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b小说 九里史生 Meta Metabolic

Meta Metabolic

Posted by rkl on June 11,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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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ta Metabolic

Web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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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九里史生(川原 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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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rkl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

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

请尊重翻译者的辛勤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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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注释:

(1)本作为九里史生(川原砾)于2005年至2007年连载的Web小说,计连载7期,分3节,然后坑了。

(2)由于小说本身的结构,很遗憾我无法在注释中对其进行任何具有实际意义的介绍(任何介绍都会涉及重大剧透),请各位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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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震脚天使MetaMeta Prin

地球外攻击体(Extra-Terrestrial Aggressor,略称EA)第59号,张开了被硅基装甲保护的口部,连续发射了三个蓝白色的火球。虽然被攻击的一方以敏捷的动作全数回避,但着弹点周边还是发生了大范围的爆炸,将从JR池袋站东出口的售货亭到地下通道入口被称为池袋猫头鹰的猛禽塑像这一大片区域化为尘埃。

根据EA降落轨道划分的本次战场——也就是以池袋站为中心半径3公里以内的区域,在事先下达的避难命令下,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类。即使如此,她——全地球规模迎击部队(Global Interceptor,简称GI)第12号,代号名《Prin》还是咋了一下舌头,大声喊道:

「等一下啊你这个侵略者!你要是死了被找麻烦的可是我啊!破坏的时候注意一点好不好!」

她像是迁怒一般重重地踏在倒在瓦砾上的,原本大概是巴尔可招牌左边部分的绿色P字上。

【rkl注:巴尔可(Parco)为日本的一家时装品牌购物中心。】

纤细的双腿上,覆盖着由闪着银色光辉的装甲板和神秘的像是推进器一样的喷口组成的巨大靴子,没有一丝赘肉的双臂前端也同样被坚硬的手套覆盖。然而,包覆着完全看不出凹凸的身体的,却是有着一直开到腰间的高叉的,贴身至极的连衣裙——也就是中式旗袍,再加上在深红布料上刺绣的熊猫,让她整个人的压迫感大幅下降。

那位于连衣裙上方怒气冲冲的表情,配上粗眉毛和吊眼梢,一眼看去就像是个男孩子,但包着两个丸子头的白色布料和将其缠好的深红丝带,又明确无疑地显示出Prin的性别。

而另一边,与其对峙的EA第59号,则有着相比身高138厘米的Prin近六倍的高度。

全身的形状酷似肉食类恐龙。然而,有着近乎灰色岩石的质感的身体并没有手臂,取而代之的则是柱子一样粗的腿和尾巴,头部更是超乎全体比例的大。

那如同电影中的龙一样的脑袋两侧的眼睛也满溢着怒火。怪物张开生有四对巨大牙齿的嘴,以令地面共鸣的重低音理所当然地讲着日语:

「你是蠢货吗!怎么会有注意那种事的侵略者?我的使命是灭绝地球人类文明,在将作为生物的人类清除的同时,也包括了将建筑物这类物质彻底破坏!」

「诶——?使命?使命是什么?」

Prin将戴着装甲手套的双手叉在腰间,嗤笑着说道:

「而且啊,这是你的上司的命令?那又是谁啊?组织的名字是什么?知道的话就讲出来啊!」

EA59号一瞬间陷入了无言状态,随后稍乏自信地反驳:

「……是,是本能。是本能命令我进行破坏。」

「本能——!?那又怎样?你说话也是靠本能吗?你没有脑子吗?」

「有,那不是肯定有的吗,少说那么失礼的话!」

「那就用你的脑子质疑一下本能啊!在冲动的驱使下破坏那不是动物干的事吗!不,还不如动物!你就是个原生生物!」

「吵、吵死了!还不是你们毫不留情地把我的前任们都干掉了!就是那个在我之前三轮派遣的(原音无法标记)盖尼米德培养设施里用同样的硅基培养罐里泡着的同伴!」

「诶——,你们的前进基地在盖尼米德吗?这可是重要的情报啊。记下来记下来。」

「啊,啊啊!真是卑鄙!统统都给我忘掉——!」

硅基怪兽踩着裂开的沥青路面,再次张开大口。喉咙深处发出蓝白色的光芒,随后便喷出了有着摇曳光辉的能量块。

然而,这一次Prin并不打算避开飞来的火球,而是沉下了腰,将左手的手指指向前方。

「喷!!」

伴随着锐利的气势,金属手套的护手内藏的棱镜状部件发出了深红的光,紧接着描绘出像是拉面碗边缘纹样的方形漩涡,最终形成一个直径约一米的光盾。

EA59号吐出的光弹,如同被吸附上去一样命中了盾牌,随后——

「拜!!」

在更进一步的气势之下,被漂亮地漂亮地反弹到左上110度的方向。被改变了轨道的光弹发出金属质地的声音飞翔着,将远方必客池袋本店从贩售家电的四楼到贩售玩具的七楼彻底粉碎。

【rkl注:必客(Bic Camera)为日本的一家家电连锁购物中心。】

「啊,啊啊,又破坏掉了!」

「这,这不是我干的!是你干的好事!!」

「居然还卑鄙地转嫁责任……不可原谅!」

Prin咚咚踩着地面,将双手的手指摆成圆形,放在腹部附近。

「呼~~……」

随着她的深呼吸,体内的灵气回路——仙道中,开始有写作「气」而读作「Prana」的生物能量不断流动,最终流转成七个脉轮。七道纯白色的光沿着Prin的身体中轴线出现,将周围映照的闪闪发光。

【rkl译注:Prana和脉轮(Chakla)都是印度瑜伽中的概念。具体的例子参见奇异博士。】

随着炼化的气被凝缩到极限,Prin改变了双手的架势。左手向前,右手向后,一边画出两个圆形一边慢慢转动身体。与此同时,她高高抬起右腿,以倾斜姿势将其向前踢出——

咔——!

伴随着连空气都被向后压缩的巨大音响,不由分说地踏上地面。站前广场的石板被击出放射状的裂痕,连附近的井盖都被震向天空。

Prin体内炼就的全部灵气通过右腿放出,化为能量桩打入地面。宛如巨锤砸向厚重的橡胶块一般,Prin放出的灵气打入了地球自身的灵能网,激发了数倍——不,是数十倍的能量回流。

从右腿流入的巨大能量随着Prin的仙道集中在左拳的一点。压缩到极限的能量,如同寻找着出口一般在空气中哔哩哔哩的震动着。这乃是中国北派拳法——也就是Prin修炼的八极拳中受到重视的动作《震脚》的原理。

「SUPER八极拳全秘奥义~~~」

收在腰间的左拳如同小太阳一样发光的Prin,对不知为何一动不动的侵略宇宙怪兽宇宙怪兽额呵呵笑了一下。

「绝招!通!天!炮~~~!!」

从超高速向前打出的左拳发出的,有着宛如激光一样的光辉的能量流杀向怪兽,漂亮地贯穿了它的中央。伴随着咚的一声大爆炸,EA59号遭受了38725点物理伤害和12042点星体伤害,倒在了地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呼~~~~」

Prin合起双手,吐纳气息的同时,包覆双腿的巨靴从喷出口排出纯白的蒸汽,将周围染成一片白色。

「又重复了无谓的杀生……林登博格老师,请原谅我。」

「老子还没死呢——!!」

EA59号的尾巴突然拍动地面,一下子弹起身体大声喊道。

「什么啊,居然还活着。」

「我怎么会被那种技能打败!再说了,那个老师是谁啊!不是中国人吗!更何况气啊脉轮啊这种超自然内容和震脚的原理完全扯不上关系吧!」

「唉,M田R智老师不是也说过八极拳的力量来源是地球本身的生命能量吗。」

【rkl译注:此处捏他自中式武术研究家松田隆智。】

「他才没说过!少瞎讲!」

50号的声音不知为何混入了一丝悲鸣。

「再说了38725点是怎么回事啊!我是RPG的中BOSS吗!那个不是叫Hit Point吗?」

「那可不是我说的。不要对叙述内容吐槽。」

「吵死了!我的愤怒已经指向内含这个世界的虚构故事本身了!」

「啊——真是的,对讲着这种麻烦内容的家伙,就得用利用了地球自转能量的超秘奥义·缠丝劲……」

「呜嗷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不知为何一边哭泣一边狂乱着的59号猛然向前冲锋。它以步幅3米的速度不断缩短着距离,同时再次张大了口。

「那个技能对我没用!」

轻笑着的Prin想要再次展开中式漩涡盾。

然而,怪兽的嘴中喷出的,却不是火球——而是略显灰色的,粉色圆筒状器官。

那伸出数米的东西如同在地面爬行一般向Prin迫近,绕开了护盾,哧溜一下捕获了纤细的身体。

「啊!?」

Prin的动作因出乎意料的攻击停下了。怪兽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舌头——更准确的说该是触手一点点缠住了Prin的双臂,完全封锁了她的动作。

「你,你这……!」

Prin仓促间聚集起少量的气。只要将其通过震脚增幅,化为利刃放出就能切断这道束缚。但在她抬起的腿踏上地面之前,整个身体就被一下子拉到半空。

「呵呵呵,这样你就用不了那个超自然力量了。」

「什么吗,这种东西只靠我的腕力就……」

Prin向双臂注入力道。然而——

「呜啊!?」

缠绕着身体的直径约5厘米的触手,虽然表面的硅基鳞片极为坚硬,但内部的弹性却非常强,有着相当「柔软的」感触。被这不快的心情侵蚀的Prin不由得失去了力气——就如同在海中突然踩到海参一般的恶寒,这么说大概更为好懂。

