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观测组联翻 川原砾 Sword Art Online 25 Unital Ring Ⅳ

刀剑神域 25 Unital Ring Ⅳ

Posted by SAWAHIRO on April 2,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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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word Art Online 25 Unital Ring Ⅳ

電撃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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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川原 礫

插画:abe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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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桐坂亚麻 吉尔 盒饭君 青君 朔泽 rkl

校对:rkl SAWAHIRO

图源/修图:M-G

嵌字:M-G SAWAHIRO

技术支持:Andromeda(LKID:爱丽丝·莉泽)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止一切商业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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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发于拉斯工作间(rath.work)

Translated by the RATH Observation Gro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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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原砾(LV65)

不知不觉间2020年也要结束了!今年做了什么呢……这么拼命回想,却发现只有一个人呆在家里的记忆啊……!希望来年能够稍微能做到点什么吧。

插画:abec

啊呸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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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有着与亡友同样的双眼与声音的面具男子——艾欧莱茵的邂逅,给桐人带来了深刻的冲击。然而两个虚拟世界中同时进行着的异变,已不允许他再沉迷在感伤之中。

「这可能是新的异界战争的端倪吧。」

再次降临于两百年后的《Under World》的,动乱的预兆。

在另一边的《Unital Ring》内,与《虚拟研究会》的领导者穆塔希娜的决战也不断迫近。她统率着被可怖的窒息魔法《不祥者的绞轮》束缚的,有着上百人的大部队。意图迎击的桐人他们,试图找出足以扳回这压倒性的劣势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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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嘎噢噢噢噢噢噢!!」

The Life Harvester§名字意为《生命收获者》的异形怪物。宛如过去《艾恩葛朗特》第75层和攻略组的精锐战斗的《The Skull Reaper》的巨兽。

「——桐人君,右边!」

「——挡下来!就在这里!」

「《黑之剑士》桐人。《闪光》亚丝娜。若要宣誓效忠于我的话,就交出你们的剑。」

穆塔希娜§《虚拟研究会》的领导者。以窒息魔法《不祥者的绞轮》支配了上百名玩家,目标是攻略《Unital Ring》。

「——到此为止了吗。」

桐人§攻略了《SAO》,又为《Under World》带来和平的少年。和同伴们建立了拉斯纳里奥镇,并以攻略《Unital Ring》为目标。

「亚丝娜大人,爱丽丝大人,桐人大人,好久不见!」

「很高兴能够再次见到你们!」

罗兰内伊§两百年前身为桐人近侍练士的萝涅·阿拉贝尔的后代。艾欧莱茵·赫伦茨统率的整合机士团的一员。

斯提嘉§身为优吉欧近侍练士的缇卓·施特莉涅恩的后代。和罗兰内伊一样是两百年后守护《Under World》的整合机士的一员。

亚丝娜§桐人的恋人。过去在《Under World》内的大战中以《创世神丝提西亚》的身份一路战斗,如今仍被以《星王妃》这一名字传颂着。

爱丽丝§作为《Under World》的整合骑士,也是世界上最初真正的通用人工智能。在两百年后的《Under World》中以《金木樨之骑士》的身份被广为知晓。

星界历五八二年 《央都圣托利亚》周边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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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虽然是游戏,但可不是闹着玩的。」

——《Sword Art Online》设计者 茅场晶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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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身为VRMMORPG《Sword Art Online》舞台的浮游城艾恩葛朗特中,存在着大量的BOSS怪物。

它们大致分为两类。坐镇野外重点区域的野区BOSS,以及迷宫区镇守塔顶的楼层BOSS。事实上,上位BOSS怪物的名称前会被加上定冠词《THE》,在玩家中则被称为「含The的 BOSS」并且饱受它们所带来的恐惧。

只是,在这群附有定冠词的BOSS里还存在更加高档称呼的事,并没有多少玩家知晓。

比如把我和莉兹贝特打入深不见底的坑洞的五十五层领主BOSS名字是《X’rphan The White Wyrm》。还有与亚丝娜在七十四层一同对战的楼层BOSS《The Gleam Eyes》。前者是增添了定冠词前的固有名词,后者是采用了「闪烁眼眸」意思的复合名词。所有「含The的 BOSS」就分为加了这个固有名词或是没有加的类型。

这样一听,似乎加固有名词的一方比较高档,实则不然。究其原因,则是没有固有名词的BOSS光是提到名字便会使人恐怖万分,所以造成THE前面的原有名称经过漫长岁月被忘却的结果——就是这样的设定。

其实让我感到「这次可能要死」的BOSS怪物都属于这种类型。不论是青眼恶魔《The Gleam Eyes》,还是第一层地下潜藏的死神《The Fatal Scythe》都是这样——然后,在第七十五层的迷宫塔蹂躏攻略组精锐部队的楼层BOSS也同样没有固有名词。

其名为《The Skull Reaper》。骸骨猎杀者。

我一边回想那浸染恐惧和颤栗色彩的名字,一边低声说道:

「亚丝娜也……觉得看上去像那家伙吗……?」

接着,倒在我旁边的亚丝娜也小小点了下头。

「嗯……不是骨头,尺寸也翻了一倍……但是,就是七十五层的BOSS吧……」

既然我们两人都这么想,那就应该不是单纯的偶然状况了。

在深夜中被狂风席卷的草原的另一端,径直俯视我们的异形巨兽,正是Skull Reaper的修改版。

全长恐怕有二十米的人面蜈蚣,无数的脚从黑色躯壳和厚实肌肉所包裹的身体侧边长出,尾巴宛若长枪般尖锐,两只前脚化作了又长又大的弯曲镰刀。另外,后脑部延伸的头部搭载着正红耀眼的四目,还有上下左右各自敞开的巨口。

人面蜈蚣的显示出的三条HP下方有英文字母组成的名字〖The Life Harvester〗——收割生命者。要是将那蜈蚣身上的全部甲壳和肌肉剥除仅留下骨头的话,就同The Skull Reaper——除了亚丝娜讲的体型大不相同——一模一样了。

「难道,艾恩葛朗特下坠时,那家伙跟着从七十五层掉下来了吗……?」

亚丝娜听完我的问题便摇了摇头:

「阿尔戈不是说过,自己被追了三十公里吗?不管如何这段距离都太远了,也说明不了肌肉和装甲的缘由。」

「是啊……话说回来ALO的新生艾恩葛朗特所有的楼层BOSS应该都和SAO相比有所变更才对吧。」

在出声回应的我耳边,一道怪异喊声传了过来。

「嘎咻咻咻咻!」

将双镰高高架起的Life Harvester发出咆哮,宛若被其诱导一般,紫色的闪电在漆黑的云层中放射着,紧接着就是惊人的雷鸣。虽然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但雷电却还在不断涌现。

「桐人,怎么办啊!」

叫出声的是倒在不远处的爱丽丝。其他同伴们——莉兹贝特,莉珐,西莉卡,诗浓,阿尔戈,结衣,克莱因,艾基尔,以及艾基尔的太太海密和同行的《Insecsite》玩家十九人,再加棘刺洞穴熊米沙还有背琉璃暗豹小黑同样一起正等待着我的判断。

是战斗,还是逃跑。

说实话,我不觉得战斗可以胜过它。Life Harvester的右前肢镰臂的横扫攻击,明明靠着我和爱丽丝,莉兹贝特,Insecsite过来的甲虫与天牛五人同时进行防御,却依然全员被打飞了出去。我的铁制胸甲和左手护甲都惨烈受损,HP减少了将近六成,爱丽丝他们的受伤情况也差不多。

镰臂横扫并没有伴随效果光。就是说不过是单纯的普通攻击。连这招动用五人也没防御得住,代表了在能力值上有绝望的——角色技能无法弥补的差距。经历一次次接连不断的挑战,然后看透行动模式的话也许能够攻略,只可惜这个游戏《Unital Ring》不允许如此。我们几个只要死亡一次,就会被永远驱逐出这个世界。

这里应该选择跑,如果跑得了的话。

可这难度不小,假设阿尔戈他们被整整追了三十公里这件事成立,Life Harvester便被授予了作为游戏怪物而言难以置信的强力追踪算法。摆脱这种怪物的办法只有两个,要么逃进它到不了的地方,要么转移仇恨给其他玩家。

前者只能是断崖绝壁上面或洞穴之中,或者受保护的城镇里,不过周围只有森林和草原,我们桐人镇——不,拉斯纳里奥是我们亲手建造的城镇,因此不具备抵挡怪物的系统墙壁。而就算想选后者,这片区域目前也别无他人——更何况我也并不想这样做。

把左右镰臂放下的Life Harvester摆动无数的脚形成此起彼伏般的波浪,以此展开了移动。如今已经没工夫烦恼下去了。若不立刻决定对策,我们就会在来不及战斗或是逃跑的情况下被歼灭。

当被歼灭这个词浮现在意识中的时候,虚拟形象的中心仿佛遭遇冰封一般传来一阵战栗。

至少,至少知道怪物的攻击模式的话。

不成声的叫喊化为白色的火花盘旋在脑中……啪叽一声破裂了。

不,等一下。我不是知道怎样对付它吗?那个Life Harvester是Skull Reaper的骸骨上附着了肌肉和铠甲的怪物,也就意味着我和亚丝娜已经与其战斗过一次了。尽管是将近两年前,但是生死关头挥剑的记忆是不会消失的。

「亚丝娜!」

我抓住她那纤细的左肩叫喊。

「Skull Reaper的攻击模式你还记得吗!?」

在我提问的瞬间,栗色瞳孔立即瞪圆了开来,接着坚定不移的光亮寄托在了眼中——

「嗯,我记得。」

面对坚定答话的亚丝娜,我再一次握住了她的肩膀:

「好的,我和亚丝娜来处理镰臂发动的所有攻击,只要靠剑技连携进行抵抗,应该就能抵消威力了。」

亚丝娜大概已经预料到我的话语了,她那在黑暗中仍然显得发白的面容倏然严肃起来,低声对我说道:

「可是Skull Reaper的时候,有一边是团长单独防守的啊。」

亚丝娜说的团长是指血盟骑士团的领袖,《神圣剑》希斯克利夫。正因为具有攻略组玩家间最卓越防御力的他承担了一只镰臂,我与亚丝娜才坚持到了最后。我并不否定这点,只是按我的记忆——

「The Skull Reaper并不会同时用两只镰臂攻击。一边挥舞之前必定会把另一边的镰臂叠至胸口。只要能盯紧这个动作,也不是不可能靠两个人就完全挡下。」

「……明白了。」

她立刻作出了回答。既然不可能逃跑,那就只剩战斗一个选项——亚丝娜也早就下了决心。相对点头过后,我们拿出腰间皮袋里那算不上回复药水的小瓶回复茶,一同喝干。确认完HP渐渐回复的图标点亮后利索地站起身来。

「大家,要上了!」

我喊完话后,蹲在草丛中的伙伴们接连探了出来。

「那个Life Harvester和艾恩葛朗特七十五层的Skull Reaper一样!身前的镰臂攻击由我和亚丝娜处理!克莱因去指挥左侧的攻击队!艾基尔和右侧拜托给你们!结衣负责魔法攻击,米沙和小黑保护好结衣!」

接下临时布置的命令,作为攻略组玩家经历了Skull Reaper战的艾基尔和克莱因异口同声地以「噢噢!」作为回答。在两人的指示下爱丽丝和海密他们快速组成了左右分离的队形,结衣和两头宠物隔着游击队应保持的距离。

The Life Harvester仿佛感应到我们的斗志一般止住了脚步,把四只眼睛眯了起来。

「嘎咻咻……」

怪物发出的低吼,宛如对远远小于自己的生物群的嘲笑t。

下个瞬间它便伴着脚底的草叶的撕扯,猛然突进了过来。面临惊人的压力的我向亚丝娜喊道:

「上吧!」

「嗯!」

伴随着宛如梦回SAO时代的对话,我们也踩实地面向前移动。敌我距离急剧缩短到十米以下的时候, Life Harvester的右镰收拢到了胸前,左镰径直横扫而来。

我已经深刻的认知到这一攻击不可能靠武器进行防御。要处理镰臂攻击,必须两人同时发动剑技抵挡。

SAO时便已开发出来,又被ALO继承的系统外技能《剑技连携》,有别于令剑技同时命中这样单纯的设计而被称作高等技术的理由,则是因为不同的剑技所需要的发动时间和斩击速度各不相同,若是同时发动剑技,之后的命中时机便会错开,无法形成威力的相乘效果。

可如果让命中时机达到完美一致,就可以让一加一达到三甚至是四的效果。在此之上,还可以让剑技实现通常情况下无法做到的强力击退效果。这样应该就可以只凭两人防住把五人一击打飞的镰臂攻击——起码在对战The Skull Reaper的时候是这样。

我发动的是单手剑的单发垂直斩击基本技《Vertical》,零点二秒后,亚丝娜也发动了细剑的单发突刺技《Linear》。

剑技连携的另一个难点就是剑技的轨道与另一半的剑技,又或是姿势不能重叠。举一个例子,如果我现在施展的不是《Vertical》而是单发水平斩击基本技《Horizontal》,就会在命中Life Harvester之前砍向右边近处的亚丝娜了。必须得时刻把握敌方和同伴的位置和姿势,再不断选择最佳的技能才行。

「嘎啊啊!」

一声吼叫同巨大镰臂切割空气的轰鸣融合交错。

我的长剑与亚丝娜的细剑发出稍显差异的蓝色光效,两把剑尖划过黑暗与镰臂的刃面产生了碰撞。

旮沓!不可言喻的冲击音持续压迫着我的听觉。

由剑柄传往右手的强烈后坐力穿透了手肘和肩膀,直至后背。

还没……还没被打飞。只不过敌人的镰臂也一动不动,一瞬的僵持状态下,我甚至想要奋力使出并不适用于这个世界的心意技,试图将镰臂压制回去。

无意识间脑海似乎有道机关被触发了,不光是自己的长剑,连亚丝娜的细剑上的压力也有种感同身受的样子。未经任何言语或视线的交集,把意识叠加在一起——

「噢噢噢!」

「呀啊啊!」

我们两人同时产生的气势,将剑技中产生的威力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来。

效果光迸发了异于往常的耀眼光辉,随即消逝。我和亚丝娜的武器被弹回,两人的身体也失去了平衡。

可是,Life Harvester的左镰也一样被向后弹回。

——防住了!

我和技能硬直中的亚丝娜以眼神传递着彼此的想法。接下来就不断重复刚才的连携技,靠伙伴们来削减Life Harvester的三段HP。

当我和亚丝娜的硬直解除的时候,人面蜈蚣也从后仰状态恢复了。

这次它折叠起左镰,高高亮出了右镰。不是横扫而是下砍攻击。虽然并不需要依靠剑技进行抵挡,但如果遭受直击便会当场丧命,就算能够避开也会被范围攻击波及并倒地。

「桐人君,还没完。」

我一边抬头望向Life Harvester的镰臂,一边向亚丝娜「嗯」了一下作为回应。黑亮的镰刃好像在迷惑我们般摇摆不定——突然间,以肉眼捕捉不清的速度挥落下来。瞄准的是亚丝娜。

「你那边!」

我叫出声的时候,亚丝娜已经离开了地面,我同样奋力起跳并在亚丝娜身前着陆,随后低蹲下身体采取防御姿势。

紧接着,镰臂猛击地面,发出爆炸一般的声音。冲击波随着将草叶撕扯成放射状的效果向我袭来。我在被吞进去的同时就感到了强烈的冲击振荡,好不容易才没有摔倒,也没有遭受伤害。

「桐人君,没必要保护我的!」

虽然背后的亚丝娜这样说着,我还是站起身来连声反驳。

「亚丝娜的皮革防具不可能无伤挡住刚刚的范围伤害!」

「……唔。」

虽然发出了不甘的声响,但承认事实这点是亚丝娜的强项。我全身装备着《优质铁》系列的防具,而亚丝娜则只有薄薄的胸甲、腕甲和护腿。虽然使劲防御的话可以防止被击倒,但还是多少要受点伤害。

Life Harvester左右捣腾了下刺进地面一米多的镰臂拔了出来,我一边看着它的动作,一边快速下达指示。

「如果刚刚的下砍攻击又来的话,就尽可能躲到我的身后!」

「明白!——要来了!」

人面蜈蚣将拔出的右镰平摆往后方伸去,又发动了一记横扫。

我一边准备剑技动作,一边确认蜈蚣侧面的战况。

从我视角看右侧,克莱因指挥着爱丽丝和莉兹贝特他们在向二十只以上的步足展开猛攻。左侧的艾基尔和Insecsite组也施展着同样的攻击。虽然已经切断了其中的几只脚,但是Life Harvester会不时地进行尾巴尖枪的强力扫荡,如果看见前摇动作不立马趴倒,就会吃下巨大伤害。我相信那边的克莱因和艾基尔可以毫无纰漏地指示大家,所以再度把意识集中在了镰臂上。

又会是横扫攻击——不,后摆幅度有些小,这是……

「假动作!」

我闻见亚丝娜声音后把身子转向右边。此刻左镰已经在挥动途中了。在艾恩葛朗特七十五层遇见这个诱导动作时,我曾差点中招死掉。接受希斯克利夫指示勉强赶上迎击之时我打心底里感谢他,可归根结底Skull Reaper就是那个男人——茅场晶彦创造的。

Life Harvester快速收回了发动诱导攻击的右镰,与此同时用左镰水平横扫而来,略高过第一击的轨迹。我使用单发斜斩技《Slant》,亚丝娜也使出单发斜突刺技《Streak》抵御了这一击。

我再次瞬间感受到了和亚丝娜共享五感的滋味,随后同步气息,把镰臂弹了回去。

跟The Skull Reaper战斗时也是如此,我和亚丝娜可以在不交换语言的情况下互相传递想法,然后未出现一次失误地连续施展剑技连携。虽然距那场战斗已然过去了很长时间,世界和武器或能力值都不能与当时混为一谈,不过联系起我们的纽带依旧存在。那么,这次也一定能赢。

——桐人君,右边!

——挡下来!就在这里!

我在自己都已经分辨不清是思想还是真声的交流中,随着同步的呼吸挥摆剑身。

每当重复迎击的过程,我的杂念就随之消去。只要失败一下就会死的恐惧,还有到底何时才能打到敌方的焦躁全都会蒸发消逝,单纯实感着和亚丝娜融为一体施展最高契合度动作的快感充斥在我全身。

就是,俗称的恍惚状态。

在最后的最后,让我们失足了。

「嘎咻咻咻咻咻!」

伴随不知多少次的狰狞的咆哮,Life Harvester将左右两边的镰臂向水平方向拉伸到了极限。这招是包括SAO时代至今未曾给我们见识的行为模式。

要是我和亚丝娜保持普通状态的话,就会察觉到未知攻击退想方设法避出镰臂的射程范围了吧。

只不过处于半自动迎击模式的我们,从恍惚状态中醒来到取回思考力就花费了贵重的零点五秒。

交叉挥来的左右镰散发着深红色的闪光,Skull Reaper所没有的特殊攻击——来不及避开了,把两只威力剧增的镰臂挡住,仅靠我和亚丝娜的各自一把剑是绝对不可能的。

「桐人君——」

伴着亚丝娜嘶哑的声线,同伴们的惨叫一齐传来。

索性赌一把趴倒在地上——等等,在此以前。

「前面!」

我边叫出声边用右手推住亚丝娜的后背,两人同时跳离了地面。

左右两侧如燃烧般耀眼的镰臂逼近。我一边感受着一触即死的伤害预感在皮肤表面游走,一边拼命冲刺。

Life Harvester的前肢是由三米左右的上臂,然后接续上五米长的镰臂构造而成。只挥舞单边镰臂的情况,为以防相撞会把另一边的上肢收在胸前,然而现在却两边同时挥舞着。就算薄薄的镰臂能够意识性地错开完成交叉,粗实的上臂也会互相干涉。那时它的身躯前方便会产生细微的空隙。

要是没能成功,我和亚丝娜就将在此丧命。

镰臂对准奔跑的我们直追而来。身后一阵镰碰镰的交错声,咻咻咻!的声音响起。眼前的则是蓝黑色甲壳包裹的巨大胴体。Skull Reaper的时候一旦事出突然还有机会逃进它身体下面的机会,但Life Harvester腰部往下拥有四根一直延伸到地面附近的荆棘状凸起,将缝隙彻底堵塞。

「抓上去贴紧!」

我一边喊叫,一边朝着凸起的侧面飞扑过去。亚丝娜同样紧贴了上去。就在后方的镰臂仍旧追赶了过来——

咔呲!的钝音传来。

随着它将身体反转,两根前肢的关节部分相撞,将我和亚丝娜囚禁于一个狭窄的三角形空间内。

「咻咻咻咻咻!」

充斥满满愤怒的咆哮。我仰头看去,把异形大口展开到了极限程度Life Harvester正死死盯着我和亚丝娜。其头顶的HP抵达了最后的一条,并且只剩下了两成左右。这都是伙伴们从侧面拼命削减HP的功劳。为了不让大家的努力付之东流,我无论如何都得引导这场战斗走向胜利。

「咻咻咻!」

又一次的吼叫。Life Harvester不断嘎吱嘎吱撞击着前肢的连接部位,同时在我和亚丝娜上头不留情面地开合着大口。但是坚硬的甲壳导致了胴体的可动范围急剧缩减,接触不到贴在它腰上的我们。若是它向前突进,我们也必须移动位置,不过靠着克莱因他们的努力,失去大部分脚的巨型身躯仅仅支撑自己就已经费尽全力了。

「桐人君,机会来了!」

突然,亚丝娜一边向我喊着,一边架起了细剑,我察觉到她的意图,把长剑举到了肩部。

「咻咻!」

在三度的咆哮轰鸣之际,瞬息之间。

我利用跳跃技《Sonic Leap》,紧接着亚丝娜释放突进技《Shooting Star》,基本上正对上方发动了。我们整齐划一地全力一跃。虚拟形象的跳跃力和系统辅助,帮助我们以现实世界不可能出现的气势飞跃了起来。

描绘出双色轨迹的长剑与细剑,贯穿了上下左右各自敞开的巨口。

蓝白闪光发酵积蓄着,化作光柱从四只眼睛内侧射出。甲壳的裂痕和关节部位也一并漏出了光,闪烁着——随后爆炸了。

Life Harvester的头部冒出蓝色的火焰,身体剧烈地向后仰去,我和亚丝娜则靠着后空翻跳了下去。当我们两人着陆后,再一次确认敌人的HP。剩下不到一成。

觉得可以靠总攻压倒它的我,准备发出全力进攻的指示而大吸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开口前的一瞬间,Life Harvester以至今为止最大的音量怒吼着:

「嘎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受损而失去了光彩的四个眼窝,燃起了红黑色的火焰。失去八成以上脚的身躯不停扭动,尾枪一次次锤击着地面。这是……濒死的BOSS怪舍弃之前的行动模式开始暴走,亦即所谓《狂乱状态》的前兆。

如果所有人不再防御而是全力进攻,应该足以扣掉剩余不到一成的HP。但如果留下一丝HP,就会有遭到反击而全军覆没的可能。这里应该先保持距离,花些时间攻略才对吗……

但我和亚丝娜并没有自信能再次回避刚才的双重镰臂攻击。在此之前的作战全都基于在Life Harvester将我们当做目标这一前提,一旦它的目标转移到了侧面的伙伴们身上,那么队伍就有可能崩溃。

——到了这一步,还是无计可施吗。

就在我咬紧牙关的这一刻——

「NNNNN!」

有印象的吱吱声经由战场西侧的宽广森林高亢地传来。

笃地转过头去,发现从木林之间冲出了一个接一个明显小于人影的身影。新的怪物集团……不对。是原本留在拉斯纳里奥城里的鼠人NPC——帕特尔人。总数为十只——,不,是十人。他们的左手举着铁叉,右手握着粗糙的木制枪。

领头在前奔跑的大概是女性的领导人物再次喊道:

「NNN!!」

以此为信号,十人一起投掷出了右手的木枪。以难以想象是那矮小躯体投出的,不可想象的势头飞驰的木枪接连命中了Life Harvester的头部。其中的一半被甲壳弹开,另一半则刺入了肌肉部分,HP被削减了百分之三左右,剩余百分之五。

「嘎啊啊啊!」

怒放咆哮的Life Harvester用残存的几只脚顶住地面,改变了身体的朝向。很明显是把帕特尔人当作了目标。可是矮小的鼠人们以双手握住左手携带的铁叉,就这样站在原地。

紧接着,新的声音响起。

「NNNNNN!!」

又有数个剪影从森林中冒了出来。这回是人类——但不是玩家。是跟帕特尔人一样移居拉斯纳里奥城的NPC,巴欣人。跑在最前面的大个子女战士伊杰尔玛望着我的脸「NNN!」地喊着。

尚未习得帕特尔语或者巴欣语技能的我,仅凭本能就理解了她们的话,大概是「吓尿了吗」或是「干他妈的」。

事态演变成这样,已经容不得撤退这一选项了——所有人发动总攻,不成功,便成仁。

再一次吸气直至丹田的我,挥起右手的长剑吼道:

「全员,全力攻击!!」

唔噢噢——!与振奋的声音相交汇重叠的,是Life Harvester的咆哮。


2

「……虫子们吃的东西也和我们一样呢……」

坐在我右边寸步间的莉珐发出疑惑,我对此使劲点着头。

拉斯纳里奥城的北部区域,与宠物圈舍接壤的空地里,如今玩家和NPC总计六十多人正围成巨型圆圈坐在地上。这块扇形空地原本的规划是建造大规模农场,因此横宽三十米,纵深十五米的上限现在还显得绰绰有余,不过原ALO组(仅一人是原GGO组)以及原Insecsite组,再加上巴欣族和帕特尔族随机并坐在一起,围绕巨大的篝火还是形成了颇具魄力的光景。

话说回来,原Insecsite组的角色形象并没有完全拟人化,脸依然是蝗虫或螳螂或者独角仙的样子,看上去很是可怕。本来应该舔舐树汁和咀嚼草叶的虫子,要是毫不客气地对刚烤好的烤肉大快朵颐,会是怎样的惊悚片镜头啊。

「各位的口中都是什么样子呢……」

听闻我左边坐下的爱丽丝的问题,莉珐右手旁的艾基尔喝完一口啤酒似的酒水后轻轻答道:

「战斗时我看到了,和人类一样的。」

听见回答的爱丽丝做出副甚是微妙的表情,我也条件反射般回了声「可怕」。

但是口腔内的构造过于脱离现实的话,造成的违和感就会严重的过了头。我曾在ALO变身为像狼一般尖口利牙的恶魔咬住了其他玩家,我还留有当时咬起来费了不少劲的记忆。

幸亏此刻没有目睹巨型蝗虫会哭的孩子在场。现在时间为九月三十日晚九点二十分,帕特尔族生下的五名孩童似乎在东部区域的居住地睡着好觉,而移居过来的十名巴欣族并无孩童在内。

……不,如果结衣推测的『Unital Ring世界的NPC会根据居住地的容积的调整人数』正确无误,近期就有巴欣族生育孩子的可能性。只是明天夜里这座城镇将沦为战场,怎么说也想拖延一会会分娩,还必须安排好小帕特尔族们逃跑的手段才行。就算为此我也不得不习得巴欣语和帕特尔语了……

就在我这样思索时,身为巴欣族长的伊杰尔玛双手抱起巨大盘子朝我这里一步步踏来。看来酒精已经发挥作用了,她红润脸上浮现出近似神气扬扬的笑容。将器皿猛地放置在我眼前,接着坐稳位置的族长大声喊了一声「NN!」——然而其中的意思我理解不了。

在直径七十厘米的盘子上面的厚实肉排不停奏响着多汁的音效。就只是靠篝火烤制的肉块然后切开的简单料理,在空气中飘荡着未在这个世界闻过的有着民族风的香味,其源头是来自伊杰尔玛等人从巴欣族村落带来的香辛料或什么吗。

「NN!」

再下去伊杰尔玛继续摆弄宽大的右手并喊了一声,我判断对我说的是「吃吧」,所以把木质餐叉刺入了肉排。提起直径三十厘米,厚度三厘米的肉,大量的油脂和肉汁滴落而下。

尽管外貌与气味都相当诱人——的样子,不过直接咬上去还是有些心理上的难度。要问为何,是因为这其实是超大型人面蜈蚣类野外怪物,《The Life Harvester》的肉。

三十分钟前,对准步入狂乱状态的Life Harvester,我们发动了孤注一掷的全力进攻。纵使被数十道剑技发散闪光紧紧围绕,Life Harvester依旧高举起了双镰臂和尾枪。改写遭受致命反击而全员迎来最糟糕结局的是我跃身发动的三连击剑技《Sharp Nail》。第三击斩裂了Life Harvester的胸腔,三条HP条消失的时候,差点就要肾上腺素超标,触发AmuSphere的安全保险了。

不愧是超强敌人,Life Harvester爆出了大量经验值和道具,不过占据最多份额的还是肉,接下来是甲壳,再来是骨头。那个肉呢,哪怕装到现场全员的储物栏里也不足以全部搬走,就在我灰头土脸地烦恼如何处理时,伊杰尔玛理所应当地提出了庆祝宴的方案。

篝火周围堆积如山的肉块经由巴欣族们的手分割开来,将其串入木串再撒上香料完成烤制。Insecsite组和帕特尔族们还有克莱因一看烤好就放开吃了起来。我却无论如何都会联想到Life Harvester的异形样貌,尽可能还是想回避……起码我更想尝尝亚丝娜和结衣大秀料理技能的试作炖菜……正这么寻思的我面前登场的便是伊杰尔玛。

瞥了瞥右方,莉珐瞬间移开了视线,望向左边,爱丽丝也躲开眼光。正面则是伊杰尔玛的笑脸,已经没有退路了。

Life Harvester虽然属于蜈蚣外形,可既然是虫子就得是无骨的单体壳构造才对。肉体里既然有骨头支撑那起码得是脊椎动物,比起虫子,从生物学上它更接近牛。

【译注:单体构造/硬壳式结构/无车架式车身/硬壳式机身,一般指汽车船只飞机等的结构体】

我自言自语着,然后将脊椎动物的腿最多只有四条这一知识刻进脑中,把厚肉排塞入嘴里。

虽说表面有一整层焦面,内部却柔软的恰到好处。味道比起牛感觉更像羊肉,巴欣族的香料渐渐把独特味道变得喷香四溢。说实话,这是高出棘刺洞穴熊又或基约尔水牛一层或两层的美味——前提是Life Harvester的丑恶姿态不在脑里盘旋。

当咀嚼完的肉消逝在虚拟体内的虚无空间中时,我叫出声来:

「好吃!」

不过伊杰尔玛一脸迷惑,于是我询问旁边的伙伴:

「那个,巴欣语的好吃怎么说?」

莉珐与爱丽丝歪过了头,一旁向毕娜投喂小木果的西莉卡看向我回答道:

「是《ji-mie》哦。」

我把她究竟什么时候习得巴欣语的疑惑丢到一边,对着伊杰尔玛讲:

「ji-mie!」

可是女战士的惊讶表情没有收敛。

「ji-mie!这个超ji-mie!ji-mie过头了!」

莉珐他们像是忍不住似的开始偷笑起来。在经过十次左右ji-mie,ji-mie的语调微调重复试错,面对快气急败坏的我,伊杰尔玛终于露出了笑容。

「NN!ji-mie!」

用壮实左手拍拍我的右肩,把大盘子中剩余的肉排分发给莉珐和艾基尔他们后,她往篝火那走了回去。隔着远去的可靠背影中间,弹出了熟悉的窗口栏:

〖获得巴欣语技能。熟练度上升至1〗

等待窗口消失之后我再度向西莉卡提问:

「语言技能,是要升高多少熟练度才能运用的?」

「唔——,实现最低程度的交流的话,熟练度10左右才行吧,我还只有15所以也说不了什么大话就是了……」

「10啊……」

这样也许不会有多辛苦,我这么思考时西莉卡笑着添了一嘴:

「顺便一提,熟练度10差不多掌握三十个左右的单词就能达到。请加油!」

「……是,是么……」

就是说,想要升至巴欣语和帕特尔语熟练度10,就必须实现六十个现实中毫无意义的单词的完美发音才行。作为交换,就算把脑内两三个英语单词挤出去也不奇怪。

——不知道是哪里的哪位制造的这个游戏,为什么制度搞得如此繁琐啊真是的……

我边不做声息地毒舌起来,边一口扯下Life Harvester肉简称Have肉的肉排。


就算庆祝宴的参加者全数吃饱,Life Harvester的肉的总重量还是没有减少一成。

假如这里是Under World,不把剩下的生肉晾干或是冻起来,或是就用盐腌制的话瞬间便将失去天命,但幸好Unital Ring里放入储物栏的材料不会消耗耐久值。也就是,人口大增的拉斯纳里奥城的温饱问题暂时得到了解决。不过再怎么说每天都吃肉排也还是会腻,再加上亚丝娜和结衣做的香草炖菜既美味又温暖人心,因此还有别的各式料理方式才对。追加一句,米沙熊和小黑豹再加亚丝娜的宠物长喙大树蜥看上去也非常喜欢Have肉。

庆祝宴于晚上十点拉下了帷幕,帕特尔族与巴欣族各自回归了居住地,在圈舍前空地只留下了我们一伙还有原Insecsite组的二十人。乘此机会,我们互相报上姓名。

昆虫们的首领是艾基尔夫人的花螳螂海密。她的副手则是外形为亚克提恩大兜虫的扎利昂,以及外形为南美黑艳锹的比明格。方才结束握手我就向《老鼠》阿尔戈投去疑问:

「那么……阿尔戈,为什么你和海密他们在一起?」

小个子情报贩子喝干了右手握的啤酒杯中的液体回答:

「那啥——,我昨天夜里,不是说过会尽力而为吗?」

「啊……是这么说过。」

「实际上,我从前就跟海密认识了……」

「诶……通过艾基尔他?」

我刚一问出来就否定掉了。阿尔戈两天前才出现在我眼前,之前我一直当她是消息不明的存在。如果她和艾基尔有过联系,那昨天介绍阿尔戈给他时就不会那样吃惊了。

「不,是别的路子啦。」

说出我预料中的回应后,阿尔戈瞄了眼昆虫们继续说了下去:

「我在差不多一年之前一直在瞄准The SEED连接体的全球化进行取材。Insecsite在美国的SEED游戏里也算是个大牌,到了日本玩家却寥寥无几……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就是海密了。」

「诶……那个,在美国是大牌游戏吗?」

稍微,不对,我惊异万分地反问后,回复的不是阿尔戈而是我身旁的亚丝娜。

「嗯,单论游戏名的话我也从优纪那听过的,在来到ALO前,她和《Sleeping Knights》的各位短暂玩了一段时间。」

「是么……」

听见《绝剑》优纪的名字回响,就连没有和她过多交流的我,胸口还是被一股纠结感揪住了。尽管亚丝娜还在微笑,可她瞳孔中映射的光在我眼里正微微颤动。

下意识移动右手,我轻触及亚丝娜的左手然后将视线回到阿尔戈:

「我理解你认识海密的理由了……但为什么你们会一起被Life Harvester追赶呢?」

「呃那是……」

阿尔戈环视周边,拾起一条略长的树枝,接着使用它在地上画了个直径一米左右的圆圈。

「虽然实际的形状要复杂得多,不过就把它当作Unital Ring的世界全貌图吧。」

「嗯。」

我和亚丝娜点头后,诗浓和爱丽丝,还有海密与几名Insecsite玩家也围聚到了地图附近。阿尔戈不多在意,继续解说:

「视这边为北的话,现在我们在的地方大概是这里。」

树枝插入土地的位置是地图的西南部,而且是相当外围的区域。

「为什么你知道是在这?」

面对诗浓的问题,阿尔戈转了圈树枝指向了残存着阴云的夜空。

「首日的极光延伸方向,诗浓亲也记得吧?」

看来阿尔戈继爱丽丝的《爱丽亲》延展到了诗浓的《诗浓亲》。受这种称呼的诗浓眨了两下眼,随后耸了耸肩说道:

「嗯,应该是朝向东北。」

「就是我们这边的方位。」

话音落地,阿尔戈试图再用树枝戳向地图中先前捅的拉斯纳里奥处,不过并没下手——

「比起东北,难道不是更北边点吗?」

「诶?噢噢,是吗?」

颌首的诗浓蹲坐而下,向地图上拉斯纳里奥几厘米偏西北方向以食指点出了新的一点。

「夜空上浮出极光是在那名公告员放消息的时候,我身处基约尔平原的另一边……大约就在这块地方。假如阿尔戈想说的是这件事,那我所见的极光与桐人你们所看见的极光方向应该是不同的。」

诗浓一边讲一边把自己指向地图的点往东北方向——圆形地图的中心划出一条线来。

阿尔戈对站起身的诗浓会意一笑,也并行利用树枝连了条线过来。她同样由外向中心划去,如诗浓说的那般,两条线产生了微妙的角度偏移。

「这就是说……」

发出大叔音念叨的是不知何时加入圆形人墙内的艾基尔,他视线对着边上站的花螳螂型角色以英语问道:

「Hyme, in which direction did the aurora you saw flow?」

接下来海密挪动硕大如剃刀般的下巴,搭配稳重且不失妖艳的女声回应道。

「Almost north.」

伸出右手镰的尖锐顶部,她在拉斯纳里奥城的东边十厘米向正北方划了道线。

只要眼见这片地图之上的三条线,阿尔戈想表达的事也不言而喻了。

「也就是说那极光是对Unital Ring世界全体发散的,呈……放射状么……」

我细声说着,阿尔戈点头赞成并从圆形地图的东侧和北侧往中心又加划了几条线。

「是这么回事,其实我在网上收集完情报,有极光是朝向西方的说法,也有朝南的说法。大概遭遇UR强制传送的SEED游戏的所有玩家都被放置到了外圈的环状位置,接下去便是预备,跑……」

在阿尔戈之后说明的是爱丽丝:

