」

「唔呜……也不太想看见那种光景啊……」

「我当然也不想啊。」

正当我苦笑着要放下右手时，一阵微弱的欲求再次触碰到我的感知。

从被剔除寄生虫的黑蚯蚓胴体上，正散发着形似本能的冲动。它在寻求的……果然是热量？不、不对。那不是指单纯的热源，而是更为抽象的、类似于温暖的东西。

察觉到那究竟是什么的瞬间，我猛抽一口凉气。

「……怎么了吗，桐人？」

我喃喃地回应了艾欧莱茵的轻语。

「这家伙、是小孩……是婴儿。」

「婴、婴儿？」

「是说它刚诞生没多久。制造这家伙的人，居然让婴儿吞下暗元素、把别的生物寄生到它头部，最终把它做成了诱导弹。」

想必是从我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什么，艾欧莱茵踌躇片刻，小声问道。

「桐人……你在同情这个生物？」

「不、倒也不是那么回事……只是对做出这种事的家伙火大罢了。」

「这也没区别吧……」

我没回应这句批评，双手再次按上冰块。

黑蚯蚓是暗属性的人造生物。与普通生物不同，无法借由光元素生成的术式来恢复天命。话虽如此，若是用不作处理的暗元素去加以接触，又会由于其剜取物质的性质而损伤体表。

万幸，冷冽的冰块从属性上来讲比起光更贴近于暗。我集中意识，把冰块中心部的冰直接变换作雾状暗元素。比起从火焰中生成暗元素，所需要的心意强度应该要低得多才对。

看着黑蚯蚓被紫色烟雾包覆，艾欧莱茵喃喃道。

「呜哇……居然能无咏唱使用物质变换术。不愧是传说中的……」

「差不多得了。再说要跟最高祭司大人比起来，我的变换术根本不值一提啦。」

我做出这般回应，又察觉到这似乎还是第一次在艾欧莱茵跟前提及公理教会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机士团长却只是轻轻歪了歪脑袋，并没有多说什么。

将视线与意识再度拉回冰块内部。如我所想，黑蚯蚓正用全身吸收着暗属性雾气，以此恢复天命。

为了除去寄生生物而被我切开的头部伤口快速愈合，于那处形成了新的器官。位于两侧，各有三个并排的红宝石般的小球，似乎是眼睛。尽管没有嘴部，但结合覆于体表的鳞片来看，比起蚯蚓更能让人联想到蛇类。恐怕这才是它被施以兵器化手术前原本的样子。

黑蚯蚓——不，是黑蛇，在冰块中心空出的空间内大幅活动起身子来。它以头部四处乱顶冰壁，看起来似乎是在寻找出口。

「……你想要怎么办？」

我向轻声发问的艾欧莱茵说明了自己的企图。

「我是想这家伙被解放之后，也许会想要回到自己诞生的地方啦。」

「啊啊……是这回事啊。」

面具深处的双眸攀上锐利光芒。

「只要追着它，就能找到制作者的真面貌……就算不行，也能够挖出制造设施的地点吗。我倒认为是个好作战……」

「问题在于，要是这家伙以相当于诱导弹的速度飞走要怎么办、对吧。」

我抢先一步补充道，右脚轻踢地面。

「嘛，那也只能加把劲跑几步了。艾欧你擅长马拉松……不对，长跑吗？」

「虽说不算棘手，但也算不上喜欢喔。」

「我也是。那、这就把这家伙放……」

我停下话头，看向东边天空。

平缓的山丘彼方，茜色晨曦正逐渐扩散。一旦太阳升起，黄色花田内黑峻峻的滑行痕迹与泽凡十三号白银制的机体想必会相当惹眼。

首先将左手探向滑行痕迹，做出想象。

无数嫩芽从裸露的土地中探出头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抽枝结苞，绽放出鲜艳花朵。

确认滑行痕迹已经消失后，我转而将左手朝向伤痕累累的泽凡。从各种花卉中仅筛选出藤本植物并与其意识同调，驱使它们攀上泽凡的机体。直至机身到尾翼被无缝隙覆盖后再令花朵一同绽放，巨大的机龙看起来便与小山丘别无二致。

「……简直就像《伏身唤花》的故事一样呢。」

对于艾欧莱茵的感想，我眨眼三回，最终以「算是吧」作答。以此命名的故事完全是闻所未闻，但再追问下去天就该完全亮了。

【rkl：这个故事我总觉得原型像是中国的《卧冰求鲤》……】

总而言之该藏的东西都已经藏好，我再次看向冰块。仍旧被关在内部的黑蛇动弹得愈发明显了。以防万一再次聚焦它的意识，却也感觉不到对我们的敌意。

「要打碎这块冰咯。」

我宣言道，机士团长沉默地点了点头。尽管两人都还穿着革制的机士服，但气温只是微凉，并非跑不了步的状态。不如说悬挂在腰间的夜空之剑与青蔷薇之剑的重量更令人在意——话是这么说，但总不可能把它们放在这里不管。

出现紧急情况时就用心意来耍赖好了，我这么想着拔出了夜空之剑。

虽然不清楚距离星王最后一次使用这把剑以Under World时间计算已经过去多久，漆黑的刀身却是一尘不染。面对将其插入大教堂八十层的解锁装置时毫无余裕去关注的曾经的爱剑，我重新在心中默念「又要请你多关照了」，接着让剑尖抵上冰块顶端。

「…………！」

用力少许，噼叽！的尖锐声音便传入耳中。

巨大的冰块无声从中间左右分离。如同镜面般光滑的断面将朝霞反射，闪烁着茜色光芒。

两块冰倒地的瞬间，被解放的黑蛇便呼地浮空而起。完全没法理解它是以什么原理在飞行，但看样子伤势倒是完全愈合了。

三对赤红眼瞳俯视着我与艾欧莱茵。紧接着又像是毫无兴趣般立刻扭转头部，朝仍然昏暗的西方天空腾飞而去。

「要追了！」

我边把夜空之剑收入鞘中边大叫道，猛地踹向地面。艾欧莱茵也紧跟而上。

万幸的是，在空中扭动着前行的黑蛇速度远不如导弹化时快。尽管如此也让我们几乎使出了全力奔跑，换做现实世界的我恐怕一分钟都难以坚持吧。当然，在Under World内奔跑也会对身体造成负荷，但持久力则与物体操作权限的数值直接挂钩。记得艾欧莱茵的权限值是62，这超越了往昔整合骑士们的数值想必不会让他轻易疲倦。而关于我自己129的这个数字，着实是让人提不起劲认真考虑。

「艾欧，觉得吃力了要讲喔！」

姑且向他搭了句话，却立刻被回以好胜的应答。

「你才是呢，桐人！」

那声音和语气都与故去的亲友相似到极致，导致狂奔的脚步被瞬间打乱。

但我咬紧牙关、狠踢地面，堪堪得以重整阵脚后，抬头望向蓝色的天空。

黑蛇在前方十米处飞行，稍不留意感觉就会与破晓前的昏暗融为一体而导致跟丢。就是为了在卡尔蒂娜殷切等待着与赛尔卡再会的爱丽丝，也必须全力做好现在该做的事情才对。

我这般告诫自身，略微加快了脚步。

---

11

「罗贝利亚花……」

诗浓一边小声低语，一边确认自己的记忆领域中是否存在这么个道具名称。

但是，还未等她向帕特尔族的切特询问详细内容，一旁的西莉卡和莉兹贝特同时叫出声来。

把视线转过去后，看到那两人一致点头，脸色上渗着恐惧与惊愕。

「……是5级的麻痹毒兼伤害毒的素材。」

西莉卡用沙哑的声音如此说道，诗浓闻言不自觉地歪了歪脑袋。

「ALO里有这样的素材吗……？」

「不是ALO里的。」

莉兹贝特大幅地摇头，全员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而她接下来的话，是意想不到的内容。

「罗贝利亚花的所在之处，是SAO。」

---

在消失了近两年的Sword Art Online世界中盛开的剧毒之花，为何会存在于Unital Ring的世界里呢——将追究这个谜题的事暂且抛之脑后，诗浓她们从切特那儿问来了更详细的内容。

攻略绿色的巨蜂所需的罗贝利亚花静悄悄地开在枯死的古木根底。气候干燥的基约尔平原上本就树木稀少，不仅如此死树还会很快腐朽，因此帕特尔族的祖先未能大量收集罗贝利亚花，从而败给了巨蜂。但杰尔埃特里奥大森林里生长着多到数不清的树木，枯树也不容易消失。实际上，走在森林里的时候，到处都能看到落光了叶子的枯树。

知道了这些后，想都不用想应该事先收集好罗贝利亚花，但正因为是RPG游戏内所以做不到，首先就是不知道花的样子。切特也没亲身见过罗贝利亚花，本来不得不依靠她父亲告诉她的特征来寻找，但作为原SAO玩家的莉兹贝特、西莉卡、阿尔戈、克莱因和艾基尔都在艾恩葛朗特见过实物。

首先要全员出动去寻找粗壮的腐木，并由SAO出身的五人细心观察。不久，艾基尔说着「有了哦」抬起了右手，于是众人慎重地走近那里。

斧使指向的地方，小小的花在宛如要藏进腐木的根部一般的地方盛开着。

虽然四枚花瓣呈现出美丽的紫罗兰色，但它那仿佛能让人痛苦的扭曲感，显得有些毛骨悚然。叶子的颜色是带紫的绿，雄蕊和雌蕊都是乌黑。

「什么啊，不是蛮可爱的花嘛。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有猛毒啊——」

道出如此感想的是《杂草啃食者们》小队的首领迪克斯。身着鳞甲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沙啦沙啦地走过来，在花前蹲下身，伸出右手。

「啊！」

西莉卡和艾基尔出声阻止，却没能赶上。脱去手套的指尖捏住罗贝利亚的根部，噗哧一把掐下的那个瞬间。

「嚯呀——！」

迪克斯发出怪声的同时身子后仰。接着身体向左倾斜，侧倒在地面上。匆匆集中视线向他看去，视野中出现的 HP条上亮起了一个黑底蓝花的Debuff图标。僵在那里动弹不得的迪克斯的HP也在慢慢减少，这么看来确实有着麻痹毒和伤害毒这两种效果。

「喂喂，别光着手就摘啊——」

阿尔戈用惊呆了的声音说道，从腰包里取出小瓶，拔去栓塞灌进迪克斯的口中。这是持有制药技能的亚丝娜和诗浓所做的解毒药水，但制作材料是周围采取的叶片和果实等，技能的熟练度也还较低。如果这个没法起效的话，迪克斯的Unital Ring攻略可能就要在此结束了。

这么想着，所幸HP减少到三成左右就停下了，没过多久负面效果图标也消失了。迪克斯不慌不忙地起身后，和落在眼前的罗贝利亚花拉开距离的同时开始悲叹。

「哎呀——小瞧它了啊……明明取得了《耐毒》和《抵抗》的能力，结果只是摘下来就被毒倒了还真是——」

「所以说了啊，罗贝利亚真的特别不妙啊。要是吃下去了的话现在这会儿已经死透了吧。」

继莉兹贝特的说教后，切特也用感慨的口吻道。

「我还以为人族都是机灵乖巧的呢。」

---

虽然发生了不必要的骚动，但所有人都看到了罗贝利亚花的实物，所以之后大家各自分成了三、四人的小队奋力搜寻并采摘花朵。

到了下午三点的时候暂时集合，克莱因从仓库里取出大口的土锅，将花放了进去。虽然二十多人搜寻了相当大的范围，收集到的量却连土锅的一半都填不满，但据切特所言这似乎已经足够了 。

在资源小屋的前面放上炉灶和桌子，在土锅里哗啦哗啦地灌上没过罗贝利亚花的水后点起文火。看着随即冒出的蒸汽，诗浓小声向切特询问：

「这个蒸汽，吸进去没事吗？」

「没关系的。但是，煮的汤水绝对不能舔，爸爸是这么说的。」

「才不会舔啦。」

诗浓苦笑过后，轻轻将脸靠近热气。就在那时，不存于此世般的——事实上虚拟世界也的确不是此世——美妙香气贯穿了头脑的正中，虽然只有一瞬间，诗浓精神恍惚了一下。

虽说当然没有用过，但这个香气让人联想到数万日元的高价名牌香水，甜美清爽的芳香，明明有着浓厚的香味却让人很舒服。缓过神时，西莉卡、莉兹贝特还有莉珐她们也聚集到炉灶的周围来，大口吸着香气。

诗浓也不服输地吸饱了香气后，轻声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这是有点让人想舔舔看了呢。」

「对呀，闻起来超级甜的样子……」

西莉卡也深深点头。

不知何时，土锅中的汤水染上了和花瓣同样鲜艳的蓝色。相反花朵收缩成很小，看上去最终会溶解得无影无踪。

只要空手摘下一朵就会濒死的物品，熬上一锅的份会变成怎样的剧毒呢。若是现在谁抓起土锅往周围泼洒，杀掉此处的所有人也是有可能的吧……想到这儿，诗浓轻轻颤抖了一下。

「……这种毒，我们能做成也就是说，其他势力……穆塔希娜他们也能做对吧。」

她喃喃道，同伴们大概也是想着一样的事，一齐点头。连一向开朗的克莱因也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道：

「在SAO里也算是被PK家伙们的使毒技能给害惨了。如果这东西真的相当于等级5的毒，这个阶段就能做出来的话也太不妙了吧……」

「得尽早，做出能解开这东西毒的解药啊——」

阿尔戈这么回应的时候，切特甩甩细长的尾巴插话说道：

「罗贝利亚的毒性，虽然可怕但也不用太怕哦。」

「怎、怎么回事？」

在歪着脑袋的莉兹贝特身旁，切特用那小小的身体拼尽全力地向后仰着说了下去：

「这个毒，完成之后三十分钟颜色和气味都会褪去。然后，就变成普通的水了。」

伙伴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如果毒性效果仅能维持三十分钟的话，确实难以用于大规模的PK。但那也意味着，在毒液完成后的三十分钟内就要开始攻略蜂巢，不，应该说必须完成攻略。

「切特，这个，还要多久做好啊？」

对于诗浓的提问，帕特尔族的少女往土锅内看了一眼，一本正经地答道：

「花全部煮化了就完成了。大概，还有五分钟左右。」

「喂，这可不是慢悠悠的时候吧——」

克莱因和艾基尔、阿尔戈向还在广场各处谈笑风生的攻略成员们奔走相告。诗浓、西莉卡和莉兹贝特将素烧瓷质的小瓶并排在桌面上，开始准备将毒液分成小份。

临时发动的正规作战能否成功，其实还说不准。像昨晚对战穆塔希娜那样，陷入意料之外的事态的可能性绝对不低。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都不能停下思考，运用各种各样的手段顽强挣扎下去正是VRMMO玩家的强大之处。诗浓是从此刻不在现场的桐人那儿学到的这些，而其他同伴肯定也是如此。即便浑身泥泞，落得一副难堪模样，但只要活到最后就是胜利者——无论是在GGO的《Bullet of Bullets》中，还是在这个Unital Ring中应该都是一样。

诗浓抬头望向半阴的天空，对着也许在另一个世界中战斗着的桐人、亚丝娜还有爱丽丝，在心中呼喊道：「我们也会努力的」。

---

12

别提现实世界，就连在虚拟世界也从未如此拼命奔跑过才对。

我带着这般确信，埋头猛追飞翔在天际的黑蛇。

万幸的是，相连的平缓山坡这一基本地形无论跑到哪里都未出现变化，被权限值所拔高的基础体力上升幅度也比想象中要大。虽然跑起来呼吸会紊乱、也能感觉到肌肉疲劳，但我和艾欧莱茵仍能维持着换做现实世界早就一头栽倒的速度前进。

仔细想来，两百年前的异界战争时，人界军的别动队和暗黑界军的拳斗士队也仅凭双足奔跑移动了几百千米。我拥有远超他们的权限值，决不能因为跑个区区几十千米就软倒在地。

我如此鞭策着自己，疾驰约三十分钟后。

黑蛇终于开始降低高度，我以半是祈祷的心情喃喃道。

「终于快到目的地了吧。」

「希望如此……」

我瞟了一眼传来回应的右边。

机士团长阁下把连体的机士服拉开至胸腔下方，额前也挂着几滴汗珠。革制面具看起来无比闷热，叫我几乎想劝他摘下，但终究没能开口。

不对，艾欧莱茵戴着面具的原因是《眼睛周围的肌肤承受不了阳光》才对。索尔斯姑且尚未从东边山脊探头，现在的话摘掉也没什么问题……正当我这般思索时。

「啊,桐人，看那个！」

艾欧莱茵发出绷紧的声音，我将视线转回前方。

在方才登上的小丘对面，隐约能看见什么。

在残留着黎明前昏暗的宽广盆地中央，正卧着一座明显属于人造的建筑物。高度约三层且并不算宽，旁边并排建设着目测长度能有五百米的道路、不，说是跑道更为准确。因此那座建筑是——

「……基地？」

「看起来没错呢……」

艾欧莱茵颔首道，随即抓住我的右肩往下按。我慌忙压低上半身，来到山丘顶部，接着原地趴伏。

看向天空，黑蛇朝着四方形的建筑物直线前进，最终混入阴影中无法目视了。几乎可以确定，孕育出黑蛇的《什么东西》正是存在于那座建筑的内部。

「看见跑道深处了吗，桐人？」

艾欧莱茵突然低语道，我随即将视线移向左侧。

跑道的尽头，有什么黑漆漆的东西正镇坐在那里。我差点将其看作巨大的魔鬼鱼，但马上反应过来那也是人造物。那是台拥有足以超越泽凡十三号体积感的大型机龙。

「……翅膀好大啊……」

听见我的呢喃，艾欧莱茵颔首道。

「嗯，似乎是重视承载量而非速度的机体。我想那片庞大主翼的下方应该放置了相当多的支架吧。」

「就是说……朝我们射了一大堆诱导弹的就是那玩意吗？」

「也许吧。」

首肯后，机士团长压低声音继续道。

「但这样一来，就说明我们进入阿德米娜的行动被事先察觉了。是情报遭到泄露，还是说有我也不知道的超高性能索敌装置被投入使用了呢……」

涉及军事谍报之类，我当然属于外行人，但对于艾欧莱茵来说无论是哪种可能性都是大问题这点还是能够明白的。正当因为无法以平常的感觉随意调侃而不知如何作答时。

「……桐人。我必须去调查那个基地。当然，某种程度上危险肯定是有的，我不会要你一起……」

「我跟你一起去。这还用问吗？」

我慌忙打断，赶在艾欧莱茵开口反驳前快速说道：

「放你一个人去出了什么事我可没法跟斯提嘉和罗兰内伊交代，再说那里或许也存在我所寻找的东西。不如说……能用心意的话，就算不用费劲潜入，直接把整栋建筑从地面连根拔起、墙壁天花板之类全部拆解也是能做到的……」

「…………」

也不晓得是在愕然还是在佩服——恐怕是前者——艾欧莱茵足足哑口无言了三秒钟，最终轻轻摇了摇头。

「不行，在那里面的人就算知道我们坠机，应该也尚未发觉我们已经追到这个基地。目前尚存主谋身在别处的可能性，若能维持隐蔽行动就再好不过了。」

「这倒也是……。那，现在开始我就听你指挥行动了。」

听罢我如此发言，尽管艾欧莱茵像是感到怀疑般瞥了这边一眼，还是立刻点头道。

「知道了。话虽如此，指示也只有一条而已啦。请牵紧我的手，绝对不要放开。」

「牵、牵手……？再怎么说我也不是会迷路的年纪了啊。」

「不是那个意思，是因为我得使用《空之心意》啦。」

「k、kong……？」

在没法立刻联想到文字而歪起脑袋的我面前，艾欧莱茵用食指迅速地划出了《空》的汉字笔顺、不，应该称作通用文字才对。

「你说空……是、是怎么个用法……？」

「是之前提过《隐藏心意的心意》的拓展形态，《消除存在的心意》喔。」

「把存在……消除……」

这回轮到我哑口无言了。我凝视着那白革面具，小声询问。

「意思是说，要想象自身的消灭吗？」

「不,不是那样。」

艾欧莱茵猛地摇头，发出警告般的声音继续道：

「使用心意之力实际上让自身消失是不可能的……理论上是。毕竟说到底，心意的来源也是我们自己。这就像是要拿清扫机的吸管去试图吸入清扫机本体一样。」

——欸，这个时代连跟吸尘器差不多的机器都有啊。

这种多余的念头不禁浮现在脑海，我颔首做出「原来如此、这倒也是」的回应。然而艾欧莱茵嘴角挂上的严肃神色却仍旧没有消退。

「……但是，若拥有桐人这种程度的心意力，或许就连常理也会被扭曲。所以就算是开玩笑，你也千万别尝试让自己消失这种心意啊。」

「我、我会铭记在心的。」

我轻抬右手以作誓，再度发问。

「可,那这样的话，所谓空之心意究竟是什么啊……？」

「简单来说，就是消除他人认知中的自己的心意……呢。不，说是消除也有些不对……该说是稀释,还是说融合比较好呢……」

「稀释？融合……？」

在摸不着头脑的我身旁，艾欧莱茵维持着趴伏的姿势耸起肩膀。

「要详细说明的话得花个一小时以上喔。现在的话，只希望你能够相信只要跟贴在一块就不会被卫兵发现这件事。」

「知、知道了……我相信你。」

「很好。那么,握住我的手。」

我结实地握住了向我伸出的左手。

艾欧莱茵闭上藏在面具深处的双眼，缓缓呼出一口细长的气息。

紧接着，奇异的感觉席卷而上。类似波纹的摇曳从视野中央扩散开来，穿向后方。自己与世界的境界线变得暧昧不清，取而代之的是犹如肉体缓慢扩散的漂浮感。

这份感觉立刻便远离而去，却没有完全消失。仿佛是名为自身的存在变得稀薄，这的确能形容为《稀释》。

我看向身旁，握住我右手的艾欧莱茵的轮廓也在轻微却切实地摇曳着。简直就像两个人都成了幽灵一样。我不禁紧了紧右手，仿佛在说「没关系」般的力度随即回握而来。看来变得稀薄的部分仅止于外表，实体还是正常存在于此的。