「这这这是什么啊,真让人恶~~~心!」

「对吧对吧,呼呼呼。」

虽然还伸着不知该说是舌头还是触手的器官,59号还是流利地说道:

「我的前任们可不是白白被干掉的啊。通过他们发送的数据,已经彻底分析了你们的战斗能力。你的力量如今已经耗尽了!」

「少洋洋得意了你这家伙!给我看好了,马上我就把这东西切掉,这次一定彻底打倒!呜嗯嗯嗯嗯……」

Prin再次试图切断触手,然而却失败了。就连本能够连钢丝绳都不在话下的Prin的膂力都无法让触手产生一点变化。

「呜嗯嗯嗯嗯嗯……为,为什么我要被这样……被这种触手……」

「呼呼,切不断的!当然是切不断的!」

「什么……!?」

「至于原因……」

Prin干咽着口水等待EA59号之后的话。通过监视器观察战场的GI总司令部的众人,以及盯着电视转播的一般民众也都咕哝着喉咙聆听扬声器传来的内容。

「至于原因,则是这个番外篇不是刊载在平常的《Legend Magazine》而是其姐妹刊的《季刊桃色传说(成人向指定)》啊!」

数十万人绝倒的冲击在首都圈引发了震度1级的微型地震。

「什么……我,我没听说啊——!」

Prin的惨叫化为声波,震碎了池袋三越的14块玻璃幕墙。

然而她当然没听说过。根本不可能有哪个角色能事先查看刊载的媒体。

「喂,那边的家伙就这么坐视不管了啊——!我要追究责任啊喂——!」

Prin突然向着本该只有她和EA59号存在的战场的某个方向大喊。

「才不是某个方向啊喂——!!」

——吐槽叙述内容实在超出常识所以还是算了吧。然而意识到不论怎样都无法切断触手的Prin,如同决心将攻击目标转向虚构世界本身一样继续怒吼:

「再说了为什么是我啊!这种福利番外什么的让这边的Tiramisu去干不就得了吗——!」

——这个想法不错。GI第6号,代码《Tiramisu》原本负责南欧地区,但不知为何就立刻决定执行总司令部突发下达的「以救援Prin为最优先事项」的命令。


#2 上午十时的冷咖啡

「……越界了啊。是不是有点做过头了?」

秋泽高志将花了十分钟看完的四张A4打印纸放回桌上,苦笑着说道。

坐在对面的来栖亮向高志瞥了一眼,沉默着取下金属框眼镜,用放在桌上的纸餐巾仔细擦拭着镜片。从指尖那神经质的动作,就能看出他如今的不安。最近,每当高志对文章提出一点意见,就会经常看到亮做出这样的反应。

为了驱散这令人窒息的氛围,高志拿起放在碟子上的咖啡杯,将其中剩下一半的黑色液体一口气喝完。可以无限续杯的咖啡那苦涩又冰冷的味道,在舌头上留下像是喝过单纯的木炭馏出液一样的感觉。

「……越界了,是啥意思。」

终于将镜片的每一个角落都擦干净的亮将眼镜重新戴上,用铜管乐器一般尖细的声音回答。他用右手挠着发白的额头上盖着的刘海,又不爽地看着指尖揪下来的几根头发。虽然亮和高志一样只有二十多岁,但感觉他最近的脱发已经显得有点异常了。虽然高志觉得一眼看上去还没有特别严重,但对于和高志不同,要把近期照片放在封面折页上的亮来说看上去就是比较重要的问题。

将指尖的头发扔到地上,亮又继续说道:

「至少用‘好像越界’这样的词吧。别瞎用形容词啊。」

虽然高志觉得并没有多大差别,还是苦笑着老实道歉:

「抱歉,那我重新说一遍吧。——这内容好像越界的有点多了。」

他的视线又回到桌上的原稿。

「这部《MetaMeta Prin》系列,至今都没有过这样的展开吧?就算是换了一个刊载杂志的番外篇,但考虑到读者基本还是那一批人,突然让角色对着杂志喊话还和叙述文字吵架,我觉得会让他们产生混乱吧。」

「你想多了。古屋先生不是都说了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吗?」

「那只是作为编辑说的话罢了。要是考虑这种有着固定读者追书的作品的后续目标,我倒觉得不要做这种乱来的事比较好。」

「就算有固定读者也卖不出多少本。我也不打算继续写这个系列了,这种权衡终究也没什么意义。」

说出这种不管不顾的话后,亮将玻璃杯里剩下的冰块倒进口中咔咔咬碎。

「——总之,不管阿高你怎么想,距离最终截稿也不剩几天了,现在也没法重写。……和过去一样,在画圈的位置放插图。明天晚上之前把草稿的JPG发给我。」

「……知道了。」

高志叹息着点点头。他再次拿起打印稿,确认行首附上的圆圈记号的数量,脑海中一下子就构建出了计划表。大致30个小时可以完成草稿分镜,然后按照亮大概针对全部草稿的修改意见进行处理又要半天。就算古屋编辑那边的检查能够一次通过,留给完成一张彩图和三张黑白插图的时间也只有不到三天。最后的两天恐怕不得不通宵了。

哪怕亮早一天把原稿给我看,或者事先用文字说明一下插图内容的话……高志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抬起头,可亮却捕捉到了他那略带恨意的视线,离开餐桌去饮料台给果汁续杯去了。高志只好再次一边叹气一边整个人沉在了椅子上。就连店里播放着的,风格轻松的BGM如今听起来也如此令人压抑。

上午十时的家庭餐厅,处在介于早餐和午餐之间的闲散状态。能够在工作日的这个时间在这里轻松地喝咖啡,都是拜将高志作为给自己描绘插图的搭档介绍给出版社的亮所赐。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高志也知道自己应该对亮心存感激,而非像现在这样发牢骚。

然而,从两年前合作为《月刊Legend Magazine》工作以来,最近高志越发感觉到自己跟不上亮的节奏。之前亮所说的,「不想再写这个系列」的话就包含在其中。

《MetaMeta Prin》系列中登场的12名少女战士的设定画,是高志忍受着亮那多到惊人的枪毙意见下倾尽心血创作出来的作品。当然,他也做了很大的奉献,也获得了读者们的支持。纵使在杂志的投票问卷结果上还不够让人放心,但只要维持现在的人气,编辑部也不会有什么意见,这部作品就能成为一个长寿的连载——高志是这样想的。但既然亮说自己不想再写,那高志也做不了什么。恐怕杂志上的连载也只剩几期了吧——哪怕目前还不知道下一部新作能否成为比《Prin》获得更多支持的作品的情况下。

高志将拿起的咖啡杯放到嘴边,发现杯子里空空如也,但也没有再去续杯的想法,就这样把杯子放回到碟子上。他看向远处的饮料区域,也没看到亮的身影——大概是去卫生间了吧。

高志第一次见到本名小林亮太的来栖亮,是进入大学刚过两周的时候。

虽然高中时就开始绘制插图,还和同伴们进行了小规模的同人志制作的高志一直打算在上大学后找个同类型的社团加入,却因为天生的消极性格作祟,光是决心造访文化类社团的大楼就花了好几天。

当他敲响挂着《漫画研究会》的牌子的房门时,里面只传来了不清晰的回应。高志战战兢兢地转动门把手,向内窥视,却只看到一个坐在折叠椅上读小说的,戴着眼睛的学生。那个学生抬了一下头,又沉默着将视线转回到书页上。

这时的高志已经很想回去,但却还是鼓起勇气说自己想要加入这个社团。这时那个仍然低着头的学生说,学长们一时半会还过不来,所以得坐在房间里等一段时间。

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是新生的高志略微放下了心,走近社团活动室,自己也坐在了椅子上。他一边忍耐着令人心情大坏的沉默一边在乱糟糟的房间里看来看去,这时才发现对面阅读的,是不论从怎样角度都极为小众的轻小说出版社,《Legend文库》的新刊。

这是高志也非常喜欢的系列,因此他惴惴不安地试图向那个学生搭话。随后,戴眼镜的学生抬起头,露出了令人意外的友好笑容——他就是亮。

在小说和漫画领域有着颇多重叠的亮和高志的关系变得越来越深入。最终,在社团的会刊上,刊载了由亮创作文章,而高志描绘插图的超短篇,但当时他们根本不会想到,大学四年级的时候亮向《Legend Magazine》投稿的小说获得了佳作奖,毕业后两个人也合作为这家杂志工作。

然而——24岁的高志一边回味着上午十时的冷咖啡那苦涩的余味一边想着,两人真正乐在其中的创作时光,大概是在只发行了30本的自制同人本上想创作什么就创作什么的时候吧。

「喂,草稿就拜托你了。」

回到桌边的亮把装满果汁的玻璃杯放在桌上,以一贯不爽的声音说着,将高志的思考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啊……知道了。」

高志抬起头看向墙上的时钟。不知何时,长针已经转过了最低点,开始上升。

「那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他将打印稿用夹子夹好,收进背包里面。他的视线扫过小票,将一半金额的硬币堆在桌子上。虽然两人的碰面基本是各付一半,但前台的支付和领取账单按惯例都交给亮负责。