「朝着位于世界中心的《极光指示之地》进发……是这样吗。这么一想,我们ALO玩家的近处,配置了诗浓他们GGO玩家算是侥幸呢……」

「倒也没近在旁边就是了。」

诗浓苦笑着开口,拥有基约尔平原远征经历的伙伴们相继点头。我们同诗浓汇合的岩壁迷宫区实际上横跨在平原正中,和拉斯纳里奥城有着三十公里的直线距离。如果诗浓与我们相遇时走的距离跟我们相同,那么GGO组距我们的出生遗迹就有六十公里……这比阿尔普海姆里Sylph领主城司伊鲁班到世界树的距离还远。

貌似想着同件事情的莉珐边凝视地上的地图边说:

「呐阿尔戈,实际上这世界的半径有多少公里呢……?」

「嗯——」

经过一声长嗯的阿尔戈用树枝的尖端按顺序敲打了三个点——GGO组的出生点,此处——也就是拉斯纳里奥,以及Insecsite组的出生点。

「这三个地点也只是依照直觉画下的啦。只不过,把这比例认作正确值的话……各出生点都距离地图中央有六百,不,应该是七百公里才对。」

「七百!?」

莉珐尖叫似的喊,莉兹贝特和西莉卡则轻叹道「骗人吧……」,昆虫们也稍后放出「No way!」还有「Kidding me!?」的英语。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半径七百公里的话,直径就是翻倍的一千四百公里。直径为一百公里的阿尔普海姆便已经令人感到漫无边际一样辽阔,哪怕是被死亡游戏SAO囚禁之时,最底层直径只有十公里的艾恩葛朗特的任意一层就足够让人觉得广阔无边了。到如今突然被告知有一千四百公里的规模,那必然无从获取实感。拿现实世界的日本举例那就几近北海道至九州的距离,而若是在Under World……

「————!」

我将思考推至此处的瞬间,整个身子颤抖了一下。

我下意识抬起了头,与正面的爱丽丝对上了视线。猫耳骑士的蓝色眼瞳也略微张大了点。

恐怕是和我想着同样的事情吧。阿尔戈推算的半径七百公里,要更进一步给它加到七百五十公里的话。

这个数字,跟终结山脉围绕的人界半径完全一致。

——不,就算真是如此,也不过是单纯的偶然。

我脑中的想法似乎传达给了爱丽丝,骑士微微地无言颌首。

Under World和这个Unital Ring毫无除了共用The SEED程序包以外的任何关联。而且Under World没有连接The SEED连接体,因此仅有的关联性也就趋近于零。现在暂且还是停止猜疑,先集中应付目前的状况吧。

我提醒自己的同时,周围的嘈杂也收住了。我轻轻咳了咳嗓子,回到最初的正题:

「关于这世界的全貌图我大概是理解了。但阿尔戈,这话题跟你和海密他们在一起有什么关系吗?」

「啊,话说我在解释那个来着呢。」

吐出装傻的台词过后,阿尔戈望了眼周围站成一排的昆虫军团,继续说道:

「嘛,很简单的事。我经历这起事件之后,也从海密那听说了状况。Insecsite组更处在相当火急火燎的状况下,所以我邀请他们要不要一起帮忙。」

「火急火燎……?」

从左斜前方,有人向着歪过头的我投来了疑问:

「阿桐,你对Insecsite了解到哪一步?」

发言者是白色外骨骼加粉色配色的花螳螂海密。听见以流畅日语说的初次对自己称呼,我一时语塞并摇起头来:

「没……基本没有什么了解……」

「我想也是。Insecsite是玩家分为节肢动物【Arthropoda】中的六足亚门【Hexapoda】——也就是昆虫,以及螯肢亚门【Chelicerata】和多足亚门【Myriapoda】,各个阵营争夺霸权的设定。螯肢亚门里有蜘蛛和蝎子还有避日蛛,多足亚门是蚰蜒和蜈蚣这些。」

「……那,大多数玩家不是都会选昆虫?」

听闻我的话后,花螳螂上下动起三角形的脸来。

「Exactly。开服之后很长时间,螯肢亚门和多足亚门——我们都简称《八脚以上【eight or more】》为《八脚族【Eighmore】》——他们在昆虫族的推进下,逐渐丧失了领土。所以在最近调整了游戏的平衡性,八脚族的技能和能力值都大大强化了一番。以此为契机展开了八脚族的大反击……再往后就发生了这件事故。」

【rkl:一说到平衡性调整,我挺好奇是FGO那种系统层面的强化(比如CBA之于绿卡体系和术呆之于蓝卡体系)还是毛子搞WOT或者WOWS那种被吐槽为喝了伏特加,哦不,防冻液之后做出来的改动……这么说来玻璃碴怎么平衡炉石卡牌来着?】

「呃……难道Insecsite组,不管是昆虫玩家还是八脚玩家都出生在同一地点吗?」

「Ya.」

「那不是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没错。」

海密肯定我后,听着艾基尔同声传译的扎利昂和比明格他们也倒了通些许克制的骂声出来。待其结束海密继续了说明。

「在强制传送的数小时内,《六脚族【Sixes】》……昆虫玩家,包含我们在内的几乎所有人都被八脚玩家杀了。尽管靠缓冲期躲过一劫而复活,继承的装备却全数被夺,六脚一侧的逆转希望已经不复存在。就算这样,大部分昆虫还是选择留在了作为起始点的遗迹,但我们的队伍【Troop】预料到缓冲期总会过去的,于是逃离了遗迹。」

「Troop……是公会一样的东西吗?」

「Ya……即使如此我们在Insecsite可是排进前十的呢。然而失去装备的我们寸步难行,在不知所措的忙乱间缓冲期已然结束了,后有从遗迹追来的八脚玩家,no way out……用日语怎么说来着?」

「那个……进退两难,差不多……」

「没错没错,当我们进退两难的时候阿尔戈给来了消息。」

总算见到话题流向的我舒了口长气。

空地中间的篝火不知何时起维持着一副快灭的势头。残存火苗的附近,米沙和小黑和树蜥三只宠物睡得死沉死沉。还不止如此——仔细看去,西莉卡头上的毕娜也不知何时移动到了小黑的背上蜷成一团。树蜥没参加还好说,但Life Harvester战若是进展不顺,就会导致米沙或者小黑中的一个,甚至有可能两者全都牺牲吧。

虽然二者都是局面使然捕获的宠物,可单凭这几日自己居然对它们产生了超乎预料的感情,我也丝毫不敢想像失去它们的景象,为了事实不变为这样,我也必须要认真思考该用何种方式让它们参战才行。

我将朝向动物们的视线收回,重新转向了阿尔戈。

「就是讲阿尔戈今天是准备去Insecsite组所在的区域里迎接海密她们的吗?要是说一声我或别的人就陪你一起去了……」

「不是,路上的怪物都被我的藏身和潜行全部蒙混过去了呢,我一个人比较安全啦。」

「这位隐蔽大师,为什么引来了那种大怪啊?」

再次追问被Life Harvester追赶一事以后,有别名《老鼠》称呼的情报贩子露出苦涩的表情。去时单独前往,归时却带上了多达二十一人的队伍,因此刚刚的问题也有故意刁难的成分……我有在反省了。

「我失误了下。」

「诶……是吗?」

「一不小心释放出了情报贩子的求知欲,听好了桐仔,在这Unital Ring世界,有些不自然的特征存在。」

「喔……?」

亚丝娜和莉兹对阿尔戈的话满脸兴趣十足的样子凑过头去。接受着大家的目光,阿尔戈再度把右手的树枝伸向了地图。

在拉斯纳里奥地点的西南处,基约尔平原的右下位置,她没有用点,而是画了一个小圆圈标记,再往隔开很远的西北方向又添了一处。

「像这个样子,在世界的四处都分布着完全正圆形的盆地,最大直径为十公里,最小也有三四公里。森林河川这些明明是极其自然的形态,只有这种盆地呈漂亮的圆形肯定是蕴含某种理由的吧?」

面对阿尔戈的疑惑,我歪着头沉思时。

「这……这个,是巴欣族村落所在的盆地!」

莉兹贝特指向拉斯纳里奥附近的圆点叫道,接着诗浓指着远处的圆说:

「这边的盆地大概是奥尔尼特族村子所在的地方。我还以为是他们自己挖掘成了那样的地形……原来是天然地形呢。」

亚丝娜还有西莉卡听后都点起了头,很遗憾我未能见识到这两座盆地。我记得结衣也访问过巴欣族村落两次了,我询问起亚丝娜边上认认真真盯着地图的白连衣裙少女。

「我说结衣,巴欣族生活的盆地,有这么圆吗?」

「因为没有高处俯视的机会,所以我没确认过全体形状的样貌……不过经我见到的范围推算,盆地边境处的正圆度算作大致五厘米的话,的确不可能会是The SEED程序的地形引擎生成的数值呢……」

把丝般顺滑的讲解历时一秒思考咀嚼,正圆度五厘米,这是指直径数公里的盆地的圆形与几何学的正圆相比,最大的误差也不超过五厘米的意思。确实只好认为是这世界创造者有意而为的人工地形。

「……阿尔戈,这个正圆盆地究竟是什么啊?」

情报贩子听完我的疑问在兜帽下浮出一副显而易见的苦笑。

「我就在调查着呢。目前这类盆地在地图全域已经发现了三十多个,而且之中全都含有些东西。比如NPC村,遗迹,迷宫区什么的……并且,今晚和海密她们汇合后又在这片区域发现了一处。」

阿尔戈在拉斯纳里奥偏东五厘米——实际距离差不多三十公里吧——的位置画出了第三个圆并继续说道:

「这个情报还丝毫没有传到网上,我想哪怕就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所以才使得海密他们等着我,自己稍微进去视察了下。再后来我就发现了枯萎森林中仿佛巨石阵似的遗迹,正想着这地方掉宝箱的气味可真不小呢,岩石的背面便扑出了那只臭人面蜈蚣……」

「……原来如此。」

我悄悄望向空地的东侧,从这里只看得见环绕拉斯纳里奥的杰尔埃特里奥大森林的树丛,当然森林之外地图仍在延展,甚至这还只是Unital Ring世界的一小部分。

「所以,从盆地起直至与我们会面的地方,你们一路被Life Harvester追过来了吗。」

「没料到它会追着跑三十公里呀,可算给海密你们添麻烦了呢……」

面向难得表现出泄气态度的限定哀叹版阿尔戈,啥大兜虫的扎利昂以精神的声音搭话过来。

「Never mind, girl! I had a blast!」

啥子黑艳锹的比明格同样喊道。

「I felt good about beating that mob!」

阿尔戈用不输艾基尔的流畅英语回复了声声赞同的昆虫们。

「Isn’t the reason that biggy had been after us is beacuse that was an Eighmore and you are Sixes, right?」

突然,昆虫们忽地大爆笑起来,我不禁觉得「阿尔戈姐好强!」。

不管怎样事实如此的话,将迎接Insecsite组的二十人迎接到拉斯纳里奥也就没了任何异议。不如想要举高双手欢迎的程度……非常想这么说,可是我们也怀有件不得不警告的事情在身。

我多少借艾基尔的助力,拼上英语力的全身解数针对明天夜里朝海密他们迫近的最大危机进行了说明。

尽情施展恐怖窒息魔法的《魔女》——《虚拟研究会》这一团队的领导穆塔希娜,另加受她支配的一百多人队伍即将对这座城展开攻击——即便海密听完这些内容,她还是十分严肃地跟伙伴们短时间讨论了会后,重新和我面对面说:

「有没有可能,与那个叫穆塔希娜的女人达成合作?」

「…………」

我并未立即回应,然后无意识地用右手触碰了盔甲的喉甲。

其深处的脖颈上,被刻印着穆塔希娜施加的窒息魔法证明的环状黑纹。假如现在,遥远南边斯提斯遗迹的穆塔希娜将法杖一下戳往地面,我就会无法呼吸横倒在地上死命挣扎。

她的综合战斗力,无疑在现今的Unital Ring中处于最强级别。要是可以缔结合作关系,那将变成无可挑剔的伙伴吧。只是。

我把穆塔希娜留在我脑中抹消不去的言语谨慎地转换为英语告诉了海密他们。

——假设现在接受了合作,只要临近终点先会发生团队间的争执,最终变成队内的互相残杀哦。至少我的魔法生效期间可以回避这样的事态。既然朝着通关前进,我这就是最有效最高效的手段吧?

最后一句「isn’t it?」结尾过后,昆虫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我正以为自己的英语太糟糕为此慌张的时候,海密传来了低声的一句「Ridiculous.」

她把尖利锐齿遍布的镰刀抱在胸前,接着切换到日语继续下去:

「确实,看来没什么缘分和这女人成为朋友。听到现在的我们也绝对装不了一无所知了。」

「不……不是,这里希望你慎重考虑下,毕竟是一百人的军队打过来啊……海密你们就算在这休息一晚,明早出发我们也绝不会恨你们的。」

「一百人的确不容小视,但是我们这边,还有阿桐的伙伴,那些帅气的原住民再算上可爱的老鼠妹们一起,最后加我们不就有六十人吗?拼个人战斗力的话一定能赢的,也有防守方的优势在。不是能好好较量一番吗?」

「那……是没错。」

在今早的时候还认定了这个令人绝望的战力差,但海密他们二十人加入进来情况就不相为同了。而且穆塔希娜军的玩家们,应该不会想到Insecsite组加入了我们,让他们在重要节点参战还可以期待昆虫外形的恐怖给敌人带去的心理效果。认真计划作战,利用陷阱和奇袭扰乱对方,那后面就藏有胜利之光。

但是——。

好好较量,是不够的。在激战后击退了敌军,我们也损失了一半人……这样的结局不能称之为胜利。Unital Ring世界中经历一回死亡便无法再次登录,因此我不希望在通关前失去任何一人,而NPC们则是会真正意义地死去,这就更不行。要战斗,就要等有足以把一百个敌人全击退的确信之时。不,袭来的玩家有可能是被穆塔希娜威胁的,可能的话我甚至也不想给敌人造成牺牲。

「……只要开战以前,想办法将穆塔希娜一人搞定的话……」

我再度说起Life Harvester战前会议上讲过的主意,灌完第十几杯啤酒的克莱因略显遗憾地说:

「结果还是这回事嘛,偷袭不知相貌的女士虽然有违本大人的原则,但对面攻过来那就没办法了呢……」

「要不然,你一个人去说服她也行哦。」

莉兹贝特的提案使克莱因连忙摇头:

「我大摇大摆过去,也给施加上锁喉魔法可不好玩呀。」

这句气概全无的声音逗得不仅伙伴们,连昆虫军团也愉快笑了起来。

欢声之下,我感觉右脸颊的位置受着阿尔戈的视线瞄准,随后我装模作样地将视线瞥向一旁去。

昨天晚上我们向ALO组的出生点——斯提斯遗迹远征之时,我被穆塔希娜的锁喉魔法——名为《不祥者的绞轮》袭击了。我暂且没有向同伴们坦白事实,因此知晓此事的只有同样在场的阿尔戈一人。

至于为什么闭口不谈,因为我觉得假如同伴们知道了以后,就会优先解除我的魔法而不是已然堆积如山的其他任务了——这会导致大家的升级和装备强化被迫延缓,因此绝对不行。

阿尔戈时不时向我释放出「还是早点说比较好哦」的心理暗示,拉斯纳里奥攻略战——我方视角的防卫战——开始之后,穆塔希娜应该就不会发动《绞轮》才对。一旦发动,不仅是我无法动弹,还要连同百名部下。

恐怕,不,是一定,杀死穆塔希娜或破坏她的法杖便能解除《绞轮》。在之后就对亚丝娜他们说明事实接着道歉就好。

我一边吞下愧疚之情,一边重新下决心同时看向了海密:

「……非常感谢你愿意陪我们一起战斗,我也觉得像海密你说的那样可以找到胜算。但是现状来想,很难做到在没有牺牲的情况下击退百人规模的敌人。所以我想要尽量寻找回避战争的方法,迫不得已的话……舍弃城镇这手也不得不商讨起来才行了。」

一段时间,谁都没再发言过。

迎接完帕特尔族与巴欣族,又喜迎了帕特尔族的宝宝们,明明几小时前的会议才刚得出没办法放弃城镇的结论。伙伴们可能也会想事到如今还讲些什么啊。

可是,我在Life Harvester战过程里赤裸裸地感受到全灭可能性时,身处刺骨冰寒的颤栗中我强烈地想着。

不想失去伙伴。不想任何人死去。要是死去了任何一人,那时间节点我就会想还不如放弃掉Unital Ring的攻略更好……这样的。

我瞬间紧握双拳,转动身躯看向亚丝娜的面容。

映衬摇曳火苗的眼瞳径直回看了我。只不过我在眼眸里仿佛看见了细微的担忧。

没有办法,位于拉斯纳里奥城的中央,有着我和亚丝娜的《家》——小木屋在。本应随着新生艾恩葛朗特坠落,跟随二十二层一并被破坏,谁料经多次奇迹还有拼命的努力又努力最终把它迫降在了森林的,那座重要的家。要放弃拉斯纳里奥也就相当于放弃了小木屋。

沉重万分的沉默下,不经意间流过了宛如清爽夜风般的人声:

「桐人,在战前就光考虑输掉的事情,那就算能赢的仗也会败下阵的哦。」

声音的主人是爱丽丝,她凌厉挺直身板,左腰处剑柄上放着手的站姿,穿着粗制铁铠的她也和整合骑士的时期毫无变化。不,她至今都是高贵无暇的《金木樨骑士》。

「当然,设想好各式状况是很重要的事,但那是为了获取胜利对吧?为回避战争而自找败退这种事,在我眼中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受这番话点过的我,一个字也吐不出。

爱丽丝在Under World爆发的《异界战争》之中,面对战力比五万对三千的绝望一战奋不顾身,将战局以自身编织成的大规模神圣术导向了胜利。当时处于失神状态的我派不上任何用场,而刚才的话语更是穿透了我的胸膛。

没错……距离穆塔希娜军袭来还剩二十多小时,要放弃还太早了。竭尽全力思考,也许还有机会找到不牺牲一个同伴就击退百人作战队伍的方法。

确认了下视野角落的时间,夜间十点。确切来讲称不上傍晚还早,但VRMMO的黄金时间才刚刚开始。首先移动到小木屋,再接着进行正经作战会议——我便是如此打算。

与同伴们简洁对话完的海密又转身面向了这边,她自然地耸了耸肩说:

「阿桐,抱歉,我的同伴差不多就先下线了。」

「诶?啊……是吗,扎利昂你们是从美国那里登录的啊……」

艾基尔的夫人海密住在东京,可其他十九人都住在美国本土吧,那么理所当然会有时差。那边现在几点了,我在脑内换算时间的途中,结衣像读懂我的表情似的提醒了我。

「现在是西海岸的凌晨五点,东海岸的早上八点!」

【rkl:川原你是不是忘了……?现在是九月三十日,美帝还是夏令时,所以日本UTC+9=2200的话实际上美国的东部时间是UTC-4=0900,太平洋时间则是UTC-7=0600……】

「谢谢你结衣……那的确到极限了,长时间让你们陪着真是抱歉。」

对我的谢罪,海密摇摆三角形的脸庞表示了否认。

「没有,我很开心。那……同伴他们要下线,能借一下那间小屋吗?」

她这么边说边用镰刀指向的,是坐落在广场北侧的整排圈舍。

再怎么是非人类体的角色,当做动物对待他们实在是于心不忍,于是把南侧商业区的旅舍——其实还没有开业——介绍给了扎利昂他们到那下线。

我们与独自留下的海密一同回到了小木屋,坐于宽敞的客厅地板展开了讨论。

我使用篝火残料在初级木工技能制造的白板上描绘了简单的拉斯纳里奥周边地图,并向同伴们问道:

「大家,请把自己当成穆塔希娜来想一想。如果要靠一百人玩家攻陷这城镇的话,将会怎样制定作战计划?」

尽管全员都被这唐突的提问弄得不知所措,但不一会便神情认真地盯紧了地图。

拉斯纳里奥为直径六十米的圆形,外周由高三米的坚固石壁包围,东北东南西南西北四处设有木质的大门。城镇周围是深远的森林,西南门开始延伸的是唯一的道路,通向森林西边流淌的马尔巴河。

过了三十秒左右,方才一直负责翻译的艾基尔那雄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仅凭桐人的语言描述,我感觉穆塔希娜像是个性格相当扭曲的人,想必不会从西南道路直冲冲地突击吧。」

「我也觉得。」

让毕娜回归头顶的西莉卡赞同道。米沙,树蜥还有小黑三只宠物虽然睡倒在圈舍,但毕娜似乎在这个世界也会待在主人的头上。

「穆塔希娜她也肯定想减少友方的牺牲才是,所以会制定偷袭我们的作战不是吗?比如让别动队藏匿在森林两侧,等我们冲出去的时候夹击什么的……」

听了西莉卡说的,我们共同发出了「哦~」的声音,诱导对手走出据点再包围攻击属于对怪物战的基本策略,在PvP中成功的话当然也会有巨大的效果。

「到头来还是把周围森林烧成荒地更安全……没错吧……」

诗浓轻轻提了嘴,这回我们一起发出了「嗯~姆」的声音。在墙边盘坐的阿尔戈前后晃着身体讲道:

「倒也不是我身为侦查高手才讲的,但森林可是特别适合拖入混战的啊,虽然在平坦的荒地可能会减少遭遇奇袭的危险,可我们也使不出致胜招啊。」

对此意见亚丝娜也赞同了:

「是啊,前天袭击这里的舒尔茨的部队一上来就烧掉了周围的森林,就是因为要确保照明,加上防止在森林里被打个措不及防吧。基本上荒地的战斗中,人数多的一方会占优势不是吗……」

「确实。」

诗浓也不予辩驳地点了点头。

下一位发言的是平时这种场合保持听客身份居多的结衣。

「照这么说,穆塔希娜小姐不是会在攻击开始前就把森林夷为平地吗?虽然现实世界里这么做需要重型机械,不过Unital Ring世界的话,尽管有技能熟练度和道具的要求,但只要几十秒就可以砍倒一棵树。如果一百人一起动手,只要一个小时就足够清理掉以拉斯纳里奥为中心,半径五百米内的树木了。」

「…………原来如此……」

我边回想起斯提斯遗迹里见到的魔女身姿边说道:

「穆塔希娜能使用的魔法应该不止《不祥者的绞轮》一种,要是能够使用全部的攻击魔法,她就会预先除掉障碍物了吧……一鼓作气把周围变作荒地,接下去再考虑策略的可能性比较高啊。」

「不愧是小结衣,真靠得住!」

莉兹贝特一把抱住结衣,用双手来回往复抚摸着娇小的脑袋。正微笑见证这画面的亚丝娜忽地收紧了表情。

「……我说,桐人君。《不祥者的绞轮》能够重叠施法……做得到效果施加对象的追加吗?」

「嗯……现在中了魔法的一百人就这么不变,还可以给其他玩家施加《绞轮》的意思?」

「嗯。」

面对一本正经点头的亚丝娜,那实在是赖皮过头了吧……我想这样苦笑着蒙混过关时。

「可以做到的吧?」

伴随声音一同扭过头去的十一人,阿尔戈沐浴着我们的视线摆出绝不常见的深刻表情开了口。

「在斯提斯遗迹,穆塔希娜提出最初的目标是摧毁桐人团队的时候,《杂草啃食者们》的迪克斯说过『为什么要摧毁啊,给这群人也施加锁喉魔法变成手下不就好了』这样的话。」

说起来好像是在舞台上有过这种对话,只是那种混乱之下还能记清楚细枝末节的语言让人不得不佩服。

「而对此穆塔希娜是这么回答的。——使《不祥者的绞轮》成功并没有那么简单。咏唱很长,魔法阵也很显眼。要不是宴会的余兴节目里为大家施加支援buff,类似这样随便撒谎就能奏效的人在敌方那就成功不了……并没讲魔法在原理上做不到追加对象玩家。当然也可能是虚张声势的障眼法就是了……」

阿尔戈的发言结束,之后一时间没有人再试图开口。

我克制着被刻印纹章以至于发痒难耐的脖子,另一边提出这话题的亚丝娜接着说:

「……就算有可能是障眼法,也必须认为是能做到的。那这么一来,穆塔希娜她会不会尝试瞄准一次时机给我们施加《绞轮》呢。就算咏唱再久或是魔法阵再显眼,只要我们被包围也无处可逃了……」

听着亚丝娜的想法,我又在脑海里重现了穆塔希娜的身姿。

身穿一尘不染的纯白斗篷,宛若披挂简洁设计的长纤维布匹站立的圣女一般,声音同样毫无邪恶感反而清澄透明,口头用语却显得冷酷且不留情面。她把我和亚丝娜以及同伴们拼命存活下来的旧SAO,坚称为『四千名玩家在悔恨中死去的人间地狱』。

我深呼吸调整心境后,回应了亚丝娜的担心:

「的确穆塔希娜那样做的可能性很高……不对,我甚至觉得只可能那么做。把城镇周围变为荒地以破坏游击战的环境,当我们遭大军围堵就施加《绞轮》。只要成功做到,便可以一下收获六十名手下。」

我讲到这,手还举着啤酒杯的克莱因笃地冒出了声「喂,我有个想法」。

「您讲?」

「桐姥爷说的六十人,也算了巴欣族和帕特尔族对吧?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没现实肉体的NPC会吃窒息魔法吗?」

「啊…………」

这个预料外的疑问令我眨了几下眼才答道。

「那个……说是窒息魔法也不是指呼吸真的会停止,再怎样也只是有角色受到那种感觉的效果罢了……」

「吼?是吗?」

这回克莱因瞪圆了眼,既然被询问是吗,实际尝过《绞轮》滋味的我却也无法断言。我不由自主回想起迫真至极的窒息感,因此反射性想要干咳的时候。

「根据我的判断,AmuSphere传导的信号不可能使现实中的身体停止呼吸。」

被莉兹贝特抱入怀中的结衣毅然决然地回答。

她活泼地跳了出来笔直走向了白板前的我。然后连人带白连衣裙一起飘飘转身过去,继续冷静地开口说道:

「人类的呼吸中枢位于脑干最下部的延髓,但游戏系统允许AmuSphere控制的信号只能抵达脑最外侧的大脑皮层。虽然大脑皮层内的感觉中枢,也许能产生出呼吸停止的错觉,但AmuSphere从结构上讲不可能真正阻止人的呼吸,假设呼吸停止的话也会启动安全保险,让玩家强制下线。」

结衣条理清晰地解释过后,我们一齐响起了「哦吼——」的感叹声。

前半部分,关于呼吸中枢和大脑皮层的说明我只好发出「是这样吗」的感想出来,但到最后一句我就很能理解了。在夺走上千人SAO玩家生命的Nerve Gear后开发的AmuSphere,搭载着严苛且绝不可疏忽的安全保险,要是用户心跳过快,进入脱水状态,甚至是憋尿情况下都会强制让用户下线。很难想象呼吸骤停这种关乎生命的异常现象会被忽略。

果然《绞轮》的窒息感和我现在所听见的声音,嗅到的味道一样是假象的感觉吗,但这也……

我追寻这点保持思考时,结衣接着说明了下去:

「而且我推测窒息魔法对巴欣族和帕特尔族这类NPC同样有效。Unital Ring世界的NPC和我们一样拥有语言引擎,我可以做到跟树蜥分享视觉听觉,甚至还能共享嗅觉味觉还有触觉这些感官信息,好闻的香气和好吃的味道会被他们接受,而同时疼痛与火热这些不快的感觉就被设置了和大家相同的反应。过去因为在SAO和ALO被给予了不可破坏属性,因此我没法感受疼痛,但现在摇身变为玩家后,应该也可以感觉到被剑砍伤的疼痛,以及呼吸停止的痛苦。」

结衣话音落后,我无意识地伸出左手抚摸了她的小脑袋,她回了我个貌似有点痒的笑容。

正因如此,结衣才能感觉到互相触及的喜悦,并且还能体会到亚丝娜料理的美味,换而言之也要承受一并降临的痛苦。虽然茅场晶彦亲手打造的AI程序的精巧让我深感震惊,但如今我的脑中却止不住地想着——为什么不再单独使他们感受其中愉快的部分呢?

若是可能的话,我不想让结衣参与攻防战——但她自己并不这么期望吧。

像是打破沉默般,克莱因一巴掌拍在了右膝上。

「假如窒息魔法对NPC和结衣亲有效,我们也能处理好的吧!反正是错觉,只要无视就行了。」

一阵气势威武的台词引得莉珐也附和道:

「是啊,只要提前知道了是假的就不用慌张了。反倒是穆塔希娜向我们施加魔法的效果发动期间变成了机会也说不定。身旁的敌人也全部会倒地,我们只需忍耐痛苦冲到穆塔希娜边上不就能三两发剑技打败她了吗?」

我妹妹还真是可靠。也不怪她能在异界战争的时候,以泰拉里亚神的账号从数千人美国玩家手里,守护下了暗黑界兽人队外加拳斗士队直至终局。

——只可惜。

很遗憾,《绞轮》产生的窒息感,只明白那是假象的话仍然忍耐不了的。

斯提斯遗迹的竞技场上品尝《绞轮》实际效果之时,我首先浮想的就是结衣刚刚说的——具备多重保险的AmuSphere不会停止人的呼吸。但这一理解瞬间就被那真正的窒息感打的支离破碎。喉咙深处被异物堵塞,既无法吞下也无法吐出的真实感孕生了强烈的冲击,要是晚五秒解除魔法的话,我就会直接为了逃脱死亡恐惧选择下线了吧。

一度经历过其感受的我,纵使知道它是错觉也没有无视苦痛的同时活动身体的自信。应该把被施加的《绞轮》效果发动,全员中招倒地为前提来制定作战。

但是这样说着,能取得大家的同意吗?

故意吃下《绞轮》,让穆塔希娜大意趁机进行强攻的作战具有相当的吸引力。不仅我方无人牺牲的概率很高,基本方针也和讨伐穆塔希娜一人时相同。可以认为非他不可——前提是没有实际体验过窒息魔法的话。

在逐渐倾向克莱因提议的气氛下,我拼命寻找着能说服大家的理由——

感觉到左脸颊的视线我转过头瞄去。接着我与后排盘腿坐的阿尔戈对上了视线。《老鼠》透显黄色的眼瞳,直勾勾传达出了「差不多快投降吧」的声响。

……知道啦,真的是。

我呼出一口长叹,小幅举起了右手。

「大伙,稍微听我说说。克莱因提出的作战……很遗憾,大概不会顺利。」

「为啥啊,桐姥爷。」

我瞄了瞄一脸不满拖长语尾的太刀使,紧接着开启了菜单。

切换进装备画面,解除了莉兹贝特制造的《高级铁质胸甲》。里面仅剩了一件亚丝娜做的《粗布贴身衣》,身上最后的衣服不但颜色还比较黑,也许拉下脖子那的布料《绞轮》的纹章也没多亮眼吧。

听天由命吧,就连我的贴身衣也收入储物栏变为上身半裸时,莉珐满脸怒喝地叫起来。

「等等等哥哥!你突然脱什……么……」

音量极速降下,随后中断了。惊得眼睛瞪到浑圆的双目凝视着我的喉咙。

我望着除开阿尔戈的全员都相差不多的表情说道:

「嘛,那个,就是这么一回事。」


3

深夜十一点。

暂且中断了会议,留出了十分钟用来去卫生间和休息的我和伙伴们一起注销了。

在自己房间的床上醒来之后,我抬头看了一会昏暗的天花板,等着微弱的漂浮感慢慢散去。

在向大家坦白自己实际上吃了一发《不祥者的绞轮》之时,我已经做好了因隐瞒而被大家严厉斥责的觉悟,不过在阿尔戈的调停之下说教时间暂时被推迟了。但是会议的话题正如我所担忧的那样,转向了寻找解除《绞轮》的方法,为了让话题回到正轨,我提议暂时休息一下。

不能为了消除我脖子上的纹章而浪费宝贵的时间,就算今晚也能活动到凌晨四点,在活用剩下五个小时的前提下,也不一定能够完成迎击穆塔希娜军的准备。

「……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在学校里潜行了……」

我一边碎碎念着一边起身,在取下了AmuSphere,转而戴上Augma的瞬间——

「哥哥!」

随着这样的叫喊声,视野右前方的门被猛地推开。飞奔进来的是穿着T恤和短裤的直叶。似乎是一注销就飞奔出了房间,她的右手上还握着AmuSphere。

「喂,喂,好歹也敲下门……」

不等我说完,直叶便跳上了床,跨在我身上,挺起胸膛——

「就是因为这样!」

「怎,怎么回事?」

我小心地向平常就绷着,此时眉毛则更加倒立的妹妹发问

「很明显吧!一个人承担麻烦的坏习惯!在Under World时也是,极限……极限啥的……」

「极限加速阶段?」

「对对!我可是听说了你明明都被警告过不在那个极限什么的开始前注销的话会变得很麻烦,却什么也没有和在一起的亚斯娜姐说!」

「因,因为,如果我说了的话大概亚斯娜就会和我一起留在Under World里……」

「就算这样也得说!」

这样断言之后,直叶略微抬起视线继续说道:

「结衣酱也这样想吧!」

当即,从我头上缓缓飘落的小妖精,在空中和直叶同样的双手叉腰,露出了可爱的生气的表情——

「就是这样!爸爸应该更加信任妈妈,直叶小姐和我们!」

连心爱的女儿都要斥责我的话,已经无法再反驳了。

「不,不好意思,我怕你们担心……」

我双手合十,表示道歉并说完后,结衣移动到直叶的肩膀上坐了下来:

「让别人担心也是很重要的交流哟,爸爸。」

「是啊哥哥。不想让人担心是理所当然的,但是遇到困难的话,不要一个人默默承担,要好好同大家商量啊。」

我终于意识到,在跪坐着喋喋不休教训的我的直叶的短发下,已经戴上了Augma。恐怕她在注销前就已经和结衣串通好了要来强袭我的房间吧。

「真的很抱歉,我打心底里反省了,以后会好好和大家商量的。」

妹妹从稍高的地方俯视着再次宣言的我——

「向丝提西亚神发誓?」

「向,向丝提西亚神发誓。」

「那就好。」

终于露出了笑脸的直叶从我身上离开,坐在床上的空位上。由于她没有要离开的样子,于是我不知不觉说出了一些不经大脑的问题:

「你不去卫生间吗?」

「已经去过了,哥哥你也去吧。」

「那,那么……」

我刚下床,直叶就立刻补充道:

「顺便从冰箱里拿点苏打水来!我要青柠味的!」

「好的好的。」

我苦笑着答道,来到走廊上,本想先去卫生间,却发现结衣在我的左边飞来飞去。

「那个,结衣女士……爸爸我呀,现在要去卫生间……」

小声说完后,小妖精愣了一下,接着慌慌张张地说道:

「啊,抱歉爸爸!不过我稍微有点话想和爸爸说。」

「什么?」

「请看这个。」

结衣一边说着一边在空中展开虚拟窗口,在那里显示着我的体温,血压,心率的数值以及图像。胸口植入的微型传感器正在向Augma持续发送着信息。

这是在海洋资源探查机构,亦即《拉斯》打工参加STL的潜行测试时,在对方的推荐下植入的——当然,是在专科医院植入的。如今打工已经结束,就算取出来也没什么问题,不过我出于三个理由还是保存了下来。其一当然是取出来时会很痛。其二是骑自行车运动的时候无需加装心率传感器。而其三则是,不知为何亚斯娜很喜欢能这样监控我的生理数据的状况。

虽然从体温到心率都被看到让我有一种微妙的羞耻感,但我也不好说出「关了吧没意思」这样的话。于是传感器就没有取出来,不过为什么现在要提这些数据——

对于我的疑问,结衣飞快地答道:

「这个是昨天晚上二十二点十八分三十五秒开始爸爸的生理特征数据。」

「二十二点……」

当时我在做什么来着?我歪着头想了想便注意到了。

那时,我正和阿尔戈一起在斯提斯遗迹中央的竞技场悄悄潜入了原ALO玩家们的同好联谊会。当我正极力摆脱准备好的美食的诱惑,想要从会场里开溜的时候,穆塔希娜在台上发动了极大魔法。没错…..二十二点十八分,正是《绞轮》停止我呼吸的时间。

在呆立在原地的我的眼前,结衣指了指并排着的三个折线图的最下面一个——心率图。

「非常遗憾,爸爸装的那个传感器无法监测呼吸频率,所以无法验证《不祥者的绞轮》是否实际停止了爸爸的呼吸。不过,在这里心率急速上升了。」

「确实……不过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平常与怪物战斗时心率也是会上升的,就算是虚拟的感觉,不能呼吸的话也会让心脏怦怦跳……」

「问题不在那里。」

结衣猛地摇了摇头,用平常不会露出的一脸严肃的认真表情看着我:

「AmuSphere的安全保护线路,在用户连续五秒超过最大心率时便会发动。最大心率的设定为220减去年龄,所以应用到爸爸的情况下就是203。」

「下周就是202了啊。」

结衣冷静地对我的玩笑答道「是这样呢」,继续说着:

「请看这里,在二十二点十八分四十一秒时心率上升到205,持续了四秒钟之后下降到了195。在四十八秒时又回升到了204,这次也是维持了四秒之后,向190左右回落,在五十五秒开始进一步下降至平常值。」

「……嗯……」

心率的波动正如结衣所说。虽然超过了最大心率两次,但是都维持在五秒以内以致强制断线没有生效。虽然数值高的有点吓人,不过安全方面的举动看起来却很正常。

「这有什么问题吗?」

「二十秒内心率数两次超过了基准值,虽然都在四秒内降回了基准值内,但是这个四秒的时间,我认为有点像是有意为之。」

「人为的……啊啊,因为两次都是在即将到达五秒切断前下降的吗?不过这果然还是巧合吧?这个心率图并不是取自AmuSphere,而是来自于我胸前的传感器所记录的数据,所以并没有被篡改的可能,AmuSphere应该也无法控制实际的心率才对。」

「说是这么说,不过……」

点了点头的结衣,她的表情并没有放松下来,又继续说道:

「就算爸爸的心率两次都在四秒内下降回来是巧合,但是在同样的场所被施加同样的魔法的玩家有上百人,应该有不少人实际上满足了安全保护的触发条件,进而被强制断线吧。爸爸,在《不祥者的绞轮》发动时,周围有玩家注销吗?」

「……那个……」

我看着微暗的走廊深处,在脑海里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绞轮》发动时,我拼命想要吐出堵在自己喉咙中的异物,所以并没有余力关注周围,但印象中也没有注销伴随的光芒和音效。窒息感消失之后,竞技场内玩家的密度也和魔法发动前基本一致。

「……没有,虽然并不能断言……但是感觉并没有人强制断线……」

「这样吗……」

结衣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关掉虚拟窗口后缓缓上升:

「爸爸,不好意思打扰你去卫生间了,请慢慢享受。」

被不去卫生间的结衣这样说着感觉有些害羞,不过休息时间只剩下大约四分钟了。

「了,了解了。你回房间去吧。」

「好的!」

当看见发出清亮声音的飞行声的结衣穿过门消失的瞬间,我回头冲进了卫生间。

【吉尔:我个人比较孤陋寡闻,不太清楚きらきら闪闪发亮是什么样的声音,如果硬要说的话大概就和那个blingbling有异曲同工之妙?这词也是在下女朋友最近教的】

在盥洗室洗过手和脸,又从厨房的冰箱里取出直叶想要的青柠苏打水和自己的乌龙茶,回到房间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继续思考着结衣所说的话的含义。

如果当时在场的百余人全员的心率都在到达安全保护的发动条件前一刻下降的话,便意味着穆塔希娜的窒息魔法能把握各个玩家的AmuSphere中设定的最大心率,并为了不超过那个数值五秒以上而控制心脏的跳动。

我并不认为那种事情有可能做到。首先最大心率是220减去年龄的差,意味着这个数字因人而异。就算通过某种手段取得了那个数值,但控制心脏跳动的并不是大脑,而是在心脏上一种叫做窦房结的部位。AmuSphere的微波绝不可能传导到那里。

大概是我看漏了什么。穆塔希娜的魔法实际上是控制着某些东西,而这个东西并不是心跳本身……而是某种与心跳联动的东西,比如说……

「哥哥,好慢!」

听到这句话,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房间。坐在床上的直叶,双手不停地向我招手。

「只剩下九十秒了!」

「抱歉抱歉,但是大家也不会因为迟到了一两分钟而感到不满吧……」

「领导不是这样来起带头作用的吧!」

「那,那玩意还没正式决定吧……」

我一边无聊地抗议着,一边把左手的塑料瓶递给她。我家常备的苏打水,瓶盖总是拧的很紧,开起来有点费劲。不过我的妹妹发挥了不愧为现役剑道部成员的握力,很轻松就打开了瓶盖并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她像孩子一样皱起眉头,待碳酸的刺激过后,发出可爱的声音排出二氧化碳,拧紧瓶盖将瓶子放在床头柜上。

「只剩一分钟了,快点快点!」

直叶这样说着便咕咚一声躺在床上,于是我赶紧把乌龙茶的瓶子从嘴边拿开:

「喂,又打算在这里开始潜行吗?」

「还不是哥哥回来的太晚了。而且,万一穆塔希娜的魔法真的让哥哥停止呼吸的话,我就必须得采取急救措施了。」

虽然不知道她认真到什么程度,但是既然都这样说了,我也不能置之不理。漂浮在附近的结衣也一本正经地对直叶说:

「那到时候爸爸就拜托你了,莉珐小姐!」

「交给我吧!」

看着互相点头的两人,我不禁感慨道,这俩人也认识很久了啊。


再次潜行来到木屋时,是休息结束半分钟前,不过同伴已经全员到齐了。虽然已经到了深夜十一点,但是大家都洋溢着仿佛现在才是开始的热情。

这种热情也是当然的。我和阿尔戈一起潜入的原ALO玩家们的联谊会上,在穆塔希娜现出原形前都还是和和气气的样子。人数上百的《攻略组》中,并没有见到明确敌视我们的人。也就是说,只要在明天和穆塔希娜的直接对决中获胜的话,应该就不会再有人想要进攻拉斯纳里奥镇,所以我们也可以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开始攻略Unital Ring了。

现在想来,第一天晚上想要杀了我的莫克里的小队也疑似是被称为《老师》的身份不明的玩家唆使,而第二天晚上袭击木屋的舒尔茨的队伍《福克斯》也说不定如此

吃了我一记三连击剑技的舒尔茨,在从这个时间永久退场之前的瞬间,从口中说出了奇怪的话:

——桐人……你,真的……

在说到这里的瞬间他的虚拟形象便消失了,所以并没有听到最重要的部分,不过按照通常想法来考虑的话,他大概想说的是「真的是〇〇吗」吧。如果这是某人灌输的假信息,同时这个某人和指导莫克里他们对人战的《老师》是同一个人的话……就意味着有个家伙想煽动原ALO玩家,并把我们从这个Unital Ring里排除出去。

那个人就是自称是《虚拟研究会》会长的穆塔希娜吗?还是说那个魔女也处于《老师》的操控下?