如果这不可思议的现象都是出自于凭借想象的事件操作，就说明尽管艾欧莱茵在单纯的心意强度上不及我，技术却是远远凌驾于我之上。

——可不是因为能做出个防护罩或是让机龙浮起就洋洋自得的时候了啊。

我这样告诉自己，与艾欧莱茵统一步伐走下山丘。

---

谜之基地的构造比最初的印象要更为正统。

建筑构造由钢铁构架与石材组合而成，看起来相当坚固，墙壁看起来也有将近一米厚。刚才放出的话倒是威风，但要仅凭心意力把这玩意举起恐怕并非哼着小曲就能做到的事情。

大概长宽五十米、高有十米吧。西侧面朝跑道的墙壁上有扇像是车库的巨大门扉，供人通行的出入口似乎在南面，但面向我们的北侧也能看见想必是后门的入口。

门口两侧有身穿黑色制服的卫兵把守。他们双手握着的不是剑也不是长枪，怎么看都属于枪械。尽管似乎与现实世界的步枪构造不太一样，但要是中弹肯定不会只是痛那么简单。

艾欧莱茵却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走向大门。明明已经是卫兵们能够目视到我们的距离，那两人却纹丝不动。

来到山丘底部，脚下由花田变作了砂石地面。靴子一踏上去便发出了刺耳响声，卫兵却依旧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如果艾欧莱茵的《空之心意》属于所谓隐身术一类的话，理应无法连脚步声都完全掩盖。与他的说明如出一辙，想必这的确是能够介入他人认知能力的超高等技术吧。

这样一来，要担心的事情便变成了这种程度的技术能否长时间维持，但事已至此，只能相信到底了。我让步伐与艾欧莱茵维持一致，以最短路线向基地后门前进。

万幸，大门栅栏是敞开的状态。虽说被妨碍了认知的卫兵也许无法察觉门被打开，但我也不会想做这种铤而走险的事情。

地面沙砾变作石制瓷砖铺装，已经连卫兵面无表情的脸和漆黑锃亮的步枪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了。

回想起来，我还在修剑学院念书时，央都圣托利亚内几乎没有这种站岗的卫兵。毕竟Under World人决不会打破规则。因为没有人会入侵规定《不允许进入》的地方，自然也不需要看门的人。这条原则理应也适用于两百年后的现在，但为何无论是这个基地还是卡尔蒂娜的中央大教堂都被施以了严密的警备呢。

我想要问问身旁的艾欧莱茵，却记起自己忘记跟他确认能否在《空之心意》发动的时候向他搭话这回事。要是因为我导致心意紊乱、被卫兵抓个正着可就不得了了。我只得暂且将疑问抛向脑后——虽说直接忘掉也是家常便饭——把意识集中在走路上。

门扉被设置在从建筑本体呈凹字状突出的围墙顶端。由于是后门，宽度也只有三米左右。也就是说，并排行走的我们几乎得擦着卫兵的肩膀通行。尽管在SAO和ALO都有过数次相似的体验，但这可不是什么有设立好剧情的任务。实际上卫兵们只是装作没有察觉，等待我们最为靠近的瞬间拔枪乱射一通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以防万一做好能立刻展开心意防壁的心理准备，我踏出最后几米。套着威风凛凛头盔的卫兵的视线转向这边、看向别处，又再次回到原位。被牵着的右手渗出汗水，艾欧莱茵的左手却依旧干爽，微凉的感触使我恢复了几分冷静。

——优吉欧的手也是这种感觉呢。

这般念头在脑海中盘旋，我从卫兵身侧通过，成功侵入围墙内侧。

基地本体的后门没有被卫兵把守。悄然打开玻璃门进入内部，一条昏暗的通道向前笔直延伸。没有守卫值班室也没有前台，是因为这里果真并非正规设施吗。

走过一段通道后，便能看见右手边有楼梯大厅。分为上行与下行——通道本身也尚在延伸。在我开始考虑下一步行动前，艾欧莱茵已经进入楼梯大厅，在墙角松开我的手并长出一口气。

视野的摇曳随即收敛，奇妙的悖离感也消失不见。《空之心意》似乎被解除了。

我轻声朝正重复着深呼吸的艾欧莱茵搭话。

「艾欧，你没问题吗？」

「……嗯，我没事。马上就能恢复。」

机士团长给出这般答复，但脸色就算忽略通道的昏暗程度也苍白得明显。我探手摸向机士服的皮带，从三连环中抽出金属小瓶。打开那被罗兰内伊称作高浓度恢复剂的容器，递给艾欧莱茵。

伴随使用心意力而来的疲劳不会让天命出现减少，会消耗的是Fluct Light——即灵魂本身，因此恢复剂能起多少作用尚且不明，艾欧莱茵却坦率地接过并轻声道了谢。

他把小瓶抵到嘴边，一口气喝下。目睹那脸庞上浮现出微妙神色，我不由得问道。

「……那玩意，不好喝吗？」

「唔—嗯……像是深煎咖啡尔茶里泡了希拉尔外皮的味道吧……」

「原来如此。」

也就是浓缩柠檬咖啡吗，我这样想着环视了一圈楼梯大厅。因为没有导航板一类的东西，在哪层都有怎样的设施尚且不得而知。

「……然后呢，我们从哪里开始调查？」

「你怎么认为？」

问话被回以疑问，我眨了眨眼答道。

「那当然是地下啰。」

「怎么说？」

「市场行情就是可疑的实验总是会在地下进行嘛。」

话说出口后，我才想起中央大教堂的地下只有牢房。然而那是因为Administrator猊下乃独一无二、持有唯我独尊心理的人，如果击坠泽凡的家伙是正常的恶棍，应该也会想把需要隐藏的设施放在地下才对。

艾欧莱茵看起来也姑且接受了这个理论，离开倚靠着的墙壁说道：

「那么就先从地下开始调查吧。从现在开始就没有《空之心意》了，后方的警戒就拜托你啰。」

「了解。」

我们互相点头示意，蹑手蹑脚地踏上通往地下的阶梯。

---

13

制作完成的《罗贝利亚毒液》刚好分成了二十小瓶的份。

因为是只要喝上一口便会死的剧毒，有了这些量算起来能杀掉上百名玩家，但绿色巨蜂的耐毒性着实很高，再说，就算是让它们喝它们也不会乖乖照做的。

到底怎样才能让蜂虫服下毒药呢——虽然西莉卡此刻思考这个问题已为时过晚，但帕特尔族的先祖用意想不到的方法解决了这个问题。

根据切特的说法，巨蜂会袭击包括人族和亚人族在内的大型动物所生活的多个地方，听说它们会将动物的尸骸当作苗床，培育巨型的花朵。以这种花分泌的花蜜为饵食，巨蜂的数量便会激增，不久其中一群就会离开集体，飞往别处建立新巢。

西莉卡他们找到的穹顶空间里，也盛开着很多像大王花一样的花朵。总而言之，那个地方原本是其他动物的住处，那些动物被巨蜂袭击后被全歼，化作了花朵的养料。

「……也就是说，如果巢穴大到一定程度，一部分的蜜蜂就会为了搭建新的住所而踏上旅途吗……」

听到西莉卡这么说后，克莱因用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插话道。

「这种，就叫做《分蜂》！」

「这会儿不需要那种杂学知识啦。」

莉兹贝特立刻打断他的话，表情凝重地继续说道：

「如果是那样的话，下个被袭击的有可能就是拉斯纳里奥吧。就这层意义上来讲，也不能一直悠哉下去了。毒液也有耐久度，所以得快点攻略了。」

「是啊。大家，准备好了吗？」

跟随担任此次大规模作战指挥的诗浓的声音，所有人一同答道「好了！」

除此之外的准备在等待罗贝利亚花熬制完成的时间里都已经完成了。加入作战的玩家总共有二十四人。从里面分出三人后，其余组成各五人的小队，共计分为六个小队，每个队伍分配三瓶毒液。剩下的两瓶由最为敏捷的阿尔戈和切特带上作为备用。

储存在资源小屋中的原木，也早早移进了力量型玩家的仓库内。大伙分摊各自的食物和饮料，将SP、TP连同精力一起补充完毕。之后，便只有祈求帕特尔族代代相传的攻略方法对巨蜂管用了。

下午三点三十分，众人再次穿过隧道，侵入由大树枝叶构建的穹顶空间。据弗里斯科尔所言，入口附近分布的岩石和灌木的内侧并不在蜜蜂的反应范围内，因此首先要在那条边界线上使用原木构筑墙壁以建成桥头堡。接着，让擅长隐蔽的六位侦查型玩家，穿上向切特他们学做的森林迷彩服，潜入巨蜂的栖息圈。

目的是，向地面上盛开的几十朵大王花——正式名称叫做《加尔加摩尔花》那盛满花蜜的壶状花芯里注入罗贝利亚毒素。貌似蜜蜂们被甜蜜的花香所蒙骗，吸入含毒的花蜜后就会被麻痹。

如若成功，就能大幅削减敌方战力，但对下毒的玩家来说会有相应的风险。森林迷彩服并非完美无缺，万一被穹顶内的蜜蜂察觉，很可能来不及躲到桥头堡内就会被杀。

而担下这一危险任务的，包括了选择《俊敏》能力的迪克斯、斑蝥型六脚族西希、弗里斯科尔、阿尔戈和西莉卡，以及帕特尔族的切特。

实话实说，不太想让NPC置身危险，但切特说着「一定要去」而不肯听从劝阻。寻找罗贝利亚花的方法，抽取毒素的方法和毒素的用法，甚至连森林迷彩服的做法都是让她教的，这个时候也只能同意她的要求了。

「关键时刻麻烦用枪来掩护一下切特他们」，西莉卡向诗浓耳语道，随后跟着阿尔戈离开了桥头堡。

西莉卡在探索大森林时升到了17级，迄今为止获得的总技能点数为16。其中半数还保存着，不过刚才换取了《俊敏》技能树的第四阶技能《隐身》。这样一来应该大幅提升了技能——话虽如此，VRMMO和前世代的游戏不同，踩上泥泞滑倒，被石头绊倒栽跟头，这些危险都是家常便饭。要时刻注意上空的情况，也不能疏忽脚下，西莉卡一边告诫自己一边慎重地前行。

西莉卡负责的是放射状六等分的圆形穹顶里的——比照时钟数字则是九点方向的区域。行进路线上分布着高草丛，因此西莉卡挑准巨蜂不在附近的时机，在草丛之间不断移动。

天然穹顶的直径约五十米，从桥头堡至负责区域间的距离仅不到二十米。西莉卡在路线中途的大草丛中移动，花了九十秒左右抵达，喘口气后往右侧扫了一眼，负责最远处两个区域的西希和阿尔戈早已来到穹顶的中央部分了。

西莉卡对斑蝥这种昆虫的了解只限于名字，听说栖息于澳大利亚的品种似乎是地上跑得最快的虫。和事先听闻的一样，西希用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摆动着细长的足，在草丛间用空间传送般的速度行进着。另一边的阿尔戈则如同在地面上滑动一般，那流畅的动作仿佛就是一位忍者。

不想输给那两人，西莉卡想着，正当她要从草丛中离开的那个时候。

「嗡——……」沉重、不详的振翅声，从正上方响起。

西莉卡立马停下了动作。让全身都和草丛融为一体，心里祈祷着「快到一边去！」，然而不知为何，振翅声只是在上空来回往复，不愿远去。

如果是藏身之处被识破了的话，应该早就被袭击了。想要确认情况必须抬起头，但要是因此被当成目标，只会得不偿失。

西莉卡让毕娜在桥头堡中和米沙一起待机，迷彩服中也没装备满满当当的武器和防具。到底要怎样才能引开蜜蜂的注意呢，西莉卡正拼命思考的时候——

有什么在摩擦的声响和感觉，从左肩周围传过来。

西莉卡保持蹲踞的状态缓缓伸出右手，寻找声音的来源。指尖触碰到某个圆圆的块状物后，她抓紧那个东西，从肩膀上硬扯下来拿到眼前。

「——————————！！」

西莉卡用尽全部的精神力才将差点从口中迸发出来的尖叫憋了回去。

右手中叽塔啪塔舞动六肢的，是全长有大约十厘米的巨大虫子。虽说巨大，和悬停于上空中的蜜蜂相比还是相形见绌，但就现实世界的尺寸来看就是怪物级别的大小了。球形膨胀的身体呈现半透明状，里头灌着金黄的液体。头是细长型，嘴也是尖锐的针状。恐怕是用这种口器刺入植物吸取树汁的吧，但也可能会吸取动物的血液。

不知是不是用手抓住的动作被判定为了攻击，虫的头顶上浮现出《琥珀吸蜜螨》字样的光标。看来并不是昆虫而是螨虫，但即便知道这点恶心感也没有变少，反倒增加了三成。不管怎样，如果巨蜂滞留在上空的理由出自这只螨虫的话——

「……！」

西莉卡仅用手腕轻投，琥珀色的螨虫就被抛到了左侧远处。吸饱了蜜而圆圆鼓起的螨虫，在地面上飞速滚动起来。

突然，巨大的振翅声响起，绿色的蜜蜂飞落下来。它用那六条足抱紧螨虫，向着上空扬长而去。果然，被它盯上的应该是吸蜜螨。要是稍迟些注意到这点，蜜蜂就会以西莉卡为目标俯冲过来，伪装就会在那个瞬间被识破。

西莉卡再次仔细地凝视周围，草地上到处都有同种类的螨虫四处爬行。这恐怕是以想要在穹顶下隐秘行动的玩家为目标设下的陷阱。如果没有察觉身上有螨虫爬着，就会与寻找螨虫的蜜蜂接触，从而暴露。

想要让其他五个人知道这个危险，但无法叫出声。虽有传出消息的方法，却没法通知到切特。

——不，同伴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切特也是聪慧勇敢的战士。只要知晓琥珀吸蜜螨的存在，就应该能察觉到其危险性。

西莉卡如此坚信着，再次开始移动。注意着上空的振翅声和地面上的螨虫，跑过剩下的十米距离，西莉卡抵达了负责的区域。

区域内盛开的加尔加摩尔花有六朵。带着的罗贝利亚毒素有三瓶，往每朵里灌上半瓶就刚好。然而花朵上接连不断有蜜蜂飞落下来，吸取花蕊中积蓄的花蜜。必须看准投毒的时机。

西莉卡潜伏在距离最开始的花朵三米位置的草丛中，抬头仰望穹顶中央耸立的大树。

虽说树也很大，但蜂巢如同恶性肿瘤一样贴在树干上，其威容不明原因地让人感到恐惧。出入蜂巢的蜜蜂数目，只算视野内的也过了百数。在这个世界里，若不是己方发出攻击，或是被对方当作目标，光标就不会显示，因此蜜蜂们的固有名称还尚且不知。

西莉卡她们抵达这里之前，弗里斯科尔就已经侦查过了，据他所说，虽然蜜蜂的采蜜行为看上去完全是随机性的，但在一朵花上，前一只蜜蜂吸过蜜后，后一只似乎至少要经过三十秒才会来吸蜜。也就是说蜜蜂从花上飞走后紧接着的时间，就是能安全注入罗贝利亚毒素的时段。

而这加尔加摩尔花，走近看着实是一副令人不快的样子。

大些的花直径接近两米。多肉的花瓣呈现鲜艳的紫红色，那上面密密麻麻地浮现出荧光绿的斑点，因此盯着看久了有些晃眼。

貌似现实世界的大王花没有茎，应该是从地面上直接盛开的，但加尔加摩尔有着长度宽度都近五十厘米的茎或说枝干。那上面还抱着几只之前看到的琥珀吸蜜螨，正用尖锐的口器刺进看上去很硬的表皮。

正看着的时候，一只巨蜂飞落下来，在加尔加摩尔那厚厚的花瓣上停住。

活动了一会儿触角后，它把脑袋凑近壶状凹陷的花蕊，一头钻进去。有着金属光泽的腹节富有真实感地伸缩，完全不像是3D建模。

过了十秒左右蜜蜂从花蕊里拔出脑袋，用前肢清理过大下巴后，展开茶色的翅膀飞去。

——就是现在。

西莉卡从草丛中出来，向加尔加摩尔花奔去。拔出右手中准备好的毒瓶的栓子，穿过花瓣果断地伸出手。总算是能碰到花蕊中央的洞了，西莉卡这才慎重地倾斜小瓶。

稍带黏性的蓝色液体黏糊糊地流出来，被一点点吸进花蕊。目测灌进去半瓶后，迅速把瓶口的方向转回来。

但或许因那个动作过于粗暴，有几滴液体从瓶口飞溅出来，擦过西莉卡的右手落在花瓣上。

西莉卡因为惊吓缩了缩身体，把左手上拿的栓子牢牢塞进瓶口。这时距离刚才的蜜蜂飞走后，已经过了快二十秒了。离下一只蜜蜂飞落下来，最短还剩十秒。

她再次屈起上身，从加尔加摩尔花旁离开。终于抵达目标草丛后，一口吐出屏住的气息。

会议时，众人都认为注入毒素的工作本身不是很难，但果然想象和实践存在差距。如果刚才撒出的毒液直接碰到了右手，西莉卡就会立刻被麻痹，倒在花上了吧。

戴上莉兹贝特制作的附有铁甲的手套的话，耐毒性应该会上升，但会阻碍指尖的触感。这也是VRMMO独有的麻烦。伙伴中的谁要是能习得制革工艺技能，就能做出像桐人喜欢用的那种露指手套了。西莉卡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朝着下一朵花为目标奔跑前进。

给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加尔加摩尔花下完毒后，毒素就只剩下一瓶了。

作战开始后——不，抽取是罗贝利亚毒素的工作结束以后，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毒素效果消失之前必须让蜜蜂尽可能多摄入一些，所以没有慢悠悠下去的时间了。

焦急地等待蜜蜂从第五朵加尔加摩尔花上离开，从藏身之处抽身，就在那个瞬间。

「唧——————！」

尖锐的悲鸣从身后响起。

反射性地回过头去，在距离这里十五米左右的地方，看到巨大的影子飞舞起来。

最初以为是超巨型蜜蜂，但很快就注意到并非如此。两只蜜蜂在合作搬运着什么东西。是杂乱的植物草堆……不。

那是，身着迷彩服的切特。

头部和背后被紧抓着却毫无抵抗，手脚和尾巴耷拉着垂下来，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让光标显示出来后，看到HP虽然还剩八成以上，但血条的右侧亮起了毒针图案的Debuff图标。恐怕，是被蜜蜂的毒针刺到后麻痹了吧。

六人中最娇小还擅长藏身的切特，为何会被蜜蜂发现呢……不，在想这想那之前必须先去救她。

西莉卡把右手的小瓶放在地面上，将手伸进迷彩服的腰包里，握紧左腰上装备的《上等的钢制短刀》。只是，蜜蜂已经飞到了六、七米左右的高处，即便使用跳跃系剑技，恐怕也够不到。

「……诗浓姐！」

西莉卡拼命压抑着声音，眺望穹顶南侧的桥头堡。

桥头堡的开孔处，诗浓已经摆出了跪立的姿势，架好了鸟枪。但是，一秒、两秒，时间一点点过去了，枪口依旧没有冒火。

射击啊！就在西莉卡快要叫出声的时候，她总算注意到。

两只蜜蜂挡在麻痹的切特前面。想在那种状况下狙击，对于高手诗浓来说也是很困难的吧。但这样下去，切特就要被带往遥远上空的巢穴中去了。

要是桐人或亚丝娜能在这里的话——！

这样的想法浮现后，西莉卡狠狠咬紧牙关。

那两人现在这会儿一定也在Under World中努力。不能神经反射性地想要依赖他们，必须要动用自己的头脑来思考。

切特被两只蜜蜂发现并遭到攻击，但穹顶内飞来飞去的其他蜜蜂并没有连锁反应，恐怕那两只是把小巧的帕特尔族当成了猎物而并非外敌。所以才没当场把她杀死，而是用毒麻痹了她。

那么即使被搬到巢穴里，也不会立刻就被杀吧。虽然不愿去想象，但在被当成食物之前估计还有些时间。那段时间里将蜂群全灭的话，切特就一定能得救。

西莉卡悲痛欲绝地把视线从头顶上方被带离的同伴——朋友的身上移开。

尽快往剩下的加尔加摩尔花里注入毒素，把空瓶抛开。该回桥头堡了，开始移动的时候，从稍远的地方传来了「扑通」的物体坠落声。是被麻痹的巨蜂。

因为队伍成员的切特受到了攻击，蜜蜂的头顶出现了光标。显示出的固有名称是《Gilnaris Worker Hornet》。开头的单词没有印象，后面的意思是工蜂吧。在HP条的右侧，显出黑底蓝花图案的标识。罗贝利亚毒素和事先说的一样发挥了效果，将有麻痹毒的蜜蜂麻痹了。