「嗯……我再呆一会。」

没有抬起视线的亮点点头,从书包中拿出了书。尽管那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的样子和初次见面的时候别无二致,但唯独不同的一点,乃是如今他阅读的内容换成了高人气漫画的单行本。和高志不同,最近亮已经基本不再看轻小说了。

「画好草稿了就邮件发你。」

小声说着的高志转过身体,向店外走去。

直到截稿日当天的晚上八时,高志才好不容易完成所有的插图。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把手写板的画笔放在左上。在过去几十个小时里过度使用的右手——尤其是中指握笔的位置痛得要命。随着他用左手的指尖揉搓发热肿胀的这个部位,之前的修罗场下在心中不断累积的焦躁感也一同缓缓消融。

就这样在椅子上瘫了两分钟后,高志才晃晃脑袋站了起来。虽然实际工作已经结束,但距离整个人虚脱还有点早。他伸出手,接通放在靠墙架子上的喷墨打印机的电源,又从旁边抽出几张PPC用纸,放入打印机的送纸口。

在等待打印机发出嗡嗡的声音将喷头定位在待机位置的时间里,高志动起鼠标,启动绘图软件读取四张原稿中最先完成的彩色插图。在最后再次在显示器上确认没有漏涂的地方后,他调出了打印菜单。

将打印质量设为草稿——也就是试印后,点击OK按键。在几秒钟的后台动作后,打印机发出轻快的声音,开始将墨水微粒喷到打印纸上。

高志将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就完成打印的彩色样图从打印机中取出,仔细看去。插图中央绘制的《Prin》的肤色,比原本预想的要红一点。他再次动起鼠标,从绘图软件的编辑菜单中,选择在对应图层上进行色彩的微调。

第二次的样图看上去成功再现了原本想要的颜色效果。他轻轻点点头,将PPC用纸从打印机中抽出,换成有着一定厚度的光泽纸。将打印质量更改为照片模式,点击OK按键后,打印机伴随着和之前稍有差别的驱动音开始慢慢工作。

这次的打印内容是和图片数据一起带到编辑部的上色样张,所以没这么简单了事。高志为了在这段等待时间里完成准备工作,从椅子上站起——随后就露出了不快的表情。

上个月才搬过来,因此本该整理的干干净净的房间,经历连续数天的工作后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混沌状态。地上满是乱脱的衣服,在衣服之间还塞着装满垃圾的塑料袋,杯面的空碗和用于资料的建筑物的照片集都堆在一起。

本来,基本靠画画吃饭的高志的房间里就有不少电脑相关的机器。房间东侧的黑色电脑桌上,放置着巨大的A3扫描仪和两台显示器,以及两台电脑主机。和电脑桌呈直角配置的,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的架子上,也放着巨大的激光打印机和喷墨打印机。不仅如此,还摆着外置硬盘和光驱,以及有线调制解调器和路由器等等设备,将这些电器连接在一起的几十条线缆也在地上缠成一束。

这就是最底线的各类电器,已经不可能再做整理。因此高志决心至少要将房间的西半边维持在一个宽广地面的状态,但看上去在他目不转睛地用手写板画图的时候,整个秩序似乎已经被好恶作剧的小人破坏掉了。

即使如此,这也比原本的家——那个根本没法收拾的东西蓄积到成了魔窟,没有任何可用空间的地方好得多。高志一边下定决心等一回来就赶紧收拾,一边从地上捡起牛仔裤和衬衫迅速穿好。

他在旁边狭窄的厨房水池边马马虎虎地洗了一把脸,刮掉胡茬回到电脑桌边的时候,打印工作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八十。高志将数据保存,关闭绘图软件,又启动了光盘刻录软件。他从架子上的光盘盒中取出一张空白的CD-R光盘,将其放入电脑的光驱。

四张图片数据的总计大小不到100MB,刻录工作也只花了一分钟。高志将刻好的光盘放入塑料盒,又将正好打印完毕的纸张一起放进用于存放文件的硬质盒子,以防万一还用在画材店搞到的手提袋包好。这样,他在自家进行的工程就全部完成了。

由于高志是用电脑绘制插图,因此当然也能直接把稿子在线发给编辑部。他的家里拉了高速CATV线路,上传100MB的数据也只需几分钟,相比特地要花单程四十分钟的时间从自家所在的练马到编辑部所在的饭田桥快得多,也不费什么力气。

然而,在线发稿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无法附上高志花大工夫才打印出来的样张。

显示器上完成的CG,在打印的时候,必然存在一个不可避免的问题——那就是无法再现画师原本想要表现的颜色。不,不如说很少能正确的表现出原本想要的颜色。

【rkl译注:显示器显示的颜色是RGB系统,而打印颜色则是CMYK系统,两者存在一定差别。】

高志曾有一次因为亮数次将稿子枪毙,导致进度出现了致命的拖延,最后只好将完成的插图在线发给编辑部。当时已经远远超过了通常的截稿日,因此也没能进行颜色上的校正,就这样草草刊登在了杂志上发售,结果产生了超出预期的偏色现象。以此为鉴,高志后来不论进度多么吃紧,都会将样张和数据一起带到编辑部去。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8时40分。不论怎么赶路都只能九点半之后才到达编辑部,不过担任责编的古屋会一直在那里呆到末班电车走后——虽然他离开编辑部要到凌晨三时——所以没有问题。

即使如此,高志还是抓起手机和挂在桌边软木板上的钥匙,从家里飞奔出去。尽快把挂在肩上的提袋里的内容交给古屋,跑到编辑部附近的中华料理店,往近12个小时什么也没吃的胃里塞入饺子和啤酒——他已经遭不住了。


发行《月刊Legend Magazine》和《Legend文库》的KT Publishing出版社位于从饭田桥站沿着神乐坂向上的右侧辅路进去一点的位置。

东京的出版社多数都位于邻近站从水道桥到神保町一带,很少会设在饭田桥。亮对此似乎有点不满,每次造访编辑部都会抱怨几句,但高志却很喜欢神乐坂这个地方。

神乐坂并不是多长的坡道,但道路两侧开设着各种新旧不一的小型店铺,站在这里可以感觉到一丝异国情调。特别是其中大量的中华料理店,光是店头卖的蒸包子就让人难以抵挡诱惑。

【rkl译注:需要注意的是日本的中华料理店卖的菜品口味上已经不是我们认知中的中餐了。在日本的朋友们应该比较懂。】

高志一边思考着交稿后该去哪家店铺,一边快速走上坡道。虽然是工作日的晚上九时,但路过的人仍然不少。随着他花了七分钟时间从大半是喝醉了酒的家伙之间挤过去,走进向右延伸的小巷,喧嚣逐渐远去,饭店也没有那么多了。

他又走了几分钟,看向左侧那栋外壁贴着拼砖的建筑。KT Publishing旗下的《Legend Magazine》编辑部就位于五层建筑的四楼。纵使到了这个时间,还是有明亮的灯光透过窗户射出。

重新背好提包的高志,站在大楼入口的自动门前。

——而恰好同时,有一个人影正准备从大楼中出来。玻璃门从面对面的两人中间滑过。

高志轻轻打了个招呼,为了让对方先行通过而向左后方退去。不过对面似乎也有着同样的想法,在同时退到了与他呈点对称的位置。

慌张之下,高志再次低下头想要走进大楼。然而不巧的是,两边又作出了同样的动作,最终在近距离撞到了一起。

「抱,抱歉。」

「啊,对不起!」

就连一下子后退并出声的时机也完全一样。高志不由得苦笑出来,而对面——应该是年龄差不多的,戴着眼镜的矮个子女性也害羞地笑了。

这个时候会从这栋大楼中出来的,大概率是《Legend Magazine》的相关人员。但就高志所知,编辑部的人员应该都是男性。

高志一边想着对方是不是来打工的新人,一边向后退了一大步,挥挥手提示她可以先行通过。

「不好意思。」

女性又说了一次后,低下头从高志的身旁走过。

这时,高志的背后,随着像是「啊——」的一声,传来了什么硬质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

他转过头,最先看到的是在地上滚动的罐子。由于这段道路有着轻微的坡度,罐子正向神乐坂的方向不断滚动。

「喂……」

高志嘟哝着快速跑了过去,右手赶紧将罐子捡起,又用左手抓住了另一个滚下来的罐子。看上去意图逃亡的罐子就只有这两个。他扫了一下,上面写着「草茹」两个汉字。不论读法还是内含物都没有任何头绪。

两个罐子的失主是个瘦削的老人。看样子是提着的纸袋底部无法承受内容物的重量而破掉了,其他几个罐子和包裹散乱地落在石板上。

穿着有着如丝绒一般光泽的黑色衣服,留着漂亮的白胡子的瘦削老人带着一副困扰的表情向高志点了两三下头。

他没能立刻弯下腰去捡起落下的物品,大概是因为左臂抱着的奇怪东西吧。和手掌差不多大的六边形桶上伸出细长的棍棒,表面拉着两根弦。高志曾经在电视上看过这件东西,应该是中国的传统乐器。那个老人还抱着长得惊人的琴弓。