当我站在登录的地方一动不动左思右想的时候,有人用力地拍了拍我的后背:

「喂,桐姥爷,已经全员到齐了哦!接下来干什么?继续刚才的话题好吗?」

「诶?啊,啊啊……」

我抬头看了看在这个世界也紧紧裹着标志性头巾的克莱因,急忙摇了摇头。

「不,这不好。」

我转向聚集在客厅中央的伙伴们,大声地继续说道:

「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老实说这是以后的事情……但靠我们自己寻找解除我吃到的《不祥者的绞轮》的方法,平心而论,我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话音刚落,就传来好几个不满的声音。虽然很感激大家关心我的身体,但是现在有更优先的事情要做:

「并不是说没有方法。ALO也有各种解咒的魔法、药剂和道具,所以这个世界上就算有同样的东西也毫不奇怪。但是现在我们极为缺乏魔法技能的相关知识,就算能找到方法,但净化能让百人同时窒息的极大魔法,当然也意味着二者处于同一级别。要在一天……不,半天内把熟练度提升到那个程度绝对不可能做得到。」

这次,没有任何否定的反应。

但是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仿佛自己被施加《绞轮》的紧张表情。不,实际上他们就是把我的事当作是自己的事来看待的吧。正因为他们是最棒的伙伴,我才不希望在这个游戏通关时落下任何一个人。为此,直到穆塔希娜军袭来之前,必须尽最大的努力——当然是在不影响学业的范围内。

慢慢向大家点头后,我说出了核心的部分:

「……和净化《绞轮》的效果一样,无视它的效果而行动也非常困难。这很难用语言表达出来……发动的时候,就像是喉咙深处有块黏糊糊的东西塞住一样,有一种极其真实的窒息感袭来。既不能吐气也不能吸气,当然也不能说话。如果在魔法发动前用力吸一口气然后憋住的话,大概可以继续行动数十秒……但发动所必需的动作只是把杖戳向地面,所以在战斗中要时刻注意穆塔希娜的动作,当然这在战斗中是不可能的。所以克莱因和莉珐所提案的故意吃一发《绞轮》并趁机突袭穆塔希娜的作战,非常遗憾的是,我觉得这很难实现。」

说到这里,我慢慢呼出了残留在虚拟形象肺部的空气。

仔细一想,所有的虚拟世界中,原本都并没有空气。木屋中漂浮着的木香,开窗之后吹入的夜风的凉意,两者都是AmuSphere直接在我脑中产生的感觉,作为气味和温度的媒介的气体分子一点都没有。呼吸时,嘴巴、喉咙以及肺部通气的感觉亦是如此。换言之这个世界便是比现实世界的宇宙更为稀薄的绝对真空的状态。就算用头脑思考明白了这一点——那过于真实的窒息感,恐怕任谁都无法抵抗。大概,《无法呼吸》这样的体验,是铭刻在人灵魂根源的恐惧之一吧。

「不过桐人,这样又要如何和上百人的大军战斗呢?」

听到这平静的声音,我突然抬起了不知何时低下的头。

发言者是站在正面的爱丽丝。骑士的蓝色眼瞳一下不眨地盯着我的眼睛。

既然否决了克莱因和莉珐的《故意吃下绞轮》的作战,那么提出代替作战方案的责任便落在了我的身上。伙伴们与巴欣族,帕特尔族以及四只宠物当中,一个牺牲都不能有,敌方玩家的死者也要限制在最小并且能取得胜利的作战吗。

「……希望能够避免与百人规模的大团队正面作战啊。」

我这样回答之后,克莱因立刻叫了一声「可是啊」。

「穆塔希娜军会首先把拉斯纳里奥周围的树连根拔掉,结衣不是这样预测了吗。如果在空旷的空地上两个团队互相战斗的话,怎么样都会变成正面作战不是吗?」

「应该是会这样的吧。所以说……」

我花了十五分钟,把从知道穆塔希娜和百人大军要攻击这个城镇开始就在脑子里反复思考的想法向大家说明。

虽然提出了许多问题,不过最后还是得到了全员的认可,所以决定从十一点三十分开始进行作战的准备。在那之前大家协力准备了茶水和点心,养精蓄锐。

几个小时前在宴会上招待的啤酒,是Insecsite组大规模提供的,但因为克莱因喝个不停所以已经一滴不剩,从哪里入手的到现在也还是个谜。我可是非常在意——现在未成年人在虚拟世界喝酒并不违法——在击退穆塔希娜军的时候,要去请教一下入手方法然后搞一些过来……这样想着的同时,饮尽了有着不可思议味道的茶。

在这之后,只有我和阿尔戈分头行动。SP,TP都补充满了,为了比大家早一点出发而走向玄关,这时莉兹贝特却大声地拍了拍手说:

「嘿,看这看这!」

啥?想着的同时转头去看,在告示板面前站着的莉兹贝特的右边有西莉卡和莉珐,左边诗乃,爱丽丝和阿尔戈并排站好,结衣推着亚斯娜的背走向客厅中央。看来亚斯娜和我一样,不知道发生了啥

接着,莉兹贝特她们一齐打开了环形菜单,移动到仓库画面,在那里停下手,「一,二!」异口同声地说道——

「亚斯娜,生日快乐!!」

她们在齐声呼喊的同时,也将某些东西实体化了。无数五颜六色的小片,全部都是花。七个人用双手捧着堆积在菜单窗口上的大量鲜花,朝着亚斯娜撒去。五颜六色花像雪一样飞舞,客厅中弥漫着甜蜜的香气。

克莱因和艾基尔,和海密似乎也不知道这个惊喜,但是也立刻热烈地拍起手来。亚斯娜眨着眼睛抬头看了看飘落的花,也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说道:

「莉兹,西莉卡酱,莉珐酱,诗诺诺,结衣酱,阿尔戈小姐还有爱丽丝……真的非常谢谢。」

我也不甘示弱地拍手,心底里暗自庆幸穆塔希娜军的袭击不是今晚可真是太好了。


4

离开了拉斯纳里奥的我和阿尔戈,还有小黑,在茂密的森林中谨慎前进着。

虽然已经确认这附近并不会有强力的怪物出现,但还是时常会有狐狸、蝙蝠等夜行动物类怪物出现。我们当下的目的并不是提高等级,因此尽可能还是回避它们,但若是无法逃走的话就不得不去战斗……本以为应该会如此,可实际上大部分怪兽见到小黑就呜呜地逃走了。看来它身上似乎是有着什么威慑系的技能。

按照当初计划,今天晚上能够使用的时间,应该是一半用来提高技能熟练度和等级的,但是由于我们歪打正着,这项工作已经不需要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们击败了超巨大的野区BOSS《The Life Harvester》,同伴们的等级一下子提升了两级还多。

目前我们的等级和职业类别,系统能力树是这样的:


   桐人:等级20 单手剑使/腐魔法使/锻造师/木匠/石工/木工/调教师 《刚力》

诗浓:等级18 枪手/盗贼/石工/木工/药师 《俊敏》

爱丽丝:等级18 手半剑使/陶工/纺织工/裁缝师 《刚力》

莉珐:等级16 手半剑使/木工/陶工 《刚力》

莉兹贝特:等级15 钉锤使/锻造师/木匠/纺织工/陶工 《顽强》

西莉卡:等级15 短刀使/调教师/织工/斥候 《灵敏》

结衣:等级14 短剑使/火魔法使/厨师/纺织工 《才智》

亚丝娜:等级14 细剑使/药师/厨师/木工/陶工/纺织工/裁缝师/调教师 《才智》

阿尔戈:等级14 短刀使/斥候/盗贼/药师 《俊敏》

克莱因:等级13 弯刀使/木工/石工 《刚力》

艾基尔:等级13 斧使/木工/石工 《顽强》


海密:等级16 镰使/石工/木工/药师 《俊敏》

米沙:棘刺洞穴熊 等级8

小黑:背琉璃暗豹 等级7

小蜥:长喙大树蜥 等级6

毕娜:羽翼龙 等级5


之所以大家的职业种类都非常多,是因为只要做出相对应的技能动作就会习得并反映在状态栏上。石工技能之类的,我想只需要捡两块那边地上的石头相互敲击就可以获得,然后这样子就可以被称为石匠了,但恐怕随着技能熟练度的提升,总有一天会产生技能整理的需求吧……阿尔戈如此推测。

有趣的是,花螳螂的海密被赋予了「镰使」的职业。根据她所说,原Insecsite组的玩家们天生的武器会被视为主武器,那么如果是锹形虫的话,大概就能发动「大钳」类的技能、独角仙的话,能用角发动「棍棒」类的技能、还有螳螂的话甚至能发动「镰刀」类的技能。

当然,在转换前的Insecsite上并不存在剑技,所以海密她们可以一下子发动技能的几率还没有达到50%。当然继续练习的话,我觉得这个概率会上升,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原本就很熟悉剑技的ALO玩家在这一点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不,ALO中实装剑技,是伴随着旧运营企业RECT Progress的消失而出现的异常现象。本来,在这个世界上被授予优势的并不是ALO玩家——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打断了思考。现在必须集中精力做眼前的工作。

在漆黑的森林中,我们一边注意周围的环境,一边谨慎地前进。穆塔希娜军队的进攻应该是在明天晚上发动,但也不排除先行排除侦察队的可能性。

「喂,桐仔,那边怎么样?」

我听到了右前方不经意间传来的低声询问,我立刻停了下来,在左边无声笔直前进的小黑也立即停了下来,「呼呼」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

「那边是哪边啊?」

我走近一步询问后,阿尔戈黑暗中显得有点微微发白的手指指向了树林尽头的方向。尽管风暴几小时前就过去了,但夜空上依旧还有七成乌云笼罩着大地,没有夜视技能的话大概连前方三米都看不清吧。

我凝神细看,透过树木的间隙,能看到潺潺不绝的马尔巴河与宽敞的河滩。我们选择在森林中前进而不是在便于行走的河滩上前进,是为了能够避免碰到敌人的侦察队。如果有其他玩家靠近的话,在我和阿尔戈的眼睛看到之前小黑应该就能通过气味事先察觉,但即便如此还是得十分小心。万一被敌人发现的话,作战计划就要推倒重来了。

我和阿尔戈、小黑潜入的是从拉斯纳里奥南下约三公里的地方。如果再前进两公里的话就能到达杰尔埃特里奥大森林的南端,但是从那边出去的话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必须在森林中寻找合适的地点。

「嗯——太远了看不太清呢……」

我一边眯起双眼往那边看过去一边吐槽后,阿尔戈「嘻嘻」地低声笑了起来。

「再把夜视技能提高一点点啊。目前,尝试在完全黑暗中阅读文字是最轻松快捷的提升方法哟。」

「这个感觉视力反而会下降吧。」

我这样回答后的一瞬间,眼前弹出了系统窗口:

〖夜视技能的熟练度上升到6〗

然后瞬间——虽然只是一点点——视野的亮度上升了,树林对面的地形渐渐浮现出来。

马尔巴河是包括河滩在内的宽度接近百米的大河。我居住的川越市名字的由来之一便是入间川,离我家最近的地方河床宽度约有200米,但是感觉上规格和这条河差不多。

在阿尔戈指着的地方,森林的高地从河道左右两侧大幅度突出,把河道的宽度缩减到一半以下。回想起来,昨晚和爱丽丝一起去斯提斯遗迹的时候,我记得在这个地方有过她提醒我「河滩很窄,注意别掉到河里。」的记忆。

「……看起来不错呢。」

我小声嘀咕后,阿尔戈得意地回答到「对吧」。又不是你制作的地形,虽然很想这么吐槽她——但确实是她比我先发现了适合的地形,然后我回了她一句「GJ」后,小心翼翼地往前移动。

在即将离开森林之时,我再次确认周围是否还有其他玩家。直到无论是我和阿尔戈的眼睛,还有小黑的鼻子和耳朵都没有什么发现后,判断目前处于安全状态的我打开了环形菜单。

黑暗中这个系统窗口会格外醒目——在旧SAO时也是如此。虽然应该不会有被窗口亮光吸引的怪物,但是对于玩家来说,这会成为一个醒目的标记。它可以作为给同伴的信号,相反也可能会让犯罪者【Orange】察觉到自己的位置从而招致危险,所以在迷宫中打开系统窗口时,要尽可能不让窗口亮光传到远处是独行玩家的常识。

目前附近应该没有会注意到这个光的玩家,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藏在了树干后面打开了主菜单窗口,匆匆打开地图,长按当前位置,设置了红色的×标记。

我立即关掉菜单,呼的长松一口气,从挂在皮带上的布袋中取出了水牛肉干,一边给小黑喂食一边再次嘟囔:

「问题是时间呢……太早开始制作的话可能在作战开始前维持不了多久,太晚的话又可能会赶不上……」

「是啊……」

在一旁点头的阿尔戈,「嗯~」地低吟后继续说道:

「穆塔希娜军从斯提斯遗迹出发时,我们这边也开始制作陷阱如何。因为一百人要移动三十公里,就算是跑也要花三个小时吧。不,在UR中全力跑的话TP、SP值会迅速减少。考虑到消耗的话,小跑要花四个小时左右吧……」

「就算我们这边制作陷阱要花一个小时,也还差了三个小时吗。这种程度的话应该能维持得住……虽然我这么觉得,但还是想事先做一个试验品看看啊。」

「考虑到必须的素材物品的数量,做不到事先测试了呢。」

「嗯……」

此刻我的伙伴们应该在拉斯纳里奥附近努力收集素材,或者说用素材填满仓库。由于我的作战计划中所需的必要物资数量十分庞大,必须建造一次并进行耐久力测试才行。虽然我确信陷阱一定能奏效,但是能维持几小时就不为人知了。

如果这里是Under World的话,用心意力别说是三个小时了,维持十年都能做的出来……想到这个的瞬间,脑海里又闪过了那模糊的人影,透过车窗的夕阳,圆筒状的制服帽,那下面露出的亚麻色的卷发……

我拼命地把逐渐涌现的记忆潮流压回去。眼前必须得把注意力专注于这个世界里。在Unital Ring里想太多Under World中的事,关键时刻说不定会下意识地会想用心意去弹开剑技。

「……阿尔戈,说起来,我们连穆塔希娜军什么时候会从斯提斯遗迹出发都不知道吧。」

对于我的提问,情报商的鼻子轻轻一哼:

「别小看姐姐我噢,年轻人。被强制编入穆塔希娜军的《杂草啃食者们》、《绝对生还队》《播音员小姐姐的粉丝俱乐部》三个队伍的玩家中,我已经锁定了其中大约20个人的sns账号,穆塔希娜军开始移动的话,那些账号应该会全部沉默,然后我们立刻就能知道了哦。」

「……不,不愧是你……」

我不由得感到钦佩,在SAO时代我就被这个过于恐怖的情报力帮助过,也曾被诈骗过,但最后能成为伙伴实在是让人感觉太可靠了。

「……对了阿尔戈,你英语说的那么好是在哪里学的啊?」

对于我继续的提问,《老鼠》揉了揉风帽下的鼻尖。

「嗯~,这个情报价值200艾尔哟。」

「欸……喂,这也太贵了!烤肉串才三迪姆一根吧!100迪姆是1艾尔,这都能买六千六百六十六根烤串了吧!」

不经思索大喊后,我下意识地急忙捂住嘴。要是因为这种事被敌人的斥候发现也太蠢了吧。

万幸的是,只有站在头上树梢的谜之鸟类「咕咕噜—」地叫了一声。于是我压低音量继续说道:

「如果有一天随随便便就能够获得100艾尔银币的话,我一定会买刚才的情报的。」

「噗呼呼,那我就满怀期待咯。但还早的很呢。这个世界的怪物,基本上是不会掉钱的呢。」

「……确实如此。」

正如阿尔戈所言,我们至今为止战斗过的熊、水牛、巨蛙和蝙蝠,虽然会掉落素材道具,但却没有掉下任何金钱。姑且在斯提斯遗迹内的NPC商店把没用的素材卖了换了一些钱,鉴定价格为3艾尔78迪姆,按照一天赚一艾尔这样算的话,起码得200天才能存下200艾尔吧。

「Life Harvester也没掉钱呢……」

听到我的发牢骚,阿尔戈回答道:

「但是掉落的素材堆积如山吧,把那些放去商店卖掉的话不是会有很大一笔钱吗?」

「说的也是呢……」

实际上,Life Harvester除了一时吃不完的生肉以外,还掉落了大量的素材道具。不仅有甲壳和骨头,还有牙齿、肌腱、分泌液、结石、眼睛等各类素材,虽然那些都暂时收纳在小木屋的仓库里了,但目前用途还不明确。像阿尔戈所说的搬到斯提斯遗迹卖掉也是一个选择方式,但是把BOSS怪物素材拿去商店卖掉,对于一名玩家来说多少会有些抵触感。

「……如果是其他游戏的话,肯定会成为稀有武器的的材料……但是这种常识在这个游戏里能够通用吗……」

「为什么要留骨头和眼睛啊。要用什么技能加工它们也不知道,与其放在仓库里吃灰,还不如卖掉更加有效利用吗?」

「但是我觉得,大概,某处可能会有用生物素材锻造装备的NPC呢。」

我这么说完后,忽然注意到了一点。

「不……这么说的话只要问问NPC不就行了吗,巴欣族的人们,不是装备者皮毛的防具和骨质武器吗,他们应该知道加工方法吧。」

「……确实如此。那么对于咱们来说,首先要在宴会时收集一下情报了……」

「不,我和你都不会说巴欣语吧。」

「咱已经把巴欣语技能的熟练度提升到5了,帕特尔语也升到3了哟。」

「……恕小的愚昧。」

我摆出一副臣服的姿势后,慢慢地站了起来。

「那我们也回去收集素材吧,毕竟不知道最后会要使用多少呢……」

「也是呢。」

互相点了点头后,我、《老鼠》和黑豹沿着算不上路的小道快步返回。


5

十月一日,星期四。

秋天的天气十分的晴朗,湛蓝的天空上洒下的阳光,把教室的左半边照的一片白亮。微风带着街上的声音从敞开着的窗户飘进来,与学生们写字的声音相互融合在一起。

很久之前的一段时间,在我还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我每年都会很期待十月份的到来。由于我们家一年两次的礼物都是预先申请,我从八月份就会开始苦苦思考十月份要份什么礼物好,尽管有时候第一次选择就可以通过,但也有的时候到第三次申请都会被驳回,尽管如此我还是会数着手指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但是,自从我知道了我不是桐之谷家亲生孩子的那一年,我便不再申请礼物了。就算母亲问我想要什么我也只是冷淡地回答道「什么都行」,并把她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和时间挑选的运动鞋和背包全都塞进房间的壁橱里,固执的拒绝使用。那样的态度一直持续到我读初中二年级的那一年,在我十四岁生日后的一个月,我被困在了SAO里。

两年后的十一月份我从死亡游戏中被解放出来,然后就到了去年的生日前,母亲和直叶问了我「生日礼物想要什么?」。那个瞬间感受到回涌的悔恨之情,至今回想起来都会感到心痛。我差点下意识地为过去的愚蠢行为道歉,但是转念一想,不能做这种顺势去道歉的事情,随即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什么都可以哟」。虽然用了相同的话语,但背后的意思却完全不一样,我想她们也明白了。不管是什么礼物,我都打算珍惜一生。当然不是指收藏在架子上,而是好好地使用……就和四月份时作为归还者学院入学礼物而送给我的自行车一样。

「那,下一个……桐之谷同学,请朗读一下。」

突然被叫到名字,我「是,是的」地回答然后站了起来。

负责必修科目综合历史的是名叫依田的女性教师,在以前上课的时候就说过自己是肯尼迪总统遇刺的那年出生的,但高高瘦瘦的身材怎么看都不像六十三岁的样子。或许是因为说话低沉的声音和使用男性用语的性格,在学校的女学生圈子里很有人气。而且她仿佛有着察觉学生是否有杂念的能力一样,上课不专心的话大概率会被点名。

【rkl:嗯?说话低沉?男性用语?察觉杂念?唔……】

很遗憾坐在我旁边的不是会小声告诉我应该读哪里的女同学,而是只会对这种事感到有趣的男同学,但其实我也在这门课上见到过很多次「被牺牲的同学」,所以还是有一半心思留在课堂上的。我咳嗽一声后,开始阅读平板电脑上显示的教科书:

「……在美国,1933年上任的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推动了加强政府对市场经济干预的新政……」


上午的课结束后,明日奈匆匆收拾了平板电脑,单手拎着大型保温袋走出了教室。

包里装着的是在家里准备的五人份三明治。由于时间不多,仅是火腿芝士番茄三明治、西兰花鸡蛋三明治、橄榄金枪鱼三明治这些不太上得了台面的食物,但相信伙伴们一定会很喜欢吃的。

主动提出给大家带午餐,既有作为昨晚生日礼物回礼的意思,还有就是为了有效利用宝贵的午休时间,如果现在去拥挤的食堂买东西的话,至少会花掉十分钟,这么一来,五十分钟的午休时间就仅剩四十分种可以用来开会。

单程移动要花费五分钟的时间,因为今天会议的地点不是食堂,也不是《秘密庭院》,而是第二教学楼三楼的计算机室,虽说算不上是个适合吃午餐的地方,但今天的行动必须彻底保密,毕竟这所学校的学生中有被强制加入穆塔希娜军的ALO玩家的可能性并不是零,迎击作战暴露的话可能会有大麻烦。

要去第二教学楼,必须要从明日奈现在所处的第一教学楼三楼下到二楼,然后通过天桥走廊。她一边快速行走,一边寻找大概会走同一条路的莉兹贝特/篠崎里香和阿尔戈/帆坂朋的身影,但是看来在明日奈把平板电脑收进包里然后去储物柜拿出保温袋的时候,她们就已经先走一步了。

这两人真是急性子呢……明日奈苦笑地想着正准备下楼梯的时侯…

「结城同学。」

听到身后有人喊她,明日奈停下了脚步。

感到微微紧张的同时,明日奈转过了身子,站在眼前的是一名穿着并非归还者学校校服的女同学。

衣领呈绀色的灰色上衣西装,群褶像刀刃般直立的百褶裙。有着亮丽的黑发和冷峻的五官……看来是四天前转入归还者学校的转校生——名为神邑樒。

「贵安,神邑同学。」

明日奈带着笑容鞠躬问好后,樒也微笑着点头回礼,说道:

「结城同学现在是要去吃午饭吗?如果不打扰你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吗?」

【rkl:由于上一卷的译者后记我已经提过,这里的问话就很值得玩味了……】

「欸,这个……」

要怎么回答呢,明日奈迅速的思考起来。

午休会议绝不能缺席,因为这是面对面讨论迎击作战的珍贵机会,而且明日奈不把三明治带过去的话,和人他们中午就吃不上午饭了。

还有从另一方面来看,她也不能邀请樒去计算室。樒看起来应该不像是Unital Ring的——不,不像是会玩VRMMO游戏的玩家,倘若把她晾在一边讨论作战计划的话感觉也太过分了。那么看来今天只好拒绝她了。

抱歉,我和别人先约好了……为了能这么说出来明日奈深吸了一口气,但话语却停留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明日奈的目光停留在了樒的制服领子上的字母A和logo化的蔷薇花徽章上。那是明日奈以前也曾就读过的私立Eterna女子学院的校徽。

樒似乎是为了去美国留学所需的一个英文论文的取材,才从那所学院转学到归还者学校的。由于论文要求强烈的独创性,选择一所即便放在世界范围内,成立经过也非常特殊的学院——也就是在我们归还者学院当学生体验生活,也是非常说得过去的,恐怕樒的论文,大概就是如何和在SAO事件中内心受过伤的年轻人们接触交流,如何帮助他们之类的内容。说不定,今天的突发事件也会被写进去吧。譬如「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但约她吃中午饭却遭到了拒绝。SAO生还者们的心理障碍是有多严重啊」之类的……

尽管知道这样的猜想很傻,但即便如此,思考却还是没有停下来。

【rkl:我觉得这么傻的猜想要持续多久取决于阿尔戈什么时候能把植物学相关的情报找出来……】

虽然Unital Ring事件是件惊天动地的异常事件,但归根结底只是个游戏。明日奈现在因为游戏的原因,要去拒绝朋友应该尚未不多的转校新生的邀请。如果是被困在SAO事件之前的话,在Eterna女子学院初中部上学时的自己的话,应该不会做出同意以外的选择吧。无论游戏中发生了多大的事情,现实世界里来自新朋友的邀请不是更应该值得优先考虑吗……

明日奈卡壳的时间,实际上应该只有半秒左右。

即便如此,樒仿佛还是看穿了明日奈所想的一切一样,轻轻耸了耸肩膀,说道:

「抱歉了结城同学,突然被邀请让你感到困扰了吧。」

「……啊,没这种事……」

「别在意,那可以的话明天的中午饭我们再一起吃怎么样?」

「……嗯嗯,非常乐意。」

听到明日奈的回答后,樒微微一笑,然后点了点头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下了楼梯。

等到那个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后,明日奈也开始走下楼梯。同伴们大概都已经到计算机室了,但她却感觉步伐特别沉重而迈不开步。

为什么和神邑樒说完话后,内心会感到如此不安呢?明明樒无论什么时候都给人一种很冷静,很礼貌,完全感觉不到丝毫恶意的样子。果然原因出自于自己身上吗?是因为从在私立Eterna女子学院高中部升学毕业去海外学习的樒身上,看到了那个《可能成为的自己》的影子吗?

明日奈对于在初三的秋天,无意中带上哥哥的Nerve Gear这件事从未感到后悔。尽管在艾恩葛朗特中不知道多少次体验过了死亡的恐惧,也有很多痛苦和悲伤的事情,但同样的也有很多快乐和开心的事情。如果没有被困在SAO里的话,就不会遇见莉兹贝特、阿尔戈、结衣、还有桐人了吧。

明日奈丝毫没有想要否定如今自己的念头。无论接下来迎接自己的是怎样的未来,只要坚信有与同伴们和桐人、结衣的羁绊,就一定能够毫不迷茫的笔直前进。

明明这样就……为什么会……

不,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就算在樒眼中这只是个游戏,但对明日奈来说The SEED连结体已经是另一个现实世界了。为了守护那铭刻了无数回忆的木屋,然后平安的返回阿尔普海姆,我们一定要在今晚的战斗中获胜。

到达二楼后,明日奈穿梭逆行于前往学生食堂的人流中,快步走向了天桥走廊。


——「欢迎回家!好慢啊哥哥!」

我一边期待着直叶的声音,一边打开了家里门口的玻璃大门。

然而玄关处并没有妹妹的身影,地板上也没有看到靴子,看来今天是我先回到家。

但是这也正常,虽然她上下学的路程大概只是我的一半,但是直叶作为剑道部的正式成员,放学后自然会有社团练习。尽管有时候会有休息,有时候会是早上练习所以下午五点就可以回家,但身为副部长,还是应该不能经常偷懒给自己放假的吧。

幸好她在社团里并不懒散,而且仔细一想我还一次都没见过作为剑道社社员的直叶。下个月的新人赛一定要去给她加油,我再次下定决心的同时上完了厕所,在洗手间洗过手和脸,又向厨房走去。把在回家路上蛋糕店买的三个水果布丁中选出两个放进了冰箱后,我拿起另外一个吃了起来。平时的我基本上不会自己买点心吃,但是今天是为了几个小时后的决战,我不得不养精蓄锐。

监视着穆塔希娜军玩家的SNS的阿尔戈尚未发来警告,所以他们应该也还没从斯提斯遗迹出发。玩家里学生和上班族都有,因此恐怕出发大概是在八点,移动上再花三个小时左右,所以开战大概是十一点前后吗。那种时间点打过来,如果我们都不在的话怎么办……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这样对于穆塔希娜来说,攻击无人的拉斯纳里奥大概会更合她心意吧。

没错,那个魔女究竟为什么执着于击溃我们呢。单纯是因为我们是原ALO组中离《极光指示之地》最近的吗……又或者是出于其他什么原因呢?虽然很想直接去问她,但我们这边的胜利条件是击杀穆塔希娜,那么我们只有在今晚的战斗中输掉,并且同时我们还存活下来的时候才能得到这个机会。但因为我作为主攻击手,输了的话大概第一个就会死掉吧,所以看起来似乎还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耳朵深处,再次响起了在斯提斯遗迹时穆塔希娜说出的话语:

——SAO中滋生的黑暗,已经在广大The SEED连结体中散播、增殖。然后现在,无数的世界重新聚合为一。在这个Unital Ring世界中,黑暗会再度凝聚,待压力突破极限时,就会有新的东西…恐怕是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东西诞生。我仅仅是想见证这件事罢了。

虽然都是些让人接受不了的内容,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在旧SAO中,光明和黑暗确实同时存在。如果说我和亚丝娜、莉兹贝特、西莉卡、克莱因、艾基尔、阿尔戈,还有与其他很多玩家直接连结的纽带代表的是光明的话,PK公会《Laughing Coffin》象征着的恶意就代表着黑暗。

而且,《Laughing Coffin》已经成为了某种传说。其追随者——不,是信徒出现在各种VRMMO中也是既定事实。虽然也有The SEED程序包原则上允许PK这个原因。但是完全潜行环境中会放大原本被极度忌讳的杀人行为这一点,如果说它的起因是《死亡游戏SAO中也有杀害其他玩家的家伙》这一事实带来的诱惑力的话……或许这的确是《从SAO中诞生的黑暗》。

穆塔希娜所指出的,那种《黑暗》会在Unital Ring世界凝集的预言究竟是什么意思?或许是,被配置在巨大大陆外围的众多The SEED世界的玩家们,在越接近世界中心时斗争会越激烈的意思吗?

一开始只是来自同一个游戏世界的玩家之间的战斗,接着就是与相邻游戏世界的玩家集团的斗争,然后留下来的胜者们,就会在《极光指示之地》前厮杀至仅剩最后一支队伍……甚至是仅剩最后一人……

这简直就像中国古代的传说中提到的蛊毒。建立在被强制转换的几十万名玩家的死亡之上的仅有一人的胜者。那就是穆塔希娜的目标吗?她想自己取代那个《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存在》,成为《全新的某种事物》吗……?

