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昏是魔法的时间
Web小说
==========================================
作者/插图：九里史生（川原 礫）
==========================================
翻译/校对/润色：rkl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
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
请尊重翻译者的辛勤劳动
==========================================
译者注释：
(1)这部小说是九里史生（即川原砾）于2003年年初创作的，发布于个人网站的小说，只有一个序章。
(2)虽然只有序章，但能从中可以一窥川原的百合爱好。且在此之后他就于2004年写出了《SAO》的绝剑篇。
==========================================
序章
似乎听到了远处的呼声，永冈步【Nagaoka Ayumu】微微睁开了双眼。
不知何时睡着了。她意识到自己的右脸颊压在桌上打开的大开本皮面书上之后，才慌慌张张地抬起头。
（……没有流下口水吧……）
步将歪掉的眼镜戴正后向书页看去。幸好印刷着小号字体的优质纸张上没有留下痕迹，放下心的她将身体靠在了椅背上。
「呜呜，一下子就睡着了……脖子好痛——」
她一边低声自言自语，一边挠着发型朴素的短发。
以15岁的高中一年级学生为标准，永冈步的身材相当小巧。未经改造的制服包裹的体型显得单薄而缺乏曲线。戴着金属框眼镜的面容虽然整洁，但眉毛却粗的显眼——这样的容貌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就是「土气」。
然而，当步的视线转向面前的硬皮厚书的时候，眼镜后面的双瞳却在熠熠生辉。大大的黑色瞳仁，只有在这样的瞬间才会蕴藏着令看过的人都加以注目的光彩——那是天真无邪、充满了无尽的求知欲和好奇心的光辉。她的父亲曾经说过：「步在读书的时候最可爱」。
她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着书页的边缘，双眼看向睡着之前读过的部分——正当她想这样做的时候，步才注意到从右侧窗户中射入的阳光已经是黄昏时的红色。她慌忙瞥了一眼左手腕的小型手表后，皱起眉头：
「哇，已经到这时候了。」
房间里只有步一个人。她看向窗外，太阳已经快要落到新校舍美轮美奂的钟塔后面了。深秋黄昏的天空，染上了让人略感不安的深红色。遍布尖塔的校舍一片漆黑的轮廓，让本该是崭新的建筑物看上去宛如即将风化的古城。
圣卡塔丽娜【Catalina】女学院——这便是步就读的高中的名字。正如古风浓厚的名字一般，学校有着悠长的历史。严格的校风让她在刚入学时曾觉得学校的传统不过是些麻烦事物，但很快就修正了自己的认知。
这一修正的理由，便是她如今的所在之处——旧图书室。
所有的教室都已随着四年前新校舍的建成转移了过去，因而旧校舍的最顶层如今几乎无人接近。当发现这静谧而历史悠久的空间时，步还以为自己身处梦境之中。
有着三间教室面积的宽阔房间中，整齐排列着高大的柚木书架，里面收藏着来自古今东西的各类名著奇书。步如痴如醉地在精装全集书本之间来回往复，最终发现了房间最深处的黑檀圆桌和有着红色毛织座面的椅子——这让她确定了一点：
（这里，就是我的地方——！）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八个月。对步而言，下课后来到旧图书室，沉醉于阅读中直至闭门的钟声响起已经成为了每日的必修课。