老人看样子不想把它放在地上,但光凭右手没法将散乱的失物捡起来,更何况纸袋的底部已经破了。

就算是基本没多少车辆经过的道路,也不能就这样置之不理。高志一边想着先帮他把东西捡起来而走过去的时候,之前从大楼里出来的矮个子女性向老人跑去。

「啊,我帮您捡吧。」

她一边这样说着,弯下腰将三落在地上的物品全都快速收到双臂之间。老人再次对着她低下了头。

抱着乐器的老人,与抱着罐子的高志和女性,互相看着对面,一样露出了略带烦恼的笑容。这时,高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个……这个就拜托您了。」

他将两个罐头放在女性双臂抱着的物品上,又把提包从肩上取下。他拉开拉链,将包裹着内含CD和样张的硬文件盒的大型手提袋抽出。

将文件盒从手提袋里拿出来放回提包后,高志打开了手提袋。

「啊……」

女性露出了「原来如此」的微笑,高志则是将罐子一个一个从她的双臂上转移到手提袋里。印有画材店标志的聚乙烯手提袋足够坚固,就算将物品全装进去也不在话下。

高志将手提袋递给老人,他则是深深弯下腰说道:

「多谢。非常感谢。」

【rkl译注:这里前半句为中文,后半句为日语。】

老人用右手接过手提袋,又一次低下头。转过身向女性道谢后,他小心地抱着乐器,慢慢走进了狭窄道路的黑暗中。

高志和女性就这样站在那里,目送老人的身影最终消失。

这时,女性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道:

「那是二胡呢。不知道他在哪里演奏,我真想听一次啊。」

「诶……」

略显吃惊的高志不由得将视线向女性移去。

矮个子女性的下半身穿着褪色的牛仔裤,上半身则是淡黄色的连帽衫。她的背上背着小背包,留着粗麻花辫,脸上还戴着粗框眼镜。不管怎么看,都是一股编辑的气息,至少到刚才为止高志都是这么觉得的——

但是二胡,指的应该是老人拿着的乐器。虽然汉字写作「二胡」,但光是看了外观就说出了名字——而且还是中文——就非常少见了。虽然最近由于广泛传播,在电视上能够经常看到,但大多数的日本人应该只记得「胡弓」或者是「胡琴」这两个名字。

而高志知道二胡这个名字的原因,则是最近刚刚阅读的一本书。而且那本书正是面前的出版社旗下的《Legend文库》的高人气新作,《九龙Cluster》的最新刊。

【rkl译注:大概这里的九龙Cluster就是传说中的九龙城寨。】

也就是说,面前的女性如果是KT Publishing的编辑人员的话,和高志一样读了那本书,知道了「二胡」这个词……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然而高志的直觉让他意识到了另一个可能性。当他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对女性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请问……莫非是,弓家稔比古老师……吗?」

Yumiie Toshihiko,也就是《九龙Cluster》的作者。相关信息几乎完全不明,世间都以为这位理所当然是男性,但高志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心存怀疑。端正的文风下,不知为何能够感觉出女性特有的风格。

此时,女性眼镜后面的双眼略微睁大了。她害羞地微笑着,缩起了脖子,嘴唇略微动了起来:

「……为什么会觉得是那样呢?」

「二胡。」

听到高志的答案,她惊讶地张大了口,随后又呵呵笑了出来。那是毫无疑问的肯定笑容。

从她那被直中靶心的笑容上,高志才发现自己还没有报上名字,慌忙开口:

「啊,那个,我……我是……」

「秋泽高志老师,对吧。」

这次轮到高志惊呆了。文库和《Legend Magazine》的官方网站上只记载了极为简单的个人信息,并没有公开任何照片。

「为,为什么……」

听到高志结结巴巴的声音,女性——弓家稔比古又一次呵呵笑了出来,她那如同孩子一般的小手,指向了高志肩上的提包。


#3 不知道该填在什么地方

晚上好,我是九里史生。

自从开设网站以来的一年半时间里,我在通告和BBS上无数次使用这个名字。然而「我」在这样写的时候,却一直在心里有着难以抹除的违和感。这个词用错了。正确的说——我是九里B。

虽然用「九里L」和「九里R」也行,但我果然还是觉得自己是B。与A相对的B,其中有着严格的先后顺序。在构成「九里史生」这个虚拟人格的两个部分中,排在后面的那一个。万一的情况下能够被更换掉的。那就是我。   

很抱歉,这样一来大家可能会觉得完全不明白。然而该怎样说明此事,对于身为B的我来说,光是把手放在键盘上思考的这几分钟内,已经在脑海中思考又否定了数个版本的文字了。甚至还思考过,如果是A的话会怎样写这一内容这样一件事,真是既可笑又可怕。明明这篇文字,必然宣告着自己和A的决裂。

又跑题了。还是从列出事实开始吧。

管理《WORD GEAR》的九里史生其实有两个人。其中一位是负责创作小说的九里A,另一位则是负责作画和运营网站的九里B。

我(也就是九里B)几乎对A一无所知。不仅是长相,就连他住在哪里,如今多少岁都不知道。互相联络的手段就只有邮件。

他只会每隔几天将小说的更新内容附在邮件中发来,而邮件的正文基本是空白。就算偶尔会有什么消息,也只是指定之后要画的插图这类干燥无味的内容。

我在下载了附件后,会将其上传到网站的小说连载页上。如果有插画指定的场合,会在绘制插画后发给A进行检查,并放置在指定的位置。与检查BBS以及回复上面的帖子这类由我独自进行的工作相对的,是与创作有着深刻关联的内容都需要仰赖A的指示。

也就是说,在BBS上的联络,对于在上面回帖的各位来说某种意义上欺骗了他们。根本没有写小说的「B」作为作者说七道八的事实,让我偶尔会陷入忧郁状态。我曾有一次给A发消息问他是否可以处理BBS上的回复——哪怕一次也好,但也只收到「没那个想法」这样冷淡的回应。

不,不仅如此。距离网站开设一周年没多久的时候,我甚至曾问过他要不要就这么公开我们其实是两个人的真相。但A的邮件中,只有「我对名为作家的人格存在没有什么兴趣」这么一句回复。

想想真是不可思议。在网站上出现的九里史生这一角色,完全由我这个负责了小说以外的内容的人担任,这应该并不符合A的作风。A会不会对既像自己又不像自己的人收获对自己创作的小说的意见和感想这一状况有所不满?他真的觉得只要创作或是被人阅读就满足了吗?

反过来,也不是想不明白。

也就是说,同一个人分别扮演「作者的人格」和「管理者的人格」的状况。在会有各种麻烦事的网络上,可以将两边的面具作为缓冲使用,如果是作者不好出面的场合,也可以以代理的身份发言。我想这种情况大概也有好处。

然而,将作者和管理者合并成同一个人,又有怎样的利益呢?我不知道。自从第一次收到A的邮件以来,我已经思考了长达一年半的时间,但还是找不到答案。


写到这里,才发现自己还没对重要的事情进行说明。这种条理不清的搞法真的很不好。

也就是说,为什么如今,在这个地方——小说连载的网页上,居然是我这个根本没有权限的B在发文。

我已经收到了A发来的这部连载,《Meta Metabolic》的#2-3的原稿。原本我应该在今晚就把这份原稿传到网站上。

然而,作为第一位读者读到了其中内容的我,却无法这样做。不论怎样,我都做不到。

究其原因,是其中写着原本不该写的内容。

各位阅读过《Meta Metabolic》的#2-1和#2-2,以及如今这篇文章的各位,应该已经注意到两者之间的类似之处了。

作为#2登场人物的新人小说家「来栖亮」和他的搭档画师「秋泽高志」两人,不可能不让读者联想到这个网站上创作小说的「九里A」和绘制插图的「九里B」。

第一次阅读#2-1的时候,我立刻就感觉到两位主角在暗指九里A和B。虽然搞不清这样写的A的意图,产生了严重的迷茫,但因为之前就从A那里知道本次连载会有一些小机关,所以就这样上传到了网站上。在这之中,也包含了对于「A怎么看我们两个人的关系」,以及「之后的故事会怎样展开」乐在其中的想法。

两天后,我收到了#2-2。

——阅读这一部分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微妙的违和感,但就算将其上传到网站上后,一段时间内我还是没有搞清理由。大概是,「秋泽高志」用CG创作插图的顺序,和我一直以来的习惯实在太相似了——这是我昨晚的想法。

然后,我在昨天收到了#2-3。

这次我陷入了惊愕。这份文章中,出现了本不该出现的名字。

简要介绍一下内容吧。在出版社门前和隐藏身份的女性作家「弓家稔比古」相遇的「秋泽高志」,在将稿子交给编辑部后,去和弓家女士喝酒去了。在那里,他从弓家女士口中,得知她过去就对高志的画风颇有兴趣,曾思考过和他一起工作。

弓家女士曾向编辑部提出可否和高志见面的请求,但却没能实现。这是因为身为高志搭档的亮,对编辑部提出了希望阻止其他小说家接近高志的请求。知道了这一真相的高志,心中产生了对亮的不信任——

#2-3的内容就到这里结束,但在故事本身的不稳之上,还有着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弓家女士交给高志的名片上,写着她的真名。