一只……又是一只。蜜蜂接连不断地落下来。能让蜂群的半数无力化的话，二十四，不，除去切特外的二十三人，这样中等规模的副本队伍也能掌握胜机了吧。

在上空，或许是察觉到同伴的异变，没有吸入含毒花蜜的蜜蜂们露出警备状态交错飞舞。只要点燃战争的导火索，穹顶内瞬时就会化作修罗场。

现在开始，已经没有空闲想这想那了。尽可能把控全局，用最快速度持续作出最佳判断。就像桐人一样，像亚丝娜一样，同时也要保持自我。

西莉卡和阿尔戈、西希、弗里斯科尔、迪克斯几乎同时回到了桥头堡。她立刻将右眼抵上窥视孔，正巧看到切特被运进了巢穴。

——一定，一定会来救你的。

西莉卡如此默念道后，副本领队诗浓用凛然的声音喊道：

「战斗开始！建筑队、护卫队，前进！」

---

14

包覆谜之基地内部的，是让人不禁怀疑门口卫兵是否为人偶的寂静。

纵使已经踏着被微弱光源照亮的下行阶梯，经楼梯平台左右折返过三、四回，仍然没能抵达下一层。我边走边拼命侧耳倾听，钻入耳畔的却只有我和艾欧莱茵的脚步声。

大概往下走了三层楼左右的深度后，我把忽然浮现在脑袋的疑问小声脱口而出。

「我说，这个地下会是人力挖掘的吗……？」

于是艾欧莱茵斜斜投来像是责备又似是无奈的视线。

「那个问题，非得现在回答不可吗？」

「倒、倒也不是……」

「嘛，也无所谓啦。像这种规模的地下工程，一般都会使用《暗元素挖掘施工法》来做。」

「暗、暗元素……？」

我因为不明所以而歪起脑袋，随即反应过来。

只要解放暗元素，其就会将周围的物质一并卷入后消失。虽说存在于地层深处的岩盘优先度极高无法凭借暗素削去，土壤却是与其相反，优先度相当低。因此，只要能在地面生成大量暗元素并逐步进行解放，无需铁锹或重型设备也能挖掘地面，也不需要处理残余土块了。

「是这回事啊……。但那不会太危险吗？记得要精密控制暗元素必须是相当高位的术士才能做到的事情吧。」

「没错。后来得以安全使用这种施工法，是因为能承受暗元素多重解放的《光元素浸透钢板》术式被……」

唐突地停止说明，艾欧莱茵迅速指向前方。

不知道折返了多少回的下行阶梯尽头，一扇单开门映入眼帘。似乎终于抵达了下一个楼层，体感却是已经深入地下五层左右了。

就算能使用所谓暗元素挖掘施工法，也肯定是个大工程。非得设置在这么深的地方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呢？

与艾欧莱茵互相轻微点头示意，我们放轻脚步走下剩余阶梯。就算已经来到门扉当前，依然没有任何声音传来。门上看不到锁孔，于是我握住下压式的门把手，把门拉开五厘米左右。

从缝隙间往内窥伺，面前是一条墙壁地板皆是金属材质的笔直通道。眼前区域昏暗，深处却似乎是有什么光源，散发着朦胧的光芒。

由于目所能及的范围内没有人影，我们便开门潜入了通道。即使承受了身上挂着夜空之剑与青蔷薇之剑的我的全体重量，脚下地板却全无要下陷的迹象，看来其使用的铁板相当厚实。

按照惯例，艾欧莱茵来打头阵、我则边警戒后方边跟随前行。最终，光源的真身得以揭晓。前方右侧的墙壁有一部分由玻璃组成，蓝白色的光芒正是由其后方散发而出。

通道尽头也有一扇门，但从设置有操作板来看，应该并非楼梯而是电梯。也就是说那才算是正规路线，我们使用的是安全通道。通道本身是完全的直线，若有人从电梯内部出来我们会毫无藏身之处。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就只能让艾欧莱茵再使用一回《空之心意》了，但他的脸色却尚未完全恢复。考虑到受不住阳光这一点在内，也许他的身体本就不算健壮。

只有这一点跟看似瘦弱实则坚韧的优吉欧不一样啊……我做出这般感想，随即追向机士团长的背影。

我们慎重地在飘荡着些许铁锈味的通道中前进，来到右边墙壁嵌有玻璃的地方。由于下方一米左右尚留有铁壁的区域，两人便让身子藏入阴影，悄悄探头望去。

「…………！！」

未曾料想的光景猛然闯入眼帘，让我差点叫出声来。

玻璃对面是长条状的狭窄房间，正面墙壁也嵌有玻璃。再深处则赫然是一片面积堪比体育馆的空间——宽广地面的正中央，镇坐着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

散发着暗淡光泽的漆黑鳞片。盘作一团的巨大身躯。越到尖梢部分越细的尾部、以及尖锐突出的楔形头部。

这是条蛇。而且大得吓人。胴体粗得两个成年人合抱都不足以圈下，长度难以估算，但想必不会低于二十米。只计算体长的话已经是足以超越整合骑士们所乘坐飞龙的规格了。

「……神兽……」

艾欧莱茵在身旁以渗透着畏惧的声音轻声道。

神兽。那是据说在远古时期，曾栖息于人界各处的巨大生物——用游戏术语来讲便是命名精英怪【Named Monster】。只是听说它们大部分都已被受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之命前去的整合骑士讨伐，成了强力武装神器的素材。我直接目击过的艾尔德利耶的《霜鳞鞭》和迪索鲁巴特的《炽焰弓》应该就是从神兽而出的神器。

「这、这个时代也有神兽吗？」

我不由得脱口问道，统率着现在的整合机士团的青年微微点头。

「那当然有了。但是，所有神兽都处于星界法的严密保护下，连进入它们的支配领域都被禁止。居然把它关在如此深的地下，真是不怕遭致神罚的野蛮行径……」

艾欧莱茵所说的神明，想必就是创世神丝提西亚了。回想起身为其《中之人》的亚丝娜那优哉游哉的笑脸，奇妙的感觉便袭上心头，但姑且还是先应了一句「原来如此」，开始更为仔细地进行观察。

数根分为红绿两色的软管铺在大房间的地面上，其中两根正插在大蛇的口中。也有使用粗如地桩的针头直接与身体相连的软管。恐怕那大蛇并非单纯处于睡眠状态，而是经由软管流入的药剂致使其陷入了昏睡。

至今在众多游戏世界中斩杀过不计其数怪物的我也许并没有感到愤怒的权利，尽管如此却依旧忍不住握紧了双拳的时候。

艾欧莱茵碰了碰我的右肩，手指向大蛇的头部方位。

「那里……是不是有什么在动……？」

「欸……」

我眯起眼来，凝视向大蛇萎靡不振地搁在地板上的头部。

在巨大头部所投射的阴影之下确实似乎有东西在动弹。虽然隔着两枚厚重玻璃而难以清晰观测，但在大蛇鼻尖忙碌地蠕动着的——难道说。

「艾欧，那个会不会是我们追着过来的黑蛇？」

「啊……确实有可能……。可它是怎么来到这种地下的？」

机士团长的疑问相当合理。我左颊压上玻璃表面往上看去，与墙壁地板同样将金属裸露在外的天花板角落处嵌有百叶状的开口处。

「如果那个是换气口的话，应该足以连通建筑物的房顶才对。」

我这般小声回应，艾欧莱茵也边把脸贴上玻璃边颔首道。

「确实。也就是说，黑蛇是在这里出生的……不、搞不好……」

话讲到中途便停顿下来，但就算是我也明白了艾欧莱茵想说什么。

孕育了黑蛇的《存在》也许正是眼前这被强制昏睡的巨大神兽。管理这所设施的那群人使用某种手段使它诞下子嗣，再往那些子嗣、不，婴孩的脑内植入寄生虫，还让它们吞下好几个暗元素，最终制成了生物导弹。

毕竟是神兽的子嗣，想必即使刚出生天命值也够高，就算拥有飞行的特殊能力也不算出奇。不仅如此甚至不需要下功夫去养育，作为兵器素材的确优秀，但就算抛开星界法问题，这行为本身就足够冷酷无情，难以想象是人类所为。

幼体小蛇也许是想要叫醒母亲，正用突起鼻尖反复顶向大蛇的嘴角，大蛇却纹丝不动。

仔细观察能发现，大蛇头部侧面并列排着足足三个被浓郁灰色薄膜覆盖的眼窝。藏在薄膜之下的眼睛一定与它的婴孩是同样的红宝石色吧。然而，除非想办法解决流进它口中的药剂，否则大蛇是不会苏醒的。

「艾欧……要怎么办？」

就算听见我的提问，机士团长也没有要立即回答的意思。

足足五秒过后，他才以充斥着不甘的声音小声道。

「……很遗憾，没有能够立刻拯救那头神兽和它的孩子的办法。基地位置已经到手，暂且返回卡尔蒂娜，向星界统一会议上报后再派遣正式调查团……」

没等艾欧莱茵说完，微弱金属音便隔着玻璃传来。

我赶紧看向大房间，设置在我们视角左侧墙壁上的厚重门扉正缓缓开启。两个人影从门后出现。之所以看起来异样地矮胖，是因为他们正身穿着让人联想到现实世界中化学防护服的，覆盖全身的套装。

两人径直朝神兽走去，走在前头的防护服右手似乎还攥着一根金属长棒。

在母亲嘴角旁跃动的黑色小蛇还未能察觉到两人的接近。我不禁在内心默念「快逃」，但意念理所当然般无法传递过去——。

打头阵的防护服把金属棒举向黑色小蛇。紧接着顶端的钳状器具猛地伸长，结结实实钳住了小蛇的身体。

蛇像是被火点着般猛烈挣扎起来，却无法从钢铁之钳下逃脱。让金属棒回缩至原本长度后，防护服们把捕获到的小蛇高高举起，开始谈起话来。

我拼命竖起耳朵，但由于离了有二十米远甚至隔着两层玻璃而什么都没法听见。朝艾欧莱茵使了个眼神，我弯着腰在通路上前行几步，打开与窗户邻接的门扉，钻入想必是用于观察神兽的小屋内部。

接着，微弱的对话声便从设置在墙壁上方、像是扬声器的小箱中传来。恐怕两名都是男性。

『……怎么可能擅自产卵啊。上次投入催化剂是八天前，距离腹中卵成长到最低限度的大小应该还得过个两周才对。』

『可这样的话，这只幼体是从哪里跑出来的？难不成你要说是采卵时看漏了？』

『从采卵步骤来看也不应该啊……无论怎样，都得尽快处理才行。要重新对这个幼体做诱导弹化处置吗？』

『不行，已经超过可能进行处置的大小了。就算现在能让虫寄生上去，也没办法完全支配大脑。只能处理掉了。』

从肢体动作来看，说出这句话的应该是那个没拿着金属棒的男性。他打开防护服上挂着的盒子，从里面掏出大型注射器来。

『你按紧点啊。』

叮嘱一句拿着金属棒的搭档，男人揭开了注射器的盖子。像是察觉了危机，小蛇挣扎得愈发激烈，钳状器具却牢牢夹着它的脖子令其无法逃脱。

男人手中的注射器逐渐逼近。

锋利针尖即将抵上小蛇喉间时——。

注射器的针头发出尖锐响声由根部起折断，0.1秒后注射器本体也碎成了粉末。

『呜喔！？』

『搞、搞什么！？』

身穿防护服的男人们像是吃了一惊般飞速后退，与此同时我和艾欧莱茵则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

我们迅速藏到窗户下方，无言地面面相觑。我的心意打碎了注射器本体没错，却并没有折断针尖，因此也只能是机士团长做的好事了。

什么嘛，明明之前还跟我讲过「你在同情这个生物吗？」这种话……虽然想要如此批评，奈何现在却没有这样的余力了。这是因为突然响起的刺耳警铃回荡在狭窄房间、不，恐怕已经响彻在整个基地内了。

我反射性地看向大房间内，穿戴防护服的男人们已经扔下注射器残骸与带有钳子的金属棒，正飞速跑向左侧门口。被解放的小蛇则钻入了昏睡中大蛇的头部下方。尽管小蛇的性命姑且被保住，眼下却没时间开心了。

「这下遭了……刚才的心意被探测到了啊。」

听见艾欧莱茵喃喃自语，我慌张地问道：

「怎、怎么办？要逃吗？」

「不……我们只用了一瞬间心意，他们应该还没能把握到精确位置才对。比起急于转移位置，还是藏在这个房间里为妙。」

「但、但是，这里也……」

话音未落，通道那边便传来了像是高压空气被喷射而出的声响。我四肢并用扑向靠近通道一侧的窗口，窥视深处，看见附着于电梯操作盘之上的层数显示器正在运行。

回到原来的位置，我接着没说完的话头继续：

「……似乎已经有卫兵过来了啊。」

「没关系，我再用一次《空之心意》。」

语毕，艾欧莱茵抓住我的左臂将我一把拽了过去。

头靠在机士团长阁下右肩的姿势让我不禁出现些许慌乱，但后背却已经被牢牢按住，动弹不得了。

先前的奇异感觉再次到访。肉体变得稀薄，宛如雾气般向四周扩散而去。被艾欧莱茵身体所压住地方的接触感也变得暧昧，无法分辨究竟哪部分属于自身……

忽然，寒冷到让人感觉刺痛的冷气贯穿了我被稀释的知觉。

不，这并非单纯的冷意。硬要说的话，更像是翻腾着将周遭热量与光线吞噬殆尽的、幽暗之炎——

门扉开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微微扭过面庞，试图用有如波纹摇曳的视野捕捉到这份冷气的源头。

被打磨得如镜面般锃亮的黑皮长靴踏过钢铁地板，在持续不断的警铃中踢出「咯嚓」的冰冷声响。

---

15

「掩体B的耐久值还剩40%！」

霍尔加在诗浓的面前一边挥舞着单手剑一边喊着。

两人的左侧是一间以两根支柱斜向支撑大梁，并在左右用圆木固定再以绳子扎紧的朴素小屋——也就是户外用词中的《A Frame Shelter》。考虑到小屋只在后面留了一个出入口，并没有安设门窗或地板，这种只使用了最低限度的素材制作的小屋反而耐久度相当高。

不过墙壁上仍未消失的属性窗口上的耐久值，如今已从最大值的4000降到了1600。这一损耗来自于贴附在墙上的几只巨型工蜂——正式名称为《Gilnaris Worker Hornet》，张合着尖锐的大颚对圆木的啃咬。

「我马上就会修理的，再加把劲坚持一下！」

右方传来了迪克斯的声音，霍尔加回道「麻烦你尽快吧！」，凭借呐喊的气势一同挥下的单手剑划过斜前方，将俯冲而下的巨蜂打了回去。

被打飞的巨蜂在空中旋转了几下，没多久就靠翅膀和肢节恢复了平衡。

转眼间诗浓便架起滑膛枪对准工蜂的六足根部，随即扣动扳机。

磅！干裂的爆音炸响，射出的弹药穿透了昆虫类怪物的共通弱点——也就是胸口中央。紧接着工蜂的HP完全消失，它一瞬间停在了空中，随即化作无数的蓝色的碎片散落。

「好枪法！」

自后方发出了赞许的，是刚刚修理完掩体B后正在赶来的迪克斯。他无视掉近十只贴在掩体A墙壁上的工蜂，直接伸手碰了下出入口处的圆木，出现的属性窗下栏整齐排列有【信息】【交易】【修复】【分解】这四个选项，他毫不犹豫选择了修复，紧接着弹出了三十秒倒计时的窗口。

在倒计时的期间，要是迪克斯走开一步或者受到沉重打击都将导致修复失败，不过逼近的工蜂全都被霍尔加完完整整地挡了下来。最后倒计时结束，随着小屋全体散发的淡淡亮光，耐久值也恢复到了最大值4000。

但因为墙上的近十只工蜂，这个数字一经回复便又开始了减少，它们完全不在乎地啃咬着圆木。这间小屋本身是为了给受伤的同伴们喝回复药水用的房间，但诱引工蜂们过来，将其拖离战斗也是目的的一环。

要是掩体就这么被破坏的话那可得不偿失，目前还能依靠负责修复的迪克斯和西希辗转三个掩体撑着。之后就要看事前准备的修复消耗的圆木和细绳撑不撑得到战斗结束了。

在这些的时间里，诗浓填装好了滑膛枪的子弹。

弹药十分充足，可炸药仅剩不到四十个了，并且工蜂的数量根本不见少。

「装填完毕！」

诗浓喊了一声，负责护卫的霍尔加握剑的右手竖起了大拇指。

在他们二位的前方是负责主攻的艾基尔、克莱因，再加上原ALO的莉珐她们还有扎利昂等原Insecsite组，更有巴欣族的战士们一同构筑前线，正与巨型工蜂波涛般的凌空攻势进行激战。

艾基尔和克莱因的身形一如既往地令人安心，而甲虫人扎利昂和天牛人比明格背上黝黑的甲壳可以防御工蜂的毒针。这点来看确实会稍微有些……，不，是相当担心轻装上阵的巴欣族，但他们好像不是首次与蜂形怪物作战一般，一边轻巧躲开毒针的攻击一边快速发动反攻。他们那惊人的战斗水准，让人觉得和GGO中可供雇佣的NPC佣兵在AI层面上有着根本性的差异。

从战斗开始已经过去了五分多钟，前线仍未出现被麻痹的人，但要躲闪俯冲后的撕咬攻击或冲撞攻击并不容易，视野左边显示出前卫们的HP正被不断削减。

「托莫辛，撤下来回复！」

听到诗浓的呐喊，迪克斯的枪使伙伴找准时机脱离了阵线，朝离他最近的掩体C奔逃而去。

一进一出，交替上阵的是掩体B中的蝗虫人尼迪，他用黑色复眼望了望诗浓并说了声「I’m in.（我回前线去了）」。

「OK, to the left.（收到，你去左侧）」

在指挥之下，尼迪无言地点头。托莫辛仿佛跳跃着一样向自己出阵的地方跑了回去，诗浓边目送他离去，边松了口气庆幸只用两句话就完成了沟通。

诗浓的英语水平虽不及亚丝娜或桐人也还算抱有自信，然而学校考试的分数终究与面对母语使用者是两回事。要是当初换到GGO北美服去玩的话，说不定现如今已经对谈无阻了……虽然一瞬间想到了这，但要是没参加日服的大逃杀【BoB】也不会遇见桐人，更不会和亚丝娜她们成为朋友，也就没有今天在此与巨蜂战斗的自己了。

邀请诗浓玩GGO的施皮格尔【Spiegel】，也就是新川恭二早在三个月前就被送入了医疗少管所——正确名称是少年矫正医疗教育中心。虽说在死枪案件中只是从犯，可毕竟沾上了四条人命，关押时间似乎会相当长。

诗浓曾去过一次那里，但没能见到恭二。也许有一点……一点点的不同，他大概就不会犯下这样的案子——也许可以这样想，但或许这一切都会是注定发生的。

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无疑，那就是Sword Art Online位于一切事件的中心。不论死枪案件还是Alicization计划，再到这一次的Unital Ring事件，将其追根溯源，最终都会通向SAO事件。

到头来这将是最后的一幕吗？还是说，连这也只是过程之一呢？

要想知晓答案，就唯有活着抵达世界中心——《极光指示之地》这一条路。假如弗里斯科尔所述的大陆结构呈多层分布这一情报属实，那必须攻下蜂巢的区域，才能进到上面的一层。

必须集中精力。

挥散萦绕脑海的阴霾后的诗浓架稳了滑膛枪。

附着在洞穴中央的大树上的巢中正源源不断涌出绿色的巨型工蜂，尽管依靠十位前卫部队成员能够艰难应对，但这也是在使用罗贝利亚毒液麻痹了大半工蜂的前提下完成的，如果将视线转向下方，就能发现无数微微震颤翅膀与触角的蜂群遍布地面。

这些全部多亏了一举完成危险任务的西莉卡、阿尔戈和切特等人，但因此也必须要救出被工蜂绑走的切特。虽然她的HP目前还有八成左右，但随时有可能被当作幼虫的饲料吃掉。

只有等待新工蜂们不再从蜂巢中出现，并解决地上仍处于麻痹状态的蜂群后，才能去解救切特。反之若是地面在对抗完倾巢出动的蜂群之前先一步解除麻痹，就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诗浓不经意间紧咬牙关，这时传来了一声充满活力的招呼。

「久等啦！」

冲出右边掩体A的人是回复好HP的莉兹贝特。

「克莱因！回中间来，后退！」

弯刀使听闻诗浓的指示叫了声「好嘞！」便退了回来。追赶在克莱因身后的巨型工蜂被霍尔加一记跳斩砍了上去。

由于HP所剩不多，没等诗浓射击，那只工蜂就四散而亡。看见这一幕的克莱因没有跑进掩体转身靠在出入口旁就喝起了药水。

「喂诗诺诗诺，目前为止都很顺利吧！？」

「我说过你那样叫我就烧死你的吧。」

诗浓用食指对着那边，克莱因还回了一撇淡笑但又立刻端正了表情。他望了眼啃着掩体墙壁的工蜂，再确认了自己的HP，最后看向前方二十米的蜂巢。果然他同样也很担心切特。

它们的巢也一定设有耐久值，但凡情况危急也能拿出Hecate II破坏它。不过现在无法补充的12.7mm弹仅仅剩下五发，而且也无法排除误击切特的可能性。

而且，《Gilnaris Worker Hornet》确实是强敌，但前往世界中心的路途上明显还有着艰难险阻。要不保存好把一切险境正面突破的力量，那就没资格同Asuka Empire、Apocalyptic Date还有来自其他众多世界的人们携手并进。

——没关系，绝对会赢的。

诗浓激励了自己一下，又继续起了毫不懈怠的指挥与射击。

又过了数分钟，正当炸药的库存量降到三十的时候，蜂巢中终于不再有工蜂飞出。

「增援结束了！解决了现在飞舞的工蜂就能去处理掩体上，以及地面上麻痹的家伙们了！」

喊话过后，主攻手们气势昂扬地回应着。

在持续了近十分钟的战斗中，挺身一线的他们未受一次毒针攻击，这一点属实了得。因为工蜂的前摇简单明了并且射程短，不管使用盾挡或选择撤步后跳都能完美避开，但帮助各位在毫无练习的状况下进行大规模战斗的，还属大家坚韧强大的精神力。