早在还没完全记事的时候，步就被活字吸引住了。以她母亲的话来讲，似乎就是「在会讲话之前就开始看书了」——当然这只是玩笑话。一开始的时候是绘本和儿童文学，等到上小学的时候她已经能够阅读文学全集了。每当学校放学，她就会跑到图书室或者是市立图书馆，一直呆到天黑才回去——直到如今，她还一直有着这样的习惯。
因此，步几乎没有朋友。当然，在学校里有学生和她愉快地交谈，也会在假日带她出去购物。但是，自己是否有「挚友」——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能自信列出的名字——很遗憾，一个都没有。
不仅如此，步至今未自也没有喜欢过男孩子。她并不觉得自己不会为此感到寂寞——既无法在教室中和同学们热情讨论开花结果的恋爱故事，也无法为杂志中的占卜而产生或喜或忧的想法。
但是，对步而言，无论如何都只会觉得自己所属的这个名为「现实」的世界，不过是一个褪色的无聊故事罢了。
步阅读过的宛如满天星辰的文学和小说中，都有着令人目眩而闪耀的无限世界。而住在这些世界中的角色们，都有着与其相称的故事和命运。
相比之下自己就——步这样想着。并不会有什么故事等待着卑微而毫无特征的自己。每一天都只是单纯的重复——哪怕成为大人，甚至在那之后，都会一直持续下去。
那么至少，自己想要触碰更多的故事。毕竟只有在书本的世界中，自己才不是平凡的眼镜女孩——
因而，在贫乏的零用钱和小学和初中局促的图书室中无法满足欲望的步，在终于发现的乐园中沉迷阅读，无法自拔。
新校舍中有着提供了大量最新型的客户终端机，收藏了从杂志到高人气的新作的图书室，几乎百分之百的学生都会呆在那里。因此不论她何时来访，被整齐的书架围绕的小桌旁都看不见一个人影。
不——正确的说只有一次，曾有人坐在那里——总之对步而言，在这个仅属于自己的天国中，翱翔于各种幻想世界的时间，就是如今人生中最大的乐趣。
步从上个月开始就开始阅读这本六十年前写成的大型暗黑奇幻作品。今天她刚一放学就跑了过来，继续阅读这本略显神经质的英国幻想小说，当自己读累了而以手托腮，在身为故事舞台的奇特城堡中彷徨空想的时候，一下子就陷入了梦乡。
【rkl：嗯……我稍微查了一下，这里的英式奇幻作品莫非是JRR托尔金的《魔戒》？】
步的视线从窗外的晚霞回到手表上，陷入了短暂的烦恼。
（怎么办呢……要再读一会儿吗……但是赶不上校车的话妈妈会生气吧……）
虽然并没有努力学习过，但步自从幼时就通过阅读锻炼了自己的记忆力和理解力——简而言之就是『与知识间的相性』。借助这一点，她的成绩一直排在前面，父母也可以理解她直到离校时间都一直呆在学校图书室里的行为，但步还是有着一次未能赶上末班校车，只能走到车站而被大加斥责的记忆。
虽然距离校车出发还有一段时间，但在这不祥的天空之下，步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因为学校位于远离市区的森林之中，她还是不想在这样的傍晚独自行走。
「今天还是回去吧。」
步自言自语着，留恋地看了一眼书页，将自己制作的书签夹在其中后合上了书。她站起身，轻轻把书放回旁边的书架。旧图书室内收藏着大量珍本，因而基本不允许学生将书籍借出，就连管理图书室的老师也不常来。
步捡起放在桌脚旁的黑皮学生书包，将椅子归位之后向外走去。铺满书架之间的长毛绒毯，完全吸收了身轻如燕的步的脚步声。在这令耳朵感到疼痛的静谧之中，她穿过书架间的通道缓缓前进。
纵然如此，也安静的过了头。
纵使位于学校最深处的旧校舍离操场和体育馆很远，但这个时间应该可以听到远处运动社团学生们的声音。然而当她走着的时候，不论怎样竖起双耳，都只能听到自己发出的衣服摩擦的声音。简直就像是旧校舍——不，整个学校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一样的氛围，让步自然地加快了脚步。萦绕左右排布在书架上的旧书的历史厚重感，明明平常让人心情舒畅，但如今却不知为何让自己越发感到不安。
在此之前，还从未在旧图书室中有过这样的感受。