那个名字我见过。不仅是单单的记得。

虽然说出来有点害羞,但那是遥远的过去——我还是小学六年级学生的时候遇到的,出生以来第一次爱上的那个女孩子的名字。不论汉字还是读法都完全一样。

我一开始以为这只是偶然。纵使姓名都如此少见,我还是觉得这只是巧合罢了。

然而,至今一直被抛在忘却的远方的,对现实的她的记忆开始苏醒,让我体会到了全身血液冻结的感觉。

垂下的粗麻花辫。黑框眼镜。这描写的正是记忆中她的样子。

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才察觉昨晚阅读#2-2时候的违和感的真相。

问题不在作画顺序上,而是对秋泽高志房间的描写。

黑色电脑桌上放置的各类电器。架子上的两台打印机。其他的外设。房间的布置。

全部的全部——都和我,也就是九里B如今生活的房间完全一样。就连上个月刚搬过来这一点也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和A在现实中没有任何接触。既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的住处和电话号码。更何况,我已经完全忘了「她」的事情,甚至可以确定这几年来一次都没有提到过这个名字。

我不明白。就算想了多少次,也没法解释。

我中止了#2-3的上传工作,向A提出了要求解释的邮件。这件事发生在昨晚。

然而,我没有收到回复。一直以来只要收到邮件一定会在六小时内回复的A,直到如今还保持着沉默。

因此,我采取了最后的手段,也就是这篇文章。虽然刊载在网站首页上也无伤大雅,但我还是如此判断——从分量和与连载作品的关联性上,将其上传到这个连载上也没有不适当的地方。

更何况,A大概也极为讨厌拖延上传更新内容这一行为吧。发过去的文章过了二十四小时还没有刊载,反倒是作品被这样的文章侵蚀,A恐怕也难以忍受这样的事。

做到这一步,我想他一定会联络我。如果纵使如此A还没有任何反应的话,就只能才去更进一步的手段了。

明天,我将一边检查A在一年半前向我发来的第一封邮件,一边试图分析整个事态。


虽然早在我的预料之中,但「连载插队」事件后过了整整一天,九里A还是没来联络我。

我打开Outlook的联系人目录,看着A的电子邮箱,思考着一个让人心里有些发凉的事实——能够证明A这个人的存在的,就只有这19个半角英文字母和数字字符。

当然,至今为止他发送过来的,已经不能算是微量的文本毫无疑问是真实存在的。虽然它们的确存在——但这也只不过是从名为互联网的混沌世界的远方送来的数据,不论是A触碰过的稿纸,还是他亲笔写下的文字都不在我这里。

昨晚我钻进被子里后,不仅没怎么睡好,还好几次半途苏醒——混杂着梦境的意识在其间思考着。如果说,九里A其实是我——也就是九里B的另一个人格呢?会不会是A夺取了我的思维,创作了小说的更新内容,并给自己发了邮件呢?

说什么傻话,怎么可能会是这样——我在醒来后这样想着。然而——然而……

不,还是算了吧。我并不是为了陈述自己这无谓的思考才写出这篇文章。今天,我就首先从回忆和A的相遇开始吧——虽然这个相遇也只不过是在网络上发生的。


在我的记忆中,收到A发来的第一封邮件,是2002年夏末的事。

那时我刚刚关掉自己运营了大约一年半的网站。虽然说是关闭,但也并非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如说是因为失去了兴趣才最终崩毁消灭更为恰当。

那是一个以某家用游戏机为平台,在2000年的年末大为流行的,某个在线RPG游戏的爱好者网站。主要的内容是自己绘制的壁纸和图标,以及如今回想起来还会脸红的,一些像是小说的东西。

然而,不论怎样的游戏都有寿命这个概念,我也和周围的人一样,对这个游戏慢慢丧失了兴趣。网站人气最旺的时候,每天大约有300的访问量,而到了末期的时候应该已经降低至10到20这个数字。就算在接近夏末的那一天,因为某个突然的想法而撰写网站关闭的通告的时候,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慨。

过了大约一周之后,我收到了那封邮件。

发件人的名字叫做『F.K.』。邮件主题则是『初次见面』。电子邮件的地址,使用的是经常看到的免费邮箱。

正文中首先表达了对我关闭的网站的惋惜之情。接下来,则是对我的绘图表示中意的文字,希望我不要就此搁笔。在这之后的,则是提出了是否要开设刊载共同创作小说和插绘的网站的想法。虽然文中说是共同创作,但管理上却并非两人合作,而是作为一个单独的虚拟人格。

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感到有些异样。

我为什么会接受这个提案呢?基于我不擅和人交际的性格,本应拒绝这样的申请。如今我重新阅读这份邮件的时候,毫无疑问可以感觉到沉重的压迫感。

然而……我到底是为何在回复中欣然接受了F.K.——也就是九里A的请求呢?从正文来看,我似乎对此相当受用。究竟是为什么……

总之,先把这个疑问放在一边。

在这之后的数次交流中,小说网站『WORD GEAR』的骨架已经搭建完成了。

网站的名字是A想的。而九里史生这一笔名则是我构思的——起了一个在隐含了A的首字名的同时,又在发音上像是早已关闭的网站中我所使用的笔名一样的名字。在我的感觉中,恐怕从那一刻开始,就在无意识中就把A当成了主人,而把自己当做了仆从吧。

【rkl译注:此处可能指作者曾经使用的旧笔名林マリオ(Hayashi Mario)和当时的笔名九里史生(Kunori Fumio)之间的相似之处。】

2002年的秋季,网站正式开放了。在这之后的事情,我想阅读了这篇文章的各位应该都有记忆。在没有发生什么事件或是问题的情况下,网站一直顺利运营着——直到A开始创作这篇《Meta Metabolic》为止。

为什么A会连载这篇小说呢?A应该也预想过,第一个阅读这部小说的我会对内容产生疑问,并向他进行质询吧——甚至还包括了,作为这一情况的结果,导致更新内容像如今一样没有刊载的事态。

我到底是因为什么言行,而让A产生了不满呢?不论怎样在记忆中搜索,都找不出头绪。然而我也只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仔细阅读和A之间往返的所有邮件。


虽然花费的时间超过了我的预期,不过总算得到了想要的内容。未曾设想到的发现。从结论来说,A果然并非和我毫无关系的人,而是在现实世界中存在着什么联系。而且,是过去——十多年前的事了……

敲打着键盘的手指在颤抖。好几次打错了字,只好用退格键删除。为了让自己的心情冷静下来,就按顺序往下写吧。

邮件本身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内容。原本里面就只有我和A的事务性沟通罢了。既没有各自的近期情况,也没有对小说或是插图的感想。里面不存在我写了让A的心情不快的文字。

我的发现并非在正文,而是在附件中。而且,也并非是文字,而是图片——或者说是照片。

这张照片大约是一个月前发来的,主题是为了下一个长期连载而指定标题插图。为了补足对构图的文字说明,而附上了一个JPG文件。

初看过去,那是一张并无特别之处的照片,拍摄的是黄昏中的儿童公园。

似乎是抓拍的产物,里面既没有小孩,也没有大人——不如说一个人都没有。红色的天空下,只有单杠和格子铁架,以及落在局促沙地上的影子罢了。沙地上有一个崩塌了一半的小山,旁边插着一个玩具铲子。

全景照片类型的构图。视角很低。后面是围绕公园的茂密矮树染成的一片漆黑,但却在中间断开,露出了公园远方的某个建筑。

建筑看上去像是一家商店。虽然能够辨别出正面挂着的招牌,但像是豆粒一样的字几乎完全沉没在黑暗中,根本读不出店名。

并无什么特殊之处的照片。从远景没有什么大楼,而只有隐约可见的山峰来看,应该不是在东京拍的。不过我也只能看得出这些了。

然而,我再次看着这张照片的时候,却感觉找到了什么线索。就像是脑海中几乎已经彻底枯竭的记忆水道,被堆积的水生芥堵塞了一样……尤其令人在意的,是商店的招牌。

我启动照片处理软件,开始仔细辨认照片上的内容。将问题所在的招牌部分放大,却还是看不清上面的字。然后,我选择了周围的区域,将亮度和对比度大幅上调。近乎黑色的一片灰暗中,出现了数个像素点,将隐藏其中的信息暴露出来。

『田神屋【Tagamiya】』——这便是商店的名字。

看到了这几个字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记忆通道突然畅通了。一瞬间,我屏住了呼吸。

看店的老婆婆。可乐味的软糖。中奖的冰棒。24色的彩铅。一个又一个印象在我的脑海中复苏后不断回旋。

田神屋是我所就读的小学附近的一家小卖部。在那里买了软糖和冰棒之后,去旁边的公园里吃掉——回想起来的话就很清楚了。照片拍摄的公园,就是那个儿童公园。那里有着我曾经练习卷身上杠动作的单杠,以及从上面落下而砸出一个坑的格子铁架。

也就是说,A至少知道我的出身地区。恐怕,他本人也是住在周围地区的人。不——还不止这些。

九里A很可能是我还住在那个小镇的时候认识的人。虽然还不知道他是怎样知道我如今的事情,但我现在毫无疑问可以确信这一点并没有错。

搞不明白。完全搞不明白。就算写到了这里,脑海中的混乱还在不断蔓延。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好可怕。稍微出去走走,总结一下自己的思绪好了。


虽然还时有迷茫,但我还是出发了。

已经只剩下直接见面这一个办法了。莫非九里A就是期待着这件事吗?虽然还完全不知道A的目的,但他应该是带着某种意图而和我接触的。如果不把这件事问出来,我根本没法安心睡觉。