从这一点来看，桐人团队的最大优势，大概是他们久经沙场，翻越了无数事件与历练的那份经验。当然近些日子络绎不绝地加入的新伙伴们会增强这一优势，而每一道共同跨越的障碍都会为我们的队伍凝聚团结之力。

大概到最后的最后，这份力量就要面临考验了。

诗浓想着这些问题的同时换弹完毕，随后拉动了鼓棒。

就在抬头的一瞬间，背脊骨突然被一道极寒的颤栗击中。

本该再无增援的蜂巢中，如今又有什么正从最顶端的洞口徐徐现身。

那个直径足以将麻痹后的切特毫无压力地拖过的巢洞被冒出的东西向外挤破了。那个东西的脸上分布着弯曲的复眼和三只单眼，带有大的吓人的口器的头部，比起前面打倒的工蜂的头还大上四五倍左右。

在头部之后出现的是黑黝黝的胸部和六只脚，接着是大大膨胀的腹部，最后是一根堪比剑长的毒针，正微微反射着树叶间泄漏的阳光。

缓缓攀落到蜂巢下方的超巨型蜂全身达到了两米多，头和腹部的绿色宛如祖母绿般光彩亮丽，折叠起来的翅膀也淡夹着橘红。它头顶的HP有三条，固有名称为《Gilnaris Queen Hornet》。

「……总算出现了吗，蜂后。」

克莱因在诗浓的背后低声讲着。

既然跟蜂群展开了赌上家园的对抗，那么早就应该预料到了。但是，蜂后破开巢洞以后，还有一些蠢蠢欲动的身影。

之后爬出的是比蜂后小些，身形锐利的大颚兵蜂。名为《Gilnaris Soldier Hornet》的怪物数量竟达到了四只。

蜂后和兵蜂一齐飞离了蜂巢。

它们的振翅声远比工蜂要低沉、响亮，五只蜂组成编队进行飞行，盘旋于洞穴上空并按照螺旋状向下飞来。

诗浓迅速观察周围，确认了状况。

空中的工蜂已被基本消灭了，可还剩地面上被罗贝利亚毒液麻痹的近百只中毒工蜂。经观察它们的麻痹再过一两分钟恐怕便会解除。要是让蜂后和兵蜂加上这群工蜂形成包围，根本无力招架。

既然这样，也不得不拿出杀手锏了。诗浓瞬间回头喊道：

「西莉卡，到你出场了！」

「好的！」

伴着立马回应的喊声，洞穴最南端的隧道口处一溜烟弹出了大小两个身影。小的那个当然是把茶色头发扎成双辫的短刀使，大的那只就是披着黑褐色毛皮的四足猛兽了。

西莉卡与她的宠物《棘刺洞穴熊》米沙，遵照诗浓的指令并未参与之前的战斗，而是躲进了安全的隧道内待机。因为这是特意为了对付BOSS怪闯入战斗时所准备的强大预备战力，也就是要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才行——这也是最后的一手了，之后便是容不得任何判断失误的总体战。

「西莉卡和米沙先去吸引蜂后的仇恨，再确认一下判断规则！艾基尔和克莱因、扎利昂和比明格、莉兹和莉珐、迪克斯和霍尔加你们两人一组对付一只护卫！其余全员清理工蜂！」

诗浓仿佛机关枪一般超速发放好指令后，各处都传来了「噢噢！」的呐喊。

右侧的米沙承载着西莉卡勇猛突进，留下地鸣的声音。回复完HP的克莱因也不服输地朝敌人那边冲去。

眼前的霍尔加紧随其后向前迈出一步，然后兀然回头说：

「诗诺诗诺，你不需要换弹时的护卫吗？」

「没事，紧急时刻我会用激光枪。」

她敲了敲左腰间的Belatrix SL2，霍尔加苦笑一声并点了头。

「明白了，但还是要小心哦！」

诗浓颔首过后，单手剑使终于向克莱因追去。

——这场战斗结束后，一定要让男人们牢牢铭记不准喊「诗诺诗诺」。

诗浓边暗自下定决心，边把填装好的滑膛枪朝向逐渐下降的蜂后。

---

16

喀嚓、喀嚓……喀嚓。

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靴斜穿过小房间的地板，在为了观察关着神兽的大房间而设立的窗前停下。紧接着又有两人从门口进入，在第一人的身后并排站直。像是看准时机般，喧闹的警铃声也跟着陷入了沉寂。

我和艾欧莱茵蹲在窗口正下方，与侵入者们的距离仅有三米左右。虽说脑海中明白我们已经借艾欧莱茵的《空之心意》成为了透明人类，呼吸还是自然地变得滞涩起来。

尽管甚至连脸都不太敢动，但一直面朝下方也不是办法。我尽可能不发出声音、慎重地改变头部朝向，让侵入者——正确来说入侵这个基地的是我们才对——的身影进入视线范围。

在后方待机看上去像是护卫的两人穿着与地上的卫兵相同，都是黑灰色制服。他们并没有拿着先前那种步枪，而是将细长的剑挂于左腰。虽然帽檐过长导致眼睛四周都被阴影遮挡，但看起来应该都是二十多岁的男性。

然而在护卫们跟前眺望大房间的那人，我却没能立即辨认出其性别以及年龄。

暗灰色的外套，下摆覆盖至膝盖下方。印有三道纤细横线的袖章与附带流苏的肩章皆为冰冷的银色。尽管没有佩戴帽子，但由于被高耸立领与打着卷的茂密黑发遮挡，只能看见笔挺而尖锐的鼻梁。身高则大概比我和艾欧莱茵要稍高一些。

三人衣服的颜色与整合机士团的深蓝制服、圣托利亚卫士厅的灰色制服以及中央大教堂警卫兵的白色制服都不一致。

艾欧莱茵之前说过，阿德米娜上也设立了军队司令部。因此他们身穿的制服搞不好属于Under World宇宙军在阿德米娜驻扎的部队，若果真如此，强迫大蛇型神兽诞出子嗣并施以残忍的生物实验、还发射诱导弹试图击坠泽凡十三号的行为便都是出自阿德米娜军队之手。

就算现在后悔当时没问艾欧莱茵驻守基地门口卫兵的制服属于哪里也于事无补了。机士团长右手紧搂着我，正反复进行着紧绷的呼吸，实在不是能够让我发问的状态。

为了突破正面而使用过《空之心意》后，艾欧莱茵已经被消耗得脸色发青了。还没过多久又不得不强行发动，他的精神力现在肯定在被持续削减。虽然考虑过我来抱着艾欧莱茵从小房屋溜出去的办法，但再怎么说应该也没法掩盖门的开闭才对。现在能做的只有祈祷三人尽快从房间内出去了。

可是——。

「……检测出高强度异常心意的，的确是这层的心意计没错吧？」

身穿大衣的人维持着注视大房间的视线，做出这般发言。

一个带些沙哑的中性声线，依旧无法分辨性别。身后卫兵的其中一人以带有紧张的声音回答道。

「是、如您所说，阁下。一层和天台的心意计也给出了反应，但只有地下显示出了最高数值。」

另一人也紧跟着开口。

「而且，从研究员那里也接到有不明原因事件的报告。」

「不明原因？」

「他们称在隔离室试图用药物杀死神兽幼体时，注射器发生了破裂。研究员认为是神兽使用了心意，目前拒绝从分析室内出来。」

「呼呣……」

《阁下》俯下被衣襟挡住的面庞，做出像是在思索的举动，却突然后撤右足，转向这边。

波浪卷的黑发翻出大圈弧度，被隐藏的脸显露而出。

触碰到这名人物气场时我联想到了翻涌的幽暗火焰，本人却拥有与这份印象不匹配的凛冽美貌。细长而清秀的双眸被纤长睫毛点缀，唇瓣薄且艳红——眼瞳则是闪烁着银丝的淡蓝。

被冰色双眼直直扫中的瞬间，我和艾欧莱茵都绷直了全身。

那视线却径直通过，最终射向通道侧的玻璃窗。

「……《阿弗斯》击坠了敌方机龙一事是否属实？」

《阁下》的发言，让我已要从喉咙冒出的安心叹息猛然缩回。

这下能确定对泽凡十三号猛放诱导弹的正是这群家伙了。顺便还得知了黑色大型机龙的名字，至于其意义则是毫无头绪。

问题在于，他们究竟是否在知悉操纵泽凡的是整合机士团长兼星界统一会议评议员、艾欧莱茵·赫伦茨的前提下还发动了攻击——。

「是、已经目视确认到暗元素属性的爆炸及黑烟。以防万一已派遣搜索队前往预测坠落地点，目前尚无报告发现目标。」

听罢其中一个护卫的回应，《阁下》重新转向大房间、即隔离室。

「那么，乘坐人员在坠落前逃离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呢。」

「可……即使乘坐人员存活下来，别提侵入本基地了，连发现此处都是不可能的才对。」

「唔嗯……」

尽管《阁下》作出颔首的动作，却以教诲护卫们的语气继续道。

「但是，足以倾覆那份不可能的即是所谓心意力。若是过于信用心意计和抗心意装备，会吃苦头喔。」

「明白……。——阁下，那您的意思是已经有人入侵基地了？」

「这我可说不准。」

在黑发丽人轻轻撇头的瞬间。

感受到仿佛要让背部冻结的颤栗，我反射般拽过艾欧莱茵的右臂，以不发出响动前提下能做到的最快速度倒向地板。

紧接着，《阁下》右手探入外套内侧，拔出挂于左腰的佩剑朝这边闪电般挥出一剑。

明明与佩剑间距足有两米以上，我却明确感觉到不可视的斩击掠过鼻尖。近在右侧的金属壁被擦出苍白火花，一路刻出极为纤细的线奔向后方。这一击即为精巧，连我都讶异于自己竟然在脊髓反应之下没有展开心意防壁去防御。

之所以能够勉强避开，是因为那是一记横斩。若是往我和艾欧莱茵横卧的地方再补一记纵切，这次就避无可避了。

在热浪般摇曳着的视野中央，丽人缓慢地收回右手——让佩剑发出「锵」的清爽声响收回鞘中。

「阁……阁下，您怎么了！？」

他轻微摆手，制住惊讶的卫兵们。

「没什么。——斯金、德穆伊，你们返回一层强化正门与后门的警备。安全起见，我去调查隔离室。」

「那样的话请让我们也……」

「没必要。快去！」

接到锐利声音下令的瞬间，两人弹射般挺直背脊，做出「遵命！」的回应后迅速撤出房间。

目送他们离开，《阁下》走向设于左侧的门扉。眼看他的手伸向恐怕是通往所谓分析室门扉的触摸型把手，却又停下了动作。

我强迫自己移开了停留在《阁下》似乎又要转向这边的侧脸上的目光。虽说只是直觉认为连注视也会产生危险，又也许这份行动姑且产生了效果，最终、轰隆轰隆的厚重滑动音传入耳畔。

坚硬的鞋跟声。门扉再次滑动，齿轮咬合的金属音响起。微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

片刻后，覆盖视野的热浪也蒸发得无影无踪。艾欧莱茵的《空之心意》解除了。

我轻拍仍压在自己身上的机士团长的后背。

「得救了，辛苦你了。趁现在总之先到基地的外……」

在终于得以吐出安心的叹息并轻声搭话时。

艾欧莱茵的身体犹如垮掉一般从我的胸口滑落。

---

17

蜂后——《Gilnaris Queen Hornet》最初的动作既不是西莉卡预想的全身撞击，也不是撕咬或者毒针攻击。

蜂后悬停在高约五米的半空中，那张宛若裁纸机的大颚被撑开到了极限，里面冒出异样的声响。

那是一种好似无数粗糙金属片相摩擦的，令人极度不适的高频声波。简直不敢相信是由AmuSphere直接传入大脑的虚拟音效释放出快要挤破耳膜的压迫感，让西莉卡下意识地捂住双耳。乘在她右肩的毕娜也发出了尖细的悲鸣。虽然不属于系统规定的Debuff而是强行干扰感官的攻击，却拥有以前从未遇到过的威力。

环顾四周，伙伴们都做着同样的动作。可以说是VRMMO元老玩家的西莉卡以往都没碰见过如此难忍的感受，想必霍尔加他们全部都始料未及才对。连外貌为无耳昆虫人的扎利昂和比明格也无一例外捂住了头的两侧，只不过如今甚至没机会对此感到好笑了。

咚！挥舞翅翼，四名兵蜂突进而来。尽管只是全身冲撞，可它们的身躯与人一样大，浑身还包裹着坚硬甲壳，一旦高速冲来那撞击的威力将超越双手锤的强烈锤击。

「咕噢！」

「哇哇！」

高音交织低音的悲鸣曲中，除西莉卡和米沙外的八位进攻手全被震飞了出去。

视野左端的八条HP齐刷刷一同跌落了不少，其中最为严重的是等级虽高，但加点全用在了攻击力而导致防护薄弱的莉珐。

「莉珐小姐！」

虽然西莉卡下意识地想赶过去，不过倒地不起的莉珐哪怕头上顶着晕眩效果却仍然坚决喊道：

「我……我没事！优先目标！」

「…………」

咬紧牙关的西莉卡将视线转回正面。

蜂后已经从音波攻击的后摇僵直中恢复了自由，一两秒以后就会开启下一波攻击，如果是毒或是范围物理攻击很容易就能够摧毁我们的前卫。

西莉卡的职责是吸引蜂后的仇恨——准确说是由米沙吸引，但是只要蜂后仍悬停在五米之上的半空，那么就算米沙直立起身子利用牙齿又或利爪都无济于事。

那么所留下的选项只有一个，虽说是个不该操之过急的大招，可是没有为了保存实力转而放弃眼下局势的道理。

「米沙，用《利刺穿透》！」

收到西莉卡的指示，米沙便抬起前脚站稳，紧接着左右大展前肢。

蜂后在空中摆出一副蜷缩的样子，那根长得恐怖的毒针发出了赤红的光芒。

面对快临近的进攻，西莉卡以不快不慢的直觉预感到了这是个广域毒性攻击。然而，在这攻击的一步之前——

「噶噢噢噢噢！」

米沙发出一声万夫莫开的咆哮，与此同时它胸口的闪电花纹迸发出无数的银光。这是棘刺洞穴熊的命名缘由，一种用体毛变换成钢铁尖刺并射出的特殊攻击。

将舒尔茨小队全歼，还击坠穆塔希娜的利刺风暴，直接命中了蜂后和四只兵蜂。

「咦啊啊啊啊！」

蜂后与护卫被击飞了十多米远，期间迸发了金属质感的惨叫声。被击中最多的蜂后的一条HP降了将近八成，护卫们也被拿下了半管血。

「西莉卡，能行吗！？」

诗浓从后方传来了音讯，西莉卡高举右手回答道：

「没问题！」

「收到！阿尔戈你们继续扫荡工作。」

诗浓叫喊之后，洞穴的后方就传来了「好嘞！」的回话。阿尔戈和弗里斯科尔、尼迪、巴欣族外加帕特尔族正不停地解决着尚处于麻痹的工蜂。只要瞄准头或胸这些要害就能保证一到两击毙命，不过抵不住数量太大，扫荡人员要想加入BOSS战起码也是五分钟后的事了。

「西莉卡，谢谢救命！」

「What a relief!（好险好险）」

最先摆脱晕眩状态的是艾基尔跟扎利昂两人，他们起身过后其余的前卫成员HP条前的眩晕图标也开始了闪烁。

但是吃下米沙绝招的蜂后与护卫同样稳住了摇晃欲坠的身体，接着再次向这里迫近。

恐怕它们的战术就是由兵蜂发动物理攻击，再由蜂后飞在武器接触不到的高度实施几类特殊攻击。或许击败所有兵蜂后蜂后便会飞下来，但在此之前就得承受数记范围攻击。

现阶段能打到蜂后的只有诗浓的滑膛枪而已，西莉卡只需喊一声「撑不住蜂后的攻击潮了。」，诗浓就会进行支援，只是眼下她还要完成指挥全员二十三人的队长职责。

西莉卡和米沙之所以在隧道里待机，就是为了等到BOSS的出现。只吃了一记大招的现在，又哪有就此作罢的选择。

全神贯注盯着蜂后的西莉卡拼命思考。

这种时候，桐人的话会怎么做呢。

自从被卷入Unital Ring事件，他也是靠着突破常规的思考和行动力，才带领大家走了过来。首先是让圆木从屋顶落下碾压怪物，然后是利用确定建筑放置位置的物件虚影作为障眼法，更有往自己嘴里释放剧烈恶臭的魔法《腐蚀弹》用于抵消窒息感的操作——西莉卡无论如何也没有那么灵活的想象力，但就算如此自己也一定有力所能及的事。

要让西莉卡手持武器打中蜂后就需要达到至少三米的高度，莉兹贝特如果建造一座梯台给她便可以，但Unital Ring的怪物AI极其智能，很有可能在登上梯子时就飞到了别处。尽管制造一个移动式梯台就能应对，可实在不会巧到生产菜单中包含了这类东西……

就在思考到这的时候。

西莉卡脑中突然浮现出了简易至极的想法，笃然间安心下来。然而瞬间之后，她便斩断了犹豫动身向前。

西莉卡将手扶在右手边盯着蜂后不放的米沙侧腹，纵身一跃，沿着毛茸茸的后背跑上去，最后坐在它的肩膀上下达命令：

「米沙，站起来！」

「噶噢！」

短短嘶吼后，西莉卡伴随熊身像电梯一般上升。尽管位于熊肩上时脚底的站立角度会有变化，可要是这种程度都会摔落，轻装战士的名号就该丢了。

身体大过现实棕熊的米沙一经直立，肩膀的高度足以超过三米。西莉卡的角色身高在队里仅超过结衣，但现在使用剑技也足够打得到停在五米高度的蜂后了。

不知蜂后是否察觉了什么，它停止前进悬飞起来。四只兵蜂却在稍低的高度慢慢逼近，貌似是仇恨因为刚才的针刺攻击转移到了米沙的身上，然而——

「你们的对手是我呀！」

克莱因一边大叫一边从后面冲了过来，随之使出一招跳斩。如今他手中的武器不再是日本刀而是中东风的弯刀，哪怕当时嘱咐过制作者莉兹贝特尽可能做得长些，但刀尖却只是勉强够到了兵蜂的腹部。

紧跟着的莉珐、迪克斯和霍尔加都跳跃起来，向其他兵蜂砍了过去。随后它们又瞄准了其他前卫，向着前方飞速振翅。

在后边的蜂后又一次最大限度地撑开了嘴颚，这是音波功击的前摇。

「米沙，往前去！」

米沙按照西莉卡的指示向前冲锋，西莉卡算准时机跳跃并且于空中发动单发突进技《Rapid Bite》。

西莉卡由ALO转移得来的短剑剑技熟练度都在前一阵子降下了100，因此四到五连击这类高等剑技目前还无法使用。不过只用来打断特殊攻击的话单发技也许就够了——但愿如此。

——打断它！

西莉卡边高声呼喊边把剑尖刺入了蜂后的口内。

到今天为止好不容易才进步到能挖掘铁矿石的程度，本来而言是造不出钢铁武器的，西莉卡的《上等钢制短刀》也是靠着桐人在ALO爱用的长剑《Black Welt》熔成钢铁铸块锻造的，就是说这把短刀原本是桐人的剑。

当然素材的出处并不影响武器的性能，但是至死方休的战斗决心会左右结局。西莉卡饱含必胜觉悟的一击突破了蜂后的防御，不止打断了即将发动的音波功击，还成功击退了这个身形比她大上一倍的巨物。

「咻咻咻咻咻咻！」

西莉卡听着蜂后的怒吼在空中转体一周回到了米沙的肩上。暂时飞离的毕娜此时也回归了她的脑袋上，还不忘发出「哔咻咻咻！」的祝贺。

「西莉卡，漂亮！」

在地面的莉兹贝特同样发来喝彩，西莉卡大声回答了句。

「多亏了莉兹你给我做的短刀！」

——还有多亏桐人的铸块。

在心中默默加了一嘴后，西莉卡把视线转回蜂后的方向。

《Rapid Bite》似乎造成了暴击，第一条HP全部消失了。虽然HP只剩两条，不过此后它的攻击模式可能会变更。这样一来必须留有应对变化的余力，再不断地去打断所有范围攻击才行。

蜂后重新稳住阵脚以后，依然继续向前挺进。亚光质感的复眼尽管不带有眼皮或者瞳孔，但却映射着明确的怒火。

「叽！」

西莉卡毫无畏惧地注视着尖声怒号的蜂后。

兵蜂与八位同伴于四周激烈战斗的声响丝毫不曾停歇，假如能够不断阻止蜂后的动作，拖延至兵蜂们全灭，那这场战斗就是西莉卡她们的胜利。

——再等一下，切特，我们马上去救你。

西莉卡握紧右手的短剑，正向着远处的巢穴暗自诉说——

刹那间。

蜂后略微张开了切割机一样的大颚，随后弯曲了藏匿在深处的口器，仿佛在嘲笑这西莉卡她们。

随后，它开始往上方升去，六米，七米……纵使加上米沙的肩高，西莉卡的攻击也够不着了。

难道它还有能从那么高的位置进攻地面的隐藏招式吗，倘若这是蜂后的杀手锏，就必须此时此刻击破它才行。试试投掷短剑？不行，先不论投剑类技能，单纯的投掷不可能打断大招。

悬停在八米多高度的蜂后宛如证实了西莉卡的畏惧一样，展开了之前从未有过的预备动作。

蜂后巨大的身体蜷缩到了极限，连同六只脚也缩成一团。伸出的长长触角尖端，酝酿着蓝白色的亮光。

亮光沿着触角向蜂后的身体流动，一旦抵达根部，只怕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诗浓小姐！」