（是颜色不妙的晚霞的原因——？还是诡异的静寂的原因呢？）
步一边加快动作，一边想要思考理由。
（应该不是刚才读的那本书的原因吧……是刚才做的——梦的原因……？）
但不知为何，她想不起自己做了怎样的梦了。只有微弱的记忆留下——那像是被谁，或是被什么东西追上的记忆。以及，远方呼唤步的声音……
一边思考着，一边快速通过不知多少牌的书架的时候——步注意到了视野一边的什么东西，停下了步伐。
「……？」
步之前沿着贯穿细长图书室中央，通向出口的道路走着。两边的书架与道路成直角排布，夕阳从右边深处的窗户射入，在书架之间投下红色的光。左边则是夕阳照不到的墙壁，收纳了大型书籍的书架向浓郁的黑暗中延伸。
就在左侧的书架和书架之间。与所在之处成直角的，昏暗通道的深处，有什么可见的东西。
不知为何，伫立在那里的步动弹不得。看到了什么——要确认的话很简单。后退一两步，转向左侧，窥视书架的间隙就可以了。
然而，步的内心某处，传来微弱的『不要去看』的声音。刚才隐约可见的——是不该存在于此处的东西。不去触碰还更好的，什么东西。
提着书包的左手已经渗满汗水。心跳快得过分。屏住呼吸的步停下了几秒钟后——
最终，她的右腿向后退去。接着是左腿。步用右手按着眼镜，慢慢转过头，注视着书架之间那被黑暗吞没的尽头。
微弱的橙色光点摇动着——是火焰。红色的细柱上，火焰无声地摇曳着。
「蜡烛？」
步低声说着。通道深处是一个小巧的烛台。有着精致装饰的古旧银质烛台上，一支红色的蜡烛正在燃烧。
「为什么……在这种地方……」
无人回答。步如同被魅惑了一般注视着远处摇曳的火焰——最终慢慢踏入书架间的通道。
随着自己不断接近，烛台就会突然消失——步想象着这样的后续，但却并没有发生。烛台理所当然地就在高大书架之间的狭窄通道深处，厚木板墙壁的前面。
从有着优美曲线的四脚的接合出，伸出纤细的银质主体，在和步的腰差不多高的地方有着和手掌大小差不多的盘子。烛台全身精妙的雕刻，以及上面长年累月留下的漆黑痕迹，让其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话剧部制作的道具。
盘子的中央立着一根纤细的蜡烛。不论蜡烛的本体还是灯芯都是一样的深红，就连顶端摇曳的火焰也不知为何一片赤红。
步略微弯下腰，注视着摇曳的小小火焰，想要思考这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很暗所以需要照明——但这样的话点亮天花板上的灯就好……要说是香薰蜡烛的话，又什么味道都没有……）
然而，不论怎样思考，都找不到能够让自己接受的解释。
她仔细看向蜡烛，发现蜡还没有熔化多少。一两滴鲜红的液体从侧面流到了盘子上，看上去从点火到现在还没过多久。
（是在我睡着的时候放在这里的吗？——但是——又是谁呢……？）
后背突然蹿过的一阵恶寒让步抬起了头。她将书包以双臂抱在胸前，晃晃悠悠地来回看去。
「请问……有谁，在这里吗……？」
她小声问道，但是无人回答。只有厚重的静寂将整间旧图书室重重包围。
（真是的！这到底是什么嘛！）
步突然觉得很不爽。原本她并不觉得自己会害怕。独自进入有着幽灵传说的旧校舍算不上什么，也有过从学校穿越茂密森林走到市区的经历。对步而言，怪异不过是书中才存在的东西，无聊的现实世界根本没有它们的容身之处。
（虽然没人会管，但把这种东西放着不管实在是添麻烦——再说这也太危险了吧！）
她气愤地想着。周围全都是干燥的旧纸。如果蜡烛的火焰偏移一点，步热爱的无数作品就会一下子葬身红莲。
「……太危险了，我把它吹掉了哦——」
大声说过后，步将脸靠近火焰，嘟起嘴，轻轻吹了一口气。
然而，火焰只是晃了一下。她又稍微多吹了一下。虽然火焰剧烈地摇晃，但却没有熄灭。
（怎么回事嘛！）
步带着连蜡烛都小看自己的感觉，弯起粗眉毛，仰过身体，深吸了一口气。
「呼——！！」