虽然还不清楚怎样才能见到A,但我总之打算先去那个公园一趟。只要发一封「我在那里」的邮件,我想他大概就会现身了吧。

现在,我正在前往自己的故乡——群马县前桥市的高崎线末班电车中书写这篇文字。

距离上次坐在这面对面的四人座椅上,已经过了多少年呢。车上几乎没有乘客。座位的硬度,震动,列车行进的声音,都和平常坐惯了的营团地铁完全不同。哦,现在它改叫东京地铁了。总有一天,和那地铁相关的事情,也会变成令人怀念的回忆吧。

回归故乡的时候,总会有着独特的感慨。纵使处于现在这样的状况下,我仍然怀有感伤之情。上一次回老家,大概已经是五年多之前的事了。

不过就算是老家,里面也已经空无一人。我的所有家人,都已经住到别的地方去了。甚至不知道里面还能不能住人,如果不行的话就只能找个宾馆住一晚了。

笔记本电脑的电池快要耗尽了。到了前桥站的时候,已经只剩下用手机上传到网站上的电量,所以就写到这里吧。希望在明晚的更新中,事态能够有所进展。


我完全没有预想到,光是寻找那个有问题的公园就花了相当大的工夫。


我在昨天的深夜到达了空无一人的老家。五年没用过的钥匙已经有点生锈,就算插进钥匙孔里也没法流畅地拧开。

尽管这是我升学前往东京之前住了18年的家,但却让我有种像是非法侵入他人居所的不安感。在我看来,家并不只是单纯的建筑物。

我走上二楼,窥视自己过去的房间,但家具基本都已经被卖掉,我的个人物品则是塞在仅有的五六个纸箱子里。隐约还有印象的墙纸颜色和天花板的纹理,带给我的与其说是怀念不如说是某种心理上的压迫,让我只好赶紧下楼回到起居室去。

家里还通着电,煤气也没有停。总之我先洗了个淋浴,喝了一点茶。然而我并没有再做什么别的事情,而是赶紧睡觉去了。从压缩袋里拖出来的被子摸上去一片冰凉,还有一股防虫剂的味道。

在这段睡眠的时间里,我似乎做了一个漫长而不舒服的梦,但内容却记不清了。

拖拖拉拉地醒来后,我洗了个脸,打算先找个家庭餐厅吃点早饭。然而令我惊愕的是,附近已经没有家庭餐厅了。无论如何都要去的话,只能走二十分钟的路到车站一带才行。

反正也要花很长时间去等待九里A,于是我打算在途中去便利店或者什么别的地方买点面包吃。我等到上午九点,上班和上学的人流逐渐消散之后,才从家里出发。

沿着自己模糊不清的记忆中的路线,我首先走向过去曾经就读的小学。公园应该就在经过学校后再走几分钟的地方。

让我惊讶的——或者说反应不过来的,是就连走到小学都没那么简单做到。

虽然道路在我的记忆中还和以前差不多,但周围各处的建筑都已经发生了变化,已经不知道该在哪个十字路口拐弯了。原本该在的店不在了,却出现了完全没印象的公寓楼。简直就像是,我在少年时代居住的这个小镇,随着我的记忆不断模糊,也被从现实世界不断抹去一样。到头来,我只好在店里买了三明治和咖啡的同时,还买了一本厚重的地图。

我快步通过相比回忆中的样子已经过了13年的母校门前。虽然我很想仔细眺望一番,但工作日的上午有个奇怪的男人窥视小学,被人报警也毫不奇怪。

这之后,我继续左拐右拐,直到11点才到达照片中的公园——「朝日第三儿童公园」。

一时间,右手拿着打印出来的照片的我呆站在那里。公园的面积实在太小了。从一边走到另一边,以我的步幅也就需要三十秒钟。公园内游玩的设施,只有照片中拍到的单杠和格子铁架,以及稍远处的秋千。除此之外,整片区域里就只剩下了沙地、花坛以及三个长凳。

我的视线无数次在公园和右手的照片之间移动,以确认这里是我的目的地。虽然看上去并没有弄错,但我还是难以接受。

上小学的时候,我曾在这个公园里尽情玩耍,跑来跑去,抑或荡荡秋千,甚至还玩过捉迷藏。记忆中的公园,明明有着不论叫来多少朋友,都能轻松容纳的面积。

这让我开始怀疑,公园的面积是不是因为区域重新规划而在实际上下降了。然而,周围的道路却比公园更加古旧,白色的标线已经模糊,沥青也出现了裂纹。

到头来,儿时的记忆也就只有这种程度了。不,从某个时间开始,那已经算不得什么记忆,而变质成了顶着回忆名头的恣意想象。对于我而言,这个公园并非「朝日第三儿童公园」,而只是「儿时游玩的令人怀念的公园」这样的印象而已。而其证据——则是当时一起玩耍的朋友们,我已经想不起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容貌和名字了。

好不容易将眼前的现实和脑海中的记忆对上的我再次出发,打算确认公园深处的小卖部『田神屋』的样子。

然而,走到角落,将树林的另一端纳入视野的时候,我陷入了更进一步的惊愕之中。

『田神屋』已经不存在了。原本是老旧的木建筑商店的地方,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型停车场。

这下我陷入了严重的混乱。A在一个月前发来了这张拍下了公园的照片。然而停车场那写着「禁止擅自停车」的标牌上那有所剥落的油漆,和生有红茶色锈斑的边缘,都提醒着我这绝非在一个月内产生的东西。

停车场看上去似乎属于右侧盖着的公寓大楼。我摇摇晃晃地走到建筑物前,看着入口旁边石碑上的牌子。上面有着平成九年的字样。

也就是说,田神屋最晚在七年前就被拆除了。我再次看向右手拿着的照片。由于是将横向像素只有800左右的图片打印出来,映在远景中的田神屋的黑影非常模糊,像是渗入了背景一样。然而,黑影毫无疑问就是那家小卖部,我已经亲眼确认了招牌上写着的字。

——不,并不是我的思绪乱了。A明明向我指定了印象图,却并没有拍一张新的照片,而是将至少七年之前拍下的照片发给了我。唯一可能的结论,就只有这个。

尽管我对他为了什么才拍下这张视角很低(正好是小孩子坐在长凳上的程度),且没有拍下任何一个人的照片一无所知。

我尽可能控制着让身体紧绷起来的不安感,回到了公园。

公园里空无一人。现在还是孩子们上学的时间,但就算母亲们会带幼儿过来,这里也还是个相当无趣的地方。虽然我现在才注意到,但因为被窄路夹在中间,南边又盖了一栋公寓,导致这里很难被太阳照到。

然而,对我来讲却还算方便。我可不想被家长们当成跑进幼儿游玩的地方的可疑分子。

坐在因日晒雨淋而几乎变成灰色的木质长凳上的我,拿出了手机。

然而,我的动作却停下了一会。如果在这里向A发送邮件,然后他如我预期的一样出现的话,我该怎么做才好?

当然——我会向他质询。为什么你要在小说中写下「她」的名字?为什么你知道我现在住着的房间的样子?还有,为什么你要向我发送邮件,希望能共同运营一个网站?——正是为了问出这些问题,我才走到了这一步。

然而,就算从大概是儿时就认识的某个人的A口中得到了能让我接受的答案,之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呢?毫无疑问,作为「九里史生」运营「WORD GEAR」这件事,已经继续不下去了。

想到这里,我陷入了踌躇。没错……纵使我只是虚假的作者,只是作为管理人的「B」,但我也爱着这个网站。失去了和数量众多的访问者一起,一点点创造的那个世界,将为我带来深刻的痛苦——这一点我也明白。

然而毫无疑问的是——一切都太迟了。

当我没有选择刊载《Meta Metabolic》的#2-3,而是作为B将如此暴露隐私的文字公开的时候起,一切就已经注定终结。纵使我背对真相,回到东京,也不可能将一切变回原样。阅读了这篇文章的你们,大概已经无法接受「九里史生」了吧。事到如今,虚假的面具已经暴露在了你们面前。

不仅是名为网站的封闭世界,就连无数人的信任都被牺牲了——仅仅是为了得知真相。纵使我在此闭上眼睛,也绝不会得到原谅。

我动起大拇指,缓缓打出了一段文字。

『我在公园等你。想要见一面,说点话。B』虽然只有这些内容,但A一定会明白吧。

当我发送这条消息的时候,内心已经再无一丝迷茫。


我等了四个小时。然而,A并没有出现。

他应该和我一样,并非在公司里工作,而是自由职业者吧。或者说是学生吗——还有一种可能,考虑到发送文章更新的频率,他可能并没有工作。

总之,他应该是个纵使在工作日的白天,也能自由支配时间的人。这从他至今为止发来的大量邮件的时间戳就能看出。

恐怕,读到了邮件的他,只要想来就能来到这里。然而,他却没有来。并非什么不得已的原因,而是他主动做出的选择。

我完全不知道A想要什么。难道对他来说,这个公园并非最终目标,如今只不过是某个材料,甚至只是应该踏足的地方吗?他想要通过这个过程,向我传达什么呢?