「……这只是个游戏啊。」

我嘀咕着,然后把最后一勺布丁送入口中。把注意力专注在这一个三百五十日元的布丁的浓厚风味上,重新开始思考,无论策划Unital Ring 事件的是谁,胜者应该也不会觉醒什么超常的能力。公告中所表示的《最初的人将会获得一切》的意思,大概只是游戏内的道具和数值,能偏离这些猜想的大概就是真实的金钱了吧。

我以《极光指示之地》为目标的原因,与穆塔希娜不一样。因为我只是想知道这是哪里的谁做的这种事,还有就是想让自己和伙伴们的角色数据以及木屋能平安地回到ALO。就算在这个过程中会无法避免的与其他玩家发生战斗。我也不打算去服从穆塔希娜的预言。尽管这三天里歼灭了莫库里一伙人和舒尔茨一行人,但也和来自Insecsite的海密她们成为了伙伴。

当然,也有海密是艾基尔的妻子这个原因。但接下来有机会的话,我也希望与原ALO的玩家们,还有来自其他游戏世界的玩家们合作。正是为此才建立了拉斯纳里奥。

我站起来,迅速地到厨房把装布丁的容器洗干净,在洗手间刷过牙,回到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我换上家居服,用移动终端给直叶发送『我先潜行了,冰箱里有布丁』的信息后,躺在了床上,带上了AmuSphere,慢慢地吸了一口气后——

「Link Start!」

放射状的虹色光芒倾泻下来,把我的灵魂带向了异世界,自强制转换事件以来最大规模的战斗正等待着我。


6

在小木屋的前院里,已经聚集了一半多的伙伴。

莉兹贝特在炼铁炉前奋力敲着锤子,诗浓也在旁边盯紧了她的手头。亚丝娜与结衣在灶台前烹饪着什么,在门口处正在交谈的则是阿尔戈和爱丽丝两人。跟艾基尔和海密还有克莱因他们约定的汇合时间为七点,扎利昂他们师从爱丽丝习得了狩猎四目大涡虫的方法,现在好像跑去马尔巴河展开最后的爆肝练级了。

我走向玄关外的台阶下面,注意到我的结衣笔直地飞奔而来:

「爸爸,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结衣,辛苦你看家了。」

边以双手来回抚摸结衣的脑袋,我边看向了结衣那像是因发痒而逗乐的笑脸,脑海中一并思考起战场上该如何守护爱女的安全是好的时候——

「噢噢,没睡好吧,桐仔?」

将两手伸进灯笼裤还微微身体前倾的阿尔戈投来询问,我只好苦笑着回答:

「你才是不怎么像样呢,战斗开始前稍微睡一小会比较好吧?」

「嗯啊?没事没事,要是通宵一天两天就不行那可当不了什么情报贩子啊。」

「你这么拼是很让人感激啦……嗯,怎么?既然阿尔戈你上了线,SNS监视的情况怎样了?」

「啊,那个啊。」

面对我的问题,阿尔戈撇了撇结衣,接着笑嘻嘻答道:

「虽说有些许犯规,不过我在让结衣亲盯梢的,结衣亲的话哪怕登入中也可以盯着外部的SNS呢。」

「啊啊,原来如此……」

我得知实情,望向紧拥着我的结衣说:

「等等,结衣,这么做没问题吗?不会引发《唯一性的动摇》么……」

「没有问题!」

斩钉截铁的回应过后,结衣微微挺胸讲了下去:

「我的核心程序并未执行复制,只是依靠并行任务来处理信息。我平常都有同时处理好平均一万项的任务哦?在此之上加一件也毫无关系!」

「一,一万……」

我不禁把视线深深聚焦到了结衣的小脑袋。当然这具身体里并没有搭载结衣的大脑——不对,是CPU——核心程序应该处于我房间的台式PC里面,但同时处理一万项任务之下的运行音量并没有多大,而《电费通知单》记载的每月电费也算不上高。

结衣是我毫无保留宠爱的对象,但我完全不知道结衣的核心程序内部究竟如何。若是想要让她给我展示的话,那和对爱丽丝说「给我看保存你摇光的Light Cube吧」是差不多的意思……

想着此类事情时,爱丽丝本人朝这边走了过来,带着略正经的表情询问:

「桐人,你要是休息好了,要不要我们在大家到齐前去周边森林巡逻一圈?」

「巡,巡逻?为什么?」

「换成穆塔希娜角度考虑的话,我会在大部队行军以前先派出少量人员作为侦察兵。要是我们的举动遭到监视,今晚的作战内容也就毁于一旦了。」

「没错……关于这点我也很在意,昨晚姑且去森林里搜查了一遍,可一个人也没发现。」

我边陈述经过边瞥了眼阿尔戈,情报贩子面孔难堪地说道:

「……确实如爱丽丝亲讲的那样,今天也有派遣斥候的可能,不如说这才比较合理……结衣亲,SNS那边的情况如何?」

接下提问的结衣,眨了下眼后回答:

「监视中的二十一个账号之内,八个账号持续沉默了一小时以上,剩下十三个账号也逐条增长着『差不多准备准备』『要玩到深夜再下』『战争开始了』『怠惰得不行啦』之类的发言。」

「……这样啊,看来对面快要到集合时间了呢。因为有现实因素,我认为应该集齐不了真正吃中《绞轮》的一百人,不过……八十,不还是预算到九十人的规模比较好吧……」

「就那么多人而言,派出五六个侦查员也绰绰有余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再侦查一圈吧……」

做决策后,突然迷茫起了人选这回事……就在我环视前庭之时。

木质大门被人响当当地打开,随之传来了开朗的声音:

「Hey guys!」

大大咧咧走入门内的是Insecsite组的各位。领头的是亚克提恩大兜虫扎利昂,接着是南美黑艳锹比明格,再下来露面的是茶色的蝗虫。虽然他额头的圆滚样貌很是引人注目,但更令人在意的是蝗虫右手握住的白色绳子。

绳子的末段绑有一个长一米七左右的细长物体……不对。貌似有什么东西如同混淆视觉般严密缠绕在细绳里面,仔细一看,那东西似乎正不规则地颤颤蠕动。

「…………」

我尽管一瞬间哑口愣了下,但又立马走向扎利昂他们,回了声「Sup guys!」作为招呼。接着右手举起并指了指结实捆绑着的物体。

「…So, what’s this?」

听完我的疑惑,茶色蝗虫——或者别称应该为面饰蟋螽,玩家名称大概是《妮迪》——一言不发地提起了那个物体。仔细端详会发现,以无数根吹弹可断的细丝凝聚而成的白绳,看上去比我们以草编织的粗糙绳子要强韧得多。

妮迪将吊着的物体咕噜咕噜转了几圈,然后顶部的绳结便渐渐解开,从里面探出来的,不出意料是人类的……准确讲是原ALO玩家的脸。

「噗呼!」

我的目光连连望着如此进行着大喘气的男人, 他的肌肤与头发呈火精灵族模样,加上小个偏瘦的身材。短寸的前刘海,朝里拉拢的眼窝,左脸颊上画有粉色的一条纹彩。

男人刚看我一眼就大声喊道:

「你,你也是虫子人的一伙吗!?」

「嗯,是吧。」

「可恶啊,要,要杀就赶紧杀吧!」

听到如此的叫嚣,我却察觉到一股从前便经历过相似场景的不确定感……

当我想着先向扎利昂询问了在哪捉到的这个男人而准备开口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尖叫:

「啊——那个人!」

我扭过头,发现是摇晃着金色马尾辫的莉珐迎面奔来。原来以为还要再晚些来的她的登录时间没想到只比我晚了十几分钟。尽管让人担心她是不是又翘掉了剑道部的练习,但当事人挺着副一如往常的快活气场对爱丽丝他们打起了招呼,接着望了望卷来翻去的男人。

「果然……哥……桐人君,就是他,就是那个人!」

「哪个人?」

我回问的同一瞬间,这次轮到那个男人喊了出来:

「啊——你是桐人!?一身黑老师啊!?」

「呃?你,你在哪见过我?」

「是我啊是我,去年一月在卢格鲁回廊遭遇恶魔化的你,在战斗时差点被吃掉的……」

两秒过后,我也喊道:

「啊——你是那个人吗!」


应该是距今一年半还多的事情吧。

从死亡游戏SAO解放出来的我,为寻找本应注销却并未苏醒的亚丝娜而进入ALO收集情报,并且与莉珐和结衣共同前往妖精乡中央的世界树,在那途中的迷宫区《卢格鲁回廊》被Salamander的法师部队袭击,最后凭借独门秘籍——Spriggan的幻影魔法变为恶魔才击退了他们……确实有听过莉珐的劝言活捉了一人,套取到了袭击我们的理由。

那时的男人同样干脆地说过「要杀就赶紧杀吧!」,我回应「把所有死掉的Salamander的道具分给你」以后,两秒时间交易就成立了。成堆收下同伴遗物的稀有道具后,男人带着满脸笑意走了,那以来就再没见过他——

「呀,但是,真的……?」

我依旧饱含怀疑地凝视着男人的脸,莉珐后头冒出来的结衣立马爽快地断言:

「角色外貌和声音的频谱等等都与那时的Salamander完全一致。」

「那么是本人啊……你,在这里干啥呢?」

「干啥……」

男人的眼睛简单明了地游离起来。对此灵光一闪的我朝妮迪拜托道:

「Can you loosen the string a bit more?」

用蝗虫面孔稳稳点头的妮迪更进一步松开了男人身上的绳子。待绳子开解至颚下时我让她停了手,继续聚焦视线到男人的脖颈后,那里显现的是黑漆漆的环状纹样——《不祥者的绞轮》。

也就是说这位Salamander是从阿尔普海姆强制传送到Unital Ring来的,之后加入了某个攻略组,然后参加了斯提斯遗迹的联谊会。

我稍作考虑后向男人说:

「原来如此,你,吃下了穆塔希娜的窒息魔法吧。」

突然,男人一下弓直了身体,在空中前后摇摆晃悠着憋出了低语:

「你,你知道那个女的!?还有这个狗屎魔法的事?」

「我知道啊,像你一样遭《绞轮》束缚的上百玩家今夜就要袭击这座镇子了。」

不知何时起,周围聚集起了所有的伙伴,我跟男人的对话也由阿尔戈传译给了扎利昂他们,向着哑口无言的男人迈进一步,我盯着他继续说道:

「你是被穆塔希娜下了侦察这座城镇的命令吧?之后被昆虫们发现并捕获,其余的同伙呢……」

我朝扎利昂他们看去,等阿尔戈的翻译传达好后亚克提恩大兜虫还有南美黑艳锹一齐耸了下肩膀。

「……抵抗而死了吗,那你打算怎么办?要么从这个Unital Ring退场,要么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rkl:坦白从宽,〇〇〇〇,抗拒从严,××××!Make Rosnaree Great Again!】

我装出一副极限施压的神态逼迫他进行选择,男人的视线左右飘忽后,像是决心已定般直视我的眼睛回答:

「桐人先生啊,你也知道《绞轮》的该死效果,即便如此还是要和她战斗吗?假如你小看那个魔法可是会摔跟头的哦。那可不是依赖『要是发动的话就提前靠心理准备熬过去』这么天真的想法就能搞定的东西。我也不想当那女人的手下,但为了在Unital Ring活下去也只有这一条路……」

听完吊挂男的话语,我抬起右手盖住了喉咙。

握住自己的喉甲,然后连贴身衣一起扯了下来——男人瞬间就因瞠目结舌而陷入了沉默。

亚丝娜紧张地轻喊了一声「桐人君」。她会有危机感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将自己已被《绞轮》支配这一情报告诉这个男子实在极其冒险……我也是这么想的。若是让穆塔希娜知晓,那她只要在我的剑砍过去之前,将法杖戳向地面就能够封住我的行动。

因此这是一场赌博,只要能从这男子口中获得情报,就能切实提升这次作战的成功率。要想赌赢,就得让他相信存在解除窒息魔法的可能性才行。

我对沉默不语的男人追加了新的条件作为筹码:

「如果把你知道的一切在此坦白的话,只要我们在今晚战胜穆塔希娜,她掉落的装备就都是你的了。当然,那把法杖会被销毁。」

男人长吐了口气,紧接着一脸有气无力地回复道「真的么?」。


在被妮迪松绑后,坐在广场中央的自称弗里斯科尔的Salamander,先是希望能给点喝的。

我一边注视着饮尽三杯亚丝娜端来的温腾茶水,而后又大口吞下炖Have肉的弗里斯科尔,一边向扎利昂询问事情的经过。

猎杀四目大涡虫告一段落的昆虫们为了恢复SP而准备返回拉斯纳里奥时,视觉敏锐的褐翠蜓哈比察觉到了隐匿在草堆里的四人。兵分两路接近的他们不等我方搭话就发动了袭击,我方不得已干掉了三人后捕捉了试图逃走的一人——弗里斯科尔,再把他带回了拉斯纳里奥。用于束缚他的白色绳子并非用道具素材制造,而是妮迪似乎拥有从口中吐出丝线的技能。

现实世界的蟋螽也是如此——似乎属于蝗虫类却会吐丝。那么是不是昆虫们都会飞行呢——我刚想到这一点,就反应过来同ALO一样,他们的飞行能力被封印了。这么说的话蜻蜓或者蜂类等擅长飞行的昆虫不是惨遭不利了——不过原本的Insecsite游戏中,也将飞行距离限制在了相当低的水平,其理由是开服初期个别傻瓜玩家在下线后尝试从自家楼梯起飞结果受了伤……扎利昂惋惜地讲述着。

总之多亏爱丽丝直传的大涡虫练级法,Insecsite组的平均等级提升到了15左右。尽管稍逊于ALO组,但相比在斯提斯遗迹周边练级的穆塔希娜军应该有相当大的优势。令人惋惜的是,这大概不足以扭转人数上的劣势,但关于这块也必须好好问个明白。

针对已然回复SP和TP的弗里斯科尔的审问,就全权交给了现实世界中同样在写手兼研究人员两个位置上大展身手的阿尔戈来执行。《老鼠》以卓越的话术精准突破弗里斯科尔的心理防线,仅仅十五分钟就打听出了大部分的情报。   根据他的供词,穆塔希娜军平均等级为10到11,开始移动时间为略晚于我们预计的夜间九点。她们的行进路线和预料中一样沿着马尔巴河的东岸,而预期抵达拉斯纳里奥的时间正好为深夜零点。战术也和我们预测的基本一致,首先把周围的森林夷为平地;若我们闭门不出,便用木桩破坏城墙;若是出城迎击,便以大军包围我们后施加穆塔希娜的《绞轮》——这便是她们的计划。

参与人数除去侦察队的四人有八十七人,听说因现实情况无法参与的玩家,会被从战利品的分配以及报酬的支付名单中除名。

「报酬有多少钱?」

听到莉兹贝特插入的问题,弗里斯科尔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回答:

「说是每人10艾尔,但是很可疑。因为分给一百人就是一千艾尔了呢。明明我花上一整天搜集素材拿去卖都不会有30蒂姆,穆塔希娜外加虚拟研的四人无论怎样都不可能攒到一千艾尔吧。」

【rkl:鬼知道是不是后台改数据然后分呢?】

虚拟研指的是穆塔希娜的队伍《虚拟研究会》吧。我还不知道成员只有区区四人,但是穆塔希娜外的三人明知《绞轮》的效果还是故意接受了魔法,只为让竞技场的一网打尽作战成功——而且还撑下了之后的窒息演示。

「……那么虚拟研其他的三人是怎样的?」

听到我的这个问题,弗里斯科尔略微斜过头去。

「嗯……总觉得,所有人都很难以捉摸。长相和体格都像双胞胎那样一副模子刻出来的两个女的是名叫《薇欧拉》与《黛雅》的单手剑士,还有一个男人是名叫《玛吉斯》的暗魔法师。姑且全都是军团的副团长级别,可是两个女剑士完全不跟人闲聊,男法师倒是意外让人觉得是个好人,可是……怎么讲呢……」

弗里斯科尔嘟嘟囔囔着,露出一副找不到合适的话去描述的样子,最后像是放弃了一样耸了耸肩:

「啊啊,包括穆塔希娜在内的全员都是搞不懂的家伙啦,你想,既然最开始就这么厉害说明在ALO他们也应该是顶尖玩家才对,然而没一个人见过她们的脸,甚至连名字都没人知道。你们呢?」

被反过来问到的我们互相看了看。虽然正如他所说的一样,我们还是默默摇了摇头:

「……有没有可能是假名?这世界里只有在发动攻击或是遭遇攻击的情况下才会显示光标吧,我在竞技场被穆塔希娜施放《绞轮》时,也没看清远处穆塔希娜的光标……」

我说完后,弗里斯科尔用左手食指对着空气中绕起了圈。

「除了光标还有一个查看人名的办法吧。我跟穆塔希娜以外的三人进过同一个队,所以事先记过视野中这块的角色名的,薇欧拉是《Viola》,黛雅是《Dia》,玛吉斯是《Magis》……不过都是些常用名啊。」

【rkl:考虑到mutasina是拉丁语anisatum的反向拼写,这里的viola,dia和magis应该也是拉丁语的词源……前两者应该是植物,后者就好说了。】

果然还是没有耳闻过,我一边感叹一边看了看结衣,就连记住阿尔普海姆至今接触的全部玩家的她也干脆地摇着头。

与其说是迫近真相,不如说是谜团重重,然而——

「……无论如何,我们要做的事不会变。打败穆塔希娜,确保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向世界中心进发。虽然从第一天晚上起发生了许多,但就在今晚结束这一切吧!」

我进行了士气鼓舞的演讲,紧跟着小木屋前院的全体成员高举出一只手,齐声呼喊「噢——!」作为配合。


艾基尔、海密和克莱因也在约定的时间与我们汇合,全员集齐的我们经过数个问题的探讨后于晚上八点从拉斯纳里奥出发了。

第一个问题是,如何处理俘获的弗里斯科尔。尽管被扎利昂他们带来之际并无分毫类似演技的反应,但并不能排除身为双重间谍的他故意被捕,透露假情报的可能性。如果这里是艾恩葛朗特就可以锁门闭室将其关押,但在随时随地能够注销的Unital Ring,我们并没有阻断他和现实世界的伙伴取得联系的手段。弗里斯科尔的三名阵亡的同伴,应该已经向穆塔希娜通报了自己退场的消息。

将当事人排除在外进行讨论后的结果,敲定为带上弗里斯科尔一同出发。虽说显得不太人道,我们还是在着手准备迎击作战前把他用妮迪的丝捆了起来,吊在一旁的树枝上。这样一来,无法动手呼出系统菜单的他也就无法注销。心率或者尿意超出标准值的话AmuSphere会自动切断连线,但他如果没在规定的几分钟内再次潜行,就只好被当成叛徒了。姑且让他选过是《绑起来一起走》还是《关押在巴欣族的居住区进行监视,一旦打开菜单就将其斩首》,他在面露苦色地考虑一番后,还是选了前者。

第二个问题则是,巴欣族和帕特尔族又要如何处理。

我个人想要坚决避免NPC出现牺牲,因此希望他们留在拉斯纳里奥,但是两个种族都宣称「这里已经是自己的城镇,要亲自去守护它」并且毫不退让。最终作为折中手段,两族人各自挑选了五名战士与我们共同前往。不出所料巴欣族的首领是伊杰尔玛,帕特尔族首领是切特——不知是否是偶然,两位都是女性——带领着最精锐的两族各四人战士加入了队伍。

如此我与同伴共十一人,海密与同伴共二十人,算上NPC们总计四十一人。其中包含有米沙,小黑,小蜥还有毕娜。

八点半,我们抵达了前一晚我和阿尔戈选定的地点。

首先,把捆好的弗里斯科尔吊上树,使用除NPC外全员储物槽塞满的资源,我们着手建造迎击作战里重中之重的陷阱。现实世界中这是个纵然使用重型机械也将花费一个月的大工程,但在这个世界的话,只要掌握建造系统的诀窍,仅凭右手的手势便足以轻松推进工序。

尽管在细节调整上多花了些许时间,陷阱还是在九点半完工了。接下来只等穆塔希娜军的到来。

敌人应该是在九点从斯提斯遗迹出发,若是条件允许,我们也想派遣侦察人员把握敌方的位置,但没人能保证不会和弗里斯科尔等人一样,被敌方发觉并俘获。

虽然有可能临时改变前进线路,但她们若不穿过安全的马尔巴河岸,那他们就会在夜间直穿杰尔埃特里奥大森林。所谓南侧几乎没有危险怪物出现,也是基于我们平均等级超越了15的前提——就连那边频繁涌现的蝙蝠和狐狸,都比斯提斯遗迹周边的小动物怪要强很多。

根据弗里斯科尔的供词,穆塔希娜军的防护还停留在皮具阶段。万一出现棘刺洞穴熊这类级别的大型兽,纵使是几近九十人的大军,也避免不了一到两成的损耗吧。既然穆塔希娜军的战术是《大举包围并阻止我方的行动》,就理应避免行军中的减员。

他们的优势在于人数,为利用这一点便必须需要足够宽阔的空间,因此必然会沿马尔巴河岸北上。

我一边注视陷阱完成后待机的样貌,一边翻来覆去思考着并确信后——

「……对不起,爸爸。」

接近过来的结衣抬起头看了我开口说道。

「啊,怎么……?」

「我如果还是导航妖精的话,就可以搜索广域地图信息,掌握敌军的接近路线了……」

我放下单膝,将视线与消沉地低下头的结衣齐平,轻柔地把她抱入怀里,轻声说道:

「我觉得结衣能成为玩家真的太好了。尽管无敌属性消失很让我担心……可这样一来,不就能享受先前没法共同体会的许多事了吗?虽然交给了你解读NPC的语言,监视SNS等事情,可是结衣还是靠自己的力量解决了,并没有访问任何游戏管理系统。所以说,嗯……」

对接语塞的我的,是从头顶洒落的温柔声音:

「结衣,你是我和桐人君的孩子,所以不那么努力加油也可以哦。」

不知不觉中驻足身后的亚丝娜蹲在了我的身旁,并轻轻抚摸结衣的脑袋。被我怀抱着的结衣伸出左手,紧紧握住亚丝娜的连衣裙。

「妈妈……」

「当然结衣努力我也会高兴,但难得变成了同样的玩家身份,我还是希望结衣可以享受这个世界。虽说马上就要开战,所以这么说有些矛盾……但我觉得下定决心对战动真格的对手,也是游戏的一大乐趣。」

听到这沉稳的话语的我,睁大了双眼。

我在斯提斯遗迹遭受《绞轮》的袭击后,一直想要推测穆塔希娜本人的恶意。过度执着于她口中的《黑暗》的结果,便会想去挖掘自己内心的黑暗。

但是,退一步俯瞰的话,就会意识到穆塔希娜也不过是Unital Ring这个VRMMO游戏的一介玩家。虽然这个世界中的死亡即退场规则的确残酷,但与艾恩葛朗特不同,并不会波及真正的生命,而接下来展开的大规模PvP中,也绝不会变成血海中的互相杀戮……

我左手绕过结衣,右手绕过亚丝娜的后背,紧紧将三人抱在一起。

「嗯,真枪实弹地加油……之后再享受吧,就算结果不是胜利,那也是游戏里的事情,失去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夺回来。结衣作为和我们一样的玩家,只要做你能做的便足够了。」

听到我的低语,结衣以微弱——但却清晰的声音在我和亚丝娜的胸口回答:

「……好!」

突然,边上睡趴着的小黑好像赞同一般「嘎嗷」的哼了一声,朝那边望去,只见伙伴们的笑脸正温和对照向我们。


十一点,全体站位就绪,除巴欣族与帕特尔族之外的成员组成联队,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十一点三十分,依赖Hecate II的瞄准镜监视河道下游的诗浓向我们发送了〖看到了像是火把的光〗这一消息。

十一点四十五分,潜伏在树影下方的我也捕捉到了摇曳的橙色光芒。


7

无数的靴子踩在河滩的沙砾上,在深夜中激起沉闷的回响。

虽然是近九十人的大军团,而且是在胁迫下临时拼凑的队伍,但基本听不到闲聊的声音。毕竟他们本来就是意图攻略Unital Ring的玩家,所以比预想的要容易控制吧。

不过论士气这边也不落下风。ALO组、Insecsite组,还包括两族的NPC——其复杂度甚至超过了攻击的一方。然而,潜伏在马尔巴河两岸森林中的四十人和四只动物已经完全隐藏了气息,我的耳中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穆塔希娜军正沿着马尔巴河东岸的宽阔河滩匀速接近。现在不只是火把,连皮质防具在火焰下发出的暗淡反光都可以用肉眼看到。

问题是穆塔希娜本人在队伍的何处。在锁定她的位置前,不能发动陷阱。现在,桐人军(为了方便不得不接受这一叫法)分成两队潜入河岸两侧的树林,东岸的队伍由我指挥,西岸的由亚丝娜指挥。我、亚丝娜,以及在上游待机的诗浓正开着环形菜单,一旦发现了穆塔希娜就立即用好友消息将位置通知其余二人,但迄今为止仍未接到任何联络。

维持菜单的人只有三个,是因为窗口发出的光有暴露伏兵的危险。为了遮盖窗口光,我、亚丝娜、诗浓三人正披着厚厚的黑布躲在灌木丛中。要是有更多的黑布的话就能增加展开窗口的人数,但亚丝娜现在还未开发出黑色染料。盖住我们三人的黑布是用死亡玩家掉落的纯黑色遗物袋拆解缝合的。

我从黑布下微微打开的缝隙凝视着河滩。对面集团先头军所持的火把接近到了二十米处,此时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玩家们的身形。

顶在最前列的是装备了镶钉护甲和圆形皮盾的坦克们。由于庞大的体型和盾牌阻挡,后方的情况无法看到。想要找到穆塔希娜就必须将前卫放过去,但如此一来藏身于仅比河滩高出一米的森林中的我们很可能会被发现。

伏在我右侧的小黑绷紧了柔软的身体。我伸出右手抚摸了一下它的背部,小声让它冷静下来。米沙也在东岸,而小蜥跟亚丝娜一起待在西岸。现在只能祈祷这三只家伙能老实呆着了。

最前列的三个重装玩家正通过前方五米处的河滩。

走在中间的高个子男性看起来很眼熟。那是主持斯提斯遗迹联谊会的《绝对生还队》的队长霍尔加。在台上主持会议时一副开朗样子的他,现在却露出一张紧绷的侧脸。

重装玩家们穿的镶钉护甲以皮甲来说算得上重装甲,但由于没有护颈,可以清楚地看到脖子,以及橙色的火光下浮现出的漆黑圆环。

穆塔希娜说,这个诅咒的「绞轮」会将ALO玩家们绑在一起,引导至最终地点。但那不能说是攻略游戏。一边畏惧着窒息带来的恐怖,一边机械地执行命令,这又哪里有游戏的乐趣了?

但我无意否定穆塔希娜的游戏风格。她大概也是作为一个被卷入Unital Ring的玩家在尽最大限度的努力。那么我这边也要全力对抗。

霍尔加率领的重装部队在眼前通过后,后面跟上的是装备了短剑、匕首和布甲的轻装侦察部队。仍然没有看到穆塔希娜。难道说是分头行动?不,那样的话霍尔加等人应该不会这么沉默。那个魔女肯定就在队伍的某处。

哪里——到底在哪里?

还有不到三分钟,先头部队就会到达布置陷阱的地点。一旦如此,无论如何都必须发动陷阱,但那样一来解决穆塔希娜的概率就会大幅下降。

现在诗浓想必正在上游的待机地点焦躁不安。但现在连发消息让她再忍耐一会儿的空闲都没有了。我将双眼张开到极限,无言地凝视着前进中的大部队。

〖暗视技能的熟练度上升到7〗

视野突然被跳出的窗口遮蔽。我强忍着不爽,迅速关掉窗口的这一瞬间——

侦察部队后方,在装备了皮甲和单手剑的攻击部队中央,出现了那支烙入脑海的长法杖。

嵌在菱形杖头中的巨大宝石……白色长袍的兜帽遮住眼眉……绝对没错。手持法杖的纤细玩家,正是魔女穆塔希娜。

穆塔希娜身前站着两个矮个子单手剑使。两人身着同一样式的皮甲,而且虽然是革制,但一看就知道是高级品。两人带着同一材质的帽子,看不清脸。但想来应该就是弗里斯科尔提到过的薇欧拉和黛雅。

穆塔希娜身后是一个全身包裹在纯黑长袍中的高个子法师。手里的法杖除了长得出奇以外毫无特点。那就是被称作玛吉斯的暗魔法师么?那四人应该就是《虚拟研究会》的全体阵容。

两个剑士、两个法师。这个阵容算不上差,但两个法师都是暗魔法的使用者,平衡性上似乎有待商榷。看起来应该是从ALO中继承了暗魔法技能,但在Unital Ring里继承的魔法技能都会被封印,需要同属性的「魔晶石」才能解锁,限制颇为严格。魔晶石本就稀少,他们又是从哪里弄到两块暗属性石头的呢?

【rkl:我并不是很相信这种人会是欧皇,那么大概率是改后台吧……】

虽然很想知道,但恐怕没有机会问出了。最迟十分钟后,我和穆塔希娜之间就会有一方死亡。

穆塔希娜被近卫一般的攻击部队围着,正一步步接近。脚下的河滩上尽是拳头大小的石头,松松垮垮地叠在一起,但她的上半身几乎没有任何摇晃。而且其余三人也是一样……看来对完全潜行环境下的动作适应度很高。这样的话感官相应地也会比较敏锐。当他们接近到极限时,埋伏被察觉的危险也最高。

穆塔希娜等人目视前方,步调一丝不乱地前进着。接近我潜伏的灌木后……从正面通过,朝上游逐渐远去。此时霍尔加等人的先头部队已经没入黑暗中看不到了。

队伍的前方是一道落差两米左右的小型瀑布,正发出隆隆的水声。当然,河滩上虽然也被同样高度的陡坡阻碍,但地面已被削成了阶梯状。因此重装战士也可以毫不费力地登上去。

但是,他们无法登上斜面朝上游挺进。

汹涌奔落的瀑布,其实在两个半小时前并不存在,而是我和同伴们在河两岸选取了突出的地方,运来大量的圆木和石头堵塞河川,造了一个临时的水坝。

这次作战的灵感来自前天晚上的经历。当时我们从斯提斯遗迹返回的途中,用工匠技能封锁了瀑布后面的洞窟入口。我当时以为这种事是办不到的,但阿尔戈却说「这个游戏一直在挑衅玩家们的游戏常识」。这句话为我打开了新思路。

相比SAO和ALO,Unital Ring赋予了玩家更高的自由度,包括在一定程度内改变地形。虽然无法用《石墙》一口气堵上河水,但如果能合理疏导水压的话,在流水中作业也不是绝对不可能。

我首先在水面宽度仅有五米的狭窄处每隔一米打入一根结实的圆木。之后在木桩之间的空隙设置了三十厘米高的《石篱》,而不是直接放入石墙,这样一点一点地加高堤坝。

从上游看过来,阻挡水流的东西是人造物这点是一目了然的。但从下游看的话,瀑布落下的水流会将水坝隐藏起来。马尔巴河下游存在落差三十米的巨型瀑布,就是前天我和爱丽丝及阿尔戈坐独木舟时掉下去的地方。这样一来两米高度的瀑布应该也不会让人感到不自然。事实上也是如此,先头部队正一刻不停地朝瀑布右侧的阶梯状山崖靠近。穆塔希娜也没有要让人停下的意思。

我清晰地感到了潜伏在周围的同伴们的紧张。恐怕大家此时都在心中默念「快点、快点!」,但还得再等等……若不等穆塔希娜等人尽可能靠近瀑布,他们就可能沿着河岸跑掉。

还有一点……一米……

就是现在!

我按下了好友信息输入栏里的发信按钮。

将早已敲好的「Fire!」这五个字符,发送给了亚丝娜和诗浓。

半秒后,横宽五米的瀑布中央张开了一个巨大的洞穴,其延长线上的河面水柱突起。一瞬间后,雷鸣般的冲击声轰然响起。

「喔!?」

「打雷了!?」

穆塔希娜军的队列散乱,四处响起了惊愕的声音。然而真正吃惊的其实是我。

我们用来支撑水坝的五根柱子中,左右四根都是常见的螺纹松所制,只有中央的一根用了耐久度更高的杰尔埃柚木。

圆木承受了堤坝上传来的水压两个半小时之久,却在刚才一刻彻底粉碎了。造成这一切的是诗浓的爱枪Hecate II发射的12.7mm弹。在这个世界中恐怕无法获得补充的,所余六发中的一发。

在小木屋会议上,我们当然讨论了用Hecate狙击穆塔希娜本人这一方案。然而作为继承武器的Hecate对属性的要求超乎想象,可能等同甚至超过我的《圣剑Excalibur》,说到底现在的诗浓还无法装备。虽然克莱因提议制造移动式枪械支架,艾基尔更是建议由他亲自扛着,但无论如何这种情况下都无法进行精密的狙击。

此时我提议可以将Hecate用绳子与圆木固定在一起,这样虽然没法移动瞄准,但只要精准击发一次就够了。瞄准之物不是玩家,而是支撑水坝的杰尔埃柚木。

只要命中要害,能够将《The Life Harvester》一击毙命的子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粉碎直径五十厘米的支柱。要说结果会发生什么——

伴随着巨大的轰响,失去支撑的水坝中央崩坏了,其威势足以抹去一秒前枪声留下的全部记忆。

混杂着无数石头和圆木碎片的水流化作怒涛释放出来。河原上穆塔希娜军的前锋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吞噬一空。就算是重装战士,也不可能抗住水坝中积蓄了两个半小时的水能之威。有几个人想要顶着水流爬上河岸,但还未靠近就惨叫着被卷入浊流冲走了。

混乱之中,我紧紧盯着队伍的中央。

虚拟研究会的四人果然不凡,面对汹涌而来的河水并未陷入恐慌。穆塔希娜只是停下了脚步,但黑衣的剑士薇欧拉和黛雅异口同声喊道:

「「全员上岸!」」

与此同时,她们也准备向东岸退避,也就是我们潜伏的森林的方向。然而被几十个攻击手密集包围的保护如今却起到了反效果。被冲过来的重装兵和侦察兵,与攻击手们撞击纠缠在一起,共同变成了巨大的障碍物。

穆塔希娜等人放弃了移动。下一瞬间,怒涛就将四人吞噬了。无论是否能保持冷静,能立于这浊流中的玩家一个都没有。

看到四人被冲走的瞬间,我发送了第二条消息。

「GO!」

虽然姑且也跟诗浓汇报了一下,不过这主要是给亚丝娜看的。我从草丛中冲出的同时,用手势示意周围潜伏的同伴们移动。

我让小黑跑在前面,自己也全力奔向河滩和森林的交界处。虽说是全速奔跑,也只是勉强能跟上被冲走的穆塔希娜等人。或许已经有注意到我们的玩家,不过他们此时都在浊流中挣扎求生,恐怕无法出声提醒。

奔跑之中,河水的冲势逐渐放缓。首先是重装玩家被河底的石头和木头钩住停下,接着是中甲的玩家也被缠住。仍浮在水面上的只剩先头部队的轻装玩家,以及最前方装备重量在集团中最轻的玛吉斯和穆塔希娜。看来是与薇欧拉和黛雅分散了。

迄今为止的发展基本都如我们所愿。之后就等穆塔希娜停下了。虽然玛吉斯也在增加了些许变数,不过法师一般不善应对突袭。

浊流的水位正肉眼可见地降低,轻装玩家要么被地形挂住,要么自己逃上了河滩,人数不断减少。仍在水中的穆塔希娜和玛吉斯前方出现了一个大型沙洲。两人随即修正了方向,用法杖前端的金属箍钩住了沙石覆盖的沙洲,然后……停下了。

就是现在。

「上!」

我低声叫着从森林中冲出,落在一米下的河滩上。落地后立马拔出剑,朝前方十几米处的穆塔希娜全力冲去。河原和沙洲之间也有河水,但由于河面被一分为二,此处宽度不足五米,借助剑技的力量应该可以飞跃过去。

同一时间,对岸的森林中也冲来了亚丝娜率领的队伍。上游方向传来发现我们的玩家于惊愕下的怒骂,不过以米沙为首的别动队已经迎了上去。

我的工作就是让穆塔希娜从Unital Ring世界中永远退场。二话不说就杀掉,说实话这并非我平时的风格。但对方不是那种可以通过对话相互妥协的人物,这点我在脖子上被刻上花纹时便已知晓。为了解放被束缚的玩家,也为了不让同伴们遭到同样的待遇,我必须在此完成我的工作。

沙洲突出的部分上,穆塔希娜和玛吉斯注意到了我们的突袭,终于想要站起身来。但或许是被浊流冲得头晕目眩,又或者是吸饱了水的长袍实在太重,动作十分笨拙。这个距离下,即使对方想用什么魔法,剑技也会破坏对方的手势。

我将爱剑架于右肩,准备施放上段跳跃技《Sonic Leap》。

间隔还剩三步、两步——

突然,脚下的河滩绽放出青紫色的光芒。

不,并非单纯地发光。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表面正浮现出曲线、花纹和记号组成的复杂印记。这是……这个魔法阵是——

《不祥者的绞轮》的前置光效。

直径五十米的魔法阵已将我和亚丝娜的队伍完全包裹。但是,为什么?眼前的穆塔希娜只是用长法杖支撑身体站在那里,发动魔法所需的手势完全没做。玛吉斯也是一样。

不,现在不是惊愕的时候。我已经被《绞轮》捕获了,不能让同伴们也遭受这一待遇。

呆立的穆塔希娜背后升起了宛如邪神的怪物。上半身是女性,下半身是触手的集合。四条手臂各有两个肘关节,头部生有无数尖刺。

「各位,还有小黑,都逃出魔法阵!!」

我用尽全力大喊,同时发动了《Sonic Leap》。虽然不清楚她究竟是如何发动的魔法,但只要在这里将穆塔希娜打倒,就算同伴们没能逃脱,《绞轮》本身也会永久性解咒。

「喝呀!」

在感到系统辅助发生的瞬间,我吐出一口气猛踏地面。宽达五米的河面一跃而过,使尽浑身力气的斩击朝着穆塔希娜毫无防备的肩头直击而下。

亢——!伴随着冲击声,硬质的手感几乎将我的前臂震麻。玛吉斯手中扭曲树枝一般的长法杖以惊人的速度从穆塔希娜身后刺出,接下了我的剑。刚刃切入了法杖前端十厘米以上,却无法继续前进。恐怕法杖的质地比看起来要高很多。

剑技的威力扩散为暴风,将穆塔希娜的兜帽掀起。

漆黑的长发随风飘荡,露出的脸庞被魔法阵的光映成蓝白色。

她的容貌正如我记忆中一般清秀美丽,但违和感却如尖针一样扎穿了我的脑海。原因就在于……眼睛。虽然脸上毫无表情,但睁大的灰色瞳孔中却有丝丝恐惧渗出。如果是我在遗迹中见过的穆塔希娜,就算剑尖迫近眼球前一厘米,恐怕也不会露怯。

这不是那个人。是替身。

就在我意识到这点时,邪神的四条手臂射出无数的光弹。

GEEEE!随着宛如怪物悲鸣的奇怪声音,飞翔的光弹逐一命中了想要自魔法阵中脱离的同伴们。遗憾的是,从时间上判断应该没有人漏网。就连眼前的替身,也因赤裸的脖子吃了一发光弹而踉跄了几步。与人数等同的光弹发射完毕后,邪神崩溃消失了。

恐怕是此时正藏在附近的穆塔希娜为了给我们套上《绞轮》的桎梏特意准备了替身,还让她拿了根一模一样的法杖,甚至毫不留情地将其卷入了窒息魔法中。说起来在斯提斯遗迹的联谊会上穆塔希娜也是让《虚拟研究会》的同伴一同出席,以便骗取其他玩家的信任从而一网打尽。同伴们恐怕也有以自身为诱饵的觉悟,作战本身也很聪明,但就是让人不爽。

不管仍卡在玛吉斯法杖中的剑,我向不知所措的替身女玩家问道:

「……你,真的无所谓么?」

回应我的并非替身,而是如背后灵一样贴在她身后的玛吉斯。

「哎呀哎呀。」

兜帽的阴影中传来训导一样的语气

「那个啊,桐人君。我无意否定你的正义感,但我们这边也是拼尽全力在攻略的啊。你不觉得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于别人不太好么?」

声音低沉温和,就像是学校的教师一样。但语言却极其辛辣。确实,MMORPG中的游戏风格因人而异,不应该把自己的道德观强加于别人。不仅声音和语气,说的话也像是教师一样……

我瞬间产生了一种毫无根据的直觉。

这家伙就是《老师》。就是那个指导莫克里等人对人战,并唆使舒尔茨等人的那个谜一样的玩家。这样的话,对方会进行这种本没有必要的对话,应该是为了隐藏某种意图。

【rkl:考虑到川原并没有能力设置多个定位差不多的角色,那么这个魔法师的真实身份应该是……】

穆塔希娜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为我们套上了《绞轮》,所以接下来就应该发动效果让我们全体屈服。明明唯一需要的手势就是用法杖戳戳地面而已,那为何还不发动?

是现在还做不到么?也就是说她身处做不到的地方?