涨红了脸的她一口气呼了出去。虽然火焰如同拼命抵抗一般跳动着，但当步将肺中的气体排空时，火焰的力道也一点点衰竭了。橙色的火光啪的一声消失，一道红色的烟轻轻从深红色的灯芯上升到空中，随后也不见踪影。
【rkl：结合后文，我严重怀疑这丫头片子把自己的命灯给吹了……】
「哈——哈——」
步一边喘着气一边抬起头。突然产生的眩晕感，使得她用手扶住旁边的书架。
「……哼。」
她抬起眼镜，露出胜利的笑容——这才回过神来。对着不起眼的蜡烛到底干了什么嘛。一时间陷入空虚的步重新抓好书包，看了一下手表，紧接着就脸色大变。
「哇！校车要开走了！」
从旧校舍到乘降校车的正门，再怎么赶也要八分钟。不跑的话就赶不上了——步慌忙跑了出去。
（——对不起！）
她一边在心中为在这以肃静为铁则的地方快跑的行为道歉，一边穿过书架间的通道，绕过阅览书籍的大桌，沿着借阅柜台到达了图书室的门口。她握住把手打开门，打算跑到走廊的时候，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
眼镜下面，重复着啪啪的闪光。
双开的厚重门外，昏暗而宽阔的走廊笔直延伸。最后的残照透过右侧的格子窗射入，而对侧墙上的老旧电灯发出了模糊的光。当她打开图书室门，踏入走廊一步的瞬间——感觉到这样的光景一下子如同溶解一般扭曲了。
步将头转来转去，再一次睁开双眼，却发现这里仍旧是和往常一样看惯了的旧校舍走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但是——
（刚才的，是什么——）
微弱的心悸。大概是眩晕感还在持续的缘故吧，脚边有些摇摇晃晃。感觉要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这样的预感让她不敢踏入走廊。
但也不能这么讲。若不在几分钟内脱离旧校舍，穿过中庭和新校舍，沿着操场到达正门的话，就赶不上校车了。
步又晃了一下晕乎乎的头，戴好眼镜，快速跑进了走廊。
纵使离开了图书室，周围仍然一片寂静。明明平常能够听到在后山筑巢的乌鸦发出的烦人声音，但如今却完全感觉不到。
图书室位于细长的旧校舍三楼西端，而楼梯在东端，因此她必须在这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从一边跑到另一边。步从左侧墙上的「印刷室」或是「社会科资料室」等一个个门前通过，一边踌躇着要不要在这安静的过分的环境中发出脚步声，一边尽可能快地走过。
「家庭科准备室」、「前途商讨室」、「化学资料室」……她沉默着通过这些已经不再使用的无主房间。前方终于快到楼梯了。越往前走，就越感觉自己头痛目眩。但是，马上就可以到楼梯上了——
当步即将通过左侧的最后一间教室——「生物资料室」门前的时候，她一点点听到了并非自己发出的声音，一下子停了下来。
（……刚才的是什么……！？）
她曾听过这如同潮湿的空气快速喷出的声音。
在步还很小的时候，她的家和小学之间的路上有一家很大的宅院。石制围墙有几十米长，黑色的铁栅栏大门将外界和宅院分隔开来。
步很讨厌从这面大门前走过，总是尽量绕路上学或是回家。但是，快迟到的情况下就只能从这面铁门前通过。虽然她想要尽可能屏住呼吸，在不发出脚步声的情况下快速通过铁栅栏前——但那东西一定会注意到步的接近，守在大门后面。
那是一条体型巨大的黑色大丹犬。据称它在散步的时候，曾经咬死过其他的家养犬。每当年幼的步走到铁栅栏的一半位置，为这次没被发现而心安的时候——那家伙就会趁机大声吠叫。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步都相信它是恶魔的化身。
那条黑狗，每当向步吠叫之前，一定会像是忍不住喜悦一般剧烈呼吸。那从喉咙深处吐出空气的声音，宛如在嘲笑人类一般。
没错。刚才从生物资料室的房门另一侧传来的，绝对就是那个声音。
一想到这，步的双腿就开始发抖，全身动弹不得，就连不把书包丢下都要竭尽全力。