西莉卡一边抵挡冻结全身的战栗一边使劲呐喊：

「快狙击！」

身为队长的诗浓应该也发觉了危机。与西莉卡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枪响。

蜂后的左触角被折断了半截。

以命中率堪忧著称的滑膛枪竟然可以打中这么细挑的触角，真不愧为神枪手——然而还是慢了那么一步。光亮仅以分毫差距抢先通过了断面，紧接着抵达了蜂后的头部。

呈三角状排列的单眼释放出了令人不可直视的眩光，化为一道蓝白色的光环，笼罩了整个圆顶之下的区域。

仅此而已，西莉卡或米沙或是同伴们都没受到任何伤害，TP和SP都没被影响。也不见被扣上Debuff的痕迹。

那么，这次攻击究竟……

当西莉卡皱起眉来的时候

洞穴的四面八方传来了低沉的震动声。急速增幅的音量源头正是蜂群的振翅声。被罗贝利亚毒液麻痹的工蜂接二连三地从地上飞了起来。

刚刚的蓝光并非瞄准西莉卡等人的攻击，而是解除全部同伴Debuff的招数。

「扫荡小队，快赶往米沙的旁边！」

遵照诗浓的指示，阿尔戈一行人立马从圆顶的各处赶了过去，她们的周遭也立刻涌满了工蜂，总数大概有四十——不，大概有五十只。

蜂后以及兵蜂就很难应对了，一旦被这么多的工蜂包围，就连撤退都会相当危险。

在无言呆立的西莉卡头上，蜂后——Gilnaris Queen Hornet又一次如同宣告胜利一般嗤笑着。

---

18

「艾欧……！你没事吧，艾欧莱茵！」

我维持躺倒在地板的姿势，用能发出的最低音量呼唤机士团长的名字。

被深蓝机士服包裹的身体瘫软无力，藏在面具后的双眼也依旧紧闭。我尝试触碰他的颈侧，尽管这里与现实世界的VRMMO不同能够感受到脉搏，那里的跳动却相当虚弱，连肌肤都冷得吓人。

我能大致猜到这也许是连续使用两次《空之心意》的副作用，却不晓得让其恢复的办法。虽说第一次时给他喝过恢复剂，但想必那也肯定只起到了心理安慰的作用。

得让他在安全的地方好好休息——只有这个办法了。

做出如上判断的我支起上身，双手抱起艾欧莱茵的身体。

紧接着，宛如疼痛般的哀恸贯穿心头，令我不禁屏息。片刻后，我领悟过来痛楚的缘由。

当前的状况，与当初在中央大教堂顶层打倒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后我抱起身负致命伤的优吉欧的情形实在太过相似。

心脏中央化作结晶的悲愁与回忆，正逐渐渗入血管。耳道深处，故去挚友的声音飘渺回荡。

——我们的道路会在这里分歧……但，思念将一直存在。

——所以，我们会是永远的挚友。

他为如今装备在我左腰的剑取下称呼，便从 Under World逝去了。Light-cube被格式化，Fluct Light亦荡然无存。

我对这件事明明再清楚不过，却仍旧想要在艾欧莱茵之中找寻昔日优吉欧的痕迹吗？在机车中看见那与优吉欧完全不同的ID时，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追求绝无可能发生的奇迹了吗。

猛地闭合双眼，我止住翻涌的思绪。

现在得专注考虑如何带着艾欧莱茵从这里逃脱才行。

根据《阁下》的指示，一层的出入口安保措施已被强化。我无法使用《空之心意》，不可能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逃出生天。若放弃隐蔽行动，倒是能够直接突破所有楼层飞到上空，但要是做出那种事，使用这个基地的家伙们肯定会立刻藏起身形，甚至有很大可能性会为了确保隐藏而杀害神兽。

果然，还是应该探寻尽可能安静地离开此处的办法。

我做出决定，把身体再撑起十厘米左右，从窗口下方窥探隔离室的情况。正在这时，左边墙壁上分析室的门扉开启，《阁下》与两名研究员从中走出。

研究员们依然穿着防护服，《阁下》也依旧身披大衣。尽管隔了足足二十米以上，那冷冽气场与惊人美貌也依旧不见半分失色。

三人在距离昏睡黑色大蛇稍远的地方暂且停下脚步。只有《阁下》一人再次前行数步，接近到触手可及的距离后，神色自若地察看着插有软管的巨口。

『……停滞处理看起来还在正常运作啊。』

天花板的扬声器里传来《阁下》的声音，其中一名研究员答道。

『是、是的……所有药剂都有按照规定量投放。』

『是吗。你们发现的幼体在哪里？』

『关……关于这个……』

研究员们面面相觑，活像在互相搪塞，最终有一人放弃般给出了回答。

『……在、在进行撤离时看丢了。但应该还在隔离室内才对……』

『意思是你们既不知道那幼体从何而来，也不晓得它现在去哪里了？』

『这……这个，目前是这样没错……』

『给我找到并捕获它。』

《阁下》下达命令的声音无比冷彻，连隔着厚重玻璃的我都不由得缩起了脖子。

『可……可是伊斯塔尔阁下……要是对幼体出手，再次受到神兽的心意攻击的可能性会……』

看样子，我和艾欧莱茵破坏注射器的心意似乎完全被研究员们当做了神兽干的好事。

——不对。刚才是不是提到一个名字？伊斯……伊斯塔尔。是这个发音没错。尽管不清楚是姓氏还是名字，但这似乎就是《阁下》的名讳。念起来与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中的女神伊什塔尔颇为相似，但两者多半并无关联。

《阁下》——伊斯塔尔甩开大衣下摆转过身去，正面朝向研究员们。

在隔离室明亮灯光照射下，那头波浪般黑发的高光部分看起来像泛着赤红。与浅蓝双眸组合起来正与那冰冷火焰的第一印象相符。假如我是部下，绝对不会想要沐浴在那样的视线之下。

『……就算进行心意攻击的就是这头神兽，攻击的对象也是注射器对吧？』

被冷淡中隐约带有恼怒的声音投以质问，研究员们再次挺直了腰脊。

『是、是的……您说得没错……』

『那么，只要不试图去杀那幼体就是安全的。若还想与我争论，我会在审问室继续听。』

『不、不会，我们没有异议！现在就开始进行幼体的搜寻！』

研究员们原本的身份似乎也是军人，隔着防护服头盔敬过礼后便左右散开而去。

说是搜寻，宽敞的隔离室里也完全没有摆放机械或是容器一类的物体，只有从左侧墙壁延伸而出、横穿地板的软管，以及盘踞在中央的大蛇型神兽而已。幼体、即我和艾欧莱茵追着的那条小蛇能藏的地方只有软管阴影处和神兽身下。事实上我们破坏注射器时，幼体也的确钻进了神兽的脑袋下方才对。

两个研究员尚且还在抬高细管、检查粗管阴影处，但总会调查到神兽身下的。即便是幼体长度也将近一米、更是有约五厘米粗，要是被光线照射就无论如何也藏不住了。

伊斯塔尔正双手抱胸注视着研究员们。若要逃离这里到一层去，现在就是机会。反正那条小蛇如果没有被艾欧莱茵的冷元素捕获、后来我又用暗元素治愈的话，早就会因爆炸而亡了。

「…………」

我让视线落向臂弯中仍旧没有恢复意识的艾欧莱茵。

研究员试图药物杀死幼体时，使用心意打碎注射器本体的是我，但让针尖折断的毫无疑问是艾欧莱茵。这说明即便冷静沉着如机士团长，也拥有即使不顾危险也想救助这奇怪生物的感情……因此，我不想背叛这份心意。

再仔细想想，就没有办法能够带着这条小蛇一起逃离基地吗。

用布盖住我和艾欧莱茵的脸，打破眼前的玻璃窗回收小蛇，最后奔上阶梯从后门强行突破。

如果只有我一人倒是感觉可行，但伊斯塔尔所挥出的斩击速度足以匹敌从前的上位整合骑士。要是抱着昏迷的艾欧莱茵陷入要与那人兵刃相交的处境，我无法保证他的安危。再说，万一侵入者是我们的事实暴露，在卡尔蒂娜审查团到来前基地可能就已经被清空了。到头来，无论用或不用心意，都没法靠蛮力来解决问题…………。

不对，等等。

现在的话，就算心意用得再大手大脚，那些人也许都没法知道是我干的。说到底，心意计也只是靠检测到的心意强度来鸣响，不会具体指示发生源的方位。我自然没法现身大闹一通，但只要做出让人觉得是神兽使用了心意的现象就好了。

我再次抬头，首先凝神望向隔离室的天花板。中央由于照明不足而显得昏暗，但依旧能看见正正方方、状似活板门的东西。那里一定连通着为了将神兽搬运至此而通向基地顶端的运输通道。

视线下移，我隔着玻璃凝视无力瘫软在地的大蛇。

在心中为接下来要让它成为替罪羊、或者说烟幕弹的举动道歉后，我抱紧艾欧莱茵的身体，长出一口气、随即吸入——。

「…………喝！！」

解放了比至今为止要高上一、二档的高强度意念。

隔离室内，躺在地板上的神兽那三对共计六枚的眼球迸射出鲜红光芒。

庞大头颅猛地扬起。连接口中和身体各处的输液管自然而然地被扯开，泼洒着颜色浓艳的药剂砸向四周。稍慢一拍后，与心意计串联的警铃也开始尖声响起。

『呜哇啊！！』

『怎、怎么了！？』

正在调查软管的研究员们双双吓软了腿。伊斯塔尔却只是稍稍后退，剑也不拔，紧盯着神兽。决不能给予那人仔细观察的空闲。

天花板的活板门迸出火花，被炸向内侧。与推测一致，那背后是漆黑的洞穴。左右开启的厚重活板门其中之一砸到研究员们附近，另一个则于伊斯塔尔的正前方着地，擦出更大的火花与轰鸣音。这下就连伊斯塔尔也不得不大幅飞退了。

与此同时，细长影子——参照物是大蛇——从地板一跃而起，紧紧贴上了神兽头部，但那三人都没能留意到这点。

大逃亡剧的高潮即将开幕。

神兽眼中再次放出光芒。

隔离室的金属墙壁和我面前的玻璃窗一并炸了个粉碎，化作闪闪发光的碎片在空中飞散。

下一刻，它们全数被变换作了暗元素。想在空中生成这等数量的暗元素，仅凭这里的空间资源是完全不够，但只要使用物质转换，不仅能想做多少做多少，还能破坏掉玻璃窗，实属一石二鸟。

无数暗元素立刻化为雾状，隔离室顿时被紫色暗影笼罩。

我横抱起艾欧莱茵，踏上眼前的窗框，猛地一蹬。

没有使用风元素，而是纯粹凭借心意力来令自己腾空。冲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钻入天花板的通道中。同时也不忘使用《心意之手》把神兽一起牵引过来。

暗之浓雾最终消散，前方已然能看见茜色光芒。圣托利亚时间大约是午后三时刚过，阿德米娜星的这块区域则是刚好处于破晓时分。

我几乎用上全速飞过四方形的运输通道，来到布满朝霞的天空之中。

瞥了眼下方，士兵们纷纷从基地正面与后方跑出的模样映入眼帘。距位于地下深层的隔离室发生异常才只过了一、二分钟左右，反应却快得令人讶异。再马虎下去保不准会被抓个正着。

我再次望向空中，带着神兽一口气往上空升去。撞入看起来密度颇高的积云并径直突破，数秒后便来到云层之上。在这里应该就不会被地面发现了。

我呼地吐出屏住的气息，立刻开始确认艾欧莱茵的状态。

尽管意识仍未清醒，但面具下的面庞似乎已经恢复了几分血色。再次吐出安下心来的气息，我把视线移往左方。

漂浮在那里的并非白色云朵，而是漆黑的大蛇。六只眼睛依旧为灰色瞬膜所覆盖。能够在地下看起来眼放红光，是因为那是我用金属元素的镜片反射了热元素光芒所制造的错觉。

投放药剂的软管已被全部除去，但离伊斯塔尔口中的所谓停滞处理被解除想必还得花些时间，说到底压根无法保证苏醒的神兽是否会对我们持友好态度。不对，既然在神兽看来伊斯塔尔和我们同样都是人类，那么不容分说直接发动攻击的可能性还比较高。

这样一来，也许该在神兽苏醒前把其放归原本的支配领域？但那样做的话，搞不好总有一天又会被基地的那群家伙抓回去。

在我因左右为难而皱起眉毛的瞬间——

锵—！尖厉的不和谐音从正后方轰然响起，与此同时，灼烧般的热感从背上贯穿了我的右胸。

---

19

当一切结束之后，西莉卡终于意识到，面对这样的绝对危机，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冒出「如果桐人、亚丝娜或爱丽丝在这里就好了」这样的想法。

当时脑中思考的，只有以现今的战力如何打开局面这一点。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工蜂虽然面板数值并不高，但却持有一种极端危险的武器，即一击就可造成长时间麻痹的毒针。此前的战斗中没有谁陷入被数只巨蜂围攻的境地，也是因为大家都优先回避毒针攻击。

但是，蜂后、士兵、以及接近五十只工蜂加起来，单看数量已经膨胀到了我方的两倍。所以理所当然的，每个人都被两只或两只以上巨蜂盯上了。如果被毒针从前后同时攻击，不管是什么样的老手都会难以回避。出现多位麻痹者的话，想在战线崩溃后撤出穹顶之外都未必有把握。

大概此时作为团队领袖的诗浓，脑中正拼命思考着是否要发出撤退指令。

扫荡队的阿尔戈和弗里斯克尔等人与前卫队合流还需十秒。被工蜂包围也在十秒之后。在那之前，诗浓必须做出这一艰难的抉择。因为一旦就此撤退，救援被掠入巢穴的切特的希望也会断绝。

不就是一个游戏中的NPC嘛。被卷入Unital Ring的玩家中大部分可能都是这么想的。不过，对于在SAO、ALO，以及Under World中与众多NPC……不，AI交流过的西莉卡来说，已经不能将他们和她们简单认作是程序了。不仅克莱因、诗浓他们绝对也是这么想的，可能连在这个世界结识的扎里昂和霍尔加他们也有这样的感觉。因为大家已经在拉斯纳里奥与巴欣族、帕特尔族一起围坐在篝火旁推杯换盏过了。

我想救切特。

就像是在嘲笑西莉卡的祈愿，视野左端切特的HP条微不足道却千真万确地减少了一些。

巢穴中正在发生的事情不得而知，但看来《救援缓冲时间》终于结束，切特开始受到伤害了。从HP减少的速度估算，用不了一分钟其HP就会归零。

如果在这一绝望的状况下仍然存在希望的话，那就只有一点。

秒杀统帅所有巨蜂的蜂后——《Gilnaris Queen Hornet》。

然而蜂后的HP条仍有整整两段。而且，在那之前也没有能够攻击停留在八米高位置的蜂后的手段。米沙的棘刺攻击仍在冷却时间中，就算让艾基尔代替西莉卡坐在它肩上斧子也够不到。

至少得将蜂后引到地面上——！

西莉卡坐在米沙肩上，紧紧地咬住牙齿。就在这时—

「Silica!」

西莉卡还在想是谁用这么圆滑的发音叫自己的名字，对方已经接道：

「Move and let Misha squat down!」

【让开，让米沙蹲下！】

竟然能够听懂高速说出的原生英语，不知是该感谢归还者学校的实践式课程，还是仅仅是狗急跳墙。

西莉卡瞬间跃下米沙的双肩，飞快下达命令。

「米沙，蹲下！」

巨熊立即做出反应，从直立状态转为前脚着地。

后面猛地冲过来一个身影，一下跃上了巨熊。流线型的身体，异常发达的双腿，那是蝗虫人妮迪。

妮迪攀上米沙的肩部后瞬间沉下身子，然后像开炮一样跃起。

这一跳可是蝗虫独有的特大跳跃，不要说西莉卡等人，就算是Insecsite组的其他人都做不到。茶色的身影眼看着逼近远远飞在上空的蜂后。虽说将米沙作为跳台抬高了两米，但也是靠自己的力量跳起了五米以上的高度。

妮迪的双手向蜂后的后肢迫近，看起来是打算抓住后将其拉下来。

但是。

蜂后似乎预判到了他的动作，震动翅膀蹿升了上去。

妮迪的手眼看就要抓空了——就在此时

蝗虫人的口中喷出白色的丝线，向正上方直射而去。这是曾捕获原穆塔希娜军斥候弗里斯克尔的面饰蟋螽的特殊能力。

丝线卷住蜂后长长的毒针，将开始下落的妮迪吊在空中。突然增加的负重使得蜂后停止了上升，但也不至落下。蜂后的升力和妮迪的重量刚好抵消。

突然，西莉卡等人头上，几道闪烁着鲜艳黄绿色的光线横跨而过。

诗浓没有发射滑膛枪，而是连射了几发珍藏的激光枪。瞄准之处也不是蜂后的身体，而是翅膀。超高温的能量弹将薄膜贯穿，留下几个烧焦的窟窿。

蜂后巨大的身躯终于开始下落了。

就是现在。这就是最后的机会。

蜂后落地的瞬间，集中攻击其弱点。但目前过半攻击手都在跟兵蜂战斗，而且在Unital Ring中攻击会波及到己方，所以就算蜂后体型再大，能够同时攻击的最多也就五六人。即使全体都用最高级的剑技，也很难将剩余的两段HP条全部砍光。

伤害超越剑技的手段，是什么，究竟有没有—

死死盯着吊着妮迪下落的蜂后，西莉卡拼命思考着，速度几乎要将大脑烧焦。

过去见过的场面在脑内持续闪过。

小木屋屋顶滚下的大量原木。固定在结实支架上的Hecate II。这些画面渐渐融合，从中诞生了一个想法。

「大家，围住下落地点！」

情不自禁地大叫一声后，西莉卡才意识到「大家」不知道是叫的谁。但做出反应的正是自己脑中描绘的身影—莉兹贝特、克莱因、艾基尔、以及莉珐。

将敌方的兵蜂交给扎里昂、比明格、霍尔加和迪克斯，几人按照西莉卡的指示向预测中的蜂后落地点围去。

「左手高举武器，右手打开装备菜单！」

全员都是惯用右手。就算练习过左手发动剑技，精度当然也不及右手。然而没有一个人露出疑惑的表情，西莉卡同时也将武器交到了左手高高举起。同时，她的右手指快速转动，呼出了环形菜单。

西莉卡的匕首、莉兹贝特的战锤、克莱因的弯刀、艾基尔的双手斧、莉珐的长剑共同组合成了一个圆，在其中心，妮迪率先着地。

只见他双手抓着自己口中延伸出的丝线将蜂后奋力一拉，然后当即飞退到圆的外侧。

接着，蜂后全长超过两米的巨大身躯轰然坠落。它的头部笼罩在淡淡的眩晕光效中，但恐怕

立即就会恢复。

最后的指示。

「将左手的武器换成继承武器！」

同伴们大概也觉察到了西莉卡的意图，因此不等她说完四人就一齐朝装备菜单点去，按下了确定按钮。

高举的五把铁质武器包裹在白光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闪耀着夺目光辉的最强武器。

西莉卡的短剑——《Is Threader》。

莉珐的长剑——《Risavind》。

艾基尔的双手斧——《Notzhior》。

克莱因的武士刀——《灵刀迦具土》。

还有莉兹贝特的战锤——《雷锤Mjolnir》。

【rkl译注：此处对他们的ALO继承武器名称进行了全面修正。】

这些继承自ALO的武器与诗浓的Hecate II一样对力量值的要求过高，即便现在接近20级也很难举得起来。

但是，只是让其出现在高举过头的手中，然后任其自由落体的话却是可以的。虽然精确到厘米的精密操作很困难，但作为蜂后弱点的胸部却足有中型汽车的轮胎一般大。

「呜……哈啊啊啊啊！」

西莉卡少见地使出浑身力气发出吼叫，拼尽全力调整着如巨石一样沉重的匕首的下落轨道，使其砸入仰躺着的蜂后的肢体根部。

与此同时，同伴们的继承武器也发出雷鸣一般的声音下落，在厚重的甲壳上深深刻下放射线般的断面痕迹。

---

20

我最先畏惧的，是贯穿我身体的东西会不会打中艾欧莱茵。

然而那东西似乎仅仅擦过被我横抱着的艾欧莱茵的刘海，往虚空飞去。提起的心稍微放下，但要安心还太早了。我展开心意防壁，迅速转过身来。

白色积云的角落处，似是点了墨般的黑影映入眼帘。

那是个人。黑衣人影的长发与大衣衣摆猎猎飘扬，理所当然般浮在空中。伸向这边的右手中握着像是大型手枪的物体。贯穿我右胸的似乎就是从那枪里射出的子弹。

领悟到自己中弹事实的瞬间，灼烧般的剧痛便蓦然复苏。往下一瞥，右锁骨下方被开了足有一指宽的口子，鲜血正从里面喷涌而出。

虽说心脏逃过直击，但伤势足以令过去的我失去半数天命、余下一半也会随着出血急剧下降。然而历经与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以及暗黑神贝库塔即加百列·米勒的战斗，我明白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肉体不过是灵魂的投影。

想到曾被加百列砍飞下半身、挖出心脏，这种程度的伤势甚至算不上负伤。我用自己的血作资源治好枪伤，顺便把机士服也一并修复。

若是在与Administrator战斗时拥有如今至少一半的心意运用能力，也许就能让优吉欧获救了……我甩开刹那间的感伤，瞪视远方人影。

距离百米以上、加之对方背对朝阳而无法看清面庞，但只凭气场都能知道那是在基地遭遇的《阁下》——伊斯塔尔本人。能在那样的大骚乱中立即追上来固然令人吃惊，但那个人究竟是如何飞过来的呢。