如此说来就是没有地面的地方。河里——不对。

「空中么!」

我用尽浑身力气将右手的剑推了过去,同时仰头看向上空。

此时虽是深夜,今天却有星星。我努力睁大眼睛,在暗视技能的辅助下将视野的亮度微微上调。浓郁的灰色夜空中,一个黑影正无声盘旋。那是一只翼展宽达三米以上的巨鸟。虽然从地上看不清楚,但穆塔希娜恐怕就骑在鸟背上。之所以还在盘旋,应该是为了在森林中寻找安全的着陆点。

让她着地的话就真完了。必须趁她还在空中时想想办法。但那是剑技无法触及的高度,我方的飞行道具只有结衣的火魔法、我的腐魔法,以及诗浓的Hecate。准星完全被固定的Hecate目前无法狙击空中,仅凭火魔法的初期咒文《炎之矢》恐怕也无法击落那么大一只鸟。而我的腐魔法《腐蚀弹》……更是只能恶心人。

我瞬间瞥了一眼上游方向,那里卷入洪水的穆塔希娜军玩家正一个个地站起来。一旦他们搞清了状况,估计就会遵从当初的命令攻击我们。玛吉斯等人是否会阻止他们尚且不明,但我可不能听天由命。

现在只能扔扔河滩上的石头了……我正准备破罐子破摔,突然后方一阵凶猛的咆哮轰然而至。

「嘎啊啊啊啊啊!」

回身望去,只见矗立在河滩上的棘刺洞穴熊米沙正将双手张开巨躯反仰,胸口的锯齿状花纹在星光下隐隐发光。

有了。飞行道具还有一个。

米沙胸口的花纹绽放出炫目的光辉,从中射出的无数尖针宛如防空机枪一样横扫夜空,吞噬了盘旋在五十米高度上的巨鸟。数不清的羽毛无声四散。

虽然没有将HP打空,但巨鸟在空中剧烈挣扎。眼见就要一头栽下,却拼命振翅阻止了下落。

糟糕。从穆塔希娜角度看,还有逃离此处这一选择。那样一来恐怕不会有第二次机会杀掉她了。

给我掉下来!我拼命想着。

就在此时,巨鸟右胸的羽毛再次横飞。同时传来「嘭——」的一声枪响。这不是Hecate那种轰鸣般的发射声。恐怕是诗浓脱离阵地接近后用滑膛枪发出的狙击。

补上了这一击后,就算是巨鸟也无法继续飞行了。只见它笨拙地拍打着翅膀,朝我们所在的河滩降落。随着高度的下降,骑在鸟背上的人影也逐渐清晰。

看起来穆塔希娜自己倒是避过了飞针的直击,但这种情况下也无法选择降落的地点了。能否在落地的瞬间打倒她……这将决定此次战斗的结局。

我突然收回膝部的力量,没有做任何准备动作就沉下了身体,并将切入玛吉斯法杖的剑移动到了右肩之上。略微调整姿势后,剑身立即被蓝色的光包裹了。这是一种在不移动剑的情况下,借助身体的移动进入剑技发动姿势的技巧。

「呃……」

玛吉斯低叫一声,准备飞退,却已经晚了。

我左手推开呆立面前的替身玩家,右手发动了单发剑技《Vertical》。

嘶咔!一声闷响,玛吉斯的法杖连同握杖的左手手指一起被切断。这样一来法师在部位缺损恢复前都无法做出魔法的发动手势了。虽然很想就这么了结他,但遗憾的是现在没有那个时间。

「全员瞄准鸟落下的地方!」

我大声叫道,然后跨过倒地的玛吉斯冲了上去。

我内心祈祷着对方能落在下游没有碍事者的地方,但之后的发展果然不会事事如人所愿。盘旋下降的巨鸟朝着沙洲二十米外的上游西岸落了下去。

右侧的水面上挤满了穆塔希娜军的玩家。不过或许是还没从洪水冲刷造成的惊吓中回神,又或许是被米沙的吼声震住了气势,总之反应很迟钝。穆塔希娜落地后我应该有机会上去给她一击。

没有借助剑技,而是普通地跳过河面,我朝西侧的河滩奔去。跑在我左侧的是已经细剑在手的亚丝娜。

我将视线投过去一瞬,纤细的脖颈上烙印的黑色圆环立即映入眼帘。但亚丝娜的侧脸没有露出丝毫惧色。她眼中只有极限的专注,以让人想起《闪光》这一绰号的速度向落地点冲去。

穆塔希娜骑的鸟是全身羽毛泛黑的猛禽类。虽不知是鹫还是鹰,但锐利的爪子和鸟喙看起来攻击力不容小视。但现在它想要减缓下落速度就已竭尽全力,作为敌人已经可以忽略不计。目标只有穆塔希娜一个人。在她从鸟背上落到地面的瞬间就斩杀她。

我一边跑着,一边计算着发动剑技的时机。

脑海中浮现出几秒后的情景——穆塔希娜会在巨鸟与河滩剧烈碰撞前一刻从鸟背上跳下,落地,用法杖戳向地面。为了在她着地的同时让《Sonic Leap》命中她,我在心中开始倒计时。七、六、五……

就在此时,从下落的巨鸟身上分离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是穆塔希娜跳了下来。

「………………!!」

我在奔跑中倒吸一口凉气。此时距离地面还有二十米以上。从那种高度掉下来不可能顺利着地。除非《俊敏》系技能树里的《着地》技能点到10级,否则不可能完好无损。

我还想着或许对方有什么减速的办法,但穆塔希娜却用比巨鸟更快的速度直线朝地面栽去——甚至没有张开手脚尽可能增大空气阻力,反而挺直了躯体,右手的法杖向落点方向伸出——

我刹那间明白了穆塔希娜的意图。旁边的亚丝娜也露出了低声惊呼。

「哦……」

我们两人同时提高了速度,我进入了《Sonic Leap》的发动姿势,亚丝娜则摆出了《Shooting Star》的架势。长剑与细剑绽放出光芒,同时发出高亢的震动声……然而,就在我们即将扑上的前一刻,穆塔希娜右手法杖的金属箍已经径直撞上了河滩上一块大得出奇的石头。

吭——!随着枪响一般的冲击声响起,石头裂成了两半。

穆塔希娜的右手脱离了法杖。魔女的右肩随即撞上了河滩,剧烈反弹之后一头栽了下去。

刻在我和亚丝娜脖子上的花纹——《不祥者的绞轮》发出青紫色的光芒。

某种黏糊糊的东西完全阻塞了我的气管。无论吸气还是呼气都无法进行。这是我不想经历第二次的感觉——真实地过头的窒息感。

——无视它!这只是错觉!

我调集所有的意志力默念道,同时发动了《Sonic Leap》。身旁的亚丝娜身形也是一乱,却仍成功地发动了《Shooting Star》。

前方身着白袍的魔女穆塔希娜尚未完全起身。可能是《绞轮》触发了攻击判定,此时她头上已经浮现出纺锤形的指针。虽然用法杖戳石头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下坠的冲击力,但她现在也只剩两成的HP了。

Sonic Leap和Shooting Star任何一方命中就足以打倒她。

「…………嘶!!」

伴随着无声的咆哮,我手中绽放绿色光芒的长剑朝穆塔希娜的左肩挥下。

必杀的剑尖触及俯身于地的魔女…………的前一刻,黑色的影子以不讲道理的速度出现在我的眼前,用纤细的长剑接下了我的剑。身旁,另一个影子也挡下了亚丝娜的细剑。重叠的高亢金属音响起,橙色的火花照亮了眼前的人影。

眼前是两个身着黑色的皮甲,戴同色的皮帽的娇小女性剑士——虚拟研究会的薇欧拉和黛雅。一脸倔强的她们满是敌意地瞪着我。纤细的脖颈上是散发青紫色光芒的圆环。这两人的呼吸明明也应该已经停止,却为了保护穆塔希娜从河中冲了上来。

我与亚丝娜剑上的光芒闪烁了几下后终于消失了。

同时,窒息感也到达了极限,我当场跪倒了下来,左侧的亚丝娜也一下子崩溃了。至少要让亚丝娜逃走,我正这么想着,却发现薇欧拉和黛雅也立即倒在了地上。看起来就算是熟知魔法效果的虚拟研究会成员,也无法忍受这种痛苦。

这也是没办法的。就算脑子里明白现实世界中的肉体仍在呼吸,无法喘气这种发自根源的恐惧仍会麻痹手脚,夺走思考。我感到心跳急速上升,耳内的血管也砰砰直跳。

我拼命回身看去,发现跟上来的同伴们全都在地上或跪或躺。巴欣族、帕提尔族,以及宠物们也不例外。脖子上被刻上《绞轮》的小黑、小蜥和米沙蜷缩成一团痛苦的样子实在让人不忍正视。

右侧,河中近百名玩家再次倒在水中挣扎。由于谁都无法出声,现在只能听到河水的潺潺声,以及终于落在河滩上的巨鸟无力拍打伤翼的声音。

在这寂静地狱的中央,穆塔希娜缓缓站了起来。

只见她右手握住矗立在裂石间的法杖,将其从地面上拔了起来。杖头上镶嵌的宝石正发出与《绞轮》一样不详的青紫色。

穆塔希娜左手拂开兜帽,露出下面美貌的容颜,进而环顾四周。果然,这张容颜与替身女玩家非常相似,只是多了某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再次正面相见的魔女,淡雅的嘴唇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干得真是不错啊。」

只见她低声说着,走到我和亚丝娜面前,在忍受痛苦地薇欧拉和黛雅身后站定,再次开口说道:

「虽然早已料到你们大概不会用固守据点这种无聊的方式应对……不过竟然想到堵塞河道。工匠技能还能搞出这种规模的工程。你们的作战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明明准备通关前都不会受到一成以上的伤害,却不得不从飞行骑乘动物上跳下来摔个半死。」

穆塔希娜愉快地笑了起来。而她的脸在我眼中一时分成两个,一时又聚在一起。这是《绞轮》的视觉效果么,还是肉体的大脑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产生的效果?现在明明砍她一剑就能打倒穆塔希娜,但握剑的右手却完全使不上力。为了压制窒息感引发的恐慌,让身体静止下来,我已经竭尽全力。

【译注:肾上腺素是由肾上腺分泌的,不是大脑……川原似乎是脑残了……】

身旁的亚丝娜也正用左手掐着脖子,右手抓进了河滩上的沙土。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对穆塔希娜的怒火再度涌起,但随之又被窒息感覆盖。

对于穆塔希娜,我曾以为无论她持有多么恐怖的魔法,终归不过是Unital Ring里的一介玩家。就算是那些冷酷的手段和说辞,也仍在游戏风格的范畴内。然而我太天真了。站在我面前的女人,并非是在扮演「邪恶的魔女」。她不是作为一个VRMMO游戏者,而是与从与我们完全不同的次元挑战这个世界。

似乎是看穿了我内心的畏惧,穆塔希娜宣道:

「那么,差不多到极限了吧。毕竟以前实验时没人能撑过三分钟。从《绞轮》中脱身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注销。当然,那种情况下会留下毫无防备的虚拟体。」

似乎是故意要我们焦躁起来,长法杖的金属箍缓缓地晃动着。只要那支法杖戳一下地面,现在的痛苦就会结束。

突然,穆塔希娜的微笑消失,用超然的表情俯视着我,宣告道:

「《黑衣剑士》桐人,《闪光》亚丝娜,向我宣誓效忠,我就解除你们的痛苦,只要向我递出剑柄。」

从系统上说这是没有意义的行为。就算现在交出剑,之后还是能随时偷袭她。

但是,不管是我还是亚丝娜,大概还包括伙伴们,从性格上……不,是从信念上不认同这种做法。一旦为了保命宣誓效忠,今后也只会遵守誓言。穆塔希娜就是看穿了这点,才要求我们以剑起誓。

——到此为止了么。

再拖下去,除了让亚丝娜、同伴们、以及结衣继续遭受这难以忍受的痛苦外,什么都做不到。

我用几乎失去感觉的右手费力地抓住剑柄,准备抬起。

就在这一瞬间——

右方传来「哗啦」的水声,接着是轻巧的脚步声。穆塔希娜迅速回过头去。我也强行将僵硬的虚拟体转向右边。

长长的黑发,雪白的连衣裙上大量水滴四散纷飞……那是结衣。

带着决然的表情,结衣笔直地朝穆塔希娜冲去。虽然没有拔剑,双手中却绽放出赤红色的光芒,优美的脖颈上《绞轮》正闪闪发青。

结衣虽然只是AI,却可以通过虚拟体获取五感的信息。这其中包括冷、热、疼痛,如人类一样可以感受到快乐与不快。这是茅场晶彦设计的AI主干部分,呼吸停止的话就会感受到与我们相同的痛苦。这是结衣自己说的。然而,为什么。

看到结衣冲来,穆塔希娜后退一步,将长法杖夹在身侧,双手做出暗魔法技能的手势。不过或许是因为右臂无法大幅度移动的关系,动作看起来很不灵活。

结衣见此,发着红光的双手做出了拉弓的动作。前伸的左手和回收到肩部的右手之间立即出现了一根细长的火焰。火魔法初期技能——《炎之矢》。

结衣一边飞奔一边瞄准,然后毫不犹豫地握紧了双手。

啪咻!一声,火焰箭发射,然后被穆塔希娜重新握住的法杖击落了。箭矢粉碎成大量火焰飞散。这是跟我的《魔法破坏》同等的技能——但她因此中断了暗魔法的手势,没时间重新来过了。

已逼近到面前三米的结衣拔出左腰上的短剑,猛地蹬踏地面。

「呀啊啊啊啊!」

稚嫩却威风凛凛的吼叫。只见结衣在空中极力将幼小的身躯反弓,用尽浑身的力气施放斩击。

对面的穆塔希娜双手将法杖高举,接下了结衣的剑。

铛——!伴随着金属声,飞溅的白色火花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穆塔希娜杖端的宝石发出的青紫色光辉瞬间闪烁了一下。同时,堵在我喉咙中的黏着物也微微震颤了一下。果然,《绞轮》是和那个法杖联动的。

结衣暂时脱离,落地后立即又斩了上去。这次没有大开大合,而是令人眼花缭乱的连续攻击。不过,穆塔希娜仍用法杖切实地防了下来。

结衣的剑技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到了令我惊愕的程度。肯定是我和亚丝娜去上学的时候跟爱丽丝拼命锻炼的。剑术中能感觉到与那个骑士共通的套路。

然而,令人惋惜的是,招式过于板正了。

这本身不是什么坏事。甚至可以说是成功的捷径。虚招和障眼法之类的小伎俩之后学就好。

只是,爱丽丝那种端正豪放的剑技之所以行得通,靠的是恐怖的速度和重量。而结衣的剑技速度有余,重量不足。这才使得穆塔希娜这个法师也能游刃有余地应对攻击。

结衣一个劈斩,穆塔希娜格挡——不过后者却是假动作,而是用首次展示的步法回避了过去。结衣的剑斩空,身体失去平衡。此时穆塔希娜左膝一记膝撞,套在金属甲片长靴里的膝盖狠狠地撞在结衣的胸口,将幼小的身躯打飞了。

我的愤怒再度冲上极限,既是对穆塔希娜,也是对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视野随之再度重叠。

身旁的亚丝娜也是,明明气管被堵住了,却仍漏出了微弱的声音,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最终像之前一般趴了下去。窒息感支配了全部的感觉,虚拟体完全无法移动。

落到后方河滩上的结衣「啊」地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惨叫。刚才的一击就减掉了她HP的两成。但她的动作仅仅停顿了一秒,立即又站了起来。只见她左拳拭去脸上的沙土,再次架起来剑。

一直面无表情应对一切的穆塔希娜歪了歪嘴角,露出不愉快的表情。只见她右手握着法杖,左手伸入长袍中拔出了一把纤细的匕首。宛如时钟指针一样锐利的刀身在法杖发出的磷光下泛着冷光。

她准备杀死结衣。

我一边对抗着要将肺部烧焦的窒息,一边拼命思考。

单靠毅力是站不起来的。必须想办法排除窒息感,哪怕只是几秒。或许可以用更强烈的感觉去覆盖,比如说疼痛?不行,这个世界不存在Under World里那种剧烈疼痛,何况我现在根本握不住剑。就算拼命地移动双手,也只有手指能勉强弯曲……

伴随大脑的核心啪的一声放电,我想到了一个点子。

无法保证一定能成。失败的话我恐怕会被AmuSphere的安全保护机能自动断线。但只能试试了。

我笨拙的张开双手五指,指尖相互碰触做出握球的形状。这是腐属性魔法发动的手势。费了好大力看起来总算发动成功了,现在我的双手正散发着泛绿的灰色光效。

视野的一角,结衣再次摆好了短剑。穆塔希娜看到这也反手握住了匕首。

还没好。我的计策不能让穆塔希娜察觉。眼前蜷缩成一团的黛雅为了对抗窒息正紧紧闭着双眼,没有察觉到魔法的光效。我利用黛雅的身体当作遮挡,计算着时机。

此时结衣小小的身体已经前倾到极限,剑朝右后方摆去。这是下段突进技《Rage Spike》的动作。接着,剑身绽放出水蓝色的光辉,高亢的颤音震动着空气……

——就是现在!

我将嘴巴张开到极限,对准双手。零距离下也不需要瞄准了。我立即握紧双手。手上维持的灰色球体——腐魔法初期咒文《腐蚀弹》伴随着一阵令人恶心的音效射入了我的口中。

首先,是鼻子受到一股远超人生至今闻过的所有臭味的剧烈恶臭的痛击。接着,是一股宛如将绝望本身煮烂的味道在口腔中扩散开来。我眼泪横流,胃部抽搐,压倒性的呕吐感从腹底直冲而上,将喉咙内部的闭塞感全部驱散。虽然仍然无法呼吸,但全身的麻痹感已经消失。

能动了。

「呜……噢噢噢噢噢噢!!」

我将呕吐感变为怒吼,握起长剑,从绻缩的姿态一跃而起,越过黛雅的身体,朝穆塔希娜逼去。惊讶中转过头的魔女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反射性的抬起了右手的长法杖。

紧咬的牙关间迸出灰色的光效,我在空中劈下了手中的剑。在进入剑技《Vertical》发动姿势的瞬间,长剑自己传来了「再来!」的意志。于是我进一步拉开架势,剑也回应以更强的震动。

「噢噢噢!!」

我再次怒吼,发动了恐怕是刚刚达到熟练度条件解锁的垂直四连击技《Vertical Square》。

上段的第一击被穆塔希娜用长法杖接下了。耳畔传来震耳欲聋的冲击声。剑身切入了法杖长柄近一厘米,宝石闪烁了起来,但离切断还差很远。如果是《Vertical》的话现在我的侧腹就会挨一记匕首的反击。

第二击和第三击是从上下分别发动的连续刺击。这也被穆塔希娜旋转法杖全部防了下来。从反应速度来看她应该了解Vertical Square这个剑技。但我并没有变招,而是用尽浑身力气挥下了第四击的直劈。

穆塔希娜丢掉了左手的匕首,双手横举法杖。

放大的漆黑瞳孔中映出剑技的青色闪光。

我没有瞄准法杖,而是魔女的眉间挥下了剑。

先前那种强烈的冲击没有发生。相应地则是「咔!」的一声,伴随着令人愉快的手感,剑切到接近地面的位置才停下来。扩散的威力将沙尘呈放射状扬起。

瞬间的寂静。

穆塔希娜双手握紧的长法杖左右分离了。

断成两截的法杖切面中迸发出黑色的火焰,很快就扩散到了整个杖身。散发青紫色光芒的宝石随着一声钝响碎掉了,碎片在半空中燃尽。

接着,穆塔希娜的额头上迸发出赤红色的伤害光效。魔女丢掉燃烧的法杖,左手按着眉间蹒跚后退。

正处于技后硬直中的我,脖子上也迸发出没有热度的火焰。我直觉上感到《绞轮》已经燃尽,喉咙里的异物感也随之消失。

「哈…………」

感到肺部排空,我贪婪地吸入冰冷的新鲜空气。

虽然嘴里还留着《腐蚀弹》的余味,但甜美的空气很快就将其覆盖了。虽然想尽情地呼吸个够,但战斗还没有结束。背后的薇欧拉和黛雅,以及更后方沙洲上的玛吉斯和替身,他们应该也已经从《绞轮》中解放了。在他们过来碍事前,必须想办法把穆塔希娜从这个世界中放逐。

为握剑的右手注入力量,我直起身来。

魔女正按着额头,用右眼死死地盯着我。

露出的半张脸丝毫不见愤怒和憎恨。反而是嘴角微微渗出笑意。我不认为这是虚张声势……难道说是藏着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翻盘的底牌?

「锵」——突然,后方传来高亢的剑戟声。同时有声音传来。

「桐人君,快上!」

恐怕是亚丝娜在一力压制复活的薇欧拉和黛雅。其余同伴也在河滩水际间牵制穆塔希娜军的玩家。我现在不能犹豫。就算穆塔希娜还有后手,我也要连其一起斩尽。

我将剑拉向右后方,身体随之前倾,进入了低空突进技《Rage Spike》的姿势。失去了长法杖和匕首,穆塔希娜绝对无法防御这一击。

魔女的微笑仍挂在脸上,眼瞳让人不禁想起宇宙的深渊。我凝视着她,准备发动剑技。

就在这时,左后方涌来浓密的烟雾,将我的视野涂成一片漆黑。

没有味道,也没有窒息感。与其说是烟雾,不如说是没有媒介的纯粹黑暗。

我忽然感到左侧似乎有人。同时声音传来。

「这次得真心实意地称赞你一下,桐人君。以后再会。」

这是应该一直呆在后方沙洲上的暗魔法师,即《老师》玛吉斯的声音。我将《Rage Spike》中断,用剑大幅横扫左侧,却没有命中的手感。

「大家不要乱动!」

我下达指示后,静待黑雾消失。如果这是魔法引起的变化,应该不会持续很久。

如我所想,黑暗十秒后就开始稀薄。如果玛吉斯的话不是在骗人,那他现在已经和穆塔希娜一起脱离了,只是应该还没跑远。就在星光恢复了一半时,我朝穆塔希娜刚才站立的地方冲了过去。

但是魔女和玛吉斯的身影已经不在了。我的视线扫向河原上游方向、西侧的森林,一直到下游方向,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类似的东西。宛如与黑雾一起凭空消失了一般。

「……桐人君。」

紧张的呼声传来,我回头望去,确认提剑的亚丝娜基本没受到什么伤害后问道:

「薇欧拉和黛雅呢……?」

「被烟雾卷入的那十几秒中消失了。虽然应该还没跑远……」

「也是啊……」

根据情况,对方有可能再次施展了障眼魔法,就近躲了起来。把石影树影全部地毯式搜查一遍的话或许会有发现。但现在河中剩下的近百玩家正在和克莱因、艾基尔等人剑拔弩张,所以没有那个功夫。

不对,比起这个……

亚丝娜也想到了同一件事,于是我们一起朝呆立在河滩中央的结衣跑去。

「结衣!」

「结衣!」

我们异口同声叫道。右手仍握着短剑的少女身体微微一震,朝这边看来。被沙土弄脏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爸爸,妈妈!」

我们蹲下身子,紧紧地抱住了跑过来的结衣。

虽然结衣在《绞轮》的影响下仍可以行动的原因尚且成谜,但问题之后怎么问都行。没有结衣为我们做出的努力,我们刚才已经向穆塔希娜投降,或是被杀了。

不知抱在一起过了多久,我感到周围的空气渐渐缓和了下来,于是抬起了头。河那边,不知何时穆塔希娜军的玩家已经基本全部放下了武器,用一脸畏惧的表情看着我们。

我从中看到了霍尔加的身影,于是站起身来。既然已经解除了《绞轮》,那战斗的理由也不存在了。他们差不多也开始认识到了这一点。不过从三天前开始就一直处于战争状态,又落入我们的陷阱被水冲得很惨,恐怕要转变意识不会那么简单。必须先跟领袖地位的霍尔加慎重地谈谈才行。

刚朝河边迈出一步,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朝下游的沙洲望去。

但是那个被我击倒的替身,也已经无处可寻。


8

我用右手颤颤巍巍地递出的Life Harvester的生肉,被巨嘴用猛烈的速度夺去,一口生吞。

听到左侧的小黑不满地发出「嗷呜」一声低叫,我又递给了他一个肉块。这次轮到巨嘴的主人——那个猛禽类发出「哔—!」的一声鸣叫,我急忙又递给这边一块。

这只体型和小黑差不多的鸟固有名是《ニビイロオナガワシ》——写成汉字的话大概是《钝色尾长鹫》。鸟如其名,羽毛呈深灰色,两端的尾羽长到拖地。喙和钩爪相比羽毛颜色要深,几乎全部是黑色,只有锐利的前端带了点青色。

这只鸟被穆塔希娜等人丢在河滩上,等我们和霍尔加等人交涉结束后HP几乎都掉光了。即使如此,它也仍然遵循着薄情的主人的命令,在我们接近时想要攻击我们。于是我想着要不要直接结果了它,这样也算是仁慈。不过结衣却主张救救它。

今晚的MVP毫无疑问是结衣,所以对于她的请求无法置之不理。我只好做出负伤的觉悟凑上前去,将Life Harvester的生肉递了出去。最初巨鸟简直看也不看就用嘴啄我,但我一边回避一边不厌其烦地将肉递过去。最后鸟——或者说系统就像是被我烦透了一般,出现了驯化计量条。

万幸的是,Have肉的库存颇多,我一边不停地投喂,一边看着驯化值慢慢上涨。最后驯化成功时已经花了二十分钟。在此期间,不仅是我的同伴,连八十多人的原穆塔希娜军玩家都一直在旁守着,以至于当我摆出胜利姿势时立刻涌起了盛大的掌声和欢呼。

我并不想立即骑它上天,所以跟在场的全员——当然还包括从束缚中解放的弗里斯科尔——一起徒步穿过森林走向拉斯纳里奥,并在厩舍前的广场上举办了宴会。原穆塔希娜军改组的《攻略组》以排山倒海的势头扫平了烤肉和炖肉。当然,我们和海密她们、巴欣族、帕特尔族吃起来也毫不示弱。我原本以为这下肉总该吃完了,结果宴会后问了下厨师长亚丝娜,得到了「今晚总算是消费了两成吧」这一恐怖回答。

嘛,回想起来《The Life Harvester》全长可是超过了二十米。假设牛的身长是两米,那么就是二十头牛排成两列也可以轻松装入。我记得从某本书上读到过,一头牛做成烤肉够一千人吃,那Life Harvester就够两万人吃……这么一想,办了两次宴会就消费了两成,已经是胡吃海喝的结果了。

Insecsite组提供的啤酒上次就喝完了,搞得克莱因抱怨了不下十次「要是有酒就好了」。不过就算没有虚拟的酒精,宴会气氛也很热烈。霍尔加、迪克斯、图布罗等人原已做好觉悟,要么通关Unital Ring,要么就被《绞轮》胁迫到死。此时获得的解放感真不是言语能够说清的。当然,这点我也一样。

现今的悬念只剩一个,即不只穆塔希娜,而是让《虚拟研究会》全员都跑掉了。虽然长法杖已经被破坏,应该不会再面对那个恐怖的窒息魔法,但很难想象那些家伙会就此放弃攻略,迟早会以我们无法想象的手段再次来找麻烦。

嘛,那就到时再说了。下次绝对不会让结衣、亚丝娜还有伙伴们受苦了。

飘荡着宴会余韵的广场的一角,我一边给增加到两只的宠物投喂夜宵,一边下定决心。此时,后方有脚步声接近。听走路方式,恐怕平时就习惯隐去脚步声。那么来的人是——

「诗浓,辛苦了。」

我转身说道。深绿色的斗篷遮蔽了露出度很高的战斗服,枪手眨了眨眼睛,点头说道:

「你也辛苦了。我让霍尔加他们到南区的建筑中分散住下了。」

「房间……不如说床还够么?」

「稍显不够。不过莉兹已经现场做好了。毕竟材料要多少有多少。」

「《粗糙的木头和干草床》,恐怕不会睡得很舒服吧……」

「反正只是为了注销,睡地板也一样。」

听到诗浓辛辣的评论,我不禁苦笑,说出了宴会上没能说出口的话:

「倒也没错。诗浓,刚才真的谢谢你了。没有诗浓用滑膛枪发出的狙击,穆塔希娜就不会被击落。」

垂着的脑袋迅速抬起,诗浓一脸复杂地看着眼前的钝色尾长鹫。

「实际上我瞄准的不是这孩子而是穆塔希娜本人。但用滑膛枪还是太勉强了。之后的战斗中也没有发挥任何作用,至少要将命中精度再提高一些……」

「唔……原GGO玩家在缓冲时限结束后是用什么武器战斗的?」

「从网上查到的信息来看,大部分的玩家似乎仍在用初始地点的遗迹中获取的十字弩和Match Lock。」

「Match Lock……是什么东西来着……」

我歪着头问道。于是诗浓老师开始了她的长篇大论:

「就是所谓的火绳枪。严格来说跟我的枪分类上同属于滑膛枪。但火绳枪是引发式滑膛枪,我的则是燧发式【Flint Lock】滑膛枪。虽然不管哪种跟现实世界的原物比起来发射步骤都已经大幅简化了,但引发式需要费功夫引燃火绳,比起燧发式要多花好几秒的时间。」

「原来如此,火绳枪……要是习惯了GGO的激光枪用这东西压力可不小吧……」

「毕竟那东西一个能量包就能连射五十发甚至一百发。」

诗浓苦笑着说道,然后回到严肃的表情继续解说:

「不过,就算是引发式,习惯了操作后一次发射需要的时间和火魔法的《炎之矢》比起来最多差两三秒。若是聚成几十人规模的集团还是很有威胁的……GGO玩家的初始地点就在ALO玩家的左近,如果我们继续向世界中心进发,日后遇上的可能性很高。」

「确实……在那之前必须努力开发能防御子弹的盾牌和铠甲。最好是能跟霍尔加等人合作。」

「嘛……」

诗浓点了点头,视线朝东北偏北方向的夜空看去——那是《极光指引之地》的所在。

「但是……就算建立了合作关系,一旦接近终点……」

诗浓就此不言,微微摇了摇头。不过就算不说我也明白——如果通关游戏的只能有一支队伍,甚至只能有一个玩家的话,那面对之前一直合作的伙伴最后也只能通过某种手段决出胜者。协商、抽签、猜拳……或者,如穆塔希娜预言的那样,自相残杀。

「……到那时候,一定会有正确的方法的。」

我朝诗浓点点头,将最后一块肉喂给了钝色尾长鹫。后者欢喜地一口吞掉,然后满足地发出「哔—」的一声鸣叫,没等我再说什么就向厩舍后方走去。身后,同样吃得饱饱的小黑也跟了上去。

「……你,要给那只鸟起什么名字?」

「诶?嗯……」

背琉璃暗豹由于毛皮是黑色的,所以起名叫小黑。按照这一规律,羽毛是灰色的鸟就应该叫《小灰》。不过总觉得又会被莉珐她们说是敷衍。

「……灰色的别名是什么来着?」

我向诗浓问道。后者不愧是读书人,马上就唰唰地答了一堆:

「鼠色、浅墨色、铅色之类的。」

「鼠、浅墨……啊,小铅可能比较好。因为吃过诗浓的铅弹啊。」

「我不是说了不是故意的么?」

我轻轻拍着她的右肩,连声道歉,然后朝正在远去的猛禽类叫道:

「喂——,你的名字就叫《小铅》了!」

然后鹫鸟回过头来,一副「虽然土的要死但没办法只能接受」的语气「Biu——」地叫了一声。


第二天是十月二日,拉斯纳里奥镇开始以远超我想象的速度发展。

首先,马尔巴河东岸开拓出一条三米宽的石板路,使得与斯提斯遗迹之间的往来便利度相比过去有了飞跃式的进步——毕竟原本只能走布满松散鹅软石的河滩。

拉斯纳里奥南区也开始正式营业。不知该说意外还是幸运,旅店和杂货店等店主的位置全都认可了Insecsite组和霍尔加组的玩家,使得我们没有必要跑到斯提斯遗迹去雇佣NPC了—毕竟能不能做到还是两说。

当然,南区的《莉兹贝特武器店》也一起开张了,里面摆满了莉兹精制的武器和铠甲。不过铁矿石一如既往还属于贵重品,所以《上级铁》系列仍是高价货。亚丝娜、爱丽丝和莉珐虽然装备了更上一级的《钢》系列武器,但素材《高级钢锭》是我的继承武器《Black Welt》熔铸而成的,现下还没法制作。

虽然莉兹贝特强烈要求保证铁矿石的稳定供给,不过现在发现的产地中产量最丰富的是马尔巴河下游的《瀑布后的洞窟》。现已确认洞窟内部也可以作业,正准备在那里就近建立一个工坊。但现在无论做什么都需要人力。我们的团队也不得不全心扑在拉斯纳里奥的运营和扩大上。毕竟现在的城镇就是为了剑指世界中心建立的桥头堡。

没错。从九月二十七日晚上游戏开始后已经过了五天,我们终于做好了从小木屋的坠落地点向东北方《极光指引之地》进发的准备。原ALO玩家中我们应该已经是进度最快的,但从其他世界来的玩家离目标还有多远就不得而知。总之如今只能以现在的装备和属性前进,走一步看一步了……但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件不得不去搞清楚的事情。

又过了一天——十月三日周六。

我早上五点从川越的家中出发,七点前赶到了港区的《拉斯》六本木分部。


9

「早安,桐之谷君。」

于大楼五层的安检门前迎接我的神代凛子博士看起来有些困倦,我赶紧深深鞠了一躬。

「早上好,麻烦您这么早上班真是抱歉。」

「没关系,我家离得也很近啦。」

「凛子小姐是住在哪边来着?」

六本木一带的租金似乎很贵……这样想着的我问了一下,神代博士便抬起右手指向天花板。

「上两层楼就能到。」

「原、原来如此……的确很近呢。」

「还有两个房间是空的,以后入职《拉斯》的话你也能住进来喔。」

「好……诶诶!?」

我明明从未跟神代博士坦白过将来想要进入《拉斯》工作,博士却没有再说什么,朝着吓了一跳的我露出谜样的微笑,随即迈步走向昏暗走廊的深处。


早已见惯的STL室目前还空无一人。

这次的调查我和之前一样打算与亚丝娜和爱丽丝共同进行,但只有我需要早到两小时。毕竟上次潜行导致我跟两人的注销位置相隔太远,首先得移动到她们预定登录地点的坐标附近才行。不出意外的前提下移动本身只需要花半小时不到,但经历过上回连续发生意外事件的情况,着实无法让人乐观。得尽可能不起眼地绕着小路回到目的地——阿拉贝尔家才行。

在内心如此默念的我脱掉外衣,躺上两台并排放置的STL中的一台。随着神代博士操作平板终端,凝胶床便自动调整密度,以贴合我的身体。

「虽说已经强调过很多遍……」

我打断想要说什么的博士的话头,接着说道:

「安全第一,对吧?我知道的,一出情况会立刻用这个来注销的啦。」

见我抬起左手做出依序曲折小指、中指、拇指、无名指和食指的手势,博士轻轻苦笑一声,随即板起脸来:

「真的拜托你了喔。下次再发生什么,我可没法跟你父母交代了。」

「我会好好记住的。我家先不提,亚丝娜的父亲说不准真的会起诉……」

「要是真的与RECT的前CEO对簿公堂,就算是菊冈二佐也没法轻松敷衍过去呢。」

「……话说回来那个人,台面上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情况啊?虽然人还能在银座吃蛋糕,但菊冈诚二郎二等陆佐明面上已经死在《海龟》了吧?」

听完我的问题,神代博士不知为何摆出一副无奈神色耸了耸肩膀。

「这事我没法直接告诉你。他说今天傍晚会来这边露脸,你到时候直接问他吧——准备好了吗?」

将脑海内浮现出那人坏笑着的面庞打散,我颔首道:

「没问题,随时可以。」

「那就开始咯。在移动至目标地点后要立即注销。没问题吧?」

「明白了。」

尽管博士脸上出现一瞬怀疑的神色,还是沉默着点击了平板屏幕。

STL的头部模块降下,完全包覆住我的头部。

宛若浪潮翻涌般不可思议的声音将我的意识——Fluct Light从现实世界剥离,送往遥远的异世界。

在被眩目的光之隧道吞没的同时,我重新回想起上次注销前自身所处的状况。不可能忘的掉……坐在装饰着十字圆徽章的漆黑高级轿车的后座上,准备与报上《整合机士团长》名义的谜之男性握手的瞬间,我便被现实世界的断线操作强制注销了。

…………不对,等一下。

至今为止没去考虑过,这么说的话、我会出现在的位置是——


「呜喔哇!?」

睁开眼睑的瞬间,我从喉咙里迸出短暂的悲鸣。

从正前方赫然出现的是伴随着巨响即将正面撞上来的巨大卡车,这让我费了相当大的工夫忍住自己不去下意识地释放心意障壁。要是搞出那种东西不仅卡车会被撞瘪,想必还会再次被上次的《心意计》探测到,让巡警们——不对,北圣托利亚卫士厅的卫士们倾巢出动。

作为代替手段,我试图向右飞退,但并没有那样做的必要。

「哔哔——!」的哨声响起,卡车便闻声放慢了速度。仔细一看,卡车前站立着一位身着灰色外套的男性,右手正横举着闪烁着赤色光芒的指示棒发出示意停车的信号。

停下行驶的卡车亮了一会右转向灯,最终移动至旁边的车道,从我的左侧行驶而去。我松下一口气,再次开始确认现状。

我目前所在的地点位于单侧足足有三条车道的干线道路的正中央。天空晴朗无云,日光照射的角度却较窄。由于Under World的时间与现实世界同步,这边也是刚过早上七点。在飕飕发凉的空气中,许多汽车——不,《机车》——正来往于左右的车道。在中央车道上行驶而来的车辆会被灰色外套的男性暂时喊停,随后变道至左右两侧。

上次我是在正在行驶的车辆中注销,因此这次潜行理所当然会在那辆车曾通过的位置出现,但我却完全没考虑过这个地点也会有其他车辆通过。也就是说,是这个世界的某人准确预测出这种情况,才能在此处事先配置好交通引导的人手。