她睁大眼睛，屏住呼吸，将意识集中到听觉上。是幻听。那种声音不可能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她拼命向自己暗示着。
但是——
听得到。微弱却清晰的，「哈，哈」的呼吸声，以及硬质的什么东西摩擦着木地板的声音。这扇门的对面——就是那个家伙！
更甚一步的眩晕感向步袭来，仿佛地面在不断摇晃，整个人都站不稳了。
（不能倒下！）
她可以确信一旦倒下，那家伙就会打破房门袭击自己。但是，意识越来越模糊，视野越来越暗淡——
就在这个瞬间，步的脑海中，传来某个高亢的喊声。
『快跑！从楼梯下去！！』
似乎在哪里听过的声音。有点像是少年的音色——但毫无疑问，是年龄差不多的女性的声音。激昂而让人感觉到强烈意志的声音，如同黄金之箭一般穿透了变得不断模糊的步的意识。眩晕感一瞬间消失无踪。
「！！」
抬起头来的步，在差点倒在地上的时候站住了。她咬紧嘴唇，按好眼镜——随后猛然跑了起来。
沿着楼梯跨步向下，到达转角的时候抓住扶手快速绕过，然后继续如同跳跃一般向下跑去。
到达二楼走廊前的瞬间，上方传来野兽惊人的咆哮声，空气也随之颤抖着。紧接着，传来木门被打破的厚重声音，让步差一点停下了双脚。
『不要停！』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下到一楼之后，跑到右侧第二个门，烹饪实习室里！』
步以近乎滚下去的势头沿着通向一楼的楼梯跑下。头上再度传来野兽的吼声和生有硬爪的脚抓动地面的声音。它追过来了——！
（这什么啊！怎么回事啊——！）
步在脑海中惨叫着，拼命跑下。绕过转角，用四步跨过十五级台阶，跑向一楼的走廊。她一边跑着，一边凝视昏暗的走廊。右侧墙上开着一扇扇门，第二个，烹饪实习室——找到了！门微微开着。她以近乎摔倒的样子拼命地跑过剩余大约十米的距离。
「啊，哇，哇——！」
在最后的最后刹住双脚，步直接用头向门撞去。木门在被撞上之前动了一下，让步猛然冲进了门后的黑暗中。
【rkl：这不就是头槌嘛，我们都见过。】
「呜！」
步拼命抓住自己撞上的某种柔软的东西。在连同撞上的什么一起摔倒在地前，步终于停住了身体，就这样静止了一小段时间。
「没事吧，永冈？」
刚才听过的声音从头上响起。看样子是自己撞上了什么人，就这么抱了过去。从恐慌中缓过来的步抬起头，用单手将歪掉的眼镜戴正。
随后，她便被今日不知第几次的惊愕袭击。
一脸担忧地看着步的脸的，是一位高个子的纤细少女。艳丽的黑色直发柔顺地垂在背后，棱角分明的小巧脸庞上有着白皙透明的肌肤，染成一片绯红的脸颊，光滑的嘴唇，以及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清冽的细长双眼。眼瞳的颜色则是深沉的漆黑，将所见之物如同吸收一般捉住不放。
步知道她的名字。不如说圣卡塔丽娜的学生无人不知。泉山早雪【Izumiyama Sayuki】——二年级、学生会成员、弓道部部长，还是学业和运动两者兼备的特优生。身为历史悠久的家族大小姐的她，品行方正，容姿端丽，纵使在女校中也有大量的崇拜者。不论是她六月的生日，还是十二月的圣诞夜，乃至二月的情人节，送到她学生宿舍楼中的房间的礼物量已经达到了传说中的领域。不仅如此，对步来讲，她大概是仅有的存在于现实世界中的，足以令人相信是「故事中的主角」的人物吧。
【rkl：我严重怀疑这就是………………】
那件事发生在步进入圣卡塔丽娜的约两个月后的，一个雨天的放学后。去洗过脸的步回到旧图书室的最深处，已经成为指定席的圆桌的时候，一位高年级学生不知何时坐在了有着红色布面的椅子上。
有着完美曲线的长腿自然交叉着的她，视线看向步刚刚读过的书页。时不时挑起黑色丝绸般的头发的指尖翻动书页的动作优美至极，让步一瞬间站在那里忘记了呼吸，就这样注视着那个身影。要不是手帕从步的手上落下，落在绒毯上而令空气产生微弱摇动的话，那位高年级学生大概会一口气把书读完吧——这便是她注意力高度集中的表现。