是选择靠近以获取情报，还是优先艾欧莱茵和神兽的安全立刻掉头逃跑，又或者应该先发制人进行攻击？

像是看透了我内心的犹豫，人影突然动了。

长大衣犹如黑色羽翼般翻卷，以远超想象的速度接近而来。我立即延展心意防壁，连带出力也一并强化。

这样下去那人会与不可视之壁激烈相撞，受到足以令全身骨头粉碎的重创。就在我做出这般推测时，人影赫然做出似要烧焦虚空的急减速，在距离心意防壁仅十厘米处堪堪停下身形。

间隔已经只剩十米。那缓缓飘扬的黑发之下，冰蓝色双眸正散发着凌厉光芒。

首次从正面看清伊斯塔尔的样子，果然美貌得不似人类。仅因其容貌就心生畏惧的这种情感，还是继与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对峙以来头一回感受到。

伊斯塔尔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凝视我足足五秒，继而看向失去意识的艾欧莱茵。那平缓眉间似乎终于露出些许像是感情的痕迹，却又立即烟消云散。

只见其再次抬高视线，终于轻启朱唇。

「我为不做警告而突然从后方进行射击的事情道歉。只是想在最初试试看这东西能否生效罢了。」

语毕抬高握在右手的大型手枪，轻微倾斜示意。

被致以明显毫无歉意的神色、语气和动作，我也终于找回了足以感到不爽的余裕。维持着心意防壁，首先回敬以反击。

「瞄准右胸是故意而为？还是说原本瞄准了头部或是心脏却打偏了？」

「从那种距离进行瞄准并不现实。能打中已经是好事了。」

答复看似将我的挑衅随意拨开，但仔细想来，这家伙可是仅凭一发子弹就能从百米远的地方打中我。诗乃曾说过，现实世界中手枪的有效射程距离顶多只有二十米，就算是在GGO，能有五十米都算不错了。伊斯塔尔持有的枪支设计简陋，散发着一眼就能看出是试作品的氛围，目测射击精度也高不到哪里去。有在地下见识到的神速斩击在先，说明这人连射击技巧也是高手水准吗。

「……那支枪是以什么原理发弹的？」

回想着「锵」的奇妙发射音，我抛出第二个问题。还以为他再怎么也不至于对此作答，伊斯塔尔却往下看向右手中的手枪开口道。

「以解放风元素的气压击出子弹的单纯构造罢了。只是有往调整机关内做些功夫，多余的气压会借由压缩室进行排放。」

「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那阵刺耳的异响多半是由所谓调整机关所产生的。尽管相当在意具体构造，但着实没法说出让人借来看看这种话。

话说回来，即使站在这个距离下互相交谈，我依旧没办法对伊斯塔尔的性别作下定论。略高的沙哑嗓音与惊为天人的美貌、身高与体型，连服装都呈现着完美的中性，就算想胡乱推测都抓不着头绪。

但由于其身体各处都没有装着小型螺旋桨或是喷气发动机，至少能确定此人与我一样，只凭借心意力在飞行。

某种意义上，心意力毕竟是《用自己的想象去覆盖世界常理》的力量，在天空飞行这个现象尽管无比单纯，背后所需求的心意强度却是高得吓人。这是因为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Under World人，脑海内都根植着《人不具备飞行能力》这一条常识。

据我所知，能完全使用心意飞行的只有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和暗黑神贝库塔，若我不曾经历与他们的激战，想必也决不可能抵达如今的境界。

因此，伊斯塔尔不是拥有那种水准的战斗经验，就是仅凭一己之力将精神力提升到了匹敌Administrator的级别——

在我紧盯那宛若冰块的双眸，陷入思索时。

「我已经回答了两个问题，你也该给出同等数量的回答才是。」

伊斯塔尔边把大型手枪放回右腰间的枪套，边做出如上发言。

「……可以啊，只要是我能答的。」

不不，这边可是吃了枪子儿的啊！我不禁腹诽，但既然能获得情报，对话就有继续下去的价值，也能让艾欧莱茵借机恢复体力。尽管对尚且漂浮在身后的神兽醒来之际会怎样怀揣不安，但只要见势不妙就用心意外壳将其包住，多少该能起到作用才对。

听罢我的回答，伊斯塔尔立刻扔出了一个完全超出我预想的问题。

「消灭Abyssal Horror的就是你吗？」

「是啊。」

虽说并非我独自的力量就是了。我姑且隐瞒下这个事实，让此人持有过高评价并无坏处。

「原来如此……」

伊斯塔尔任由长发在冷风中飘扬，做出陷入思索的动作。

在遥远后方，赤红朝日缓慢却切实地升起。现实时间已经将近下午四点。我、亚丝娜和爱丽丝在五点就会借由神代博士之手被强制注销。要赶在那之前回到中央大教堂已经希望渺茫——说到底不修好泽凡就没办法飞回去——但至少得创造出就算我突然消失也没问题的状况。

再对话五分钟就用心意防壁包住伊斯塔尔将其捕缚，先离开这个地方好了。

在我下定决心的瞬间。

「他在拖延时间。」

臂弯中响起微弱的声音。

我猛然往下看去，艾欧莱茵面具下的双眼已经微微睁开。即便看上去仍有几分辛苦，但力量已然逐渐回归那双绿色眼眸。我暂且安下心来——但拖延时间又是什么意思呢。

像是直接读取了我的疑虑，艾欧莱茵以嘶哑的嗓音继续道。

「地面上基地的人员多半已经在进行撤离了。一旦撤离结束，想必基地本身也会遭到抹除吧。」

「抹、抹除是……要怎么……」

我哑口无言地喃喃着，低头看向脚下。

即使视线为厚重云层所遮蔽，只要释放微量心意就能感知热源以及动静。与基地邻接的滑行道上，名为《阿弗斯》的大型机龙已经点燃引擎，士兵们则似乎在将物资源源不断地搬入。

竟然连这件事都没能察觉，实在是有够马虎大意。我满心要刺探情报，却结结实实中了伊斯塔尔的计。

「……真亏你能够察觉啊。」

正前方，冰冷中暗藏微弱情感的声音响起。

我抬起头，艾欧莱茵也同时发出与至今为止声调略有差异的声音回应道。

「毕竟这就是你会考虑的事情啊，托科伽·伊斯塔尔。」

「…………！」

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这种说法只能让人认为他从前就与伊斯塔尔相识。而对方对这句话的回应也如出一辙。

「入侵的果然是你吗，艾欧莱茵·赫伦茨。身体还是跟以前一样虚弱啊。」

虽说想必并非对这指摘感到不满，艾欧莱茵再次看向我道：

「已经没事了。放我下来吧。」

语毕，他以口型无声地补上了「桐人」二字。这想必是提醒我不要暴露姓名的暗示。

尽管我对此毫无异议，但就算叫我把他放下去，脚边也只有软绵绵的积云。如果不用心意做出能让艾欧莱茵站立的落足点、或是直接抓住他的话……像是察觉到我的踌躇，他轻声做出补充。

「我不需要你支撑喔。」

「……知道了。」

我点点头，放下搀着艾欧莱茵腿部的左手。

黑革长靴踏上虚空。我继而小心翼翼地把右手也拿开，机士团长的身体依然毫无要下坠的迹象。也就是说不止伊斯塔尔，艾欧莱茵也习得了心意飞行。

仔细想来，异界战争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足有两百年。既然科技发展到足以飞行到其他星球，也该认为关于心意力的研究与革新进行到了同等水平才对。那么自然，其中也会包括《高效习得心意的方法》。

今后还是放弃「只要有心意就绝对没问题」的想法为妙。我这般告诫自身，守望着对峙的两人。

首先开口的是艾欧莱茵。

「抛下枪剑，立刻投降。你的所作所为，乃是对星界统一会议再明显不过的反叛。我必须将你逮捕并带回圣托利亚。」

伊斯塔尔听罢，唇角扬起淡薄的笑意。

「你过于一本正经的地方也完全没变啊，艾欧尔。比起就此投降，我还不如放弃追击直接逃跑呢。」

「……你倒是变了呢，科伽。放在以前，你不会为了给部下争取逃跑时间而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

听到艾欧莱茵的话，我再次对地面的状况进行确认。

往大型机龙内搬运物资的工作还在持续。那基地内的重要设备想必都堆在地下，要用电梯运上来的确相当花时间。那些设备中肯定包括把神兽子嗣改造成生体导弹的装置，至少绝对要把那玩意扣押下来。

一旦机龙开始运转，我得想办法拖住才行……当我内心作此想法时。

「暴露在危险下……？」

伊斯塔尔倾斜头部，发出反问。

他边用右手将在风中飘扬的黑发拨向肩后，认真至极地继续道。

「当然了，我不会做那种事。我只会在阿弗斯离陆前做做你们的对手，然后离去……不、飞走罢了。」

听他似乎别提受伤，甚至毫不认为自己会被抓获的语气，艾欧莱茵轻耸肩膀。 　　「原来如此，的确一点没变。但你会在人界统一大会决胜战中败给我，正是由于那份倨傲所致呢。」

「禁止使用心意的比试不过是杂耍罢了。就让我来教教你真正的战斗为何物吧。」

语毕，伊斯塔尔漫不经心地抽出吊在左腰的佩刀。

仅慢一刻，艾欧莱茵也拔出了悬挂于机士服皮带上的长剑。

两柄剑身上反射着赤红的曙光。虽有弯刀与直剑之差，物体优先度看起来却不分上下。两人似乎因缘不浅，我也不太想给这场战斗泼冷水，但他们之间仍隔着一道我的心意防壁，再优哉游哉下去地面上的机龙就要起飞了。

「抱歉艾欧，我要抓住那家伙了。」

我轻声发话，让防壁瞬间改变形状，把伊斯塔尔包入透明球体内。

已经没有在意基地的警报必要，我动真格地对防壁进行强化。就算伊斯塔尔的心意强大到能够飞行天际，也不可能破坏掉我足以防住宇宙怪兽Abyssal Horror的光弹的心意防壁才对。这绝非自吹自擂，而是极为客观的评价。

不可视的牢笼之中，伊斯塔尔轻飘飘地向前移动。

只见他探出左手，触及防壁。

似是极为寒冷的东西忽地将意识穿透的感觉。明明心意防壁没有遭受破坏，伊斯塔尔的手却贯穿墙壁来到了外面。与包覆泽凡十三号的防壁被生体导弹潜入时的感觉相同——却要强大上数十、数百倍。

侵蚀心意的心意。

伊斯塔尔不费吹灰之力越过防壁，以惊人的速度挥刀斩向艾欧莱茵。

---

21

万幸的是，众人并不需要从巨树的表面慢慢爬上悬挂在二十米高处的蜂巢。

大树内侧的根部赫然开着一个大洞，里面的天然通道一直延伸到蜂巢处。

在蜂后Gilnaris Queen Hornet死亡后，四只兵蜂和几十只工蜂就溃散了。被带入蜂巢的切特HP也停止了减少，因此没有必要着急。但西莉卡还是冲在突入队的先头，在磨肩擦肘的狭窄通道内部全速向上跑去。

在布满苔藓的地板上数次失足后，西莉卡终于穿过了螺旋延伸的隧道，进入了一个宽敞的空洞。墙壁上整齐的排放着六角形的蜂房，但幼虫和蛹看来已经随着女王一起消失了，看上去空空荡荡。虽然稍微感到一丝不忍，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切特！你在哪！？」

环视着空洞内部，西莉卡叫道。

接着，从里面传来一个微小的声音：

「在这里——！」

西莉卡随即与追上来的阿尔戈和莉珐一起朝里面冲了过去。内侧的墙壁上又有一个新的隧道，穿过之后几人来到一个更大的空洞中。恐怕这里已经是蜂巢的中心了。左侧的墙壁上设有数个出入口，对面的墙壁上则耸立着一个类似王座的高台。

然后在其根部，有一个小小的帕特尔族的身影被灰色粘土一样的东西黏在地上。

「切特！」

西莉卡急忙跑过去，用双手将粘土状物质剥开。

被解放的切特抖了抖小小的身体，朝西莉卡飞扑过来。

「谢谢，谢谢你西莉卡。」

「不……我才是，没能立刻救你实在对不起。没受伤吧？」

话问出口后，西莉卡才想到这个世界的NPC可能没有受伤的概念，但切特摆了摆尖尖的鼻子

「尾巴被幼虫啃了几口，但没什么事。」

「诶…诶诶……？」

西莉卡慌忙向切特的尾巴看去。确实，尖端少了十厘米左右，断面还飘着红色的伤害光效。但这种程度的部位缺失的话，HP回复后应该立即就会复原。

冷静下来的切特放开西莉卡，环视着站在周围的莉珐等人，大声叫道：

「比起这个，大家都过来！」

只见它一边招手一边向王座内侧跑去。西莉卡也追了过去，然后看到那里堆积成山的东西震惊地一时无言。

武器、防具、装饰品、道具，以及金银铜币。全都在入口处射来的自然光下闪闪发亮。

女王和其他蜜蜂与此前战斗过的其他怪物不同，HP归零后是立即消散，素材道具直接掉落。回想起来，三天前打的超巨大人面蜈蚣《The Life Harvester》也是这样，看来设计上BOSS级的怪物都不需要进行解体作业。

所以，西莉卡之前以为Gilnaris Hornet的击破报酬只有翅膀、甲壳、毒针一类的素材类道具。

「哇，好厉害……！好多财宝！」

莉珐发出一阵欢呼。旁边的西莉卡则侧着脑袋问道：

「但是……为什么虫型的怪物会收藏钱和武器？」

「应该是因为那个吧」

阿尔戈走上前去，拾起一枚硬币用拇指高高弹起。

「就像切特一样，被掠入巢穴的冒险者的……」

「不用继续说了！」

西莉卡急忙打断她。阿尔戈则一脸装模做样的表情将落下的硬币接住。

不过说起来也想不到别的原因了，所以虽然全部搬空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但就算留在这里迟早也会被其他玩家获取，或者被归类为丢弃物品等待耐久度耗尽。除了突入巢穴的西莉卡、阿尔戈、莉珐，其他的同伴仍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所以现在不能磨磨蹭蹭的了。

「这些全部都装入我们的储物栏吗？」

西莉卡回头问道，阿尔戈和莉珐则一起笑了起来。

「勉勉强强装得下。」

「得把原木扔掉了呢。」

---

看到切特从洞口出现，帕特尔族的齐诺基和齐鲁夫高兴地大叫了一声。围绕着拥抱在一起的三人，不仅是克莱因和霍尔加等人，连巴欣族的战士们都浮现出「太好了」一样的笑容。

不过等到西莉卡、阿尔戈、莉珐三人将塞入物品栏的大量财宝堆积在地面上后，大家都停了下来。

MMORPG中发生的纠纷，究其原因不外乎三点：欺诈、造谣、以及分配。西莉卡在转换到ALO后基本就是跟固定队伍冒险了。不过在SAO时代，她也经常加入野队，因为物品分配起争执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回想起来，自己当时独自穿行35层《迷路森林》，然后差点死在里面，就是因为队伍中有个人说「你有那只蜥蜴回复了，就不需要回复水晶了吧」。

虽然正是因此才会遇上桐人，但想起当时自己自大的样子总是想「哇~」地一声叫出来。这次就不要出风头，让团队领袖诗浓决定分配方法吧……西莉卡这么想着。

「回拉斯纳里奥之后再分东西，可以吧。」

诗浓如平时一般冷静发言。正绕着宝山不停手舞足蹈的克莱因等人也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确实，在这里开始商量的话二、三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这次探索的目的并非攻略蜂巢穹顶，而是确保新的铁矿石刷新点，以及搜索弗里斯克尔提到的「通往下一个台地的坡道」。所以现在还不能返回。

大量的财宝被收入几个木箱中，用蜡封上盖子，然后交给了几个力量型队员。这样一来如果想在窗口操作将里面的物品取出，下次将箱子实体化时就能发现封印被破坏了。

忙完之后，西莉卡最后环视了一次这个天然穹顶。

午后的阳光穿过覆盖在头顶的巨树枝叶，在空中描绘出金色的线条。地面上的加尔加摩尔花仍舒展着红紫色的花瓣，但已经没有来此吸取花蜜的巨蜂了。前方不远的地方，持续激战留下的痕迹已然消失，只有南侧通道附近建起的三座掩体仍残留在那里。但耐久已经不剩多少了，迟早也会消失。恐怕黏在巨树上的蜂巢也是如此。

蜂群振翅的声音曾经如此喧嚣，现在却只能听到微风吹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西莉卡对于摧毁了一个生物的栖息地这件事多多少少有些罪恶感，但Gilnaris Hornet过去也曾毁灭过帕特尔族的城镇。

「喂，要走了！」

听到莉兹贝特的声音，西莉卡扭头看去，发现同伴们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正微笑看着自己。

「好的！」

元气满满的一声回应后，西莉卡朝着头上驮着毕娜的米沙招呼了一下，朝着大家跑去。

---

22

艾欧莱茵和伊斯塔尔在空中的激战令我不合时宜地看入了神，一时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与我和加百列的战斗不同，两人战斗时极少在空中辗转腾挪大幅移动，若忽略掉脚边便是云海这一点的话，看起来就像是地面上再寻常不过的剑斗——只是所有攻击与防御都经过了心意力的强化。

换言之，在抵御对方的斩击时，只要意念的集中慢上一瞬，手中的剑便会粉身碎骨。攻击时亦然，无论挥剑的速度多快，一旦意念没有跟上，就会被对方的招架之力一击折断。

而现在，在超高速的剑技对拼之中，两人对心意力的操作分毫不差地追上了剑的速度。这等神技，不经长年累月的训练绝对无法做到——如今的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如此流畅地切换心意，那已经是可以称之为《心意系统》的高度体系化的技术了。

令人目眩的交锋持续了一段时间，随后，两人之间稍稍分开了片刻，短暂蓄力——

「哈啊啊！」

「嘿呀！」

艾欧莱茵与伊斯塔尔势如裂帛，宛如镜像般同步挥出了上段斩。

剑刃激烈相交，几乎令空间也为之震动的冲击波荡漾开来。细看便会发现，两剑之间有着薄如蝉翼的空隙。如今在这个空隙两侧，双方的心意正为了破坏对方的剑而激烈对抗着。

在压力达到界限的一瞬间,伴随着「锵」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两人同时倒退出一大步。

到目前为止势均力敌——只是数分前昏倒过一次的艾欧莱茵的体力令人担忧。伊斯塔尔刚才还说过「你的身体还是这么弱啊」。如果这两人少年时代就认识的话，恐怕就像我担心的一样，艾欧莱茵出生起便体质孱弱。

在前往中央大教堂的机车上，艾欧莱茵提过自己「十六岁时在统一大会上胜出」。从方才的对话里可以推测出，当时的对手很可能就是伊斯塔尔。也就是说，眼前这一场战斗事实上便是Under World中最强剑士的巅峰对决。只是这不是比试，无法在此手下留情。在艾欧莱茵体力耗尽之前，必须找到恰当的时机突入其中，使伊斯塔尔无力战斗。

尽管心意防壁的捕获会被《侵食》穿过去，但其他能做的事还有很多。在两人对剑时，只要放出哪怕一个热素打断伊斯塔尔的集中力，她便无法接下艾欧莱茵的斩击，佩剑也会被一瞬间摧毁。

——就在他们下一次对剑时行动。

在我如此决意的那个瞬间，场上瞬息万变。

首先，是《阿弗斯》之外的两架机龙从地面的跑道上先后起飞，兜着巨大的弧线快速升空的小巧机身，应该是战斗机。

紧接着，《阿弗斯》也结束了装载工作，从滑行道驶上了跑道。

随后，从基地的地下深处，有无数热元素与风元素同时激发。

逐渐增压的元素群怎么看都不像只是为了提供能量，恐怕这就是艾欧莱茵暗示的「抹消基地」——即把这个巨大建筑整个爆破掉的手段吧。而最糟糕的是，基地内现在还残余着二十多名职员。

从右下方绕后而至的战斗机目的在于支援伊斯塔尔。要同时应对战斗机、阻止《阿弗斯》离陆与基地的爆破，仅靠我一人怎么想都是分身乏术。

拉开距离的艾欧莱茵与伊斯塔尔将剑横置于右肩上，剑身亮起了黄绿色的辉光。是秘奥义——剑技的准备动作。

在这个瞬间，我力所能及的只有所有事中的其中一项。

我将大脑运转到近乎极限，拼命思考着。最优先的究竟是支援艾欧莱茵、迎击战斗机、制止《阿弗斯》离陆还是阻止基地的爆破？

就在这时，我隐约听见了某个人的声音。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请……保护这个世界的人们……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Under World的管理者暨守护者——贤者Cardinal托付于我的话。

我将她的话牢记心中，与Administrator和贝库塔战而胜之。然而，这个世界的危机从未远去。再次登录以来，我虽在内心某处一直保留着旁观者的态度，但过去为了Under World而战、将希望寄托于我的人们的心意从未消失。即便是为了信任我、将我送出中央大教堂的亚丝娜与爱丽丝，我也必须要拼尽全力。

亚丝娜……爱丽丝……Cardinal。

三人的面庞在脑海中闪过的瞬间，一个离奇的想法猛地从我心中浮现而出。

如果这时候亚丝娜和爱丽丝也在场的话，就能同时应对所有危机了。

当然，此时的二人正远在五十万公里以外，于行星卡尔蒂娜的中央大教堂内留守，即使是时速三百马赫的泽凡十三型也要花上一个半小时才能抵达。

然而，如果用贤者Cardinal所擅长的《门》的术式——即瞬间转移门的话，就能无视物理上的距离。说到底，在Under World里，本就不存在现实世界意义上的距离。

尽管我不清楚门的术式，但当时Cardinal的使魔夏洛特也说过，所有术式都不过是引导与整合心意的道具。只要有足够强烈的心意，就应该能像无咏唱生成元素那样生成转移门。