我读完从挎包中取出的厚重书本,发现太阳已经西斜,于是从长凳上站了起来。反正我的思路也完全没放在书的内容上。

公园中仍然空无一人。也许如今的孩子们已经不会在这样的地方玩了吧。我最后再一次环视这有着回忆的地方,便离开公园走上了返回的路。

回家时的我,心中已经不再困惑。在半路上的便利店里,我买了杯面和通心粉沙拉,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天空已经染上了晚霞的颜色。泛着红光的黑云在低空流走,不知明天是不是会下雨。

吃完算不上饭的食物之后,我走上了二楼。

卧室的纸箱子中,塞着小学、初中和高中的毕业相册。虽然平心而论我根本不想看这些内容,但如今我已无法这么说了。

手上仍有着线索。那就是A最初发来的邮件中,作为落款的『F.K.』了。

这并不一定就是他真名的缩写。然而,若是他在网络上使用笔名的话,难道不会在落款直接把它写上去吗?完全想不出故意使用缩写的意义何在。

我在过去的同级学生中,搜索着首字母为「F.K.」的人。当然,就算找到了也不太可能突然去联络人家,但若是查到了全名,应该能想起什么——那早已被我忘却,但应该与如今的事态有所联系的某件事。

将纸箱封好的胶带已经彻底固化,无法简单的剥下来。我走到一楼找到了裁纸刀,随后再次回到卧室。

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我切开胶带,打开纸箱,里面弥漫出像是尘埃的味道。那是旧纸的味道。

我并不知道五个纸箱中哪一个放着毕业相册,于是先从其中一个开始找起。

当我从里面把画具、蜡笔、练字的套装、FC的卡带之类的东西一个个拿出来的时候,甚至有点被惊呆了。我的确记得高中毕业离家的时候,和父母说过只需要留下最低限度的东西。然而如今看去,这个箱子里只剩下了该分类为不可燃垃圾的东西。

接下来的两个箱子里,塞满了文库和漫画的单行本。我甚至忘了自己曾经有过这些书,虽然冒出了想要翻阅一番的念头,但还是忍住没有这样做。

开到第四个箱子的时候,似乎才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里面塞着各种各样的打印稿和小册子。拿起最上面的几张,我才发现它们都是各类通知书,只好慌慌张张地扔掉。

接下来的草纸几乎都是考试答案。我露出严肃的表情一张一张抓在手里,决心在回到东京之前,把这些统统扔进可燃垃圾的箱子里去。

草纸的下面是各种各样的作文集——比如「开心的远足」这类主题。当然,我当年也写了几篇,然而现在我已经没兴趣再看里面写了什么,就把它们也扔进了要扔掉的纸堆中。

最终找到的毕业相册,位于箱子的最下面。我长出一口气,抓起相册上最后的几本文集,打算就这样扔掉——然而我的手却突然停下了。

那是用订书针将草纸钉成书套的,人手制作的薄册子。封面的下方,写着「××小学 创作俱乐部」这样的文字。

创作俱乐部。在看到这行字之前,我早就把自己加入过这样的社团这件事给忘了。这么说来,我就读的小学,有着三年级到六年级的学生必须加入一个俱乐部的规定,因此我应该也加入了其中一个。

说到创作俱乐部,我记得是一个在文学部出身的某个年轻的男老师指导下,创作诗歌、俳句还有小说的俱乐部。我想自己应该是五年级和六年级的时候都在这个社团里面。人数大约有20人。不论怎么讲,都是女生更多一些。

我对自己到底在那时写了什么样的东西这点毫无记忆到了不自然的程度。就算像现在这样把册子拿在手中,也想不起一点内容。

然而,让我一动不动的,却并非是这样的事情。

文集的封面上半,画着像是童话中一样的手绘标志,还刻上了标题。我的目光,就固定在了那被数字化复印在草纸上面,留下奇特的黑色墨迹的标题上。


『言语齿轮』。

这便是,文集的标题。


就是这个了。

凝视着褪色的册子,我的内心如此说道。

这本作文集,而非毕业相册,才是解明整个事态的关键。

言语齿轮——也就是WORD GEAR。它正是九里A提案的,那个网站的名字。

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平心而论,我并不觉得它符合直觉。纵使在现在的我看来,齿轮这一泛着机械和工业色彩的形象,和言语这一有着幻想印象的词汇也并不相称。然而,我也想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而是就这样接受了这个提案,根据这个名字制作了网站的图标。

然而,现在的我脑海中却隐约浮现了过去身为俱乐部顾问的男老师的话——「我希望一个又一个的词语聚合起来,如同齿轮一样咬合,创造更为优秀的作品,才会取了这样一个名字」。他应该是在四月份,俱乐部第一次组织活动的时候说出了这样的话。

九里A为什么会将这个文集的标题作为网站的名字呢?是希望以他和我两个人的力量来流畅地运转这个网站吗?——不……恐怕并不是这样。我感觉,A的意图中,隐藏着什么负面的感情。那究竟是什么——大概看看里面的内容,我就会知道了。虽然我还想不起来是谁,但九里A应该是和我于同一时期在这个创作俱乐部活动的某位同学吧。

我动起颤抖的手指,翻开了册子的第一页。

封面的内侧,有着用文字处理器打印出来的目录。这一期看上去是以春天为主题的诗集。我睁大双眼,在目录的名单中逐个确认。

从上到下的第六个名字,是我。

第十四个名字,是「她」——我的初恋对象。那个戴着眼镜,垂着麻花辫的女孩子。


然后,第十九个,就是那个名字了。终于找到了。

「工藤冬彦」。首字母是F.K.。没错。他就是那个A。

Kudou Fumihiko。我无数次重复念着这个终于找出来的名字。陈旧记忆的缝隙中,一点点浮现出他的面容。

瘦削而矮小的少年。剪得整整齐齐的长刘海下面,眯着的眼睛中露出的怯生生的目光。没错……我和他曾是朋友。虽然我们并不在同一个班级,但却是图书馆中的熟人。他和我一样,都读了很多书。因为喜欢相似的故事走向的原因,我们两个人经常会交换想法,而最终,他将我带到了那个创作俱乐部。

好不容易回想起了这些内容,但相比曾是朋友这件事,我脑海中关于他的记忆却少的异常。不论是他的声音,还是对话的内容,亦或是日常发生的事情,我统统都想不起来。简直就像是,我将自己的记忆封存起来了一样。

还是算了吧。

我突然感觉到,内心深处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别再继续挖掘过去的事情了。说不准,那里埋藏着什么绝不能触碰的内容。

然而——毫无疑问,这样的借口说不过去。我无视了潜意识中的警告,翻动着文集的书页,试图寻找进一步的信息。

小学生们创作的《春之诗》,往好了说充满了让人露出微笑的天真无邪,往坏了说的话就只不过是支离破碎的奇怪文字的排列罢了。我的作品也不例外,刚看到开头的一句「樱花的花瓣是粉红色」,我就慌忙将目光移开了。

而在这些作品中,「她」的作品勉强可以算是具备了可称之为诗歌的意象——而工藤冬彦的作品,更是鹤立鸡群。

那是描绘着每天清晨,从巢穴中探出头,在清风中寻找春天的小老鼠的诗。它有着丰富的词汇、轻快的节奏,韵脚更是工整到令人吃惊。完全让人想象不出来,那是小学生创作的作品。

我屏住呼吸,拿起了下一本文集。五月号的内容,是以儿童节为主题的随笔。

【rkl译注:日本的儿童节为五月五日。】

在这本文集中,相比绝大多数孩子只是描述着吃着柏饼和升起鲤鱼旗这样单薄的记忆,唯独工藤冬彦,展现了考据儿童节的起源这一超群的技巧。

六月的文集,以及下一本文集,虽然主题各有不同,但他的作品却一如既往地大放异彩。顾问教师写在卷末的评语,也为工藤冬彦的文章写下了相当大的篇幅。

随着我翻阅一本本褪色的古旧册子,当年自己的心境也开始缓缓在记忆中复苏。

我对工藤冬彦创作的文章心怀感叹赞美之情的同时——内心中,也有着深刻的嫉妒。

创作俱乐部的惯例,是在月初的活动日公布主题,而在月末进行朗读发表。在「她」的面前,无数次朗读着远超小学生水平的工藤冬彦,让我产生了近乎憎恨的感情。没错……我知道,工藤冬彦也喜欢她。所以——所以,我——

做了什么?

脑海中传来一阵阵的痛楚。不想再回忆下去了。不能再回忆下去了。然而,我的手却停不下来。

随着每月刊载的文集,时间也从夏到秋,随后到了冬天。然后,便是再一次的春天。和之前一样,我的作品仍然水平堪忧,而工藤冬彦的作品却熠熠生辉。卷末的杂记中,甚至提到他的作文获得了全县,乃至于全国大赛的奖项。

而当我翻阅六年级时的夏天,也就是八月号的文集封面的时候——手却突然停了下来。

工藤冬彦的名字,从目录中消失了。上面有着我和她,以及其余所有人的名字,唯独他不在其中。

我歪着头,拿起九月号的文集。然而,他的名字也不在上面。下一本,再下一本,都是这样。到最后毕业时的三月号为止,都找不到工藤冬彦的存在痕迹了。

我呆在创作俱乐部的两年内,俱乐部总计制作了24本文集。然而,他的作品就仅仅刊载到第二年的七月号,也就是第16本。之后的八本,就没有了他的名字。

工藤冬彦退出了这个俱乐部吗?