听到轻微声音的高年级学生抬起头，深暗色的眼瞳笔直看向步，随后微微睁大了眼睛。在这样的四目对视下，沉默下来的步一动不动。
——最后高年级学生微笑着，开口说道：
「抱歉。这是你的书吗？」
她将书翻回步读到的那一页，放在桌上，随后站了起来。步的视角只够得到身材高挑的她的肩膀位置。步以双手按住开始原因不明地猛烈跳动的心脏，好不容易才张开口，拼命动起打了结的舌头回答：
「啊，不，那个」
喘了一口气之后继续说道：
「我，我随时都可以读的！如果可以的话还请读，读这本，书，吧！」
步好不容易说完后，高年级生再次露出了微笑：
「不必了，我过去读过这本。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略微低沉，如同少年一般的声音，与爽朗的口气十分相称，光是传入耳中，就让步一下子血冲脑门。高年级生晃动着长发走了过来，在步身前弯下腰，捡起落在绒毯上的手帕。
「啊……对——」
步只能做出「对不起」的口型，却发不出声音。高年级生将手帕交给步，擦身而过的一刹那摸了一下她的头（这个瞬间步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两三下），就这样向入口离开。转过身体的步，就这样站在那里直到她消失在书架的远方，乃至于忘记了呼吸。那样的人真的存在吗——步这样想着。在她脑中，这灰色的现实世界里，只有她有着绝不输给步至今读过的书中的主角们一般的，鲜明的命运之色。
【rkl：少女啊，这就是恋爱吧……】
几天后的学生集会上，步知道了她的名字。当步身处无数学生的行列间，注视着站在台上报告年度预算的她——泉山早雪的身姿时，心中祈祷着再一次触碰她那故事般的光环。
遗憾的是，那之后并没有在图书室遇到过早雪。步偶尔会在远处眺望着常年被大量学生包围着的她——偶尔视线相交的时候，步则会品味着淡淡的喜悦和寂寞，一边想着她与自己生活在不同的故事中。
如今，泉山早雪那可爱的美貌，就在步的面前。
不仅如此。步的双臂紧紧绕过了她的身体，而她的手也撑着步的背后——简单来说，就是两个人正紧抱在一起。
意识到这一点时，步完全忘记了自己正处于怎样的异常状况，脑子里一片空白。
穿着学校指定的厚毛衫的早雪的身体相当柔软，还带着青草般不可思议的香味。手指碰触到的黑发纤细顺滑，皮肤则如同名字一样白皙——一直只能从远处眺望的早雪的身姿，如今就在步的双臂之中——
不对。和一直以来看到的样子，有着仅此一处的区别。
（——？？？）
脑子逐渐跟不上状况的步看着那个东西，睁大双眼动弹不得。
一脸担忧地看着步的脸庞的早雪，她整齐的刘海之上，戴着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
大致算是一个纯黑色的帽子，然而帽檐却宽的夸张。帽檐的角如同放射线般一直延伸到抱在一起的步的头上，宛如黑色的星星。帽檐上面套着一个深红色的丝带，左侧装饰着两个金色反光的五芒星。帽子的三角尖端向上延伸并折向后面，垂到了早雪的背后。
那是故事中经常看到的，魔女的尖顶帽子。但是现实世界中当然不会有人戴着这种东西。
（——？？？？？）
睁大眼睛张口结舌的步盯着那顶帽子的时候。
背后突然传来低沉而拖长的那个声音。
咕噜噜噜噜……那是野兽的喉咙深处发出的吼叫声。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步想起了刚才一直追逐着自己的「什么东西」，身体颤抖了起来。身体还抱在早雪胸前的她，转过头看向门外——随后脸色发青。
（门还开着——！！）
烹饪实习室的门和步冲进来时一样开到一半，可以看到被暗淡的夕阳照射的走廊。那个声音从走廊另一端的楼梯不断接近。低沉而黏稠的吼叫声，利爪咔咔挠动地面的声音。「那家伙」再过几秒大概就会出现在入口。
「不……不把，门关上的话。」
步抬头看向早雪，以微弱而沙哑的声音低语。但是，早雪就这样双臂抱着步，将脸靠近，以轻柔却明晰的声音回答：