我将视线从艾欧莱茵的背影移开，仰视正上方的天空。

卡尔蒂娜与阿德米娜的自转虽然在方向和周期上保持一致，但卡尔蒂娜的央都圣托利亚和阿德米娜的首都欧利正处于相反的位置，因而每天都重复着接近与分离的过程。而现在，正是圣托利亚与欧利最为接近的时刻。

时近拂晓的天空中，恰如从月球眺望地球时一般，有一颗侧面闪耀着蓝色光辉的巨大星球静静悬浮着。我现在所在之地与首都欧利应当相距不远才对——

看见了。

那是一个人工制成的倒三角形的大陆。在赤色大地的左上，被雪白山脉包裹的鲜绿的圆形地界正是人界。其中心便是央都圣托利亚，矗立于更中心位置的就是中央大教堂。肉眼虽看不分明，但已经足以用来集中心意。

我将朝阳提供的空间资源集中生成了大量的晶体元素，将其凝缩于一点，创造出一扇巨大的门。如水晶般通透的门扉下方，我又制作出直径约七米的轻薄圆盘。到此为止用了一秒……紧接着花费两秒钟，用心意描绘遥远彼方的行星上亚丝娜与爱丽丝的身影。

不，她们二人所在之处近在眼前，就在这扇半透明的门扉之后。

这个世界里不存在距离。

透过水晶之扉可见的朝霞之中，隐隐有了波纹般的晃动。

在那里，似乎有两个身穿蓝色机士团制服的人影模糊显现而出——在这一刻，我心念微动，打开了门扉。

泛着白光荡漾着的门扉之间被鲜明的色彩覆盖了。不是影像。通过水晶之门的传导，行星阿德米娜的旷野与行星卡尔蒂娜的中央大教堂连接在了一起。

「亚丝娜！爱丽丝！」

分心同时操纵着四种心意，我向并排而立似乎正忙着什么的两人扯着喉咙大喊道。

「抱歉了，帮帮我！」

如果立场倒换，我要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掌握情况、判断是否为陷阱后踏过门扉，至少要花上十秒钟吧。

然而，亚丝娜和爱丽丝不过半秒就反应过来，丝毫不见怀疑地猛踢地面。

两人相继穿过门扉，在透明圆盘上急行数步之后站住。身周是漫天朝霞，圆盘正下方则是纯白云海的这一状况想来还是太过震撼，但即便如此两人也并未停止行动。

「桐人君，我该做什么！？」

「亚丝娜让下面的基地整个浮到空中！地下的炸弹马上就要爆炸了！」

我一边喊着，一边使用第五种心意力将巨大的云块驱散开来。袒露的地表上，职员们拼命从基地中逃离，但距离大爆炸恐怕只剩不到十秒了。

我祈祷着不要出现牺牲者，喊出下一条指令。

「爱丽丝去阻止那头巨大的机龙！但是不能完全破坏掉它！」

《阿弗斯》已经开始滑行了。要阻止它完全起飞恐怕已不可能，但爱丽丝的话一定有办法。

「还是一如既往地胡说八道……！」

骑士恨恨地骂了一句，随后拔出了蓝色机士团制服左腰上悬挂着的金木樨之剑。

「我试试！」

同样制服的亚丝娜点了点头，却并未拔出珍珠色的细剑《Radiant Light》，而是高举起了右手上的巨大菜刀。

---

以下事项，都是在同时发生。

爱丽丝正面举起金木樨之剑，高声喊道。

「Enhance armament!」

整合骑士的秘技武装完全支配术发动，黄金色的剑身散做无数花瓣，在朝阳的光芒下化作煌煌的一股湍流向地面奔涌而去。

《阿弗斯》恰处于从跑道上起飞的一瞬间。从左右翼各三台的内置引擎中喷射出长长的火焰，马上就要迅速拉升高度。

而从正上方袭来的花瓣们在它面前分成两股，目标并非机身也非引擎，而是直取机翼后侧的升力装置——襟翼，将它吹了个无影无踪。

Under World的大气中不存在气体分子，但机龙飞行的原理与现实世界的飞机基本一致。只要失去了襟翼，机翼升力不足便无法上升，而机翼本体未被破坏也保证了它不会头朝下栽倒下去。

《阿弗斯》机身摇摇晃晃地缓慢下落，在覆满黄色花瓣的地面上迫降之后，将真正的花瓣宛如飞沫一般卷携着滑行了数百米，倾斜着停住了。

---

亚丝娜将右手的菜刀对准基地，高声喝道。

「一——二！」

一道虹光从天垂直倾泻而下，将巨大的基地包裹于其间。

伴随着仿佛天使的重唱一般奇异的声音，灰色的建筑从地面缓缓上升。即将逃离出去的职员们慌忙跳出去，后面没能赶上的职员们退至了建筑内部。

亚丝娜所使用的超级账号《创世神丝提西亚》拥有着无限制操纵地形的力量。在与Abyssal Horror的一战中也曾召唤出巨大的陨石，异界战争之中制造了数公里的地裂，相比之下浮起一栋建筑简直轻而易举。

虹色的光柱之中，连同地下部分一并上升的基地差不多正是立方体的形状。如果使用了热元素和风元素的爆破装置与建筑的地基连在一起的话就需要另外去除，但幸好装置埋设在更深的地方。

亚丝娜将建筑完全脱离地面后，「嘿呀！」地一声，将菜刀向右一移，建筑也随之横向移动，数秒后，深红的爆炸火光从地面黑漆漆的洞穴中喷发而出。

---

先于《阿弗斯》离陆的两架机龙依然急速上升着，即使上空覆盖的云层一瞬间被吹散也毫无动摇之意。

坐在两机驾驶席上的，以我的直觉，恐怕就是基地内跟随伊斯塔尔的斯金和德穆伊吧。

机体与斯提嘉她们的《齐尼斯七型》相似，颜色则是哑光的深灰色，也看不到纹章或是号码。从机体腹部探出的大型炮台里已经亮起了积蓄热元素的光。

将阻止《阿弗斯》逃走与应对基地爆破的任务交给爱丽丝与亚丝娜之后，以心意力压制战斗机也不再不可能。只是要将高速飞行的战斗机整个抓住恐怕会令其碎得七零八落，密封罐也有爆炸的危险。希望尽可能不要出现死者……就仿佛看穿了我的这份犹豫一般，两机猛然开炮。

连射的热元素弹袭击的目标既非我和艾欧莱茵，也非亚丝娜她们所乘的圆盘，而是浮在稍远位置的漆黑大蛇。

「欸……！？」

我不由得惊呼出声，，险些忘记了防御。近十发热元素弹剧烈撞上了我展开的心意防壁，在虚空中绽开橙红色的爆炎。

斯金和德穆伊应该也知道，神兽现在正处于昏睡状态。可为什么要特意瞄准它呢？是有什么不能让它活着逃走，非要在此杀死它不可的理由吗？

不论如何，不能放任他们就这么继续攻击神兽。

——借你的剑一用，优吉欧。

我在心里向挚友低语，左手将右腰侧悬挂的青蔷薇之剑拔出。

冰蓝通透的剑尖指向机龙们，我高喊道。

「Enhance armament！」

剑身闪起澄澈的蓝色光辉，迸射的光芒化作冰蔓，交织缠绕着向机龙们蜂拥而去。两架机龙灵巧地回旋，藤蔓也分为两股紧追其上，在接触机身的前一刻呈网状展开，将钢铁机体紧紧缠住。

两架机龙猛烈地催动着引擎试图逃离冰蔓的控制，但喷射仅仅持续了一秒钟。伴随着「咚」的一声巨响，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冰块彻底包住了机龙的尾部。冰块迅速扩大，转眼间便将巨大的战斗机整个封入内部。失去了推进力的两机旋转着向地面落去。

青蔷薇之剑的武装完全支配术能将对手用冰块包裹并无力化，同时也是守护之剑。它的冰仅凭一般的武器与冲击绝无可能击碎，想要破坏，只有使用与青蔷薇之剑同等优先度的攻击、或是心意之力才能做到。

---

两块冰块相继坠落在遥远下方的地面上，弹跳数次之后，一头扎进了高高山丘的斜坡上，停下不动了。冰块上并无一丝开裂，内部的机龙也依然毫发无损。斯金与德穆伊大约已经昏厥过去了，不过伤势应该并不严重。

《阿弗斯》的迫降、基地原址的大爆炸、以及战斗机的攻击与坠落。

在同时爆发的诸多大骚乱之中——

艾欧莱茵与伊斯塔尔的注意力丝毫没有被扰乱。

双方手中的剑维持着剑技《Sonic Leap》的架势，耐心等待着仅有一瞬的时机。

我也有过数次类似的经验，当对剑双方的技巧在伯仲之间时，对峙中便难以轻易出手——急躁地先出手的一方往往便是输家。一旦到了这种情况，接下来便是考验耐性的时候。

更何况，两人现在都正用着心意力让自己浮空。用过去的ALO来比喻的话，就像在不断地消耗着飞行槽。无论是怎样的心意高手都有迎来极限的一刻，到那时，因为在基地内使用了两次《空之心意》而昏倒的艾欧莱茵将面临极大的不利形势。

正因如此，我才会考虑通过元素攻击介入战局。

将战斗机从战场上排除的我急忙转向两人时，他们依然维持着对峙。我因赶上了而稍感安心，抬起右手正要生成扰乱伊斯塔尔注意力的热元素，就在此时。

我感到有谁按住了我的手。

不是亚丝娜、也不是爱丽丝。这两人还在处理《阿弗斯》与基地的善后事项。

更不是艾欧莱茵本人。他的注意力全都在伊斯塔尔身上，恐怕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身影。

我内心一动，视线落在了左手扔紧握的青蔷薇之剑上。

依然维持着武装完全支配术的剑身被宛若钻石尘的白色粒子包裹着，闪耀着夺目的光。

飘舞的轻雾之中，我隐约看见了什么……看见了某个人的身影，就在那一瞬。

「——艾欧莱茵阁下！」

宛如悲鸣的呼喊声震荡着、传到了铺满了朝霞的空中。

是斯提嘉。仍打开着的水晶之扉的深处，她红叶色的双眸大睁着看向这一侧。

随即，剑士们动了。

发动维持至今的《Sonic Leap》的同时踢向虚空。在空中划出黄绿色的光芒飞向对方，瞬间拉近距离之后挥出佩剑与长剑。

惊人的闪光与冲击波呈二重环状扩散开来，令空间都为之震荡。

经心意强化的剑技带着将对方打碎的气势对立抗争着，超出界限的力量凝缩到极致，不断迸溅着细小的紫雷。

巨大力量之间的平衡，以一种未曾设想的形式被打破了。

艾欧莱茵的长剑与伊斯塔尔的佩剑，同时被打碎了。

不是从中央折断，而是整个剑身化作了无数细微的碎片，闪烁着微芒飞散开来。解放的能量引发了恐怖的爆炸，将两人推向后方。

「艾欧莱茵！」

我慌忙冲上前去，接住了机士团长的身体，右手抱住仔细观察，虽然胸前和手臂有许多细小的割伤，不过都不严重。意识似乎也还在，向我轻轻点点头后，立刻又看向前方。

空中残留的余光很快淡去，二十米外伊斯塔尔浮于空中的姿态显露而出。

看起来对方也没受什么重伤。然而如今那个人失去了剑，心意力也消耗了不少，尽管还有先前的手枪，但我并不认为它能有超出战斗机携带的热元素炮的威力。

而相对的，艾欧莱茵这边有我、亚丝娜和爱丽丝齐聚，即便伊斯塔尔的强力毋庸置疑，但别说打倒我们了，想要突出重围逃走也是不可能的。

艾欧莱茵从我的手边离开，稳稳地立于空中。

「我再说一遍。投降吧，托伽。」

伊斯塔尔闻言，红唇微微绽开一个笑，回答道。

「你的剑技没有退步，我很开心哦，艾欧尔。」

笑意消失，将沾在外衣上的剑之碎片拂落——

「然而天真的部分也是一如过往。这样可是赢不了我的。」

话音刚落，伊斯塔尔以快到看不清的动作动起右手，拔出了黑色的手枪。

我立刻在中间位置展开了心意防壁，伊斯塔尔本人能穿过心意防壁，但手枪弹总不会拥有同样的能力吧，等她射完子弹之后，就采用物理手段将其拘束……就当我想到这一步时。

伊斯塔尔的右手笔直地伸向空中，枪口朝向正上方，口中吐出令我意想不到的词句。

「Enhance armament.」

黑色手枪发出喀嚓的声音变形，从缝隙中放射出深红的光芒。

武装完全支配术。

换言之，伊斯塔尔的主武器并非粉碎的佩剑，而是那把手枪——

在她按下扳机的同时，枪口迸射出血色的辉光，穿过心意防壁做球状延展开来。

即使被这份光芒吞没，也感受不到热度与痛觉，但却有一股仿佛灵魂被冰冷的手抚摸一般的不快感向我袭来。

我下意识地想到了在Unital Ring世界里，中了魔女穆塔希娜的窒息魔法时的情况。虽然效果完全不同，但这种诅咒一样的感觉却是相通的。那么，这个术式的效果究竟是——

这一疑问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最开始，我生成的水晶之扉连同那里的斯提嘉一瞬间消失了。

亚丝娜与爱丽丝惊叫着从空中落下，我仓促间想动用心意去支援她们，但随即我和艾欧莱茵也开始向下落去。

无论如何强烈地去想象，下落也无法停止。想象的力量，在改写世界之前便被消除了。

心意无效化空间。这就是伊斯塔尔的武装完全支配术。

然而，这样一来伊斯塔尔自身应当也无法飞行。我这样想着用视线搜寻着，便看见不远处直线下落的黑影。速度很快，她两手紧贴着身侧，如同跳伞一般有意地加速着下降速度。

伊斯塔尔的目标，是坠落于北侧山丘上的两架机龙。因为记忆解放术的效果，冰块已经融化，两架机龙的顶盖都开着。是打算带着斯金和德穆伊逃跑吗，然而以那个速度撞上地面的话，即便是她也不可能平安无事。

问题的答案极为简单明快。

伊斯塔尔在撞上地面前，不是用心意，而是用术式创造了数个风元素，令其爆炸。爆风起到了缓冲下落势头的作用，从而使她以双脚漂亮着地。

伊斯塔尔在地面滚了一圈后顺势跑起来，抓住一侧机龙内滚出来的驾驶员——大概是德穆伊——的手臂，跑向另一架机龙。把斯金也救起来后，拉着两人跑上了山丘。

途中，伊斯塔尔只有一瞬回过头，看向了下落中的艾欧莱茵。然而距离太远，无从知晓她究竟露出了怎样的表情。

三人的身影越过山丘的山脊，消失不见了。

随后，两架机龙相继爆炸，是斯金和德穆伊启动了自爆装置吧。心意无效化空间的光膜持续到那座山丘为止，跑到那里，伊斯塔尔就能再次运用心意开始飞行。很遗憾，我似乎没有手段能用来阻止她逃走了。

更大的问题在于正在下落的我们四人。两人已经不再惊叫，用「怎么办？」的表情看向我。既然心意无法使用，就只有继续下落，使用伊斯塔尔的方法减缓冲力一条路了。

我正要告诉三人准备好制造风元素的时候——

长圆筒状的漆黑物体从正下方缓缓上升，接住了我和艾欧莱茵之后，又转向亚丝娜她们的方向接上二人。

直径一米半、长二十米的这个飞行物……正是被基地捕获的黑色大蛇，也就是神兽。不知它是何时从昏睡中醒来，在心意无效化空间中飞了起来，救下了我们。

朝着前进方向看过去，能隐隐看到它巨大的头。最顶上有一条小蛇紧紧贴着，精神地晃着尾巴。

神兽先一度下降到了接近地面的位置，随后再度起飞。我注意到并看向地面时，只见迫降的《阿弗斯》乘客与逃过大爆炸的基地职员都是一副惊愕的样子仰望着我们。

「……艾欧，这些人要怎么办？」

总而言之先问了一句，机士团长轻轻耸了耸肩：

「暂时只能先放着不管了。只要控制住大型机龙和基地，阴谋的证据就已经足够充分了。」

「原来如此……」

我点点头，看向身后三米处的亚丝娜与爱丽丝。两人看样子还没有完全理解现状。

我小心地从神兽覆盖着光滑鳞片的背上走过去，亚丝娜便向我问道：

「桐人君，这位巨大的蛇是什么？」

「似乎是以前住在行星阿德米娜的神兽。」

「神兽！」

惊叫的是爱丽丝。她蓝色的瞳孔发着光，跪下来用右手抚摸起鳞片。

「我出生至今还是第一次见到神兽。啊……之前的Abyssal Horror除外的话。」

「那个应该是特例吧，大概。」

我苦笑着站直身子，向两人鞠了一躬。

「爱丽丝、亚丝娜，谢谢你们的帮忙。要是你们不在就糟了。」

「完全不用在意，倒是桐人君，刚刚的门……」

就在亚丝娜说到这里的时候。

带着深沉回响的女性声音，直接从我脑海中响起。

『漆黑之王啊，你希望去哪里？』

「是、是！？」

我不由得东张西望地看了一圈，意识到刚刚的应该是神兽的声音。

不知不觉间基地已经远在身后，也离开了心意无效化空间。也就是说现在我们能够使用心意力飞行了，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决定请它送我们一程。

「稍……稍等一下！」

我冲着神兽的头喊了一声之后，朝着大概的方位放出了心意探测波。感知到迅速传来的反应后，我便指向了左斜前方。

「往那边飞！」

说出这句话的我正想着是否已经明确传达，神兽便已经迅速改变了前进方向。

在黄色花田的上方飞行了数分钟后，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山丘。在我发出指令之前神兽便降低了高度，在山丘前方平稳降落下来。

四人同时从背上跳下，拉开距离后回头看过去。

神兽长二十米的巨大身体卷成旋涡状，像金字塔一样盘起，共三对六只眼睛看向我们。

『感谢你将妾身与孩子从牢笼之中解救出来，漆黑之王。』

从它的头部再次传来玲珑的声音。孩子说的就是神兽头顶的那只黑色小蛇吧。

伊斯塔尔她们用药强行让这只神兽诞下子嗣、并将它们都改造成了生物导弹。难以想象在我抵达之前，它究竟有多少孩子遭到牺牲，甚至让人不忍心发起提问。

「不……该道谢的是我们。与我们一样的人类对你做出那么残酷的事，你却还这么帮我们，真的非常感谢。」

与我同样，亚丝娜、爱丽丝与艾欧莱茵都低下了头。

『不必介怀，妾身清楚人族也有善人与恶人。抓住妾身的恶徒，必定会受到来自妾身的报复。』

「到时我们也会帮忙的。」

我抬头说道，同时感到神兽轻轻笑了笑。

细而尖的尾巴从巨大蛇身的后方探过来，伸到我的眼前。其尖端垂着一个细绳绑着的皮袋。

『收下吧。』

「欸？这、这是……？」

『这是若干年前，汝托付给妾身的。还说，待时光流转，汝再一次现身时便交给汝。』

「…………！」

我不由得咽了口唾液。也就是说，这是星王时候的我特意留给不知何时将再访Under World的我的东西。

『原本似乎要让汝在这颗星球上四处奔走、跨越诸多试炼之后方能抵达妾身所在之处……然而既然于此再会，直接交予汝也无妨。收下吧。』

伴随着这些话，蛇尾也积极地伸向我，我便伸出双手抓住了皮袋。

我把绳子从蛇尾上解开，回到了蛇身下面。神兽的话简单说来，就是星王陛下为了我准备了超长篇连续任务，然而本应在最终章邂逅的神兽却被伊斯塔尔捕获，被我救出，因而任务也全归无用。遗憾的心情倒也不是没有，但内心高呼幸运的声音是它的十倍之大。

『……后会有期，漆黑之王……洁白之王后、黄金骑士、以及蓝色剑士。』

神兽这么说了之后，头上的幼蛇也精神地「咻~」地叫了一声。

黑色大蛇长长的身体呈螺旋状飞到空中，抵达了极远的高度之后，朝着朝阳的方向极速飞走了。

我们沉默了近五秒钟之后，最终爱丽丝打破了沉寂。

「……桐人，那是什么？」

「啊啊，这恐怕就是……」

我解开袋口系的绳子，将手探进去。

拽出来的是用不知是玻璃还是金属的奇异材质做成的、长20厘米的立方体箱子。表面什么都没有写，但我无比清楚里面放了什么。

「……这就是封印之箱，爱丽丝。深度冻结术式的全部信息都在里面。」

「欸……！」

两手捂住嘴角的爱丽丝，蓝宝石般的眼中闪烁起彩虹一般的光辉。

---

23

公历2026年10月3日/星界历582年12月7日，下午4点27分。

我和亚丝娜、爱丽丝、艾欧莱茵与泽凡十三型一同回到了卡尔蒂娜的中央大教堂。

当然，我们并没有强行启动受损的泽凡，而是在无法移动的机龙旁边再次创造出超大型的《门》，用心意将机体浮起，勉强运了回来。

目前为止，《门》连接的方向如果没有亚丝娜或爱丽丝在的话就无法确定坐标，而已经连接过一次的场所就能想象。问题在于，最初创造《门》的时候，亚丝娜她们所处的不是在第95层的《晓星望楼》，而是第94层的厨房。

自然，第二次的《门》依然连接到了厨房，只能让亚丝娜和爱丽丝先通过门扉，上到九十五层之后，再由位于阿德米娜的我重新定位两人的坐标、再次创造《门》。用游戏术语来说，就相当于把同一建筑的一楼和二楼都设定成快速传送点，但这一点目前并不构成问题。

重新带着泽凡一起通过《门》以后，回到了九十五层的我和艾欧莱茵理所当然地受到了斯提嘉与罗兰内伊的提问围攻。

尤其是来送菜时窥见了《门》的另一端、目击了艾欧莱茵与伊斯塔尔决战的斯提嘉，她在我们归来之前担心得不得了，我自然也想好好向她说明事件的全程。然而全部都回答的话，宝贵的停留时间就不剩多少了。