定睛一看,我站立场所的前后左右都被黄色立杆与锁链严实封锁着。记得上回注销应该是在九月三十日的傍晚五点十分左右,因此他们似乎是为了不知何时才会回来的我,将这条路的中央车道封锁了六十多个小时。

为了传达感谢的心情,我走向背朝这边的灰色外套男性,朝他搭话:

「那个、打扰一下……」

随即,男性像是触电般猛然回过头来,以凝视幽灵般的眼神看着我沉默了三秒左右,最后喃喃出声。

「……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什、什么?」

「不、没什么。我是北圣托利亚交通局的工作人员。您就是桐人殿下没错吧?」

我朝着看起来约三十岁、长得相当实诚的男性点了点头。

「是我。」

「那么,请乘坐那边的机车。」

他这样说着,抬起左手指向旁边。第一车道与宽阔的人行道之间划分有与欧美道路同样的停车位,一辆漆有优美深蓝色外壳的中型轿车正停靠在那里。侧面虽无文字标示,前门正中央却装饰有熠熠发光的银色十字圆。

「可、可是我还有要去的地方……」

「卫士厅的车马上会来,要是变成那样事情就麻烦了。还请抓紧时间!」

被如此明确地道出理由,这边也实在是无法再开口辩解。毕竟眼前的这个人——虽然肯定有换班——可是在大冬天的寒风中,已经做了好几天的交通引导。

「……我明白了。那个,真的非常感谢。」

我深深向男性鞠下一躬。他先是睁大了眼睛,随即以利落的敬礼作答。眼看着他回到用指示棒叫停第一车道车辆的工作中,我也急忙越过封锁,朝深蓝色轿车跑去。绕至其侧后方时,左侧的自动门立刻开启,一道被压低的声音传入耳边。

「请您上车。」

事已至此,想必目前也并非能够悠闲问答的状况。亚丝娜和爱丽丝预定潜行的时间是上午九点,最坏情况下只要能赶在时限前回到阿拉贝尔家即可。

挥去踌躇乘上后部坐席,车门随即自动闭合。车内只有一名驾驶员,想必与现实世界中能在驾驶席上操作的车门是相同的设计吧。

待我在位子上坐稳,车子便立刻打起右转灯驶上了车道。不需要挂挡启动引擎、只是踩上油门就能使热元素产生反应并开始运转这点,比起汽油车应该更接近于电动车。我原本认为当前Under World的文明水准相当于二战前后,但除了没有电脑,似乎要比想象中更为先进一些。

我呼地长出一口气,看向从最初的招呼之后就再也没开过口的驾驶员。

与车辆颜色相似的深蓝色制服与上次潜行时把我从卫士厅救出来的斯提嘉·施特莉涅恩、罗兰内伊·阿拉贝尔身上所穿的制服相同,但其侧脸却足以表明却并非她们俩其中之一。不如说从声音来听,恐怕是位青年男性。

正当我思索时,驾驶员突然再次开口说道:

「失礼了。我是Under World宇宙军整合机士团所属,拉吉·昆特二级操士,奉命带桐人殿下至宇宙军基地。」

「你、你好,我是桐人。」

尽管名字前没有前缀令人遗憾,但我的身份既无法以《归还者学校所属第二学年学生》概括,要我自称《黑衣剑士》更是敬谢不敏。严格来讲,我曾经是北圣托利亚修剑学院排名第六位的上级修剑士,但那时就被爱丽丝逮捕而未能毕业,何况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学籍也肯定早就被抹掉了。

就算不清楚二级操士在机士团中处于何种地位,光是看着拉吉君那副严肃的侧脸,便能感受到难以融洽杂谈的氛围。我将视线转向车窗外、在眺望周围行驶着的各式机车数十秒后,终于察觉到一个问题。

「欸……你刚才说,要带我去宇宙军基地?那个基地不是在圣托利亚外面吗……?」

「没错。目前道路稍有堵塞,恐怕要花三十分钟左右才能到达。」

「那个……我在九点前必须到达阿拉贝尔家的宅邸才行……」

机车仪表盘上的小型模拟时钟显示目前为七点二十八分。纵使能在八点到达基地,也无法想象他们会区区三十分钟就放过不惜管制交通也要第一时间找到的我,更没有会用车送我到阿拉贝尔家的保证。

然而,拉吉二级操士以冷静的语气做出了答复:

「关于这件事我们已经了解了。桐人殿下的同伴会另有人前去迎接。」

「啊……那、那真是多谢……」

我连忙点头道谢。就算是那样也得先在爱丽丝和亚丝娜潜行前将这件事告诉她们才行。虽说为此也得再次注销,说到底整合机士团的人对我突然出现又消失这件事到底是怎么看待的呢。

嘛、就算有个万一,随时离开也是可能的。尽管并非本意,但无论是用心意突破墙壁还是拔剑杀出一条路都……

思索到这里,我终于察觉到自己两腰皆空的事实。

回想起来,夜空之剑和青蔷薇之剑都被我在被捕前紧急托付给了亚丝娜和爱丽丝。在跟她们汇合取回剑前,我都必须谨慎行事。要是这个世界有道具栏,剑倒是要几把就能掏出几把,但遗憾的是这里并没有那样便利的系统。

——能调出状态窗口的话倒是把道具栏也设定为可用啊。

把从前也腹诽过的抱怨向身处现实世界的比嘉健研究主任隔空投去的我,再次将身体窝进座位。


机车沿着贯穿北圣托利亚中央的干线道路一路北上,穿过比我记忆中变得更为广阔的城区,经由一扇壮丽的大门离开了都市。

少了一条车道的道路继续往北延伸。左右延展着宽广的农田与牧场,洁白的巨大城墙在远处反射着日光熠熠生辉。把人界四等分的《不朽之壁》——几百年前最高祭司所筑的国境线,至今还残存于这个时代。

青蓝色的光芒在与道路左侧相连田地的中央若隐若现,那是鲁尔河的水面。镇坐于正前方、在地平线对面浮出稀薄棱线的则是……包围人界的《终结山脉》。

也许露莉德村至今还存在于在那山脉之下,然而那里却已经再没有我认识的人了。无论是修女阿萨莉亚、加里塔老爷子、还是加斯胡特村长……当然,也包括优吉欧。

猛烈的乡愁再次席卷而上,我不由得捏紧双手。

差不多也该接受现实了。接受我曾最喜欢的每一个人,如今都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事实。要是每每想起萝涅、缇卓和索尔缇莉娜学姐等人都会落泪,势必会对今后执行任务造成影响。

再说,正确来讲我还拥有与唯一一人再次见面的机会。爱丽丝的妹妹、赛尔卡·青贝尔克。她被施以深度冻结的术式,正在中央大教堂的八十层等待着姐姐的归来。

被菊冈诚二郎所交托的任务是查明入侵Under World之人的真面目。但在此之前,我无论如何都想让爱丽丝与赛尔卡再度相会。毕竟爱丽丝可是依靠着对这一刻的期待,才在现实世界努力至今。

重新坚定决心的同时,机车打出了左转向灯。

驶入干线道路的侧线,沿着缓缓伸出的匝道向左流畅地拐弯后,巨大的建筑便透过前排车窗映入眼帘。

那是一座被复杂桁架构造所支撑的台型金字塔。倒也并不算太高……这般想法持续了一瞬间,但那是因为下意识去将其与中央大教堂做比较,这家伙也应该也有百米高才对。

暗银色的外壁由八成金属和二成玻璃构成。这是座就算在现实世界,也多半会被抱有近未来印象的建筑物。

「那就是宇宙军的基地……?」

拉吉君以渗透着掩藏不住自豪的声音回应了我的低喃。

「正是。」

「那是谁des……不对,设计出来的?」

「相传是星王陛下亲自操刀。」

——出现了啊星王!

我边微妙地抽动着嘴角,边应声回答「原来如此」。拉吉似乎瞟了下后视镜,但最终选择了一言不发继续驾驶。


Under World宇宙军圣托利亚基地那台型金字塔状的司令部本部固然称得上巨大,但这片管辖地也着实是无比宽广。

通过正门看起来无比森严的安保检测,越过大得似乎能停下全圣托利亚机车的停车场,银色的本部俨然矗立在前方。我本以为要径直去往那栋建筑物,机车却在停车场尽头拐向左边,朝南驶去。

最终,一片宽广的水面由左前侧方映入眼帘。我从脑内调出北圣托利亚郊外的地图,得出那应该是诺尔吉亚湖的结论。

湖的西面有片看起来相当幽深的森林。机车往左右各拐弯一次,越过又一道关卡,径直开进了森林内部。在明明是白昼却略显昏暗、被树木包围的小路上行驶数分钟后,一扇古旧的铁门出现在视野前方。没有卫兵看守,门扉却不知为何能在机车靠近后自动左右敞开。穿过铁门后又开了一段路后,森林突兀地从四周消失了。

在也许直径足有百米左右的圆形地块中央,悄然镇坐着一栋颇有年代气息的宅邸。此情此景不禁使我想起自己那被杰尔埃特里奥大森林包围的小木屋,但这儿的建筑风格却截然不同。房屋墙壁由灰色石头砌成,屋顶也全是黑乎乎的石茸。尽管有三层高,窗户却少得奇怪,要说的话看起来更像是城寨。

只是庭院里的花坛内时值寒冬却仍然盛开着大簇花朵,某种程度上抵消了房屋所散发的冷峻气息。要是没有那座花坛,我差点要以为是为了监禁或者暗杀才会将我带来此处。

机车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缓缓碾过磨损的石板路,最终停在宅邸正面。目前的时间正如事先被告知的一样,为八点整。

左侧车门自动开启的同时,拉吉开口道。

「让您久等了,桐人殿下。还请下车。」

「辛苦你驾驶了。另外,也感谢你们在路上等我好几天。」

我先是道了声谢,随即也走下车来。

正当深深吸入一口混合着森林气息与花香的空气、让心情得以放松时,宅邸正面大门开启的声响传入耳畔。

看向那边的我下意识地把还未吐出的空气掐回了喉间。

越过玄关走廊、走下一小段楼梯的,是位将与拉吉君同款式的制服穿得一丝不苟,圆筒帽拉低至眼旁,在那之下还戴着白革制面具的纤瘦男性。

整合机士团团长,艾欧莱茵·赫伦茨——。

艾欧莱茵踏响长靴来到一言不发呆立在原地的我的面前,稍稍抬起帽檐说道:

「请原谅我戴着帽子直接与你交谈,桐人君。以当前季节来讲,今天着实是有些过于晴朗了。」

就算晴朗怎么说也还是冬天啊,正当内心冒出这般想法时,我恍然想起三天前在车内被告知的事情。记得艾欧莱茵之所以会用面具遮挡上半张脸,是因为他眼睛周围的皮肤无法承受索尔斯的光线——才对。

「没事……我完全不介意。」

我边将堵塞在喉间的气息悄然吐出、边做出回应,艾欧莱茵听罢露出些许微笑。看见那比起温暖更该描述为暗藏挖苦的笑意,我才反应过来自己明明有对拉吉·昆特二级操士使用敬语,却操着毫无顾忌的口吻在跟整合机士团长对话这事,他本人对这件事却似乎毫不在意。

眨了眨藏在面具玻璃深处的眼睛,艾欧莱茵一派轻松地向我伸出右手。

「很高兴能平安无事与你再次相见。请多指教,桐人君。」

上次就是在即将握上这只手时被强制注销的。对重蹈覆辙的担忧让动作带上踌躇,但现在应该还没到会被神代博士强制断线的时间才对。

「……请多指教。」

我下定决心,回握住艾欧莱茵修长的手。

火花啪地炸裂、大量情报翻涌而至……当然,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

贴上手掌的体温略低的皮肤,以及和纤细外表不符的浑厚力量。能感觉到的只有这些而已。

艾欧莱茵脸上一派平静,一秒过后立刻松开手来。他将视线投向我身后,开口道:

「拉吉,辛苦你执行任务。费谷尔队长会由我去联络,你可以回基地了。」

我回过头,站在机车旁的拉吉朝艾欧莱茵行了一礼,接着再将身体转向我这边,最后再次转向艾欧莱茵。

「了解。昆特二级机士,现在回归卡特兰中队。」

只见他放下右手、坐进机车,车辆随即以流畅的动作拐向与来时相反的方向,扬尘而去。凝视着逐渐远去的车尾灯,我不由得开始烦恼该如何回到圣托利亚这件事……但再如何考虑也无济于事,当下只能相信拉吉「会有车去将亚丝娜和爱丽丝接来」的说辞了。

「来吧,请走这边。」

被身后的艾欧莱茵如此催促,我只好随他登上通往宅邸正面玄关的阶梯。


我在他的引导下,来到一间位于二楼东侧,像是茶室的房间。尽管走廊暗得大白天都得开着灯,但阳光能从南面和东面的格子窗分别洒入室内,使这间房间整体还算明亮。虽然说是茶室,房间却比桐之谷家的客厅还要宽敞得多,内部装饰也豪华得能与中央大教堂比肩。只是包括建筑本身、屋内所有物体都古旧得足以称作文物,让人实在无法想象这里居然会是整体未来风的宇宙军本部的附属设施。

明明想问的事情堆积如山,艾欧莱茵团长却在让我在窗边沙发落座,自己消失在隔壁房间。不久,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不断刺激着没能吃到早饭的我的胃部。

不,无论有没有在现实世界进食,理应无法影响到Under World内部的感官才对。那么这具寄宿着我的摇光的身体,距离上一次进食究竟过了多长时间呢。在阿拉贝尔家遇到菲尔希少年时什么都没吃,后来被逮到卫士厅去审问,也没有猪排饭被端出来。在极限加速阶段后首次潜行,出现在宇宙空间内那次,倒是有被斯提嘉和罗兰内伊招待到阿拉贝尔家,吃上了三明治这种轻食……搞不好那就是我在这边的唯一一次进食。

由于陷入回忆中,害得空腹感升级为了饥饿感。正当我开始考虑把眼前桌子上的装饰品挑一个用心意力变成甜甜圈会不会暴露这种无聊透顶的事时……艾欧莱茵终于再次现身。

长外套和帽子不知何时已被脱掉,我的视线被那垂在面具上的亚麻色的发丝所吸引,以至于晚了一步注意到艾欧莱茵手上正端着放有茶杯、水壶和勺子的大型托盘。没想到团长大人会亲自准备茶水,我正要从沙发上站起,却被他用言语制止。

「你就坐在那里,没关系的。」

无可奈何重新坐好后,艾欧莱茵以习以为常的动作穿过铺有绒毯的地板,来到放置沙发的一边。托盘被搁在茶几角落,把杯碟与茶杯放在我面前后,再将壶中液体注入其中。与咖啡极其相似又不甚相同的气味……是令人怀念的咖菲尔茶没错。

在把自己的杯子也倒满茶水后,艾欧莱茵把水壶放回托盘,端起一个碟子并排摆到茶杯旁。想必这就是从刚才起就一直在令我空腹感增幅的源头。被烤制成鲜艳金黄色、直径十厘米左右的圆形点心,这难道是…。

「这个,是跳鹿亭的蜂蜜派?」

艾欧莱茵手头动作一顿,随即答道:

「没错,你居然知道呀。」

「以前吃过很多次啦。而且这之前你还在车里面提起过吧?」

「很遗憾,这只是一周前买来冷冻保存的份而已。」

「冷冻?看起来倒是热气腾腾的……」

见我疑惑地歪起脑袋,落座在桌子右侧的单人沙发上的艾欧莱茵在面具下露出苦笑:

「现实世界也肯定有烤箱的吧?」

「啊、啊啊,原来如此……」

「味道肯定不及店里新鲜烧好的,但别看我这样,还是刻苦研究过重新烧制的步骤的。还请享用。」

见他抬起右手做出请用的姿势,我也念出「我开动了」,端起还冒着热气的茶杯送向嘴边。也许是意识还停留在蜂蜜派上,我连吹都没吹,直接把刚泡好的咖菲尔茶咕咚一下咽进了喉咙。

「好烫!」

艾欧莱茵看着将脸皱成一团的我摆出少许无奈的神色,还是拿起托盘上的水瓶倒了杯冰水递到我跟前。我赶紧抓起来一饮而尽并向他道谢,这才终于将手伸向蜂蜜派。虽然盘子旁还放着小餐叉,但用那种东西去乱戳简直是浪费。我毫不犹豫地用手将其抓起,大口咬下。

馅饼皮酥脆的口感、蜂蜜渗透在面团里浓郁的甜味、希拉尔水的清爽芳香……与二百年前的味道毫无二致。面皮口感似乎比起在街头的跳鹿亭现买现吃时要稍显软糯,但也只是差之毫厘。

当我沉浸在怀念味道中吃掉一半后,话语才掺杂着叹息漏出唇边。

「……好吃。」

随即、至今为止堪堪压抑下来的各样感情仿佛要满溢而出,身子也禁不住开始颤抖。

这个房间内部、传统诺兰高尔斯风格的装潢。咖菲尔茶的芳香与蜂蜜派的味道。以及——艾欧莱茵团长温润的声音和被冬日朝阳照射而灿灿发光的亚麻色卷发。一切的一切都在以无可抗拒的力量要强行撬开我记忆的盖子。

想要站起来伸手抓住艾欧莱茵的双肩冲他大叫。让他把脸上的面具取下让我看看真正的脸、然后质问他到底和优吉欧有什么关系。

只是缠绕在整合机士团长周围的某种东西,让我勉强没有将想法付诸行动。

不可目视、相当微薄,却又无比强韧,像是屏障般的东西。那是从优吉欧身上从未感觉到过的,坚决拒绝来者接近到某种距离以上的心灵高墙——

【rkl:至少从这个用词来看,我并不认为团长的主体意识是优吉欧或者其他对桐人有过友好关系的人。相关的猜测我上一卷的译者后记曾经提过,本次的译者后记会继续进行讨论。】

绞尽意志力制住动作,我将吃了一半的蜂蜜派放回盘中,再次呷了一口咖菲尔茶。苦与酸交杂的风味跟我的……不、跟优吉欧喜欢的口味完全一致。

「好吃。」

再次喃喃出同样的语句来,正跟我一样用手抓着蜂蜜派进食的艾欧莱茵轻笑出声:

「作为传说中的星王陛下来讲,表现力有些匮乏了吧?」

「……不、所以才说我不是那么伟大的人物啊。」

我耸耸肩膀继续道。

「之前跟斯提嘉和罗兰内伊也讲过好几次,我可没有异界战争结束之后的记忆。连曾经住在哪里都不晓得呢。」

「那么也就是说,你也没有否定的依据吧?」

被艾欧莱茵一番指摘,我边内心恍然边慌忙回嘴:

「但、但是,星王不是曾统治着两个行星的家伙吗?再怎么想也不像是我能做出来的事啊。再说,我听说星王和星王妃的本名已经被从各种记录中抹消了。然而罗兰内伊她们和你、不对,和团长殿下你为什么都一致觉得我就是星王啊?还有……」

没等说完,艾欧莱茵便抬起右手制住正在掰手指举例的我:

「稍微等一下,一口气被问那么多问题我也没法回答呀。」

「啊……抱歉。」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把还剩半杯的咖菲尔茶一饮而尽。艾欧莱茵立刻将杯子再次注满,这次添上了些许奶油。眺望着在水面卷起旋涡的纹样,我突然轻轻发出了「咦」的声音。

「……这个小壶里面装的,是奶油而不是牛奶吧。Under World里原来有生奶油这种东西吗……?」

「据说发现生奶油制法的也是星王夫妇喔。」

「……是、是这样吗。」

「还有,叫我的时候不用喊团长殿下,艾欧莱茵或者你就可以了。反正我也在用桐人君来称呼你。」

「啊、不是,刚才那是不小心……」

误以为是被拐着弯挖苦了的我赶忙准备道歉,却只看见了机士团长嘴边浮现出与至今所见相同的淡淡微笑。把陷入疑惑的我放在一旁,艾欧莱茵给自己的咖菲尔茶也注上奶油,边用银色茶勺细致搅拌边说道:

「这么久以来我还几乎没被用『你』这种代称称呼过呢。也算是种难得的体验。」

「嘛、嘛,那我就不客气了……。话说回来,赫伦茨家难道是什么名门世家吗?」

话音刚落,团长停下正要往嘴里送的茶杯,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后才愉快地轻笑起来。

「也对,只有两百年前记忆的话确实不会知道这种事。嘛……说是名门世家也的确是名门世家没错。毕竟是以曾在异界战争中与暗黑神贝库塔交战的传说中的英雄——初代整合骑士团长贝尔库利··赫伦茨作为祖先的家族呢。」

「……!?」

我大吃一惊,差点要把刚含到嘴里的奶油咖菲尔茶全喷到艾欧莱茵脸上。在堪堪忍住并成功吞咽下去后,才长出一口气来。

把茶杯放回杯碟,我再次吐露内心的惊讶:

「那、那个大叔……不是,骑士长阁下的姓氏居然叫这个吗!?」

听罢,艾欧莱茵再次拿着杯子陷入沉默。不久才见他摇摇脑袋,像是自言自语般道:

「这样啊……也就是说桐人君有和英雄贝尔库利本人见过面呢。总觉得终于有种你是两百年前就来到这个世界的人类的实感了。」

我忍住想说出「对于我来讲可只是两个月前的事」这句话的冲动,毕竟目前还没有好好确认过艾欧莱茵和斯提嘉他们对于Under World和Real World究竟抱有何种认知。

又咬了一口蜂蜜派,我接过话题。

「……嘛,见是见过,但也只是讲过几句话的程度啦。我的搭档倒是曾跟贝尔库利以剑交手,但那时我在另一个地方。」

「搭档?」

看着艾欧莱茵微微歪头,我将嘴张开些许。

——他叫优吉欧。跟你有相同的声音、相同的头发,还拥有一对大概跟你同样色泽的眼睛。

我耗尽力气将这些语句一一咽回腹中。如果提出优吉欧的名字,也许艾欧莱茵会给出什么反应。但是一想到毫无反应的可能性,想做出尝试的勇气便消失殆尽。

「……没错,总是在身旁帮助着我……比起搭档,应该叫挚友吧……」

拼命挤出这段话后,我转回正题。

「比起那个,我知道的骑士长全名应该是叫贝尔库利··Synthesis·One才对……而且,整合骑士应该是没有家系这种说法的……」

「唔—嗯,该怎么说明好呢……」

艾欧莱茵靠向背后豪华的沙发,将双腿交叠。双手交握于膝盖之上,轻微晃动着被打磨得锃光发亮的皮靴。

「……贝尔库利成为整合骑士前,曾是踏上从央都至诺兰高尔斯北方旅途的冒险者这件事,你知道吗?」

面对被以漫不经心的语气叙述而出的事实,我猛然停下刚要点头的动作。

二百年前,《整合骑士是公理教会从神界召唤而来的守护者》这个#设定#无论是谁都全盘听信——连骑士本人都如此坚信。虽然不确定是真实已经在这个时代被广为人知,亦或是艾欧莱茵身处机士团长这种要职才会得知,但我还是尝试着对上口径。

「没……没错,我搭档也是这样告诉我的。还被编成了适合小孩看的童话书吧?」

「是的,圣托利亚的书店里也摆着许多贝尔库利的绘本喔。虽说几乎都是后世所创作的故事……总而言之,从央都出走前的贝尔库利的本家,就是赫伦茨家了。」

「……原来如此,是这回事吗……」

确实,整合骑士艾尔德利耶·Synthesis·Thirty-one在成为骑士前似乎也拥有原本叫做艾尔德利耶·乌尔斯布鲁格的名字。那么贝尔库利以及其他骑士全员都拥有本来的姓氏——只要不是生于边境的无姓平民——也不出奇。

「……但是,北圣托利亚有过姓赫伦茨的上级贵族家系吗……?」

毕竟曾在贵族子弟基本都会入学的帝立修剑学院就读,我也算是在学校中听闻过各种家名,对于赫伦茨这个姓氏却完全没有印象。正当我冥思苦想时,艾欧莱茵轻轻耸了耸肩道:

「不知道也不奇怪。毕竟赫伦茨家在人界历一百年左右时,就因为没有继承人出生而一时绝嗣。这个家系由生下与贝尔库利之子的第二代整合骑士团长法娜提欧·Synthesis·Two复兴,其子便是第三代整合骑士团长贝尔切·赫伦茨·Forty。」

「咳噗!」

我终于呛到一口咖菲尔茶,剧烈咳嗽起来。

「我说你没事吧,桐人君。」

抬手制止要站起来的艾欧莱茵,总算恢复正常呼吸的我大叫起来。

「法……法娜提欧和贝尔库利的孩子!?那两个人是那种关系吗!?」

「就算你这么问……不如说你为什么会不知道啊。」

「不……但是我知道的法娜提欧,可是会把见到她真容的男人统统干掉的女性啊……」

含糊回答后我才回想起来,大战结束后在东之大门与法娜提欧再会时,她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再用头盔隐藏容颜,同时也作为可靠的姐姐辈亲切地为我和亚丝娜提供了助力。

也就是说,从那时她的腹中就已经孕育着与贝尔库利的孩子了。会是在与暗黑界和睦交涉过后数月出生的吗。脑海中残存的记忆无法延伸至那时着实是遗憾至极。

比起这个,要达成此次来Under World的任务,果然还是需要异界战争后的记忆。不至于说拿回整整两百年,有没有办法能取回五十年左右的记忆呢。不,那样做的话我的精神年龄就会变成七十岁,人格也会因此产生改变吧……?

轻轻摇了摇头,我重新看向艾欧莱茵。

尽管脸被遮挡大半,但从身形到细微的动作都让人感觉与优吉欧极其相似。从上次潜行相遇到今天为止的空档里,我也并非没有考虑过他是优吉欧子孙的可能性。

只是如果刚才他所述为实,那么艾欧莱茵就并非优吉欧的——而是贝尔库利的子嗣。

「唔嗯——…………」

见机士团长看着发出低吟的我皱起藏在面具下的双眉,我赶忙为自己的行动作出解释。

「那啥、虽然听起来不太好,就是觉得你看起来跟贝尔库利长得并不太像——之类的……」

闻言,艾欧莱茵嘴角浮现出唯一与优吉欧毫不相似的、渗着挖苦的笑容,颔首道:

「想必也是。毕竟我是赫伦茨家的养子。」

「养……养子?也就是说……跟贝尔库利没有血缘关系……?」

「我想是没有喔。毕竟星界统一议会的现任议长、欧瓦斯·赫伦茨的容貌,看起来就跟残存甚少的贝尔库利的画像还蛮像的。」

「欧瓦斯……」

在口中把新出现的姓名重复数次,这的确也是从未听过的人名。

「也就是说……那位欧瓦斯先生,就是艾欧莱茵的父亲?」

「差不多吧。严格来讲应该是养父才对。」

从艾欧莱茵回答的语气中听出的几分不自在,让我不由得凝视起藏在面具后的双瞳。

「……怎么了?」

「啊、不……只是在想,难道你是和父亲关系不怎么样吗……」

于是机士团长像是哑口无言般张开嘴,随即露出至今为止最大程度的苦笑——亦或是带有羞涩的笑容来。

「真是服了你了……。不是的,我们关系并非不好。我很感谢他抚养我长大,而且无论是身为习武之人还是作为执政者都对他抱有敬意。我想他应该也是视如己出般爱着我的……」

以平静的声音如此叙述着,艾欧莱茵突然收回不知何时望向窗外的视线,转而看回这边。

「我怎么在跟几乎是初次见面的你讲这些?」

「别在意这种小事,继续说到最后嘛。」

「你这人真是……蛮奇怪的。算了,我接着说吧。父亲跟我一直维持着良好关系。只是他的三个亲生儿子……特别是大我一岁的兄长,目前正处于比较难办的年龄阶段罢了。」

「你说年龄……说到底艾欧莱茵现在究竟是几岁啊?」

「二十岁。」

比我大两岁……这种想法刚冒出来便被否决了。这个世界的我比现实世界的我要年长两岁、因此——

「跟我一样大吗……」

我这般喃喃自语,继续死盯着一尘不染的白革面具。

「欸,也就是说二十岁就就任整合机士团的首领了吗?机士团是统括地面军和宇宙军的机构吧?那个……如果这话让你不爽我很抱歉,但统领所有军队这种事以年龄来讲有些早了吧?」

「当然,怎么想都太早了啊。」

艾欧莱茵做出不带一丝愠色的回应,深深地叹息道:

「但整合机士团长这个职务,是Under World中唯一一个由前任指定继承人的职业。必须达成的条件只有属于机士团成员这一条,也没有关于年龄与出身的限制。我是在八个月前,星界历五八二年四月被前任机士团长指定为继承人的。虽然本人和星王都拥有拒绝权,但星王在三十年前就消踪匿迹,我也没有拒绝指名这一选择……」

「……为什么?」

「嘛,这个话题就……之后再提吧。总而言之,父亲为我在这个岁数就站上率领整合机士团的位置而相当高兴,兄长却看不惯这件事……因此现在父亲和兄长之间的关系也处于紧张状态,就是这样了。」

我边把视线从摊开双手的艾欧莱茵脸上移至矗立在森林彼方的本部,边继续追问。

「难道说你哥哥也是整合机士吗?」

「不,他就任于地面军。基地在南圣托利亚郊外,因此能见面的机会倒也不多。」

【rkl:莫非UW的军队之后也要复刻昭和日本的陆海军之争么……】

「原来如此……」

换句话来讲,面前的青年相当于在弱冠之年就登上了我所熟知的整合骑士团的顶点。不,当前机士团的组织规模想必已经远比当年的骑士团庞大,让人难以想象他纤细的肩膀上究竟担了多沉重的责任。

身处如此立场的男性,一大早会待在人迹罕至的宅邸里泡着咖菲尔茶热蜂蜜派也是件怪事,但我想问的事情远不止如此。总而言之想要先搞清楚赫伦茨家的来历,接着再问明白艾欧莱茵究竟是哪来的养子这两件事,但这般隐私的话题该从何问起好呢……。

像是瞅准了我陷入沉思的空档,艾欧莱茵换了一副语气开口。

「那么、我的故事也听过了,现在该轮到你讲咯,桐人君。」

「欸……嘛、嘛,只要是我知道的事……」

我先是点头应允,随即反应过来环顾室内。万幸,挂在墙壁上的大型时钟正显示着当前时间为八点四十分。现实世界的亚丝娜和爱丽丝应该已经到达《拉斯》的六本木支部,开始为潜行做准备了。必须得先告知两人我没法去到阿拉贝尔家,但会有车去接她们这件事才行。

「……在那之前,我想先下……不对,注销……也不对,可以先回一趟现实世界吗?马上就好。」

我战战兢兢地提出请求,只见机士团长毫不掩饰地摆出一副不情愿的表情。

「你该不会说着那种话,转头就又消失个三天吧?」

「不、不不,怎么会呢,五分……不,三分钟就能回来了。」

「嘛,就算我不同意,也没有能强行留住你的手段就是了。我会等你到烧好第二个蜂蜜派之前的。」

「那还真是相当厉害的自制力啊。」

朝艾欧莱茵咧嘴一笑的瞬间,胸口再度窜过尖锐的疼痛。我跟优吉欧之间,曾经重复过数百回这样的打趣。明明语气和声线都如此相似,但随着背景信息越发详尽,他是与优吉欧毫无关系的个体——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Under World中普通的一员、这个结论的重量便越发增加。

「……那我去去就回。」

我按捺下痛楚抬起右手,同时开始用左手做出注销用手势。

由始至终,艾欧莱茵都带着淡淡微笑凝视着我,直至视野被白光完全吞没。


要从距离明日奈自家最近的东急世田谷线宫坂车站去到《拉斯》支部所在的六本木,虽不及归还者学校,但路途也相当辗转。使用最短路线也要先在三轩茶屋站换乘到东急田园都市线,最后于青山一丁目站换乘大江户线才能到达六本木站。并且据说大江户线的六本木站是全日本最深的地铁站,要花足足五分钟才能从站内转到地面。

学生时代,每次听见兄长抱怨「要是有能从涉谷直通六本木或麻布的线路就好了」,自己都会回复一句「那就别半夜跑出去玩啊」,却从未预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面临抱有相同感想的情况。下次去《拉斯》支部的时候试试从涉谷站坐公交车去好了,乘坐在周六早晨摇晃的空旷电车中这般考虑时,车内的数码荧幕上映出了Kamura社的印象广告。

在不断切替、穿戴着Augma的男女老少的笑脸的影像中,似乎有神邑樒的身影一闪而过,这让明日奈眨了眨眼。只是,堂堂Kamura创始人的女儿绝不可能出演这种广告。闭上眼试图将那虚幻的笑脸从脑内拭去,思考却朝着过往回溯。

昨天午休时,明日奈为了达成共进午餐的约定而在走廊等樒,但午休开始五分钟后也未见对方人影,最终被其班级同学告知对方今天缺席的情报。

由于互相没有交换联络方式、想必她也不是故意放人鸽子,就算是樒也会有因为身体不舒服或是要处理私事而请假的情况才对。纵使如此,明日奈却还是禁不住对她缺席这件事产生了奇妙的违和感。用言语表明的话,就是名为神邑樒的完美主义者那周到而细致的线路规划,因为不可预期的原因被搅乱了——这种感觉。

肯定是自己想太多了。等到周一,神邑樒肯定会来找自己道歉并再次提出共同进餐的邀请才对。在那之前必须好好稳固自己的立足点,不再出现这种毫无根据的动摇才行。

应当前行的道路人各有异。正如樒选择从Eterna女子学院申请就读海外大学,构筑起与Kamura后继者相称的履历一样,明日奈也有仅属于自己的道路。那就是与桐人一起,推进现实世界与Under World、以及人类与人工Fluct Light的融合这条尽管困难却价值非凡的道路。

尚不清楚要花费多少年。也许无法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达成。尽管如此,这也无疑是自己的命运。自从戴上Nerve Gear、被囚禁于浮游城的那个瞬间就被盖棺定论,不会拱手相让给任何人的命运。每日为了解开Unital Ring世界之谜而奋斗到清晨也好,今天在这之后即将再次潜行进Under World也罢,这些行为都绝非绕弯路。不会奢望被对VRMMO半点兴趣都没有的樒所理解,也没有为此感到羞耻的必要。如果在共进午餐的杂谈中被问起假期时在做什么,也只需实话实说回答就是。就算因此而被她判断为是没有交流价值的对象,也总比空做表面文章要好得多。

——你说对吧,优纪。

在内心轻唤着重要的友人之名,明日奈猛地睁开双眼。车辆正好驶入六本木站台。


在和艾欧莱茵约定好时间的三十秒前再次潜行后,一马当先刺激着嗅觉的便是甘甜的芳香。

仿佛看准了我睁开双眼的时机,一盘刚烤好的蜂蜜派被放到眼前。紧接着,带有些许诧异的声音响起:

「哎呀,你准时回来了啊。」

「……要是我来晚了,你打算怎么处理这盘蜂蜜派?」

听罢我抬起脸提出的疑问,机士团长面具下浮现出像是在打趣的微笑。

「当然是招待你一份凉透的派了。冷冻蜂蜜派只能重新烧一次,烤第二遍的话可是会硬的吓死人。」

「……原来如此。赶上真是太好了。」

我松了一口气,继续向在右边落座的艾欧莱茵询问:

「那个……冷冻蜂蜜派还有吗?」

「有是有……你那么饿吗?」

虽然的确饿到吃得下十个这样的派,但提出这个问题并不是为了我自己。

「不,因为想给马上会到这边的同伴也尝尝看……」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二分五十秒前注销后,在《拉斯》六本木支部的STL室内与亚丝娜和爱丽丝进行短暂对话的情景回答,艾欧莱茵闻言轻轻点头:

「啊啊、原来如此。不必担心,冰箱里还放着二十个左右呢。」

「冰箱……」

听见在现实世界里耳熟能详,但在Under World中却是初次耳闻的单词,我不禁眨了眨眼。

「那个也是用叫做冷温机的东西驱动的吗?」

我搬出被菲尔希教会的名词,艾欧莱茵却摇了摇头:

「不,因为这栋宅邸也有些年头了……如果要设置中央控制式的冷温机和大量管线,得把房子彻底重建才行。」

「你说年头,大概有多少年啊?」

「我想已经超过三百年了吧。原本这里是诺兰高尔斯皇帝家直辖领地内的一栋度假别墅喔。」

「三百……」

我鹦鹉学舌般重复一遍,这才反应过来该惊讶的地方不对。好歹曾是皇帝家度假别墅的房屋的建筑,艾欧莱茵居然能私下使用。难不成——。

「……我说你,该不会拥有诺兰高尔斯皇家的血统吧……?」

我压低声音询问道,艾欧莱茵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突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居然来这套。不,我刚才的说法的确有可能让人引起误会……不过很遗憾,没有那回事喔。」

他收敛笑容,含了一口咖菲尔茶在嘴里继续说道:

「我可没有那么高贵的出身。不如说正好相反呢。」

「相反?」

「嘛,这个也之后找机会再提吧。是说到冰箱的构造来着?」

有些强硬地扯回话题,艾欧莱茵竖起右手食指。

「正如我刚才所说,由于无法设置大型密封罐,冰箱和烤炉都是独立配置。虽然不需要管线,却得用人工补充冷元素和热元素来做替代。」

话音刚落,那纤细指尖上便冒出青白色的光点。

随后中指也跟着竖起,红色光点凝聚于其上。元素的无咏唱生成——这技巧本身就需要极高的心意力,要同时生成冷元素和热元素并使其在空中静止更是超高等技巧。

保持着十厘米左右距离的两个元素互相挤轧、冒着白色蒸汽徐徐缩小,十秒左右便消失殆尽。入神眺望着呼地吹散指尖蒸汽的艾欧莱茵,我不禁将脑袋内浮现的语句吐出嘴边。

「……你做这种事情,不会被那个心意计检测出来吗?要是卫士厅的车飞驰而来该怎么办啊?」

「只是做个元素这种程度的心意力,只要不是同处一室是不会被检测出来的啦。」

「欸、是这样……」

正当我也想要竖起食指尝试的瞬间,被艾欧莱茵一把握住。

「但桐人君你是例外。你的心意力固然是规格外的程度,但正因如此,即使只是小规模的操作也会产生巨大的心意波。」

「心、心意波?」

「就是心意计所能检测出的,类似于空间震荡的东西。」

如此说明后,艾欧莱茵悄然放开握着的手,让身体陷进沙发内。

「啊啊,终于能说到正题了。——刚才在你回到现实世界前,我说过接下来该轮到你说了吧?」

「嗯……没错。」

机士团长越过面具凝视着颔首的我——投出了不绕一点弯路的简洁质问。

「星王桐人。你挑现在这个时机回到Under World的理由是什么?」

「…………」

要是现在打马虎眼的话,毫无疑问会被艾欧莱茵察觉,并因此失去至今为止由进行对话所初步构筑起的信赖关系吧。

我从直觉中取得这般确信,先是深呼吸一次,才缓缓开口。

「首先……我也强调过很多次,我本人既没有自觉,也没有成为过这个世界的星王的记忆。所以假设艾欧莱茵你是想向我寻求星王理当知晓的情报,我也无法作答。」

「……嗯。」

艾欧莱茵点点头,拨开垂在面具前的卷发。

「这个我明白了。但是,桐人君。你先前曾问过我,为什么明明名字已经被从各种记录中抹消,我们却仍认为你就是星王这个问题吧?」

「我是问过。」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因为他们的姓名只是被隐藏,却并没有失传。尽管数量稀少,知道星王桐人与星王妃亚丝娜之名的人仍然存留在这个时代内。我也是其中之一。」

「…………原来如此。」

不仅有我的名字,连亚丝娜的名字也被端出来的话,当前的确无法继续否定这个说法。即使没有将这件事全盘接受的打算,但假如我真的就任了星王这一职位,也只能暗自祈祷这名称并非自己起的了。

「那这样,关于星王的事情先丢到一边……」

我做出将透明方块搁置到左上方的手势,继续话题:

「我回到Under World的目的,大致上分为两个。其中之一,是找出除了我和两位同伴以外,从现实世界入侵到这个世界的人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

艾欧莱茵稍微抿紧了嘴唇,但仍一言不发地抬手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另外一个……是让应该位于中央大教堂内某处,正处于深度冻结状态的某个人苏醒。」

以防万一我没有说出赛尔卡的名字和她沉睡的具体地点,但艾欧莱茵像是拥有头绪般沉默着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虽然哪边都是预料之外,但与我的信条并无冲突。作为整合机士团长,我可以为达成这两个目的提供帮助。」

「……代价是?」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听罢我的询问,艾欧莱茵朝这边探出身子来,压低音量至最小悄声道:

「希望你也能借给我力量。」

覆盖着薄玻璃的面具窥视孔后,翠玉般的眼眸蕴藏着强烈的光芒。我被其吸引,险些直接点头应允,又堪堪忍住做出答复:

「只要这事在我的能力与信条的范围内。」

「呼……」

艾欧莱茵轻笑一声,随即说道。

「我想这倒是没问题。不如说……你的目的和我想拜托你做的事,似乎至少是拥有共同点的。」

「什么意思?你想拜托我做什么……?」

「我希望你跟我一起去阿德米娜。」

这句话说得过于轻巧,以至于我一时间没能完全理解。阿德米娜是哪里来着……这个想法在脑海内停留一秒,终于得出结论。

「哈、哈!?你说阿德米娜、是指行星阿德米娜!?」

我指着茶室的天花板——正确来说是比在那之上的天空更为遥远的宇宙大叫出声,艾欧莱茵则微笑着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10

公元二〇二六年十月三日/星界历五八二年十二月七日,上午九点三十分。

新的机车来到林中宅邸的门前,我和艾欧莱茵来到玄关前迎接从车后座下来的亚丝娜和爱丽丝。

关于谜团重重的整合机士团长,事前我已经将已知的情报全部告知,关于他与优吉欧相似这件事也拜托她们全权交给我负责了。

亚丝娜本来就没见过优吉欧——虽然似乎与青蔷薇之剑中的Fluct Light显现的身影有过一面之缘——因此得以自然地与艾欧莱茵握手寒暄,但爱丽丝的脸上却写满了难以掩饰的惊诧。

当然,与星王妃亚丝娜以及已经是传说中存在的金木樨骑士爱丽丝握手这事,对于艾欧莱茵来说似乎也是相对紧张的体验。至于为何跟我握手时却一派平静这个疑问,我姑且将其保留在心。

再次回到二楼的茶室,艾欧莱茵为亚丝娜和爱丽丝也端上了热乎乎的蜂蜜派和咖菲尔茶。两人不出所料地相当中意,亚丝娜甚至起了想要知道料理方法的念头。但即使是机士团长,似乎也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最终挑一天去北圣托利亚的跳鹿亭本店这事便被提上了日程表。

但在那之前,必须先决定今后的行动计划。

在亚丝娜她们吃完派的当口,我向艾欧莱茵询问了邀请我陪同他前往行星阿德米娜的原因。机士团长啜过一口加过奶油的咖菲尔茶,做出了让我更为惊愕的回答。


「阿德米娜的政府,或是军司令部,有图谋向星界统一议会发起叛乱的嫌疑。」

「……叛、叛乱?」

与并排坐着的亚丝娜和爱丽丝面面相觑后,我慎重地选择着语句提出反问:

「可是……Under World内有可能发生那种事情吗?统一会议是最上位的统治组织,这是明文记载于现在的法律内的吧?」

「那当然,《星界法》的第一条第二项就写得明明白白。而且桐人君应该也知道,Under World人原则上不可违反……不,无法违反法律。」

「那为什么说有反叛的嫌疑?」

爱丽丝说出疑问的同时,艾欧莱茵微微挺直背脊,以恭敬的遣词造句答道:

「这解释起来会稍显复杂……爱丽丝大人,请问您对机龙有多少了解?」

「是指斯提嘉她们乘坐的钢铁之龙……用Real World的话来讲就是飞机,不、战斗机对吧?」

「飞机……战斗机。原来如此。」

艾欧莱茵的脑内似乎有浮现出对应的文字,随即轻轻首肯。

「目前,这颗行星卡尔蒂娜与伴星阿德米娜之间,正凭借由大型客货输送用机龙运转的定期航班相互连结。用Real World的话来讲应该是运输机……对吗?」

「唔——,应该叫客机更为贴切吧?」

对亚丝娜的回答,机士团长露出些许苦笑。

「原来如此……那便称呼为客机好了。客机从卡尔蒂娜到阿德米娜需要的时间大约为六小时。因此理论上来讲,一天足以往返两次。但直到一个半月前,每周都只能飞一次。您明白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吗?」

【rkl:这个地方我有点迷惑,原文是从一个星飞到另一个星要6小时,然后一天能往返两次,这么算也没啥问题。但是后文提到两个学妹的后代在3小时的飞行中不可能遭遇那个怪……目前暂时还是按往返6小时算吧,反正一周就往返一次也不存在24小时连轴转的可能性。】

亚丝娜和爱丽丝双双眨起眼来,我却对一个半月前这个时间点拥有头绪。那正是我们三人首次到访二百年后Under World的时期。

「……是因为那个宇宙怪兽吗?好像是叫……《Abyssal Horror》?」

「没错。这边倒是在用宇宙兽来叫啦。」

艾欧莱茵的语气依旧只在对我说话时恢复随意,我却完全不觉得讨厌,亚丝娜她们也没有做出在意的样子。

「《Abyssal Horror》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甚至在阿德米娜星被发现前,一直都绕着两个行星以固定的速度和轨迹飞行。若是当面撞上并遭到袭击,无论是武装得多严实的机龙都无法与其抗衡。实际上在很久以前,前往阿德米娜星的客机就曾被破坏,出现了大量牺牲者。据传,它被星王讨伐了整整三次,却每次都能化为极小的碎屑混入宇宙的黑暗中逃走,最后以完全再生的姿态归来……」

我们对艾欧莱茵的描述齐齐点头。

「确实,那时被亚丝娜的陨石碾碎的残渣的确像虫子一样聚在一起企图逃跑来着。但那之后应该被爱丽丝的记忆解放术全歼了才对……」

我边说边瞅向坐在左侧的整合骑士。

爱丽丝已经脱去从机车上下来时披在身上的茶色外套,只剩黄金色的全身铠。尽管装在看起来相当结实的皮革包内被带来的神器《金木樨之剑》正与亚丝娜的GM武器《Radiant Light》以及我的《夜空之剑》和《青蔷薇之剑》一起被放在地上,腰间无剑的她仍旧拥有凛冽的气场。

爱丽丝用蓝色眼眸狠狠瞪我一眼,开口道:

「你在怀疑我的能力吗?那怪物的碎片已经被我一个不剩地歼灭了。」

「不、不不,我没怀疑你的能力啦。但那种东西会在出乎意料的地方潜伏着一只可是约定俗成的事情……比如你的铠甲内侧之类……」

「那不就是在怀疑我吗!」

「别说那么恶心的事情啦——!」

见我同时遭到亚丝娜和爱丽丝的怒斥,尽管艾欧莱茵脸上浮现出稍显复杂的表情——恐怕是对星王妃和金木樨骑士的印象受到了强制修正吧——还是出言替我解围:

「还请两位放心,根据过往经验,Abyssal Horror一般会在一个月后完全复活,但这次过了一个半月都还没重现身影。虽然战斗本身被视为绝密,因此并非官方情报,但根据整合机士团严密观测,已经得出那头宇宙兽被消灭的结论了。」

「就、就说嘛。真是太好了。」

我点头如捣蒜,伸出右手抓起桌上的水壶,给另外三人的杯子重新注满咖菲尔茶。

「……然后呢,阿比霍拉跟刚才说的反叛有什么关系吗?」

【rkl译注:アビホラ,即Abyssal Horror的日文片假名缩写。平心而论,日本人这种为了省字数而缩写的行为经常让人看着一头雾水,甚至传播到了我们的语言环境里头……该死的140字符限制。】

艾欧莱茵看起来对我随便到家的略称有点无言以对,但还是继续说明:

「对于桐人君你们消灭了可以称作Under World最大灾厄的Abyssal Horror这件事,千言万语难表感激之情。但是,那场战斗本是不应该发生的。」

「……此话怎讲?」

「刚才我说过,Abyssal Horror会绕着两个行星以固定的速度和轨迹飞行。但那毕竟是生物的行动。正因为移动周期偶尔也会产生变动,卡尔蒂娜和阿德米娜都建有专门的观测站,为的就是用巨大的望远镜确认到宇宙兽的身影,准确把握到其当前所处位置后才会下达机龙飞行许可。一个半月前,机士阿拉贝尔和机士施特莉涅恩也是从阿德米娜接到Abyssal Horror正在行星背侧移动的情报后才会从卡尔蒂娜出发。在三小时的飞行中,正面与那宇宙兽遭遇这种事情……本来是不可能发生的。」

面对宛如呢喃般被告知的情报,亚丝娜最先做出反应:

「也就是说……不是Abyssal Horror突然以超高速度移动,就是阿德米娜星传来的情报有误……?」

「没错,只能是这两种情况之一……首先,前者是不可能的。Abyssal Horror是除了在袭击机龙……人类时以外行动极其缓慢的生物,无法想象它能够不到一小时就从阿德米娜星背面来到与机士们遭遇的地点。再说后者,熟练的观测官也不可能把那怪物的巨大身影看错成别的东西……」

「那么就只能是有意传达了错误情报呢。」

听见爱丽丝毫不留情的指摘,艾欧莱茵僵硬了一瞬,随即小幅度点了点头:

「没错,我……不,本人也是这么想的。」

「等、等等。」

我回想着斯提嘉与罗兰内伊尚还残留着稚气的面庞,试图对事实进行确认。

「也就是说有人想要让Abyssal Horror去袭击那两人……并杀了她们吗?」

「想必就是如此吧……」

呢喃中带着叹息的艾欧莱茵再次靠向沙发背。

「详情我之后会进行说明,实际上还有好几起疑似蓄意针对卡尔蒂娜的宇宙军工作的妨害事件和破坏事件发生。如果那是试图弱化本星的军力,其最终目的只能是发动叛乱。但我不认为阿德米娜的政府长官和阿德米娜基地的司令官会参与其中……毕竟那两位都是我从儿时就熟知的伟大人物。」

「……伟大的人物也许会出于伟大目的而发动叛乱,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吧?」

【rkl:拿破仑?罗严塔尔?emmmm……】

面对我心怀踌躇但仍然提出的疑问,艾欧莱茵安静地予以反问:

「就像在遥远的从前,你对公理教会发起反叛一样吗?」

「…………」

轻轻倒吸一口气,我悄然摇头。

「不,我对教会举剑并非出于伟大的目的。只是为了自己……以及为了搭档而战。」

夺回被绑架到公理教会的爱丽丝·青贝尔克并一起回到露莉德村,我正是为了实现优吉欧的这般愿望而战。但那份目的最终却没能达成,优吉欧也在与最高祭司Administrator激战后命丧黄泉。

优吉欧的Fluct Light本该早已与年幼爱丽丝的Fluct Light碎片共同消散于中央大教堂最顶层……才对。那么艾欧莱茵,你究竟为什么会拥有与他别无二致的头发、声音和气息呢。

不知道第几次的冲动席卷而来,代替咬紧牙关的我,骑士爱丽丝静静开口道:

「艾欧莱茵·赫伦茨。于你而言,桐人与公理教会之战固然是远古的历史,对桐人来讲却是仅仅数月前发生的事情。对其中缘由不甚了解之人,不该以轻浮之态对此事加以触碰。」

「……非常抱歉,爱丽丝大人。」

艾欧莱茵立刻表示歉意,并对我也低头致歉。

「对不住了,桐人君。倘若有一天你愿意对我道出与公理教会之战的真相,我会很开心……但现在还是讨论该讨论的事情吧。由伟大人物发起的叛乱,想必也是有的吧。只是做出那种行动,需要足以违背星界法的理由。比如阿德米娜的住民正在被卡尔蒂娜虐待……之类的。」

「没有发生那种事吗?」

「当然没有。毕竟星王正是为了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才制作出了众多的法律规章来保护阿德米娜。因此,阿德米娜那边理应没有攻击卡尔蒂娜的理由才对。但是……刚才听你说有人从Real World潜入Under World时,我突然灵光一闪。说不定这就是新的《异界战争》的端倪。」

「…………!!」

我和亚丝娜、爱丽丝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最初作出反应的是亚丝娜。珍珠色铠甲微微响动的她重新面向艾欧莱茵,发出询问:

「你的意思是,入侵Under World的人想要挑起卡尔蒂娜星和阿德米娜星之间的争斗……不、挑起战争吗?」

「过去曾发动异界战争的暗黑神贝库塔就是Real World的人吧?那么发生同样的事情也并不奇怪吧?」

确实,从理论上来讲正是如此。

只是,斯提嘉和罗兰内伊遭到袭击是我们潜行到星界历Under World当天发生的事情。如果那是被现实世界人设计好的,也就说明那人比我们还要早一步入侵了Under World。

那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发生吗?如果有可能的话——那家伙跟茅场晶彦有某种联系吗?又或者是……

强行停下思考的洪流,我开口问道:

「所以你才要为了调查这件事,打算去阿德米娜吗?」

「正是如此。」

艾欧莱茵点头称是,随后又补上一句话。

「但是不能使用机龙。」

「……哈?」

「为了能在阿德米娜自由行动,我们需要秘密潜入。但是用机士团或宇宙军的机龙进行行星间飞行必须向阿德米娜政府提交事前申请,乘坐运输用大型机龙也需要市民编号。无论选择哪一项都难以掩人耳目。」

「……不做申请偷偷飞过去呢?」

「存放在基地仓库的机龙哪怕只消失一台都会造成席卷统一会议的大混乱喔。这可没法跟机车相提并论。」

「我想也是啦……」

垂头丧气地耷拉下肩膀,我这才察觉到对话的走向不太对劲。说出想要去阿德米娜的不正是团长阁下自己吗?

「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去阿德米娜啊?」

闻言,艾欧莱茵无比认真地爽快答道:

「方法有二。其一,桐人君用心意带着我、亚丝娜大人和爱丽丝大人过去。」

「……哈、哈啊!?你想叫我用肉身飞到别的行星去吗!?」

「我听说你救下斯提嘉他们的时候就是以肉身在宇宙空间自由飞翔的啊。」

「话、话是这么说啦……」

Under World的宇宙跟现实世界不一样,并非真空状态。在研究穆塔希娜的窒息魔法时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说到底虚拟世界中并不存在真空或是非真空这种概念。因此尽管这个世界的宇宙同样又黑又冷还没有重力,却可以正常进行呼吸和对话。风元素飞行术恐怕也能够使用,仅凭心意力跨越行星间的距离也许并非不可能——

【rkl:得了吧,川原你设计虚拟世界的时候考虑过载入物理化学生物这种基础科学相关的原理?问我信不信我是不信的。】

「……但是到头来,做这种事也会产生那个叫心意波的玩意吧?阿德米娜也肯定有那么一两台心意计……」

「嗯,想必有那么一两百台吧。你之后有必要去习得《隐藏心意的心意》才行……但是,就算是星王陛下应该也得花上些时日才能学会,这次我想采用第二种办法。」

「……是什么?」

「很简单啊。使用就算消失也没人会察觉的机龙就好了。」

面对哑口无言的我们,艾欧莱茵抬起右手,点向茶室南侧的墙壁——央都圣托利亚所处的方向。

「中央大教堂被封印的上层阶层里,应该保存着处于可动状态的星王专用机龙《泽凡十三型》。驾驶那个的话,只要想办法糊弄过从塔内起飞的瞬间,就可以让统一会议的大人物们没法察觉。」

提议固然大胆,给予我们更大冲击的却是机龙的名字。我悄悄瞥向身旁,坐在爱丽丝旁边的亚丝娜也睁大了眼睛。

所谓泽凡,是浮游城艾恩葛朗特——并非被导入新生ALO内的版本,而是作为旧SAO舞台的原版——栖息在其55层的野外BOSS的名字。正确的全称为《X’rphan the White Wyrm》。正如其名,那是一条纯白的巨龙,因此的确适合作为机龙的名称使用……这下几乎就能确定星王具备《Sword Art Online》的知识了。

不不,那件事情先放在一边,我对自己反复强调后重新看向艾欧莱茵。

「……比起用心意飞过去还是这个办法比较现实啊。但是你有办法进入被封印的地方吗?说到底,所谓封印究竟是个什么状态啊……?」

「中央大教堂除了大楼梯,还另外设有能在一层到七十九层间移动的自动升降台,如果能登上通常无法被指定的八十层,走出升降台不远似乎就有一扇大门。那扇门连星界统一议会的评议员都不被允许接近,恐怕是施以了重重枷锁吧。」

「…………」

我看向爱丽丝。

黄金的骑士瞪大了双眸,凝视着一点虚空。

那视线所捕捉的尽头,想必是在中央大教堂八十层长眠的妹妹赛尔卡的身影。在此之前,尽管我们把唤醒赛尔卡作为重要任务之一,却毫无该如何进入中央大教堂的头绪。没想到在此找到了意料之外的希望。现在爱丽丝的内心肯定盘旋着巨大的期待与些许不安才对。

像是从我们的反应中察觉了什么,艾欧莱茵像是自言自语般开口:

「这样啊……刚才桐人君说的《在中央大教堂某处陷入深度冻结状态的人》,是与爱丽丝大人有关系的人吧?」

事已至此也没必要继续遮掩,我轻轻首肯。

「没错……你知道些什么吗?」

「毕竟我也没亲自去过八十层啊……我听说过的只有中央大教堂的上层封印着远古的整合骑士们、还保管有星王的机龙,以及……」

稍作犹豫,艾欧莱茵还是继续说道:

「……在最上层,设置有Under World仅有三块的《水晶板》之一。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水晶板……」

艾欧莱茵话语中所指的东西为何显而易见,那是能够直接对Under World进行操作的系统控制台。

我脑内灵光一闪。只要使用那个,就算不用特地跑到阿德米娜星去,说不定也能查到关于入侵者的情报。只是那个操作台随着极限加速开始就已经被彻底锁定,变成了一块普通的水晶板才对。虽然加速已经结束,想要再次启用也许还需要从《海龟》的控制室进行复位操作……。

不,这些都得等去了才能知道。当然,一开始得先前往赛尔卡沉睡的地方。

感觉听完所有该听情报的我啪地抓住两膝,边抬起腰边说道。

「说干就干,赶紧回圣托利亚吧。还能叫机车来这里接我们过去吗?」

闻言,艾欧莱茵露出不知第几次的苦笑。

「真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呀。怎么说也是传说中的星王,怎么说呢……我还以为会是个更稳重点的人呢。」

赶在我开口说什么前,亚丝娜和爱丽丝便同时做出了回应。

「对吧——」

「就是啊。」


艾欧莱茵用电话——不,传声器——联络后,没过一会前院便传来了机车的轰鸣声。

我们跟着机士团长来到一楼,茶色皮革的大包已经拎在我的手上。不愧是装着四把神器的袋子,份量也不容小觑。

亚丝娜和爱丽丝听从艾欧莱茵的建议,分别换下创世神和整合骑士的装束,穿上了机士团的女性制服。爱丽丝似乎相当不愿丢下穿惯的铠甲出行,直到艾欧莱茵做出「这栋宅邸没有我的同意没人可以进入」的保证,还把存放铠甲房间的钥匙都一并交到她手上,这才勉强同意了换装。

与斯提嘉她们一样的深蓝制服和帽子就算穿在亚丝娜和爱丽丝身上也相当合适,看见从房间里出来的两人,我不由得拍起手来。虽然被双颊通红的爱丽丝询问「为什么不换衣服」,不过机士团长表示我身上衣服的设计对于如今的Under World并不显突兀,在街上乱晃也不会引人注目,因此不需要进行更换。

即使脱去了黄金铠甲,爱丽丝腰间仍挂着一个硬质的方形腰包。放在那之中的是比鸡蛋要大上一圈的两个卵。那是借助我的心意力回归了出生前姿态的爱丽丝的飞龙《雨缘》和其兄长《滝刳》。

就爱丽丝来说,想必巴不得立刻让它们孵化并进行抚养,但现状而言却难以做到。爱丽丝和亚丝娜都没法一直待在Under World内,因此需要由值得信赖的人物代为照看的必要,但在这个时代拥有养育飞龙经验的人却已经屈指可数。

我边考虑着这些边穿过一楼的大厅,走出玄关的瞬间。

「「我们前来迎接各位了!」」

精神焕发的两重声音交叠着传入耳畔,紧接着响起的是靴跟碰撞的轻快声响。

站在门廊下正朝我们行礼的,是身着整合机士团制服、头戴同色制式帽的两名少女——斯提嘉·施特莉涅恩和罗兰内伊·阿拉贝尔。没想到能在这时与她们再会,我轻咦出声。

「我还以为你们今天有各自的工作要做呢……」

「就是说啊。」

艾欧莱茵来到我身旁,掺杂着叹息开口道:

「她们可是年纪轻轻就成为了青蔷薇中队精英的人啊。本来这时候该为指导操士或是试验新型机龙这种工作忙得跟八爪鱼一样,压根没空来当区区司机才对的。但她们说什么都坚持要来……」

——没有海洋的Under World应该不存在八爪鱼才对啊……

不对,该在意的应该是《青蔷薇中队》这个词。带我来这里的拉吉·昆特二等操士也说自己属于《卡特兰中队》,看来整合机士团的飞行队应该是以花朵——而且是所谓圣花的品种来命名的,但为何不选普通的蔷薇,而要选择用青蔷薇作为名字呢。

刚在内心做好总有一天要找艾欧莱茵问个清楚的笔记,斯提嘉她们便放下行礼的手一股脑向这边跑来。

「爱丽丝大人、亚丝娜大人、桐人大人,好久不见!」

「很高兴能再见到你们!」

爱丽丝和亚丝娜温柔地拥抱了脸上洋溢着闪耀笑容的两人,我则是无法做出这种举动而只能以握手作罢。罗兰内伊注意到我提在左手的大袋子,刷地伸出手来。

「我来帮您把行李搬到车上!」

「不、这玩意很重的,我来就好。」

「这也是我们的任务!」

不打算给我选择权的罗兰内伊在接过袋子的瞬间登时发出「呜咕」的呻吟。

这也很正常。袋子里塞着四把等级接近50的神器,就算亚丝娜和爱丽丝也要两人一起才能把它们从车里运出来,因此再精英的机士也做不到单人搬运。

我下意识地想要用心意去支撑,但她差点失衡的身体却在袋子触到地面的前一刻重新站稳。少女憋红了脸咬紧牙关,发出咕呶呶的低吟声将巨大的袋子缓缓举高。

爱丽丝和亚丝娜想要代替看傻的我上前帮忙,却被少女机士摇头拒绝。她看向自己的搭档,拼命从牙缝里寄出声音。

「斯提……来、来搭把手……」

斯提嘉早就先一步抓上袋子提手,跟罗兰内伊分别提着一侧分担重量,共同使起力来。

只见两人好不容易把上身抬起,喊着「一、二、一、二」的口号提着东西向机车走去。能仅凭两人之力搬运合计四把神器,说明她俩各自拥有能普通装备上一把的物品控制权限也不奇怪。

我带着略带——不,是相当震惊的心情守望着机士们的动作,等她们离开到这边声音无法传达的距离才悄悄向身旁的艾欧莱茵搭话。

「那两个人……实际上有大概多少啊?」

「我记得是十五岁喔。」

我想知道的是权限的数值,艾欧莱茵给出的回答却是年龄。但这个数字也足够吓人一跳了。

「十五……!?这不是普通来讲刚去修剑学院上学的年龄吗。她们的权限等级怎么会这么高……?」

「毕竟阿拉贝尔家和施特莉涅恩家可是名门中的名门啊。」

艾欧莱茵低声吐出谜样的语句,砰地拍上我的后背:

「来、上车吧。希望午餐能在圣托利亚解决呢。」


11

罗兰内伊她们开来的机车并非上次乘坐过的大型轿车,而是一辆看起来饱经风霜的白色面包车。内部装饰与坐起来的感觉都与实用车型没差,但驶上铺了石子的小道便开始发出哐当哐当的热闹声音。

虽然可能是出于考虑到轿车后边没法坐下四个人,以及尽可能掩人耳目的需求,却也无法否认对于没法再次坐上那辆流畅行驶的高级车这件事稍有失落。正当我坐在第三排右侧座位上打起之后拜托团长阁下让自己也开一次那辆黑家伙时……与亚丝娜并排坐在第二排座位的爱丽丝仿佛叹息般开口道:

「……在Real World的道路上初次目睹那比马车要快上几倍的汽车群时,我曾佩服那世界的发达程度,同时也感到目不暇接……没想到就连Under World如今也成了这种铁制车辆来去奔走的模样……」

「嘛,至少这边的机车跟那边的汽车不同,不会排出什么对环境有害的物质啦。」

我这般安慰道,艾欧莱茵却在身旁发出了稍带苦恼的声音:

「但由于最近机车和冷温机的使用变多,空间力枯竭也成了问题。实际上今年夏天,在圣托利亚发生过三次由永久元素运作的机器全部罢工的现象。据说原因似乎是太多家庭在索尔斯提供的空间力稀薄的深夜同时使用冷气来着。」

菲尔希少年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题……我边在脑内回想,边提出浮现在脑海里的疑问。

「圣托利亚的夏天也没热到需要制冷吧?修剑学院的宿舍当然不会有什么冷温机,但晚上也不会睡不好……」

「虽说是普及到普通民众也能用,冷温机的价钱还是相当高昂的。千辛万苦才买到一台,想要天天用也是人之常情吧。」

我恍然大悟地点头赞同艾欧莱茵的话,接着转头看向亚丝娜。

「圣托利亚没有电费……不对、空间力费这种东西吗?」

「空间力费……?啊啊……意思是为了使用空间力而付钱吗。当然没有了。毕竟空间力与水和风力相同,都是自然给予的恩惠。」

「Real World的人们也在为了用水而付出金钱喔。」

「那还真是……」

听了爱丽丝的补充,艾欧莱茵露出稍有怜悯的神色看向这边,又立刻端正表情道:

「……话虽如此,这也许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如果能制定根据空间力使用量收费的规则,想必就能有效抑制冷暖气的使用……问题在于该如何计算呢……」

眼看机士团长兼评议员陷入自言自语的思考,我慌忙向他搭话。

「嘛、嘛嘛嘛,那个就留到以后再讲吧!」

要是在很久以后,「给Under World带来水费和空间力费这种概念的人是名叫桐人的Real World人」这种事被写入学校教材教给小孩听,我可受不住。

「比起那个,我想想……整合机士团是拥有多高的武器操作权限才能满足进入条件啊?」

将刚才没问出口的疑问绕着弯抛出,艾欧莱茵闻言轻轻耸肩。

「条件并非只需要权限那么单纯喔。首先得先在学校取得优秀成绩,最好还能在星界统一武术大会打入前列排名,然后作为宇宙军或地面军的士官候补生加入部队,被判断为资质过人的人才会被推荐去参与入团考试。」

艾欧莱茵流畅地进行完说明,朝着前座提高了音量。

「我说,斯提嘉、罗兰内伊。你俩在统一大会决胜打成平手时是几岁来着?」

「十二岁!」

坐在副驾驶的斯提嘉用精神满满的声音这般回应,握着方向盘的罗兰内伊则对此做出补充。

「那个算是我打赢了喔。」

「等……怎么可能啦!不如说是你被我压一头才对。」

「难道不是你一直在胡乱挥打吗?」

「可恶——!」

吵吵闹闹的样子看上去的确符合年龄,但如果所谓星界统一武术大会是两百年前四帝国统一武术大会的扩张版,以仅仅十二岁的年龄就在其中取得同时优胜,这已经远超天才二字能概括的范围了。也许就连当年的整合骑士团都未曾出过如此早熟的少年英杰。

脑海内突然闪过在阿拉贝尔家相逢的、菲尔希少年那仿佛放弃了一切的笑容。

他说他今年九岁。亲姐姐在三年后的年纪就摘得了Under World最顶端武术大会的桂冠,《无法发动秘奥义》这种异常现象究竟带给他何等绝望便不言而喻。

总有一天要找时间去解开让菲尔希备受折磨的谜题。再次于内心立下誓言,艾欧莱茵那足以传到前座的音量钻入耳中:

「我在统一大会取得优胜时都十六岁了。无论是作为剑士亦或作为操士,她俩或许都已经快超越我了呢。」

「才、才没有那种事!」

中断与罗兰内伊拌嘴的斯提嘉转头大叫道:

「艾欧莱茵大人卓越的剑技和操作技术,我们压根望尘莫及!要是被那样抬举我们会很困扰的!」

正在驾驶的罗兰内伊也好好凝视着路况开口:

「就是呀,团长一挑二然后把我们俩打了个落花流水不是才半年前的事么?想要超越还早了十年喔。」

「什……当然是永远都没法超过好吗,笨蛋罗兰!」

「把话说那么死反而才更失礼吧,哭包斯提。」

看着又开始斗嘴的两人,亚丝娜和爱丽丝都不禁压着声音笑出声来。坐在我身旁的艾欧莱茵则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虽说她俩长得跟萝涅和缇卓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与完全没吵过架的那两人却完全不同呢……边这样想着,我不经意地向机士团长抛出问题:

「话说回来,你的系统权限是多少啊?」

「诶……?」

当艾欧莱茵像是吃了一惊的表情映入眼帘——。

宛若纯白闪光般的天启贯穿了我的天灵盖。

艾欧莱茵·赫伦茨的状态窗口……即《丝提西亚之窗》里,除了记载有表示物体控制权限和系统控制权限的数值以外,还明确标有人类个体ID。

因此,如果艾欧莱茵和优吉欧直接有什么联系,万一是失去记忆的同一人物的话,ID应该是一致的才对。

怎么可能忘记。NND7-6361……跟我的6355只差6个数的ID。如果艾欧莱茵的《窗》里刻有同样的数字……

艾欧莱茵先是疑惑地瞥了一眼僵住的我,才开口答道。

「唔——嗯,是多少来着……。平时都没怎么在意过自己的权限值啊。」

「……那给我看一眼你的丝提西亚之窗不就好了。」

勉强保持平静地提出要求,熟悉的苦笑又攀上对方面庞。

「我说啊桐人君,虽然不知道两百年前是怎样,现在会随便要求看别人的窗的可只有误以为自己高人一等的卫士了。」

「这……跟从前倒是没变……」

堪堪忍住想要立刻捉住艾欧莱茵的右手、逼他做出手势指令的冲动,我拼命寻找着下一句该说的话语。

「……那这样好了。如果桐人君先给我看一眼,我就也给你看。」

「…………」

比预想要顺利的情况被摆在眼前,不禁轻吸一口气。我的数值被看个几百遍也无所谓。

边以僵硬的动作上下点头,边祈祷着自己说出来的话听起来不要过于违和,我回答道。

「好,成交。那我先来把窗打开。」

右手两指并拢在空中划出S的字符,接着轻敲左手的手背。伴随着铃响般的音效,紫色窗口在眼前浮现。

上次潜行时虽然也在闯入阿拉贝尔家的卫士们眼前打开过,但那时却没想起来确认自己的权限数值。我把头跟艾欧莱茵挨到一块,看向自己的矩形小窗。

「欸……ID号真的很小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6000开头的。」

所谓NND7-6355的ID,即意味着这是在人界最北部的NND7区域,第6355个出生的人类。

「卫士厅的队长也讲过这话。」

我回应道,将视线移至窗口右侧。

回想起来,最后一次对这两项权限值进行确认应该是在中央大教堂跟整合骑士们战斗的时候。记得当时物体操控权限【OC】在50左右,系统控制权限【SC】则有30上下,现在会不会有些许提升呢……这样想着看向数字的同时,「呜咿」的奇怪声音脱口而出。

以毫无看错余地的简洁字体所书写的数字——OC权限29,SC权限07。

「倒、倒退了!?怎么可能是29和7……」

我呆滞地看向自己的右手,但那上面理所当然什么都没写。

如果是这种平凡的数值,也难怪卫士厅的胡子队长看到都毫无反应,但此外的一切都让人无法接受。以这种数值压根不可能同时装备上夜空之剑和青蔷薇之剑,说到底权限值下降真的是可以存在的事情吗。难道那宇宙怪兽《Abyssal Horror》还有能让人数值倒退的能力不成?