「没事的。我在房间里设置了结界。暂时它还不会注意到这里。」
步花了一秒钟才察觉她说的jiejie指的是结界的意思。但她完全不清楚到底怎么没事。
纵使如此，早雪的声音如此平稳而充满自信，让步稍微鼓起了勇气，再次转过去看向门外。
咔，咔。脚步声不断靠近。野兽动用嗅觉时特有的粗声呼吸传到了耳边。随后，门外磨光的木地板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紧接着，那家伙露出了头。
细长的鼻子。突出的腭下可以看到如同尖刀的黄牙，唾液从红色的舌头垂下。额头很高，深陷的眼窝中那看似愚钝却带着某种智能的小眼睛闪着凶光，头的两边长着尖锐的双耳。
它与过去让步极度恐惧的那条黑色大丹犬极为相似。但是，那条狗在步上初中的时候因为咬了人而被处理掉了。而且，如今面前的那家伙——大的吓人。已经不是狗的身材，而接近一头小牛了。
巨大的黑狗在门外探出头和粗壮的双肩窥视，随后一下子停了下来。它的鼻子抬向空中，带着猛烈的喷气嗅来嗅去。步感觉到恐惧正令全身一点点冻结。耳朵里嗡嗡作响，连呼吸都做不到——
这时，早雪将步的身体抱的更紧了。紧靠在早雪胸前的步的耳边，传来了平稳但强力的心跳，解开了她内心的束缚。
黑狗最终低下了头，不再看向步和早雪的所处位置，脚爪喀嚓喀嚓挠着地面，消失在走廊的远处。
「哈……」
终于放下心的步长叹着。她再一次抬头看向早雪的脸。早雪还没有松开双臂的意思，因此步就这样紧紧抱着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那，那个，嗯……」
刚才的状况太过异常，根本不知道要从何问起。看到步张口结舌的样子，早雪微笑着说道：
「虽然你应该有很多事情想问，但从头解释的话就太冗长了。现在没什么时间，所以我可以先问你吗？」
闭上嘴的步点了点头。
「那首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那个，我……」
——纵使被人这么问，但步也想问同样的内容。她战战兢兢开口回答：
「……我，在旧图书室里看书……然后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天快黑了，想着要回去就从房间出来……然后遇到了这种事……」
「——旧图书室？」
早雪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在图书室……看到了，什么吗？」
步思考了一下，再次点了点头：
「有的，那个——烛台，和红色的蜡烛……」
「什么……！？你能看到那个吗？」
发出惊讶声音的早雪将脸靠近，脸颊成红色的步点了点头。早雪咬着嘴唇，皱起眉头以更为低沉的声音继续问道：
「……你没碰那个吧？」
「啊……？」
「——你没碰那个吧？」
在这连续不断的追问下，步慌忙摇了摇头：
「没，没碰！！——但是。」
「……但是？」
「那个，那东西……我觉得很危险……就把火……」
发觉自己大概做了对早雪而言不得了的事情的步，缩起身体小声说道：
「……吹了……」
「吹了——」
早雪睁大了眼睛无言以对。紧接着，她把脸靠近到鼻子几乎碰到的距离，注视着步的双眼。由于还抱在一起的缘故，完全无法把脸撇开的步的脸颊已经染成了一片赤红。
「永冈——你，难不成……」
「是，是的……」
早雪露出认真的目光近距离窥视着步的双瞳，过了一会才露出柔和的表情说道：
「没……没什么。且不论这些，结界维持不了多久，不把那家伙收拾掉的话……」
看了一下黑狗消失的方向后，早雪松开了绕在步背后的双臂，伸直了身体。虽然十分遗憾，但步也放开了手，退后一步——
随后，从卷入这奇怪状况开始一直缠着自己的眩晕感，以从未有过的强度袭来。
视野歪斜了。重力的方向不对头。喉咙里感觉想吐。
「啊……早雪……同学……」
步一边挤出声音一边伸出右手。难以忍受之下的她，膝盖跪到了地上。
「怎么了，永冈……！？」