因此，解释说明的任务推给了机士团长，而我和爱丽丝、亚丝娜则全速奔下楼梯，向着位于八十层的《云上庭园》而去。

紧紧抱着《封印之箱》的爱丽丝等不及大门打开便进入了庭园，飞一般地冲上了翠绿山丘。

山丘顶端，一位少女术师与两位女骑士仿佛被金木樨之树环抱着，陷于不醒的长眠之中。这就是遥远的过去，由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编写出的禁术，Deep Freeze——。

爱丽丝跪在心爱的妹妹赛尔卡的面前，将泛蓝的灰色小箱子轻轻放在树下的草上，我和亚丝娜、艾欧莱茵、斯提嘉与罗兰内伊，还有肩上坐着地鼠纳茨的艾尔莉都站在后面，屏息凝神地守望着。

爱丽丝将手指放在箱子侧面，轻轻抬起。将嵌合得严丝合缝、几乎看不到接缝的盖子拿开，露出里面的内容。

泛着深蓝光泽的天鹅绒内衬上有着多处凹槽，分别装着一条小小的纸卷、三个水晶瓶。爱丽丝有些困惑地转过头来，我开口道。

「我想大概，纸卷里就写着深度冻结的全部术式，小瓶里装着的应该是解除术式需要的药物吧。」

「药……也就是说，即使不咏唱长术式，只要把小瓶里装的东西撒上去就能解除石化了吗？」

我无声点头。

爱丽丝再次转向箱子，将最右边的小瓶从凹槽里拿了出来。

她凝视了如宝石一般有着多个切面的瓶子片刻，就那样跪坐着挪向赛尔卡，左手按住胸口深呼吸数次之后，用那只手打开了瓶栓。

——星王，如果这样石化没有解开的话我会狠揍你一顿的。

我向过去的自己默念着，等待着那一刻。

爱丽丝伸出右手。

轻微颤抖的手在赛尔卡头顶将小瓶倾斜，缓慢地旋转着。

从细长瓶口流出的液体仿佛发着光一样闪烁着蓝色的光泽，滴在赛尔卡的刘海上、落到脸颊、淌至脖颈处。

一秒……两秒……三秒……。

漫长得恍若永恒的五秒钟过去之后的那一瞬间。

赛尔卡石化的身体被蓝色的磷光轻柔地包裹了起来。

脚趾、手指、长袍的衣角慢慢恢复了原本的色彩与质感。背后耸立的金木樨之树也仿佛知道发生的一切一般，沙沙地摇起了枝叶。

赛尔卡戴着的纯白面纱被微风拂起，轻盈飘动着。

鲜艳的茶色发丝中的一缕轻柔地飞舞着。

睫毛微微颤动——缓慢地抬起——。

寄宿着无垠光芒的蓝色眼瞳眨了一下、两下之后，逐渐聚焦。

「………………姐姐……？」

淡粉色的唇发出轻微、却笃定的声音的那一瞬间、

「赛尔卡！！」

爱丽丝带着哭腔喊出妹妹的名字，几乎要扑倒一般地紧紧抱住了她。

她将脸埋进赛尔卡洁白长袍的肩头，双手紧紧环绕着后背，无数次、无数次地呼唤着妹妹的名字。赛尔卡的脸颊也淌下了泪，不断地唤着「姐姐、爱丽丝姐姐！」

我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走向爱丽丝身后的箱子。弯下身，取出了剩下的两个小瓶，交给了亚丝娜一瓶。

「亚丝娜，缇卓的石化解除就交给你了。」

「嗯！」

亚丝娜眨了几次眼擦去滚落的泪珠，笑着点了点头。

我走近赛尔卡右侧站立的萝涅，拔开了小瓶的栓子。

与做我的近侍练士时相比，成长了约十岁左右。个子也长高了一些，但面容几乎没有变化。

——我回来了。

我在内心轻声说着，将小瓶中的液体倒下。与先前完全相同的现象之后，石化从长袍的衣角向上，转眼间便解除了。

脖子、脸颊、以及眼睛恢复了生气。刘海簌簌地摇动着，眼帘颤抖了数次之后……睁开了。

澄澈的湖色瞳孔笔直地看着我。

这一刻，我想起了艾尔莉的话。萝涅和缇卓都是在二十代过半左右实施了天命冻结术，在那之后又过了五十年左右才在此处石化冻结。换言之，如今两人的精神年龄都超过了七十岁，现在的我与这两人相比不过是个小毛孩子……

然而，这一担忧最终还是落了空。

「……桐人前辈！！」

用与修剑学院时期毫无二致的声音与表情喊了一声后，萝涅气势惊人地飞奔过来。我慌忙抱住她，砰砰地拍了拍后背。

「好久不见，萝涅。能再见到真是太好了。」

我努力将这句话说出口后，萝涅以惊人的力道紧紧抱着我，重复着「嗯、嗯……！」

持续了足足五秒，思考终于回炉之后，萝涅小声叫道。

「对了……缇卓和赛尔卡呢？」

「放心，这两个人的石化也解开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离开萝涅，转过头去。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意料之外的光景。

被亚丝娜解开了石化的缇卓从原本的位置前进数步，她睁得大大的深红眼睛凝视着某个人。

她凝视的，是被白色面具遮住了眼睛的，整合机士团长艾欧莱茵·赫伦茨的脸——

（待续）

---

后记

感谢各位阅读《Sword Art Online 26 Unital Ring V》。

二零一八年末开始连载的《Unital Ring》篇，到这一卷已经是第五册，围绕两个世界展开的故事也渐入佳境……本该是这个样子，但由于必须要写的内容和单纯想写的内容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也让我在记录者的立场上相当难以取舍。嘛，虽然我总感觉每次都在说差不多的话呢！

〖下述内容涉及本篇的剧情〗

不过就算如此，本卷也抵达了UR篇开始连载时定下的一个大目标——也就是让萝涅、缇卓和赛尔卡复活，让我觉得感激不尽。每当在正文中描写从UW篇和之后的《Moon Cradle》篇过了两百年这件事的时候，我都有种「真的能和这三个人再会吗……」的不安感，不过好歹在这一卷移动到了行星阿德米娜，完成了回收解除深度冻结的术式这一任务，不仅桐人，连我都发自内心的松了一口气。

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万事无忧，尤其是刚一觉醒就直面艾欧莱茵团长的缇卓怎么了！？本卷就停在了这一位置，在下一卷的剧情展开中，即将解开围绕团长的谜题——我是这样构思的，还请各位期待！

另一方面，Unital Ring世界的攻略也在稳步进行，本卷中终于可以一窥世界的全貌了。桐人和亚丝娜缺席的情况下，以超强力的区域BOSS为敌人奋斗的西莉卡和诗浓等人的身姿——如果能从中感觉到她们惊人的成长的话，也足以令我欣慰。

---

接下来。在本书发售的二零二一年十月份，马上！剧场版《Sword Art Online Progressive：无星之夜的Aria》将会上映。

这部剧场版是以亚丝娜的视角重新开始一切的源头——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的故事的富有挑战的企划，我作为作者——以及桐人和亚丝娜的粉丝——为能在大屏幕上鉴赏电影而感到非常开心。还请各位一定要到电影院观看！

这一卷——尤其是在脱稿后的工作中，给负责插画的abec桑，以及责编三木先生和安达先生添了很大的麻烦。下一卷我会努力争取顺利推进工作！也非常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读者！

二零二一年九月某日 川原砾

---

译者后记

1

大家好，好久不见（否认）。新年快乐啊先给大家拜个年（鞠）。这次也是大工程，组内大家辛苦了，特别感谢校对（笑），太久没翻对于我简直是名词回忆地狱，大家现实也是很忙导致这卷翻译慢了，抱歉。那么剧情再次更新，但是这次我个人感觉川原这卷有点水字数的感觉，希望下卷能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吧。最后希望今年进击篇电影能进影院吧，大家能够一起进影院开心看，那么我们下卷再见。

盒饭君

---

2

大家好，我是青帘卷，负责26卷3-4、19、21节翻译。自新篇章以来，川原一直采用UW和UR双线推进的模式。UR因为是新世界观，占据篇幅较多，与之相对UW里的剧情基本就是挤牙膏。读者普遍关心的UW里角色的后续也一直吊着，直到本卷才抖出一些。整合骑士们的选择基本不出大家预料，不过两个学妹那里很可能还有关键部分没有展开，就看川原的想象力和胆量了…

新角色方面，魔女也终于在UW里现身。其实作为一个可能为数不多的后宫党，我对于整个系列加入各种特色的妹子总体还是抱有喜闻乐见的态度。尤其是魔女这类人设比较戳我，毕竟魔女的滋味真…咳…但川原是那种不会洗白反派的作者，所以魔女小姐最终的结局可能也就跟A姐差不多。总之，本卷剧情节奏终于提升，让我对后续的期待也随之上涨了一点。

青

---

3

初次见面，我是负责了UR一侧部分章节和UW侧一小段的日暮樱花。去年抽空翻译了一个小短篇，从而得到了组长向我抛来的橄榄枝，真的十分感谢！作为一个时隔八年重燃热情的SAO读者，从那时对日语一概不知到能参与一些翻译工作，从而能让更多的读者看到这部作品，内心充满喜悦。我负责翻译的部分主要是西莉卡的活跃场面，26卷可以说对西莉卡进行了更深入的内心刻画，要是有更多的人能喜欢上她就好了！抱着这样的心情进行了翻译工作。

回到故事内容，26卷两线叙事并且分节相互呼应，还是相当有趣的。两边的故事推进都不算太快，但妙在结尾又是戛然而止——让人只想立刻读到下一卷！不过看川原老师的安排，估计下一卷又要经历漫长的等待……话说回来，桐人君和团长的关系进展着实让我大跌眼镜，不知道这快速的关系升温是不是暗示了下一卷剧情的急转直下。

最后感谢负责校对的rklさん和组织工作的组长SAWAHIRO，我大有问题的中文水平和川原老师神奇的起名方式估计都带来了不少麻烦(笑)。疫情也让大家都不得安生(扶额)，组员们都辛苦了！希望大家都看得开心。

日暮樱花 2022年2月初

---

4

大家好，这里是义乐。从17年初继承r大衣钵翻译了web版月之摇篮的后半段到现在文库的26卷也已经5年了，实际上当初结束月之摇篮翻译之后不久因为生活和学业，对SAO的关注也没有那么多了。回来的契机是去年10月在日本看了SAO的新剧场版，作为重新描写艾恩葛朗特时期的作品，让看完的我有一种不得不为此做些什么的冲动，也因此决定重新开始SAO的翻译。这次如果没有意外，我将陪伴各位读者走到这部作品的尾声。

最后感谢rkl和SAWAHIRO的帮助，也希望各位读者在阅读完之后可以购买天闻角川发行的正版书籍，这是对这部作品最大的支持。那么祝各位新春快乐，我们下一卷再见。

义乐

---

5

很高兴又跟着大家混了一卷，虽然自己这两卷还没怎么看，不过还是希望各位观众多多支持吧，毕竟现在的大环境确实已经对轻小说的创作失去了耐心，现在稳定长期连载的作品也快到且看且珍惜的程度了。总之还是祝所有网友和汉化组员们新年快乐开心摸鱼适度劳力！

桐坂亚麻

---

6

一段时间不见，我是负责了本次26卷7、10、12、14、16、18、20章翻译的朔泽，自称UW专精人员。

……这次也干了很多活呢！——由于交稿与最终成果发布拥有时间差，老实说这次也没有剩下多少翻译时的记忆，只能讲出这种很没营养的发言。话又说回来，总觉得阿桐睹人思人的程度在逐卷递增呢。尽管结合川原曾经的发言以及各种暗示难免会让阅读的一方抱有期望，但我很期待揭露实际究竟是不是那样的一刻。

杂谈部分差不多凑够了吧？那么感谢看到这里：希望你读得开心，这会是我翻译最大的原动力。

朔泽 22.2.5

---

7

大家好，这里是ukyo，很荣幸能再次参与刀剑神域的翻译，这次也是因为各种各样的麻烦事还没有看全文(´；ω；｀)

我负责了最后的两个章节，川原的断章是断得我心痒难耐。内容里也有许多想吐槽或者惊讶的点就不一一发出来了，在这里祝大家（还有我自己）看得愉快！有缘今后见！

春雨桜

---

8

各位新年好，这里是SAWAHIRO。感谢各位阅读弊组本次奉上的SAO26卷翻译。

剧情方面分析什么的我就不多聊了，交给后面rkl和大家畅谈。川原老师前几天的直播说UR篇不会是SAO最后的篇章，又改变了之前的说辞…看起来翻译的坑又要续很久了。

说到这里了，我也想聊聊《翻译》这件事。过去的一年多时间，我们也见到了很多作品的粉丝因为喜爱成为翻译者，甚至组织起了翻译组，如我们一样。

但是我想说，翻译不是什么快乐有趣的事，相反，这是一个相当枯燥无聊的过程。做民间翻译，一是因为对作品的爱，二是要有持之以恒的毅力坚持这份热情。

不看其他的作品，仅仅以SAO这部轻小说来看，拉斯观测组从建立之初到现在，已经见证了好几个翻译组和个人翻译的出现到消失。这里我也想和有意做这件事的朋友们说，如果你准备好面对枯燥漫长无聊的翻译之路，欢迎加入进来；但如果无法持之以恒的话，希望你可以三思而后行。

拉斯观测组走到今天，已经坚持五年了。这五年来，我们参与了小说、漫画、动画、广播剧、同人志等多种不同媒体的作品翻译，从依托贴吧发布到自费掏钱建网站。虽然不想被别人说托大，但我还是希望能用我们的亲身经历，给各位对这份爱好行为感兴趣的朋友一点微小的建议：我们坚持走下来的每一步，都不是一时兴起所能及的。当然，如果你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小份力量的话，也欢迎加入我们来参与联合翻译，毕竟拉斯观测组的大家就是这样聚集在一起的。

唠的有点多了，就聊到这里吧。我是SAWAHIRO，下一部作品翻译再见。

SAWAHIRO

---

9

各位SAO小说的新读者们，初次见面。

从第一卷SAO小说起追随到如今的各位旧读者们，好久不见。

SAO（广义上的）第五部——Unital Ring也已经是第五卷了。且不论网络上的各位读者对这五本的节奏安排有怎样的评价，但我认为本卷在UR部分对大型BOSS的攻略，和在UW部分赛尔卡与两位学妹的苏醒，都意味着这一篇章的序盘终于结束，进入了故事的中盘阶段。

相当数量的读者对我在半年前撰写的SAO26前瞻中论述的「从头形成的模拟灵魂」（Zero-based Imitated Soul，略称为ZIS）应该已经有所了解。上个月我在AW的贴吧中，也曾对此有过一些新的看法——然而如今回过头看去，虽然大致的思路方向并未变化，但幸而找到了一个作品作为分析时的参照物——也就是EVA（包含旧TV/EOE与新剧场版）。不过在借用EVA对SAO和AW的故事/人物进行推断之前，请各位容许我在本次的译者后记中讨论两个较为细微的问题——其一是第2节川原引用的《万叶集》，其二则是对机士团长艾欧莱茵身份的进一步分析。

---

第2节中，亚丝娜为大教堂限定款咖啡尔茶命名为《夕月夜》，这三个字来自万叶集第11卷编号2664的寄物陈思短歌。这里摘取原文、现代日语和两个版本的翻译如下：

原文（汉字）：暮月夜 暁闇夜乃 朝影尓 吾身者成奴 汝乎念金丹

原文（训读）：夕月夜 暁闇の 朝影に 我が身はなりぬ 汝を思ひかねて

原文（假名）：ゆふづくよ あかときやみの あさかげに あがみはなりぬ なをおもひかねに

现代日语：夕方に出ていた月が西に沈み、暁の闇が明けた朝。私は、朝日に映る影のように弱っています。あなたへの思いに堪えきれなくて。

译文（杨烈）：月夜相逢夜，朝来顾影单。吾身成只影，念汝我难安。

译文（赵乐甡）：上弦月夜，晓来暗；身影偌细瘦，憔悴将汝恋。

研读这首短歌需要对古代日本的婚姻习俗有所了解——也就是所谓的「访妻婚」（妻問い婚）。这一婚姻习俗的特点是，丈夫于入夜时到访妻子的家中，并在清晨日出前离开（详细的内容各位可以自行搜索）。换而言之，这首短歌描述的是苦等丈夫一晚而斯人未至的妻子的思念之情。

我曾在豆瓣上读过一篇对《万叶集》诸多译本的评价，认为杨烈得其平和，然屡现机械乏味；赵乐甡译本虽是文言，但缺少才情，乃至译文取字受到影响；金伟的译本采用了白话，得了《万叶集》的真韵——如《乐府诗集》般冲淡平和、自然真切，是人间话而非台上语——遗憾的是，我并未找到金伟译本的电子版。该评价者还讨论了钱稻孙和李芒，但二人的译本并未收录此首，因此这里不再赘述。

平心而论，我在拿到译稿进行校对的一开始时，也有将这首短歌转译为古诗词风格的想法，奈何文言功底太过粗浅，一时间竟难以下手，哪怕基于杨赵二人的译文加以润色，也不知从何改起。后来我与内子讨论此事，她建议我将其译为白话文的形式并确保意思准确，理由在于这首短歌的意象一般，总体风格较为淳朴（唐诗中颇多意境在此之上的月夜诗句，如杜工部的五律《月夜》），以中式古诗体裁进行翻译，倒会产生过分拔高的效果——换而言之，便是「反映原样」和「表达内涵」的不可兼得。因此最终我基于现代日语的版本，将这首短歌翻译为了正文中的样子。各位读者若有自己的想法或认为有更好的翻译，也可以自由发挥。

---

第二部分的论述仍然围绕机士团长艾欧莱茵展开。一年多前的2020年年底，我曾在24卷的译者后记中，提出艾欧莱茵在酷似优吉欧的外表之下，灵魂的核心很可能是Administrator这一论点。今年年初，我在S1论坛开设的讨论专贴中名为skumi的坛友提供了一个基于26卷情报（艾欧莱茵被伊斯塔尔称为「エオル」）的推断——这个エオル的称呼很可能与《指环王》中的艾欧尔王——Eorl the Young有关。

团长的ID（NCD1-13091）中，NCD1应该与Administrator的ID（CD1-1089）中的CD1完全一致（N是后来添加的识别码，用于和暗黑界区分），而如果将UW人界的人口密度列入考量范畴（央都的人口密度远高于四帝国的其他区域，而UW已经进入了人口饱和的阶段），那么13091大概率并不是一个出生在人界核心区域的二十岁年轻人能够分配到的ID。再将视野转回エオル的时候，就会发现一点：作为这个名字的原典，Eorl the Young「直到暮年还保持着金发和年轻的外表」，而Eorl这一名字则是Earl（英语：贵族，伯爵）的古英语形式。这两者都指向了同一个论断：机士团长的（灵魂）年龄根本不是他对桐人宣称的二十岁。

这样一来，我们重看UW篇的13卷到14卷，能够发现川原修改了这段故事的内容（Web版Administrator对优吉欧的洗脑以失败告终，但文库本优吉欧说出了Remove Core Protection最终被改造成了整合骑士）的背后，有一个足以令人产生遐想的「空子」——正如爱丽丝在13卷所言，一旦主动说出解除灵魂防护的神圣术指令，《合成之秘术》并不需要多久的时间。从优吉欧在大教堂的顶层醒来（此时刚过午夜）到他最终殒命（此时即将破晓），中间至少也有四个半小时；而我并不认为从13卷卷末桐人与优吉欧的一对一到优吉欧的殒命中间要那么久（各位如果仔细阅读了小说或者看了动画的这部分，对具体的时长可以有一个大致的估算）。

扣去战斗的部分，这么长的时间里，Administrator用优吉欧的「灵魂」做了什么？在我看来，一个可供选择的推断是，Administrator复制了自己的灵魂后，在其中掺杂了优吉欧灵魂的一些特征作为「杂质」，制造了一个新的灵魂。之所以加入优吉欧的元素，目的在于防止再一次上演Administrator将自身灵魂替换掉莉洁莉丝本人的灵魂，导致两个「同样的」灵魂「同时」存在而产生自灭效应（当年的这一失误导致了Cardinal的诞生）。而艾欧莱茵脸上的面具，可能起到以下两个作用的至少一个：第一是作为「存储」与优吉欧相关记忆（如跳鹿亭的蜂蜜馅饼）的道具，第二则是将优吉欧的相关记忆「固定」在本体的灵魂（即Administrator的拷贝）上——也就是说，Administrator的拷贝灵魂和优吉欧的记忆（元素）之间的「耦合度」并不能达到天然的「灵魂元素融合」（即一般意义上的「人类」）的程度

若是这一推断成立，那么完成了这一成就的Administrator，其灵魂的特殊程度足以和茅场晶彦与星王桐人相提并论——考虑到她仅凭自身就达成了「以下位世界（Under World）的住民身份触碰到了上位世界（Real World）」的成就，在我看来，她早已经走在了爱丽丝的前面。

---

原本我打算在接下来使用EVA的概念对SAO和AW进行综合性的论述，然而写到一半的时候，我发现长度已经超过了到这一行位置的总量。因此我决定到此搁笔，将这篇综合论述单独成文发在微博和贴吧供各位分析，还请诸位谅解。

那么，让我们在下一卷再会吧。

rkl 2022.2.3

=========================

如果您喜欢本组作品，欢迎投喂支持！

---

• Previous
  拉斯观测组 刀剑神域Progressive 剧场版来场特典小说 开服次日
• Next
  拉斯观测组 刀剑神域Progressive 剧场版BD特典小说 Memorable S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