「……桐人君。」

我沮丧地回应艾欧莱茵的轻声呼唤。

「总觉得……对不起啊,只有这点数字。但是这样一来也能明白我不是什么星王了吧?」

「不是那回事……你看这里。这个难道是很小的数字《1》吗?」

「哈?很小的1……?」

再次看向丝提西亚之窗,艾欧莱茵所指着的地方正是OC权限值的左侧。我把脸贴近,凝神细看。

在方形边框与《2》之间,的确写着尺寸只有其一半的像是数字《1》的表记。

我与艾欧莱茵面面相觑,又同时看向窗口。

「……诶、这个,不是二位数而是三位数吗?也就是并非29和7……是129和107?」

「想必……就是这样吧。权限值居然能够过百……」

艾欧莱茵先是以带着畏惧的声音喃喃自语,随即紧盯着我的脸做出补足。

「不愧是传说中的星王陛下。」

「…………还、还没确定真的是啊。」

扔下孩子气到家的借口,我立刻将窗口关闭。没错,我的权限值是二位数也好三位数也罢,现在都无所谓。

「来吧,该你了。」

我极力用风平浪静的语气发出催促,句末却还是带上了些许颤抖。

艾欧莱茵却全然不觉端倪,只是轻微耸耸肩。

「知道了。先说好,我的权限值可连你的脚边都够不着喔。」

他放出话来,随即用流畅的动作画出S字,敲到左手腕上。

叮铃铃……澄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丝提西亚之窗应声开启。

视线被左上方的个体ID吸引而去。

《NCD1-13091》。

我失神地凝视着那串跟优吉欧的个体ID似是而非的文字。

五秒、也许是十秒后,艾欧莱茵发出了像在赌气般的声音。

「也不至于那么失望吧。我都说过比不上你了吧?」

「欸?啊……」

我回过神来,把视线移向右侧。OC权限62、SC权限58。无论哪边都只有我数值的一半,但以两百年前的基准来衡量的话却高得恐怖。别提当时的我,想必都能胜过整合骑士一筹了吧。

「不,这数值真的很厉害。真不愧是团长啊。」

尽管脑海还是一片麻木,我仍然给出了直白的感想。艾欧莱茵却再次苦笑:

「就算被你这么说……。不过,还是允许我道声谢吧。」

艾欧莱茵轻声说完,关闭丝提西亚之窗,窝回了自己的座位。我也转回正面,挨上略硬的靠背。

坐在前排的亚丝娜和爱丽丝正与斯提嘉她们相谈甚欢。不知何时机车已经驶入圣托利亚市区,不断有看起来相当高级的车辆从旁边的第三车道超车而去。

恍惚间似乎看到一个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年轻人坐在一辆轿车的副驾驶上经过身侧,我不禁眨了眨眼。那辆车却随即加速驶离,没一会便完全消失在视野内。

就算ID不同,也无法直接推导出任何结论。

只是,也许我差不多该承认了。与现实世界相同,Under World也有可能诞生长得如出一辙的人类。大概我只是想在那名为偶然的概率之中,找寻出不可能发生的奇迹而已。

【rkl:这真的是所谓奇迹吗?】

「……你怎么了?」

话语传入鼓膜,我把视线从车窗外收回。

于是我终于发现一粒水珠正顺着左侧脸颊缓缓滚落。

「没事……没什么。」

我听见自己这样回答,悄然抬起左手擦拭脸颊。水滴移动至指尖,轻而易举地在空气中蒸发殆尽。


罗兰内伊驾驶的白色机车遵从艾欧莱茵的指示从主干道路左转,停在豪华商业区角落的停车场。被领入的是一家位于没什么人气的小路,虽小但氛围感却不错的餐馆。也许是距离饭点还早,店内没有其他客人,厨师和接待员温和地迎接了穿着整合机士团制服的我们,久违地享受了一顿北圣托利亚风味的料理。六人的餐费都由艾欧莱茵支付,爱丽丝却不知为何在那时显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惶恐,相当有趣。

坐回车内,再次驶上主干道,这次不再绕路,而是直奔着耸立于正前方的白色大理石巨塔直线前进。来到高耸墙壁前的车子向左转弯,朝着南门开去。

在公理教会时代,中央大教堂的管辖地别说普通人,连贵族甚至皇族都不被许可踏入,如今南门却大方敞开,机车甚至没有经过安检就被放进了高墙内部。

残留有往昔模样的宽广前庭内,人族与亚人族的旅客三三两两结伴而游,轻松愉快。机车沿着墙壁内侧的道路拐入左边,前行了一会后又折向右侧。

突然、爱丽丝发出惊讶的声音。

「飞龙厩不见了……!」

印象中设在高塔西侧的巨大厩舍早已无影无踪,一片停车场代而建立于其原来的位置。

「飞龙们都出什么事了……!?」

像是料到回头的爱丽丝会做出这种质问,艾欧莱茵以冷静的声音回答:

「根据记录,与整合骑士团被封印的同时,饲养在中央大教堂内的飞龙们有半数都被放归位于威斯达尔斯的栖息地,另外一半则是与骑士们共同接受封印……如今在威斯达尔斯西域的保护区内,仍有大批飞龙正以原本的姿态生息繁衍。」

「是……这样吗。」

尽管表情稍有放缓,爱丽丝还是继续提出了质问。

「可是你说的那个封印,具体究竟是指什么状态?」

「……非常抱歉,爱丽丝大人,这我也并不清楚。但是只要能进入中央大教堂的上层,我想一切都能被揭明才对。」

「…………嗯,你说得没错。」

爱丽丝微微首肯,随即转回身子。

几秒后,机车来到停车场靠里的区域,以驾轻就熟的动作调转朝向、后退一次,正好停在了车位上。

【rkl:倒车入库……这让我回想起了科目二的恐怖。】

现在是早上十一点刚过。今天也被神代博士下达了下午五点前必须归还的严格命令,因此还剩下六小时……在头脑内计算一番后,我发现了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

「……我说,艾欧莱茵。」

我从背后朝下了车的机士团长搭话。

「什么事?」

「那个……虽然事到如今才摊牌很抱歉,但今天我、亚丝娜和爱丽丝都只能在Under World滞留到下午五点为止。再回来应该就得到明天早上了。只有六个小时再怎么说也没法到达阿德米娜吧……?」

「唔—嗯……」

艾欧莱茵瞥了一眼中央大教堂顶部,随后回答道。

「虽然得根据出发时间和泽凡十三型的性能而定,但只是过去的话我想还是来得及的。」

「真、真的假的……?」

虽然我下意识地以Under World不太可能存在的俗语回应,但仔细一想,这里毕竟是虚拟世界,宇宙空间的尺度未必和现实世界完全一样。既然他说客机的单程飞行时间为六小时,那么卡尔蒂娜和阿德米娜的距离应该比我想象的更近——不,就算这样,完成对入侵者的调查并返回圣托利亚也绝对做不到。

没等我说出自己的担忧,艾欧莱茵就低声说道:

「但是,说不准也有能完全解决桐人你们的滞留时限的问题的方法。」

「呃?什么意思……?」

「之后会跟你说明的。」

扔下这句话后,艾欧莱茵向并排立正在机车左侧待机的罗兰内伊她们走去。

「你们两个都辛苦了。我们要办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今天可以直接回基地去喔。」

话音刚落,斯提嘉便挺直了背脊:

「不,请允许我们随行到阁下办完事为止!」

罗兰内伊也跟着开口请求。

「我们已经拿到了一整天的外出许可,就算回去晚了也不会有问题!」

「诶、诶诶?真的吗?」

「「千真万确!」」

边从机车后备箱拽出装剑的袋子边眺望着那边的交流,不知何时来到左侧的亚丝娜朝我窃窃私语:

「她们那种地方,真的跟缇卓小姐和萝涅小姐如出一辙呢。」

「就是说啊……」

我刚要认同,爱丽丝便站在左侧做出发言。

「不如说,是跟桐人和优吉欧很像吧。」

「欸?」

「想必是你们给萝涅和缇卓带来的某种影响延续到了那两人身上吧。至少我看起来是这样喔。」

【rkl:看样子这里该划重点。】

「…………」

我本想反驳,却没法全数否定。毕竟我们在初等练士时代可是跟身为宿管的亚兹莉卡嚼过不少歪理。不,大部分情况都只是我犯事把优吉欧被拖下水而已。

如果爱丽丝的说法正确,现在罗兰内伊她们身上正让艾欧莱茵感到万般无奈的犟劲儿正是出自于我。瞧着团长困扰的神情,我不由得在心底默念起抱歉。艾欧莱茵似乎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三人一起朝这边迈出步伐。

「那么,我们走吧。」

我们会心一笑,跟上走向停车场出口的艾欧莱茵和两名机士的脚步。


中央大教堂始终还是中央大教堂,本体再怎么讲也不会敞开大门让人自由进出,而是在入口前设置了一扇严格的安检门。

艾欧莱茵走向由身着白色制服、佩戴细剑的卫兵们看守的大门,从外套内侧取出像是身份证的东西出示给隔间里的工作人员。身为整合机士团长、又身担星界统一会议评议员要职的他没有刷脸通行,难道是因为戴着面具吗……虽然这般疑惑浮现在心底,但看工作人员老练检查身份证的动作就能明白那似乎只是通常流程。

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也得接受盘查吗,正当我内心慌作一团,也许是机士团的制服发挥了效果,斯提嘉和罗兰内伊、爱丽丝以及亚丝娜都没被拦下成功进入,就连唯一穿着不同衣服的我也仅仅只是被狠瞪了一眼,没有被要求搜包。

排成一列径直穿过入口处来到远离正门的地方,我长出一口气,等在前头的艾欧莱茵则向我悄声道:

「抱歉啊,桐人君。」

「……你指什么?」

「为了让你通过,我跟他们说你是负责拿行李的随从了。」

「啊——原来如此。嘛,比起被当成星王要好得多啦。」

没等我们交谈几句,爱丽丝便以稍有沙哑的声音开口。

「赶紧走吧。」

也怪不得她焦躁。毕竟等待了足足数月的瞬间,如今已经近在眼前了。

「明白了,请跟我来。」

颔首回答的艾欧莱茵加快脚步,走向空无一人的大堂。爱丽丝和亚丝娜紧随其后,我和斯提嘉、罗兰内伊也跟上他们的脚步。

环顾中央大教堂一层的大堂,大理石墙壁与柱子同从前无异,内部装饰却是变了许多。最为引人注目的,乃是装饰在四周墙壁上的巨大垂帘。象征着索尔斯、卡尔蒂娜和阿德米娜的蓝色图案点缀在纯白之上,那是星界统一会议的纹章。而体积稍小、画在其顶端附近,以两把剑和两种花卉所组成的,似乎是星王的纹章。

大堂正面建有被分割成两边的大型楼梯,正中间的喷泉正奏响着轻快水声。记得过去楼梯只有一个,也没印象见过这种喷泉,但毕竟度过了两百年岁月,经历过些许改造也不稀奇。

绕到久经年月的大理石喷泉后面,出现在眼前的墙壁上并排立有三扇一看就是电梯的门扉。

两百年前的中央大教堂尽管也有电梯——当时是叫《升降洞》——存在,但只能在五十层到八十层间移动,一到五十层只能自行爬楼。而且升降洞是由被称为《升降士》的少女人力运行的。该不会……是增加了升降士的人数吧。

不、就算是那样,应该也是跟当时不同的轮班制才对。一边祈祷着不要出现最坏情况一边来到门扉跟前,我看着斯提嘉按下墙壁上的圆形按钮。中央的门扉左右敞开——值得高兴的是,内部空无一人。

看来在两百年时光里运行已经成功自动化了。对做出这个决定的人心怀感谢,我跟着另外五人进入内部。

以前曾是圆柱状的升降洞如今已经跟现实世界同样变成了方形,内部空间也足以容纳六人以上。在发出微弱驱动音关上的门扉旁,设置有刻着三列金属按钮的操作面板。

印在按钮上的数字为1到79。跟艾欧莱茵说的一样,没有能够指定到达八十层的按钮。

「……然后呢,该怎么做?」

我小声问话,艾欧莱茵却反过来紧盯着我。

「我还以为只要你进来就会发生点什么……」

「就、就算你这么讲……」

我环顾电梯内部,却没有要发生什么的动静。就这样站在原地等的话,说不定迟早会有别人进来。

「……总、总之先去七十九层看看吧!」

我把手伸向最上边的按钮,却又在按下去之前停住了动作。

「怎么了吗?」

「不……」

面对亚丝娜的询问,我先是沉吟一声,随后开始凝视操作面板。

如果把楼层数以1/2/3、4/5/6这样的分组由下往上排列,最后一排应该是76/77/78的后面跟着一个突出的79才对。

然而这个面板的最上一行却是78和79两个数字——其理由则是,最下一排只有1和2两个按钮,接下来按3/4/5、6/7/8的顺序向上排列。

「……艾欧莱茵,其他电梯、不对,升降台的按钮也是一样的配置吗?」

听完我的疑问,团长歪起圆筒形的帽子。

「虽然我们的说法是叫升降机……唔、还真没留意过究竟是怎样的呢。」

「我去看看!」

「我也去!」

斯提嘉和罗兰内伊主动请缨,打开门跑了出去。十秒左右她们跑回来,等待门扉完全关上后才分别报告。

「右边的升降机最上面的按钮只有七十九层!」

「左边的升降机也是!」

「谢谢啦,你们两位。」

我道一声谢,再次盯上操作面板。也就是说,只有正中间的这个电梯的按钮排序跟其他不一样。究竟是制造上的问题——还是有意被这样配置呢。

我再次伸出右手,碰上79按钮旁边空无一物的金属板。

「…………!」

随即我猛地抽了一口气。

尽管相当难以察觉,但确实感觉到了触感。在这银色面板的后面还藏有另外一个按钮。

我以要把鼻子都贴上去的势头靠近观察,但始终没能发现板子上有任何一道缝隙。想要按下这个……只能冒险使用心意了。

所谓心意力即为想象力。现在的我不仅能做到不用手就挪动物品,让其变形也轻而易举。但前提是遵循先看见操作对象,再进行想象的步骤。要按下隐藏在厚重金属板后无法目视的按钮,绝非轻而易举,搞不好甚至可能失手破坏这个玩意。

——真是的,究竟是哪里的谁想出来的这种讨人嫌的机关啊……

我在内心发起牢骚,同时以最小限度的想象力浸透操作面板……轻轻包覆住不可视的按钮、然后按下。

随着哐当一声震动,地板下方传来风元素发出的喷射音。

在开始上升的电梯内,斯提嘉和罗兰内伊发出「哇啊!」的欢呼声。


被自动化的升降台——不,升降机——以人力时代的两、三倍速度向中央大教堂顶部攀去。虽然没有表示楼层的机能,不过每通过一层都会有叮的提示音响起。

中途要是有人乘上来事情可能会变得很麻烦,但恐怕在按下隐藏按钮的时候,电梯就切换到了直通模式。三十层、四十层,电梯顺利地不断爬升。可惜的是与两百年前的升降洞不同,现在已经没法通过窗口享受窗外景色了。

运送过我和优吉欧的升降士少女曾说过,假如有一天能从这份天职获得解放,她想要操纵着升降台自由地翱翔于天空。

她大概已经离世了吧。我闭上眼祈祷那份愿望最终得以实现,持续默数着金属提示音。

升降机开始放缓速度,伴随着第八十——不,第七十九次提示音停止了上升。

门扉流畅地开启。一条昏暗道路出现在眼前。没有人的气息。

「……这就是、八十层吗……?」

艾欧莱茵发出渗着畏惧的声音,我抬高右手推向他的背部。

「在升降机被再次启动前赶紧出去吧。」

「呃……嗯。」

艾欧莱茵点头迈出步伐,其他五人也跟随其后。

道路似乎已经很久没人清扫,积了一层厚厚的白色尘埃,踏上去便犹如烟雾般飘扬而起。但Under World的尘埃基本只是视觉效果,就算吸入也不会产生危害。

爱丽丝踢着尘埃走了几步,以颤抖的声音叫道:

「没错……这里就是通往中央大教堂八十层,《云上庭园》的走廊!」

我也记得这里。以体感时间来讲的两个月前,我和优吉欧就曾从升降台上下来,一同走过了这条路。

那时我曾跟优吉欧说过。

——我们是为了打倒Administrator而来到这里。但是、仅此并不能算作结束,优吉欧。真正的难关还在后面……

看着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的我,优吉欧疑惑地问道:

——不是只要打倒了Administrator,之后全部交给Cardinal女士就好了么?

对于这个问题,我将回答推迟了。明明做了等夺回爱丽丝再告诉他的约定,到头来却还是没能对他坦明真相。

我其实不是什么《贝库塔的迷路人》,而是拥有着桐之谷和人这个名字的Real World人这件事。在那边的世界也不是什么剑士,是个只有游戏手腕不错、不擅与人交流的小孩……年龄相仿的同性里,你是第一个能被称为挚友的人这件事。

「桐人,快点!」

爱丽丝的声音传入耳畔,我抬起不知何时垂下的脸庞,五人已经走到了数米远的地方。低低地叹息一声,我重新捏紧左手的袋子,再次迈动步伐。

耸立在短暂通道尽头的大理石门扉看起来跟从前没有任何不同。

然而却惟独增加了一样以前不曾存在的东西。那是在竖立于门前地板、大约有一米高的奇特金属柱。柱顶一片平整,只并排刻着四个用途不明的凹槽,除此以外没有其他的文字或按钮。

爱丽丝虽然瞥了柱子一眼,却像是不愿耽搁半点时间径直从旁边路过,站到门扉前。

「……要开了喔。」

她这般宣言,两手抵上纯白的大理石。虽然些许尘埃飘扬而起,但门扉本身没有产生天命削减的迹象。

尽管隔着机士团的制服,依然能看出来爱丽丝已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然而——门扉却纹丝不动。从前我和优吉欧只是轻轻推一下就能打开的门,如今承受着OC权限远高于当时我们的爱丽丝的全力,却连摩擦的声响都听不到。

「咕……呜……」

眼看亚丝娜跑向正在使劲的爱丽丝左侧,我也把袋子搁到地板上向前数步。

双手碰上右侧门扉,我打出「一、二」的预备口号。两人对准时机,同时使出全身的力气。

纹丝不动。

让人难以置信的强度。如今我的OC权限可是已经达到了129这种不正常的数值。如果是受到打倒传说中的怪物Abyssal Horror的影响,那亚丝娜和爱丽丝的权限上升到同等程度也不奇怪。

从我们三个拼尽全力推都没产生丝毫作用来看,这并非单纯的锁,更像是某种系统上的——与《世界之理》有关的力量在阻挠。虽说使用心意也许就能进行干涉,但按按电梯按钮水准的姑且不提,万一用出足以破坏这扇门的心意,全圣托利亚的心意计怕是会全军覆没。

「亚丝娜、爱丽丝。」

我呼唤着二人,把手放下后退一步。

亚丝娜率先松手,接着爱丽丝也停下动作。见那青白的面庞渗着令人心痛的焦躁感,我轻拍爱丽丝的肩膀。

「我猜,后面的柱子就是钥……不对,锁孔。」

「可是……我们根本没有什么钥匙啊!」

亚丝娜也伸手抚上发出悲痛声音的爱丽丝的后背。

「还是先来调查看看吧。像这种的,爱丽丝在ALO里也早就有过数不清的经验了吧?」

「…………好吧……」

随着首肯的爱丽丝一同,我们回到谜一样的金属柱旁。

已经在分析的艾欧莱茵退后一步说道:

「非常遗憾,我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装置。」

「从尘埃堆积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艾欧莱茵出生前就已经设置好的东西……」

我边应答着他,边窥伺金属柱的顶端。

尽管没有地板严重,仍然积了一层厚灰的金属面板上,跟方才看到的一样刻着四条凹槽。看似每个都长约五厘米、宽一厘米左右……形状和大小却各有细微的差别。尽管如此最小的一条也有长三厘米宽七毫米左右,如果以这个为锁孔原型推测,钥匙会大到异常,说到底看上去也没有能够旋转的余地。

要插进去的不是钥匙吗?那就是金属板……不、要更长,比如说。

「「「剑!!」」」

我和亚丝娜、爱丽丝同时大叫起来。

与两人对视一眼,我扑到就放在一旁地板上的皮革袋前。用僵硬的手指依序解开足足六个纽扣,猛地拉开探手而入。

首先抓出Radiant Light,递给亚丝娜。接着把金木樨之剑递给爱丽丝。

两人站到金属柱前,同时把爱剑从鞘内拔出。罗兰内伊和斯提嘉在她们背后发出压抑不住的感叹声。

我边把自己的两把剑从袋子里一起拿出,朝亚丝娜她们大叫道:

「能跟剑匹配的孔应该只有一个!别强行塞进不合适的地方!」

「我知道!」

爱丽丝大声吼回来,把持剑姿势改为反手。她瞄准其中一个凹槽,谨慎地抵上剑尖,缓缓将其送入。

并非有确信证明能成为钥匙的剑就一定是我、亚丝娜和爱丽丝的剑。再说爱丽丝在星王统治时代开始之前就已经从Under World注销,在这根柱子内能做出跟金木樨之剑相符合的穴孔根本就不可能。

尽管如此,我仍然坚信就是这四把剑。非得是它们不可。

伴随着冷彻的声响,黄金剑身逐渐没入柱内。待到过半——从剑尖起已经被吞没七成时,清脆的契合声响起。

爱丽丝沉默着后退数步。亚丝娜接替上前,毫不犹豫地把Radiant Light抵上金属柱。

这次的金属音也依然在进入七成左右时响起。

我在腰间装备上两把爱剑,站起身来。

感受着令人安心的重量来到金属柱前,反手握上两把剑柄、让它们同时出鞘,再高高举起。

右手握着夜空之剑,左手则是青蔷薇之剑。

这次则听到了身后艾欧莱茵的抽气声。仔细想来,还是第一次让他看到这两把剑。但我没有回头,而是踏前一步。

金属柱上总共四条凹槽已经有两条被刺上亚丝娜和爱丽丝的剑。我让两把爱剑的先端对上外侧两个凹槽,缓慢而坚定地往下送去。

解锁音同时奏响——紧接着,咔铛!的厚重金属音回荡在整条通道内。

耸立在柱子后头的大理石之门中央浮现出金色线条。

伴随着宛若大地低吟的声响,大门自动敞开。耀眼光芒洒入昏暗道路,视野被染上纯白。

以一声更为巨大的声音为结束,门扉完全敞开了。

爱丽丝从我身旁穿过,奔向满溢的金色光芒之中。亚丝娜也紧随其后。

我松开爱剑的剑柄,也跟上两人的脚步。听着艾欧莱茵他们紧跟在身后的脚步声穿过门扉,甘甜清爽的芳香便填满了嗅觉。

光芒逐渐扩散,视界也取回原本的色泽。

绿。

眼前是一片让人无法想象这是高塔内部的鲜艳翠绿。

被柔软草皮覆盖的绿地近在眼前,对面则流淌着一道小河。渡过木桥,前方便是平缓的山丘。这正是中央大教堂八十层《云上庭园》——

过去,我和优吉欧在这里与整合骑士爱丽丝重逢,并以剑交手。

与那时同样,山丘顶端立着一颗枝繁叶茂的树木。

而其根部……有一位紧闭双目、倚靠树干端坐的少女。

不,并非只有一人。像是在守望坐着的少女一般,两名女性左右立于她身侧。

覆盖丘陵的花草与树木枝干皆会随风飘摇,三人的服装和头发却纹丝不动。全身的质感都不像是活着的人类。那是石化状态。

尽管如此,我却不可能认错那端坐其上的少女的容颜。比记忆中要成长些许、带着安稳表情陷入长眠的那个少女——

爱丽丝跄踉地迈出一、两步,双手按于胸前,以蕴含着万千思绪的声音唤出她的名字。


「…………赛尔卡!!」

(待续)


后记

感谢各位阅读《Sword Art Online 25 Unital Ring IV》!

《Unital Ring》篇也早已(虽然这么说但也没那么早……)进入了第四册,可以感觉到故事向前跨出了一大步。上一卷只是露了个脸的穆塔希娜和艾欧莱茵这次发挥了相当高的存在感,各位应该也对两人究竟如何有了一个大致的把握吧……我是这样想的。

到目前为止UR和UW的故事都处于平行推进的状态,但二者互相接近并交叉的那一天总会到来,不断接近佳境的UR篇之后也请各位多多指教了!


〖下述内容涉及本篇的剧情,还请注意〗

本卷除了UR篇的新角色外,还出现了很多令人怀念的名字。《Fairy Dance》篇和桐人达成不可告人的交易的Salamander的名字一下子冒出来,就连我也被吓了一跳——不过我想,ALO组的玩家在下一卷开始也会逐渐参战吧。

而在UW这边也是一样,虽然只出现了名字,但《Alicization》篇的主要人物的后续也有了少量的描述。最后一幕,爱丽丝终于……!虽然在这个地方就停下了笔,但我想下一卷就会提到整合骑士团被封印的理由等内容,还请各位期待!和之前一样谜团重重的艾欧莱茵团长也差不多该一点点揭开他的秘密了吧……我是这样思考的。


至于我的近期状况……书写这篇后记的时候已经是二零二零年的十月,但在新冠疫情的大流行还没有被遏制的迹象这一状况下,我仍然能感觉到新的日常正在一点点构筑起来。在想到人类的适应力如此之强的另一面,由于大部分行业的环境仍然相当严峻(娱乐界也绝不例外),疫情之后还会产生相当大的影响吧。虽然SAO世界中新冠疫情可能并不存在或者已经消失,但创作小说的时候偶尔还是会在意桐人他们没有戴口罩呢……希望他们不要轻率对待,也不要积攒过多压力,而能够找到让自己保持好状态的方法吧。

由于这样的状况……骗人的,由于我自己的问题,这次也陷入了日程表被压榨到极限的局面,为担当编辑和abec桑添了很大的麻烦!之后我会加油不让各位等太久的!读者们也一样,还请下一卷再会!


二零二零年十月某日 川原砾


译者后记

1

本来已经不知道说啥时正好冒出来了个剧场版新消息,所以很开心又可以水一波吐槽。

还记得刚买刀剑小说时进击篇就已经出到4了,如今虽然卷数还未翻倍,但却发生了许多变迁,诸如动画二期国内被禁,三期由万众期待掉落至众矢之的,正篇跨入UR的总体叙事也无惊无波澜,其余的各种企划似乎越来越成为了死板的粉丝向企划。当然除了天下第一的OS(笑,但时间流转,sao确确实实不再是原来那个SAO了,不再位于角川不可撼动的亲儿子位,不再吸引众多萌新入宅,不再陪伴部分观众或者一批粉丝完成蜕变成长。。。

但重要的还是结果,努力释放厨力的结果,耗时耗力追更爆肝的结果,这些想来一定是不会产生任何后悔感情的才对吧,真心希望能够追随这部物语走向最后。

桐坂亚麻 21.3.27


2

大家好啊,几月不见甚是想念,我是你们的盒饭君。接下25的这段时间,正好是我人生中面临未来抉择的重要时刻,很开心能和组内的大家一起完成纪念这个时刻。最后非常感谢能在这个时期与我分享烦恼的朋友们和妹妹(妹妹赛高!),当然还有在阅读着的你们!剧情迎来一段小高潮,让我们继续期待接下来的故事吧!冲冲冲!

盒饭君 21.3.25


3

大家好,我是青帘卷,负责第7-8章的翻译。在我印象中,这是SAO系列里桐人第一次面对真正意义上的反派团队。毕竟原先不管是微笑棺木、死枪、还是加百列等人,都不算以相同的意志和信念聚合在一起的。而本卷里《虚拟研究会》的表现,丝毫不逊于桐人一方,也算是川原难得的一点突破了。而里面出现的穆塔希娜的“影武者”,之后也可能会是重要人物。现在桐人一方有矿、有基地、有人手,不出意外的话对于UR的攻略下一卷会正式开始,让我们拭目以待。

青帘卷 2021年3月


4

大家好这里是参与翻译了第三章的吉尔。实际上前几卷我在翻译的时候往往都是完成了自己的部分就不管了,实际上除了为了某些特定的片段以及为了翻译我所需要的部分而翻找上下文的情况,从21卷开始的三卷主线因为各种原因我都没有完整地看过。

不过借着这个疫情严重的圣诞(身在北美时刻感觉自己身处浣熊市)宅在家的我将之前几卷大致补了一遍。

(此片段夹杂大量翻译的胡言乱语,没有逻辑,想到哪写到哪,请酌情阅读,如果意见不同,你是自由的)

坦白地讲,这几卷下来我对UR篇的故事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当然这或许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现在还处在铺垫的阶段所以剧情比较平淡。

但是我个人是比较喜欢一种新鲜与未知感,简单来讲就是新的邂逅,不论是ALO篇的妹妹,GGO篇的诗乃,还是UW篇无数的新角色,在阅读时总能发现和之前不一样的感觉。

不过UR篇的前几卷目前看下来,虽然确实有新角色的出场,但是戏份占比完全比不上我上述的几个例子,更多的时间我更像是在看桐人与他后宫团的日常生活,在刚进入UR大家分散各地时甚至像是在看一两个角色的日常短篇故事集。

这样带来的直观感受就是UR这个世界对于我个人来讲比较“无聊”,相比于其他几个像是世界的游戏,桐人在对应的游戏与对应篇章的女主角生活在游戏里解决问题,UR则是完全的像是游戏的世界,尽管它的真实性,技术力和细节设定更加先进,但是并没有一种生活与冒险的沉浸感,只有一种“游戏设计的任务罢了”的感觉

如果多少有关注过我之前几卷的译者后记,大家一定会发现我每次相比UR的正篇故事,在UW新团长上投入的精力更多(只可惜每次有关团长的戏份的翻译总是被某S姓组员提前抢走)

我个人是更加希望川原不要被已有的旧角色束缚过多,一些旧角色可以在日常事件中逐步边缘化,而只出作为帮手出现在主线故事里。不但不会导致冗余的流水帐过多,甚至还能在主线高潮时拉满情怀地救场(桐人:你们退下,让我来!Start Burst Stre…西莉卡/莉兹:没有那个必要! )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GKD团长/神邑摩多摩多

(胡言乱语结束)

因为本人是个连业余翻译都算不上的三流翻译,并不知道翻译工作的核心是什么,所以在翻译以前几卷的时候都是尽量保证原文的完整性,基本上是一对一的翻译。不求好看但求不错

不过这次我尝试在不修改原意的基础上稍微做了些加减与修改,使其更符合我这个国内初中辍学的语文水平的阅读理解。同时我尝试略微在对话中融入一些B站梗文化,理论上会看起来更本土化一些(大概?)

不知道组长和R大校对时会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如果这些片段到放出时没有被毙掉的话,下次翻译可能会尝试更多。也希望不要因此上了校对的暗杀名单。

那么我们如果有缘下次再见, 谢谢大家

吉尔 2021/2/6 于浣熊市MK3/高橡树市MK2


5

if线特典不见,我是负责25卷9~11三章译制工作的朔泽,一般(被迫)出没地点为译稿尾部的后记感想处。

25卷终于出来了!回想起当时特典本篇双开的翻译地狱还会冷汗直冒。虽然没有上次难产但依旧由于其中某个环节出问题导致慢了一步…rkl大佬和F老师都辛苦了。

我个人对UW有比较深的情结,新篇章还能够继续看到它之后的故事自然是感慨万分,因此也每次都会抢着翻译这部分的内容(…)但大主线UR部分也相当带劲呢。rkl老师似乎后记也关于各种推测论证写了超长一段,详情还请看那边!

普通翻译man的没营养评论环节就到这里,希望你读得开心,这会是我最大的动力。

朔泽 21.4.2


6

感谢各位阅读拉斯观测组2021年献上的首部正传SAO25卷翻译,我是SAWAHIRO。

惯例的我又来道歉了……原定于春节期间交出本卷翻译,但总是有人算不如天算的突发情况,翻译突然神隐不见,修图半路失踪等等……频繁出现这种情况,哪怕别人不说,我都觉得会让别人误会是不是故意的,但真不是故意这么拖……神隐的那位从一月开始失联至今,我都很担心他现实有没有事,可惜联系不上……总之一番折腾之下25卷总算是交出我们的答卷了……

本卷剧情的探讨惯例交给rkl后面聊,我就来讲讲今年弊组的开坑内容吧:IF系列已经在上个月完坑了。目前已知川原老师今年后面有两本SAOP小说连续出版,从目前的出版安排来看,今年本篇可能也就停在25卷了,其他的出一本AW或者绝孤都有可能。另外就是预定下半年日本上映的剧场版无星夜的咏叹调,SAOP系列小说弊组暂无开坑意向,所以大概率今年就没有其他的本篇翻译了。当然剧场版动画如果有什么短篇小说的话,可能会开坑。

于是今年我们随缘(可能有的翻译项目)再见啦!

ps:本卷封面开始,弊组会用组徽替代过去“拉斯观测组联翻”字样标注,不知道有人注意到了吗……

SAWAHIRO 21.4.2


7

各位SAO小说的新读者们,初次见面。

从第一卷SAO小说起追随到如今的各位旧读者们,好久不见。

上一卷的译者后记中,我将主要的内容放在了UR篇登场的两个新角色上面——也就是解析他们的真实身份,和川原描绘这两个角色的部分目的。我想读完这一卷的各位,也许正如川原在后记中写的一样,对虚拟研究会会长和整合机士团团长是怎样的人物有了一个大致的把握吧。

那么这一卷的译者后记中,我将会把主要的部分,放在推断川原从文库本推出到如今,在SAO系列(当然,这其中包括SAOP)作品内,除了描述虚拟世界和完全潜行技术对作中社会带来的影响之外,隐藏的另一条关键线路——也就是人工智能(既包括Top-Down型的AI,也包括Bottom-Up型的Fluct Light)的进化上。


让我决定进行这一推断的起因,来自上一卷桐人想到「NPC既然能够在UR世界中产生下一代的话,玩家是否也可以……」的时候大脑「被一阵疼痛袭击」这一段文字描述。既然产生了这一现象,那么「玩家产生后代」这件事对于桐人而言,有可能并非「对未来的某种预感」而是「已经发生的事件」。很多读者基于UW世界中Cardinal曾对桐人提过「目前的Light-Cube Cluster还有很多空余所以(下略)」这一内容,认为这个事件发生在UW中——如果按照常理推断,的确只有UW符合玩家可以产生下一代的条件。但是,真的只是这样吗?

首先来看川原在SAO系列中设下的两个大前提。第一,所有的虚拟世界——既包括游戏内的世界,也包括UW甚至是UR——是唯心主义的世界;第二,以上一条作为基础,只要心意足够强,就可以让灵魂的一部分附着于(数据存储意义上的)一个对象【Object】上。这里的Object既可以是与人类灵魂等同的人工FL,也可以是一个无生命的物体(如青蔷薇之剑),甚至可以是一个不具备实体的剑技招式(如UW篇沃罗家传的天山烈波)。

那么在这两个前提之下,首先我们思考一下UW的生殖机制——「在系统上登记过婚姻关系的男女之间做出相应行为的时候会有某个概率在母亲体内孕育孩子。具体来说就是在Light-Cube Cluster内载入一个新的原型FL,将双亲的外形要素和思考模式的一部分组合起来,就诞生了新生儿」(摘自文库本第11卷)。

「系统上登记过婚姻关系」这个条件从系统逻辑上很容易判断(祭司对婚姻的认可过程无疑是神圣术的一部分,只要接收到指令,系统就会为对应的FL加上标记——那么具备祭司资格的整合骑士在这一点上所需要的判断条件也大同小异)。问题是「做出相应行为」和「有某个概率」在系统上如何判定?

如果基于最开始的两个大前提,我的推测是这样的:当两个人的心意(产生的数据量)超过「足以形成一个模拟FL」的阈值时,就会触发系统的判断条件,分配一个空的Light-Cube——而所谓「将双亲的外形要素和思考模式的一部分组合起来」,其基础(注意,不一定是全部内容)则是上述「数据」产生的「模拟FL」。

这一推测的缺陷在于「新FL的分配时间点」存在两个解——「新生儿出生的时间点」和「模拟FL被系统检测到的时间点」。我个人倾向于前者——也就是说我认为在新生儿出生前,都只存在一个附着在母方FL上的模拟FL(从数据存储层面则是一段数据)。

基于这一推测,接下来自然而然的就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既然「两个人足够强的心意」可以产生一个「混合了二者灵魂(或者说心意)的一部分」的数据片段(或者称其为模拟FL),那么这个理论就可以外推到同样存在xxx系统的SAO。如果说SAO内单独的一个事件并不足以让数据量积累到成为一个模拟灵魂的程度,那么多个同样的事件累加起来呢?

——难道说,川原创作sugary days还包含了这样的意思吗?

接下来的推测陷入了更加恐怖的领域。sugary days的时间段是2024.10.24-10.28,而桐人和亚丝娜遇到结衣是2024.10.30——结衣接近两个人的原因是「接收到了与他人迥异的精神值/脑电波」,而且是「不曾接收过的频率」——「也许,我在那时可能就已经精神故障了吧」(摘自文库本第2卷)。

于是我又要提出问题了:结衣最终被两个人发现,是否是因为「累积的数据量」达到了「形成一个模拟FL(或者说对应的数据片段)」的阈值?在10.24到10.29这几天里,这些数据是按照「我们一般认为的逻辑」附着在亚丝娜的角色数据上,还是说和结衣这个AI产生了数据通信和存储的事件(结衣在这里起到缓存作用)?川原在sugary days的译者后记中特地提到一连串事件结束的两天后桐人夫妇就遇到了结衣,是不是在刻意提醒读者二者之间存在某种关联?

不论这个「模拟FL」附着在什么地方,我们都需要注意一点:SAO中的亚丝娜,ALO中的亚丝娜和UR中的亚丝娜,在「角色数据」这个层面上是「连续」的(这里的「连续」非常重要)。而SAO中的结衣(最终以水晶的形式存在),ALO中的导航妖精结衣和UR中的结衣同样也是「连续」的,所以:

原本在SAO和ALO中不可能发生的,由模拟FL形成一个新的实体(角色)的过程,是否会遵循类似UR中原住民产生新的原住民这一过程,发生在UR世界中?抑或是,这个实体早就已经存在(这等同于认为结衣并不只是MHCP001,而是MHCP001加上桐人和亚丝娜的灵魂数据),而结衣在UR世界中以玩家的身份存在,也是这个实体的产生导致的直接后果(二者实质上已经一体化)?


如果结衣的确是系统内的MHCP001接收到桐人和亚丝娜的数据突破阈值(某种意义上也是突破了一个「限制」)后的产物,那么联想到SAOP中NPC们相比封测时期产生的变化(如BOSS的攻击模式变动,或是任务NPC的反应与封测时期不同),茅场晶彦是否在将SAO更改为正式运营版本的时候,就开始了这个「Top-Down型AI的进化实验」?如果给出一个肯定答案的话,那么接下来的推测无疑是——

作为前提,我们将作中的「心意」定义为一类特殊的「数据流」——这意味着其本质是一个传输数据的过程。那么促使AI进化的惯用手段,就是为AI添加一套「接收人类的数据,并整合到自身的代码中」的机制以产生「同一批次AI的内部差异」。为了提升实验的效率,这一机制必然具有三个重要的特征:普适性(适用于游戏中的所有AI)、传递性(将玩家对自身的影响内化后,通过自己的行为传递到与自身产生接触的下一个AI上)和累加性(被玩家影响的AI更易被进一步影响)。在这个进化实验中,为了保证玩家产生的数据具有足够的可靠性,必然需要解除设备(Nerve Gear)对玩家大脑的扫描限制——而这可能才是SAO这个死亡游戏的真相:一个借助玩家脑波数据训练Top-Down型AI并促使其进化的实验场。这个实验的最终产物有两个:其一是结衣(读取了大量数据完成自身进化的Top-Down型AI),其二则是茅场目睹了桐人超出系统限制的心意(本质上仍然是数据量超过系统预设的阈值)后,依靠提升Nerve Gear扫描功率的手段成功将自身的灵魂复制到了网络上。再进一步的讲,Top-Down型的AI和Bottom-Up型的人工灵魂,如果考虑到自身进化的可能性,那么二者之间的鸿沟绝非作中描述的那样不可跨越。

那么茅场的这个实验是否还在继续?这一点并不需要有所疑问,不论是Caliber篇登场的,基于北欧神话的NPC人物在故事中的行为,还是重村教授基于旧SAO服务器开发的Ordinal Scale(我毫不怀疑Kamura公司在这一过程中也获得了一些技术),乃至于神代博士开发的Medicuboid再到拉斯的人工灵魂计划,都位于茅场开启的「人工智能进化实验」的延长线上。而桐人——攻略了SAO的「英雄」,也只有在将The SEED这个种子播撒出去,又经历了在Under World二百年的时间之后,才终于站到了能和茅场平等对话的位置吧(毫无疑问,星王与桐人虽然是「同位体」,但在故事中的作用已经不一样了)。


大概川原早在将SAO从Web连载修订成文库本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了在作品中增加「人工智能的进化」这一暗线的打算。如今处于连载阶段的SAOP与UR两篇,一个是开始,而另一个大概率是收尾——在我看来,正如那知名的咬尾蛇,「开始即是结束」的循环真是十分有趣。

写到这里也许会有人问出一些被讨论了无数次也没有统一结论的问题了:「人工智能是否有和我们一样的各项权利?」或是「我们如何看待这些没有实体却有着和我们一样意识的人工智能?」很遗憾,我并不是社会学的研究者,没有办法回答这些问题。或者说,如果SAO中刻画的那些和我们拥有同样水平的人工智能出现在我们的世界中,那也应该由相关的专业人员加以讨论并且确定对应的手段。在那之前,无谓的观点输出或是情绪发泄,并没有什么意义。


感谢各位能够耐心读完这篇冗长的译者后记。我们下一卷再会。

rkl 2021.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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