早雪抓住步的手臂，自己也跪了下来，再次像是抱住她一样用右手抚摸着步的后背。全身使不上力气的步只能把上半身靠在早雪胸前。随着与早雪温暖的身体相贴，眩晕也不可思议地消解了一些。
「有，有点……晕头转向的，感觉……」
「啊……」
紧紧抱着步的早雪发出了尖锐而短促的声音：
「这样吗……糟了啊……实存界的人类因为身体进入了幽冥界，所以心气被夺走了。」
「shi……shicun……？」
步完全听不懂早雪所说的词的意思。
「简而言之……不马上离开这里的话，永冈，你迟早会死掉。」
「死……！？」
花了几秒钟才理解早雪毫不迟疑地说出的话后，步张口结舌。
「死……难道说……我会……！？」
「没错。」
「怎么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着与早雪相遇而忘却了的恐惧漩涡，再一次向步的心中潜入。背上流着冷汗的步无意识中抓紧了早雪的手臂，近乎喊叫一般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啊……这，到底怎么回事！？刚才的那条狗……早雪同学的，那顶帽子……我……会死掉……！这样的事……才不会有吧。这么……这么奇怪的事，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这是只存在于奇幻故事中的情节吧……！？」
听到步的这番话，沉默下来的早雪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了她一会——之后，说出了步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最具有冲击力的话语：
「那个，永冈。很遗憾——你喜欢的幻想文学……其中大概十分之一，是真实的。」
步被如此无法理解的回答搞的脑中一片空白。
「真实的……？真实指的是……」
在自言自语的步的眼前，将脸靠近到嘴唇几乎贴上脸颊距离的早雪，暗夜色的眼瞳中闪着光彩，以极为轻微的声音说道：
「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吧。这个世界的，真实模样。」
纵使眩晕感仍然萦绕，混乱也没有消失，但这句话传到步的耳边，还是使她的心脏高速跳动到近乎疼痛的程度。有一种预感。自己至今为止所在的灰色世界将会彻底粉碎消散的预感。故事开始的预感——
步缓慢而深深地点了点头，说道：
「告诉我吧……这一切的一切。」
（待续）
译者后记
女主角的名字：泉山早雪。
さゆき。サユキ。Sayuki。
《加速世界》中枫子称呼黑雪姬「サっちゃん」，Aqua称呼黑雪姬「サっち」。
嗯。
嗯？
嗯？？？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到哪里去？？？
川原这是要回收再利用？？？还是早就想好了？？？
脑子里实在想不出什么多的内容了（一天两篇译者后记实在是……），所以简要说点无关的吧。
其实从这个序章，也看不出来后续会有怎样的展开。但它为我们研究川原的创作定式，提供了一些背景材料。
川原无疑是一位百合爱好者（从他参与《终将成为你》的对谈和他某次发推盛赞国产百合漫画《SQ》可见一斑）。如果说2003年年初创作的这个序章算是川原第一次尝试百合故事的话，那么2004年SAO的绝剑篇，无疑是川原在这个方向上更进一步的产物。而与此相对应的，则是另一个短篇故事《Fortune Star》。
而序章中的两个主角，我想无疑是《加速世界》中春雪和黑雪姬两个角色的原点吧。不知2007年年末川原创作《超绝加速Burst Linker》的时候，从这个原型中，提取了多少元素呢？
就这样吧。如果大家读过之后有什么想法，欢迎回复。
rkl
2021.07.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