我想不起来。第二年的记忆,就像是被强行用橡皮擦去一般,消失的干干净净。

我再一次翻阅八月号的最后几页。然而,教师写下的短评和杂感中,也没有和他相关的记录。

我又从头开始阅读这一本。这一期,是以幻想为主题的故事集。正如过去的情况一样,孩子们的作品从体裁来说堪称整齐划一,要么是击杀了巨龙的骑士,要么便是住在城堡中的公主,以至于到了令人怀疑这个创作俱乐部的存在意义的程度。

我的作品刊载在整本文集接近结尾的部分。我一边带着大概又是描绘了陈腐故事的想法一边不耐烦地看过去——然后,我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那并不是我写出来的东西。

不,那稚嫩的文字和过去并无区别。汉字很少,还能看出有语法错误。然而,故事的梗概,不论怎样都看不出是我的脑子构思出来的内容。

那是深夜入睡的少年,于梦中前往影之国的故事。那个国度和少年居住的城镇别无二致,但居民们却全都是漆黑而稀薄的影子,讲的也都是被「表层世界」隐藏着的秘密。偷听到了一个个秘密的少年,最后遇到了自己的影子……大概就是这样的内容。

——读完后,我根本不相信这是当时的我写出的故事。有着明确的起承转结,而晦暗的故事色调也与小孩子的水平相差甚远。没错……简直就像——

简直就像是,工藤冬彦的作品一样。


当我这样想着的时候,脑海中突然剧烈的疼痛起来。简直就像是遭受了被敲进了一根粗铁棍一般的冲击。面前突然有一道红色的光不断扩散。那如同鲜血一样的颜色,徐徐变为了橙黄色——那是夏日夕阳的颜色——

清风下摇曳的白色窗帘,在从外面射入的夕阳映照下,染成了一片橙黄。鼻子里传来旧纸和打蜡地板的味道。旧桌子上,刻着古旧的涂鸦。

放学后,我和工藤冬彦如同往常一样,呆在图书室里。他为了下周创作俱乐部的朗读会,正在400字的稿纸上专心用自动铅笔奋笔疾书,而我则把这件事放在一边,沉迷于刚拿到的儿童向SF小说。

甚至于,当从卫生间回来的工藤冬彦慌慌张张地对我说着「快赶不上补习班了,所以我先回去了」的时候,我也只是随意回应了一下,根本就没有抬起头。

直到几十分钟后,管理图书的老师敲了一下我的脑壳,告诉我已经到了闭馆时间,我才一脸不乐意地站了起来。将之前阅读的书放回书架,又回来背起双肩书包的时候,我突然注意到,一本笔记本落在了地上。

那是工藤冬彦的笔记本。不论几次恳求都不肯让我看一次的,他的创作思路笔记,就落在了那里。

我捡起笔记本,窥向图书室的服务台。不论是老师,还是留在图书室里的学生,都没有向我这边看过来。我将笔记本快速插进自己的双肩书包,快步离开了图书室。

回到家中,吃过晚饭之后,我在卧室中打开了工藤冬彦的笔记。相比毫无疑问存在的罪恶感,在我脑海中占据更多空间的,却是好奇心与偷窥他人秘密的兴奋。

厚重的大学笔记本中,写着他至今为止在俱乐部中发表的所有作品的详细故事梗概、备注、考据的资料,乃至于一部分的草稿。而且,还不光是这些。无数还是雏形的思路,都被他大略写在笔记本的各个地方。

这让我大受打击。相比一直以来直到朗读会前的最后几天——甚至只是几个小时,才紧赶慢赶地随便写点什么的我,精心准备而创作出作品的工藤冬彦,让我产生了巨大的落差感。

我在意识到自己内心产生的漆黑物质的情况下,继续翻动着笔记本的纸页。

翻到最后的时候,我发现了「那些内容」。那是他为了几天后的朗读会,而准备的故事。图书室中他奋笔疾书的故事草稿,就写在了笔记本上面。

贪婪地阅读着他创作的故事的我,感受到了非同寻常的冲击。

基于幻想这个主题,我创作的乃是将当时流行的FC平台的RPG故事照抄下来一般的,勇者斗魔王的故事。而与此不同的是——工藤冬彦的想象,竟会如此才华横溢。

我的眼前,出现了在她面前朗读着这个故事的他的身影。平常缺乏自信到他人完全听不清的他的声音,唯独在朗读自己作品的时候,满溢着判若两人的自信,充满着抑扬顿挫的感觉。

我在那时,才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对这个朋友——工藤冬彦的嫉妒感情。在我看来,如果我不去写出比这更为出色的幻想故事的话,简直不可原谅。

我放下笔记本,展开了稿纸。

然而,就算我想要拿起自动铅笔开始写作,还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甚至想不出一个能写出来的字。脑海中出现又消失的故事,统统都是玩过的游戏,看过的动画,读过的漫画小说——的劣质仿造品。

被焦躁感支配的我,再一次看向工藤冬彦的笔记本。

这时,内心深处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朗读会一般都是按照班级和出席编号的顺序进行的。也就是说,六年二班的我,会在五班的工藤冬彦之前朗读作品。

那么——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不论是顾问老师,还是她,都不会知道我和工藤冬彦创作的,「同一个故事」的根源究竟在什么地方。只要这本笔记不再存在,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真相。

我展开笔记本,开始在稿纸上以自己的文笔翻写工藤冬彦创作的草稿——也就是他那「前往影之国的少年」的故事。


第二天清晨,我拿着铲子从家里出来,在野外挖了一个坑,把笔记本埋在里面。具体的地方,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完)


译者后记

各位好久不见,我是rkl。

这篇文字,算是川原砾未完结的Web中篇小说《Meta Metabolic》的译者后记。


川原在2006年撰写角色访谈(其实就是以另一个角度透露一些设定内容)的时候,曾经写下了这样的内容——创作《Meta Metabolic》的契机,是自己脑海中冒出的,『如果有一个会画画的人帮忙就轻松多了』的想法。

尽管从那时(或者说,从他初次参加电击小说大赏的2001年)到现在,不论是小说的文笔,还是插图的画工都有了相当的进步,然而整体而言,川原在这两个领域的水平仍然一言难尽。

这一点,川原自己大概也十分清楚吧。而正是这种自我意识,加上对天才的憧憬和嫉妒之心,造就了《Meta Metabolic》这部作品,甚至还影响到了《SAO》和《AW》等最终商业化的小说。


纵观《Meta Metabolic》如今可查到的部分,#1是充斥着各类烂梗的意味不明内容,#2则是面对创作了#1的天才作家的凡人插画师的际遇和心境;然而,这部小说真正的主题,却是直到#3才开始。

作为WordGear网站管理者的插画师九里B,因为收到了提到小学时暗恋的女孩子的名字的连载更新内容,而决定深究连载创作者九里A与自己的关系,最终不得不去面对自己在小学时,以卑劣的手段剽窃了社团中那个天才 的故事的真相。

九里(川原)在文中将憧憬并嫉妒着天才的凡人形象做了相当程度的刻画,并且也暴露出了九里B的自我厌恶之心。而在遥远的过去早已消失不见的友情,也在后来的创作中隐约可见。

——没错,文库本的SAO中,优吉欧曾一度被Administrator洗脑而剑指桐人——值得注意的是,Web版尽管洗脑失败,但在优吉欧脑海中出现的,并非文库本中爱丽丝发觉自己违背禁忌目录而可能会有的排斥感,而是爱丽丝的身边不是自己而是桐人这样的可能性。而在AW中,拓武更是在故事的一开始,就因为千百合和春雪的距离过近,而产生了同样的嫉妒心,最终在追杀黑雪姬的过程中落入了和Silver Crow一对一的局面。

而反过来,不论是桐人,春雪还是黑雪姬,内心中也存在着类似的想法——尤其是AW的几乎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有着这一缺陷。

就以桐人为例吧。我想阅读过SAOP至今出版过的内容的各位,应该都知道在桐人的眼中,亚丝娜就是那个为VRMMO而生的天才玩家,哪怕她其实在这之前一个游戏都没有玩过。面对这样的亚丝娜,桐人的心中冒出了「总有一天两个人会分道扬镳」的想法——要知道在这个想法出现的时间点,两个人连精灵战役任务都没有做完。而在更早的Alicization篇中,桐人对优吉欧也产生了类似的想法。与此产生反差的是,在相当多与桐人关系亲密的角色眼中,桐人堪称是救世主般的完美形象,真正有能力或是有机会了解到桐人这脆弱一面的人,却是屈指可数。

在AW这边,黑雪姬眼中自己那Black的定义,就象征了对外界的拒绝——归根结底,她和常人不同,是一个人造生命(且不论她的灵魂从何而来)。相比之下,作为男主角的春雪本质上则和桐人不同,是一个看似脆弱其实内心强大的人——我想读过AW前9卷的读者们,应该还记得他是怎样只凭一己之力就摆脱了灾祸之铠的支配的。不过换个方面想,他有没有憧憬黑雪姬作为加速世界中的强者的那一面呢?我觉得有。

这就涉及到了Alicization篇的后半讨论过的一个问题了。自己眼中的自己,和他人眼中的自己,到底有多大的差别?正如比嘉所言(TV动画暂时还没有播到这里),若是将他人眼中的自我组合起来,是否会比原来的自我更加完美?在我眼里,这个答案是肯定的,然而却会产生一个问题——他人眼中的自我和自我眼中的自我,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我?

这个哲学问题我过去曾经提过几次,这里我不想再多讨论。

到头来,我还是陷入了自我审视——乃至于自我怀疑——的泥潭。

非常抱歉,上面的文字有些条理不清,还是就此搁笔吧。

各位有缘再会。

rkl

2020.06.11

UT Health San Antonio

Texas, United States